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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
第七十一章
往常若只靖勇王来府上, 赵家人虽然毕恭毕敬地小心招待,可还算正?常举止。而若亓山狼来了,每个人都变得格外拘谨, 连话也不敢说。
一顿饭安安静静,谁也不主动说话。唯有赵兴安和齐嘉恕时?不时?闲谈两句。
终于吃完了饭。赵兴安乐呵呵地说:“走, 陪我钓鱼去。”
亓山狼和齐嘉恕同时皱眉。
齐嘉恕漠然开口:“我是病人。”
“可我是寿星啊!”赵兴安站起身, “看我都这?一把?年纪了, 还能拉你们两个钓鱼几回?说不定?来年你们只能去我坟头钓鱼了!”
他?都这?样说了,亓山狼和齐嘉恕也只能跟他?去钓鱼。
赵兴安一人发了一根鱼竿,他?乐呵呵地坐在两个人中间。寒风吹着湖面,吹起细微的涟漪,可湖面大体是平静的,半个时?辰过去了,也无鱼上钩。
亓山狼曾与施云琳说过, 他?和齐嘉恕是说过几句话的交情。亓山狼年少时?被赵兴安骗下亓山, 在赵府住过一阵子。而那个时?候赵兴安是齐嘉恕的老?师,齐嘉恕频繁来赵家。两个人便是那个时?候认识上的, 彼时?两个人不过十多岁的年纪。
“老?头儿, ”齐嘉恕咬着牙说, “我还能忍耐一刻钟。”
他?话音刚落,那边的亓山狼已经扔了手里的鱼竿。
“哎呀, 都这?么多年了, 你们俩还是这?么没耐心。”赵兴安眯着眼睛笑。
齐嘉恕丢下手里的鱼竿, 站起身来,冻得原地走了几步。赵兴安将丫鬟招过来吩咐再给齐嘉恕拿件袄子。
赵兴安转过头, 看向亓山狼,想了想, 说:“你要?是哪天弃甲,军中那么多追随你的人怎么办?”
他?觉得这?话还不够直接,再道:“你总要?找个能代替你的人。”
亓山狼抬眼,视线越过赵兴安,看向齐嘉恕。
“他?不行!”赵兴安连连摇头。不管是皇位还是兵权,亓帝永远都不会交到齐嘉恕的手里。至于缘由嘛,他?觉得他?说了亓山狼也听不懂。
他?叹了口气,劝:“既然成家了,不是以?前一个人的时?候。你要?开始给自?己?筹划退路。可不能像以?前那样死?不死?无所谓了!”
他?再转头看向齐嘉恕,苦口婆心地劝:“能早日去封地最好,早日离开京城吧。”
亓山狼和齐嘉恕谁也没接话,都不搭理他?。
好半晌,赵兴安才长长叹了口气。他?人到晚年,开始反思自?己?这?一辈子所作所为?。他?无数次想,故意接触齐嘉恕、故意把?亓山狼领下亓山,又故意让他?们两个人接触,这?些到底对不对……
人到晚年,越发为?年轻时?犯下的罪孽而耿耿于怀。
亓山狼回去的时?候,还没走近小院,远远听见了宿羽的声音。他?让宿羽送施云琳回家,宿羽送人回来,还留下谈天说地了?
“所以?啊……”宿羽叹息,“别看如?今风平浪静,暗处波涛汹涌,谁都想害大将军。”
“我今日出去的时?候,听人议论齐嘉致疯了。”施云琳道。
宿羽笑了笑,道:“甭管真疯假疯,疯了总比清醒好。”
施云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宿羽瞧着施云琳的脸色,再道:“其实齐嘉致被废储未必是好事。三?皇子心机更?深,是更?大的麻烦。恐怕将来继位第一件事就是要?对大将军下手。”
宿羽有意无意将话题引到所有人都要?害亓山狼,他?实在找不到机会劝亓山狼,可是他?可以?从施云琳这?边下手啊!枕旁风向来是好用的。
今日宿羽向施云琳说了很?多朝堂上的事情,施云琳也早已听明白了,宿羽在暗示她,让她劝亓山狼为?日后的离身做准备。虽然亓山狼如?今兵权在手行事无所顾忌,可是他?一直站在悬崖边上,太多人想要?除掉他?。一个闪失,那就是万劫不复。
“至于靖安王,他?对靖辰王言听计从。兄弟两个完全是一条心。”宿羽斟酌了语句,“古往今来伴君如?伴虎,为?臣者无不胆战心惊。”
施云琳微愣,抬眼看向宿羽。这?才明白他?不仅是希望亓山狼早留后路,竟是有谋逆之意!
施云琳垂下眼睛思量,慢慢蹙了眉。不是她胆子不够大,而是她觉得亓山狼不是争权夺利的人,皇权会困住他?。
她想起亓山狼对她说过与靖勇王有说过几句话的交情,她立刻问:“那靖勇王呢?”
宿羽立刻摇头。
施云琳这?就不懂了,她蹙眉道:“他?虽血统不正?,可古时?的朝代也不是没有过异族血统的皇子继位,虽罕见却并不是没有呀。”
这?让宿羽怎么解释呢?
有些事情不能妄议,可大概是在亓山狼身边呆久了,胆子也大了起来。他?沉吟良久,才道:“依着陛下对皇贵妃的宠爱,若母子一条心,也不是不可能。其实……靖勇王小的时?候深得陛下疼爱,陛下日日将其带在身边,甚至上朝时?都会带着他?。”
施云琳惊讶极了,上朝都带着?这?可是未来储君的待遇。她忙追问:“那后来怎么就不管不问了呢?”
宿羽脸色有些奇怪,他?解释:“后来靖勇王长大了,越长越像他?的外祖父。皇贵妃的父亲,贺国最后一个皇帝。”
这?个答案让施云琳很?意外,居然是因为?长相?她愣了愣,才说:“只是因为?像别国皇帝?”
“这?哪是别国皇帝那么简单。”宿羽长叹一声,再道:“也是,贺国灭亡的时?候,夫人还没出生。”
想到贺国,宿羽心中有些唏嘘。贺兰古国有着上千年的悠久历史,贺国是贺兰古国的分支,其他?几支都消失了,唯贺国延续着古国的正?统。
可惜了,这?样有着千年历史的古国如?今只剩一个女?人存活,还被困在了金丝笼里,成为?敌人的禁脔。
宿羽刚想给施云琳解释贺国灭亡的事情,亓山狼走了进来。宿羽立刻闭了嘴,站起身。
亓山狼抬眼,微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宿羽竟是后颈一凉,隐约觉察到了危险。他?立刻去瞧亓山狼的脸色,亓山狼已经移走了目光,望向施云琳。
他?的目光落在施云琳的脸上,眸底的漠然立刻化?成一片柔软。
宿羽看得震惊又稀奇,吓得他?赶忙低下头移开目光告辞。
施云琳单手托腮抬眸望了亓山狼一眼,立刻又垂下眼睛不去看他?。她另一只手搭在桌子上,指端有一下没一下轻轻叩着桌面,叩出轻快愉悦的响动。
方方正?正?的桌子,各边摆着一张椅子,亓山狼偏觉得这?样离施云琳太远,拉过一把?椅子,几乎贴着施云琳坐下。
他?坐下的瞬间,施云琳轻叩桌面的动作停了。良久,施云琳轻轻转眸望向他?,撞见他?灼灼的目光。
“你看我做什……”施云琳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人已经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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亓山狼握着腰拎放在他?的腿上。
施云琳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抬眸望向他?。
只是看着他?,唇上便有了一阵异样的酥软。亓山狼一言不发,直接俯身低头贴上来。
“不要?这?样……”施云琳弯着唇偏过脸去。
亓山狼想要?落在她唇上的吻,便落在了她皙白如?雪的颈侧。他?埋首在施云琳的颈窝用力嗅了嗅,然后将吻从她的耳下一路吻下去。
吻落在施云琳的锁骨,亓山狼将想要?咬她的冲动压下去,只是用力地吮吻着。
施云琳搭在他?肩上的手微微用力去攥他?的衣衫,又将脸埋在他?的胸膛。
她听见了他?的心跳。她在他?的心跳里翘起了唇角绯红了双靥。
当亓山狼的吻还要?往下时?,施云琳推了推他?,阻止他?。她说:“我给你买了东西?。”
亓山狼不放开她,施云琳只好再推了推他?,说:“我挑了好久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亓山狼终于放开了她。施云琳从亓山狼的怀里逃离,脚步轻盈地往里屋去。
亓山狼蜷起长指,用指背压了下唇角,起身走进里屋。施云琳背对着他?,立在梳妆台前,在抽屉里翻找着。
他?走过去,在她身后贴上去。
施云琳被他?挤得紧贴着妆台,她擦着他?的身体转身,面朝她,举着手里的玉佩,问:“好看吗?”
亓山狼有些心不在焉,还陷在她的臀滑过他?身前的触觉里。他?伸手去拿玉佩,只是微微走神,羊脂白玉的玉佩竟在他?指间碎成了两半。
施云琳愕然睁大眼睛,继而瞪他?。
她挑了很?久的!
亓山狼皱眉,去看手里的白石头。长圆形的玉佩被他?捏成了两半。
施云琳叹息:“算了算了,你就不适合这?种东西?。”
她无语地将亓山狼推开,转身朝另一侧走去。身后的亓山狼没动静,她回头望去,见他?正?低着头将半块玉佩系在腰间。
施云琳看得想笑,道:“哪有戴半块玉佩的?”
亓山狼没接话。不过这?半块玉佩,他?戴了一辈子。
“今天还有事吗?”亓山狼问。
“都傍晚了,还能有什么事情?”
亓山狼点头,道:“那你过来。”
他?一边说一边往床榻走去。
施云琳怔了怔,问:“什么事情?”
亓山狼已经走到了床前,他?在床边坐下,看向施云琳,道:“亲你。”
他?要?细吻她无数遍,每一寸。
施云琳脸一红,忙说:“不、不要?……我要?去找母亲说话去了!”
她转身往外跑,脚步轻盈,脸上微微烧。
施云琳跑进母亲房里的时?候,付文丹正?和沈檀溪挨坐在一起,一边做针线活一边说话。
她们正?商议着二月初一的时?候去思鸿寺寻皇贵妃。皇贵妃每月初一和十五都会去思鸿寺。
她们想从皇贵妃那儿下手,求她劝靖勇王改变主意,取消这?门婚事。
施云琳坐下,也帮忙想主意。三?个人商议着见了皇贵妃的说辞。
“那天我和姐姐一起去吧。”施云琳道,“我也想给父亲求个平安。”
母女?三?个又聊了些别的,一直到深夜。
“居然都这?么晚了。”沈檀溪刚感慨一声,门外响起用力的叩门声。
几乎是瞬息间,施云琳已经猜到是亓山狼找来了。
亓山狼推开房门,大步走进来。
“你怎么过……”施云琳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亓山狼俯身,握住她的手腕。
亓山狼将施云琳拽起身,锢着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外走。
付文丹一惊,担心小女?儿被欺负。她赶忙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满脸担忧地急急追到门口。她刚迈出一只脚,另一只脚却僵在门内。
洒满月色的庭院里,亓山狼双手捧着施云琳的脸,俯身侵吻。
他?已等不及回到房间再吻她。
072
第七十二章
施云琳看见了母亲站在门口往这边望, 尴尬得她脸上绯红。
她在亓山狼禁锢的怀中,娇纤的身子向后仰折,她双手抵在亓山狼的胸膛, 避着他胸膛上的伤用力去推他,想要挣开他野蛮的亲吻。
可是不管她怎么用力去拍打他推搡他, 他都纹丝不动。
施云琳忽然故意“嘶”了一声, 装作磕到了他的牙齿。果不其然, 亓山狼瞬间放开了她。他抬起施云琳的脸,仔细去找咬伤了她哪里。
施云琳
忆樺
抿唇而笑,绕过?他的臂弯,提裙跑进房中。
亓山狼这才?知道受骗。
转身时,他抬眼看向立在门口的付文丹。付文丹逃一般转身回房,尴尬地将房门关上。
施云琳跑回房,才?发现亓山狼连洗澡水都给她准备好了。她试了试水温, 刚刚好。她褪下了衣衫, 迈进水里去。
亓山狼推门进来,施云琳下意识双手叠在身前虚遮, 囔声:“你不许进来, 太挤了, 我不要和?你一起洗。你等?我洗完再洗……”
亓山狼果真?没跟施云琳一起挤浴桶。他从衣橱里拿了件宽松的外袍过?来,随手扔到架子上。然后他开?始脱衣服。他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很快, 每次脱衣裳不管是脱别?人还是脱自己, 都三两下就去了个干净。
施云琳还没反应过?来, 他已经脱光了,朝她浴桶旁的木桶走去。
她向来不敢看他身上的凶器, 匆忙间别?开?眼,她身子也往水中再矮下去一些。
身侧的水声让施云琳慢慢转眸, 悄悄望过?去。
亓山狼提起木桶,将里面的凉水往身上浇。水流沿着他健硕的身体流淌,又沿着长腿流了一地。那些水珠似乎也惧着他,快速地爬过?他的肌肉,逃离他。
他再继续将木桶里的水往身上浇,这次水流自他头顶浇下来。他摇头,水珠从他湿发上甩下来,落在施云琳的脸上两滴。施云琳闭上眼睛躲避。
凉凉的水珠溅在施云琳的脸颊上,和?她身陷的热水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竟是用这么?冰的水直接往头上浇!
施云琳睁开?眼睛,更是瞧见亓山狼根本不避讳胸膛上的伤处,纱布已经被凉水浸湿。
她双手搭在浴桶桶沿,急声:“你怎么?都不避着伤口!”
亓山狼闻言低头瞥了一眼,直接将胸膛上的纱布扯下扔到一旁去。
施云琳无语,轻哼了一声。
亓山狼转头望过?来,先是与施云琳对视看了一眼她的眼睛,而后漆亮的眸子下移,在浴桶摇晃的水面之?下盯了盯。
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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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顺着他的目光下移,讪讪将搭在桶沿的手重新叠在身前。她再去看他,却愕然见他起了反应。她迅速侧转过?身去,身子在水里又矮了一截,只露着雪色轻耸的肩头。
亓山狼皱了下眉,拿起擦身的巾帕扔到肩上,直接往外走,经过?架子的时候,脚步未停,顺手将搭在其上的外衣扯下来。
亓山狼出去有?一会儿了,施云琳才?没有?那么?不自在。明明两个人在床笫之?间做过?很多次夫妻之?事,可直到今日,施云琳心里才?有?那种属于含着雀跃期待的羞。
施云琳刚洗完准备出水,忽然听见院子里十分粗犷的一声“狼哥”。施云琳吓了一跳,在舌尖上重复了一遍“狼哥”这奇怪称呼。
好奇心催使?她快些擦干了身上的水,穿上衣服走出去。她穿过?外间,推开?房门,立在檐下往院子里瞧。
一个中年男子站在亓山狼面前,正在说话。男子满面络腮胡,看上去年过?不惑,一张凶悍的脸,在跟亓山狼说话的时候,却弯着腰,硬挤出几分亲切的笑容。
听见开?门声的刹那,亓山狼转过?身,他望向立在檐下的施云琳。檐下悬着的灯笼,映着她柔和?纤细的身影。只是看她一眼,亓山狼心里的烦躁消了不少?。
“狼哥?”吴强又弯了弯腰,等?答复。
亓山狼摆了摆手,让他先走。他转身朝施云琳走过?去,他立在石阶下一层时,便先抬手,将施云琳的衣领往里拽了拽,怕夜风惊扰了她。
他顺势握住施云琳的手腕,牵着她回房。
施云琳回头望了一眼院子里的男子,在男子的五官上多看了两眼。
吴强早听说过?施云琳,眯着一双小眼睛,十分友好地笑了笑。
进了屋,施云琳迫不及待地询问:“那个人多大年纪?”
“四十二三?”亓山狼不确定地说。他在圈椅里坐下,擦拭头发上的水。
施云琳挪步到他面前,仔细去打量亓山狼的五官。她将手压在膝盖上,逐渐凑近了细瞧。
亓山狼抬起灼亮的眸子,疑惑看她。
施云琳回过?神,她抿了下唇,小声说:“他叫你哥。”
亓山狼心里有?事,随口一应:“嗯。”
施云琳眉头拧起,自语般呢喃:“你瞧着没有?那么?大年纪呀,难道好几天?吃一顿饭人会老得慢吗?你……多大?”
多大?亓山狼自己也不知道。不过?他知道自己肯定没有?四十,四十也太老了,说不定都活够了。
不过?亓山狼这才?弄明白施云琳在嘀咕些什么?。他说:“他以前喊我爷爷。”
施云琳一怔,问:“狼爷?”
这称呼从施云琳口中软绵绵地唤出来,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奇怪。施云琳抿了抿唇向后退了半步。她已然明白,狼哥也好,狼爷也好,和?年纪都没有?关系。
亓山狼将擦头发的巾帕扔到桌上,道:“我要去寂城。”
“什么?时候?”施云琳问。
“现在。”
施云琳眨了下眼睛,望着他没吭声。亓山狼站起身,有?些烦躁。他显然不舍得离开?施云琳,他垂眼看她,说:“二月初一回来。”
“那也没几天?……”施云琳小声说。
是没几天?,可是他半日也不想离开?她。
两个人都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施云琳主动说:“那个人还在外面等?着你?那你别?让他等?久了。”
亓山狼俯身,凑到施云琳面前,近距离地望着她。她脸上的水渍还没有?擦净,雪柔的额角浮着一颗晶莹的水珠。
施云琳弯唇,缓缓抬起脸来,主动在他的唇角亲了一下。“去吧。”她软声道。
唇上的柔软浸进心田。亓山狼捏住施云琳的下巴抬起她的脸,用力在她唇上亲了一口。然后他放开?施云琳,大步往外走。
施云琳抿了下唇去尝唇上的酥,又后知后觉地追到门口,望着亓山狼已经走远的背影,提声:“你忘了穿氅衣!”
亓山狼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他浑身热烫,完全不冷。
亓山狼不在的日子,施云琳有?点?清闲。白日时,她伴在母亲和?姐姐身边,还学了些针线活。到了夜里,却有?些睡不安稳。她会习惯性地往身侧钻、伸手摸索,可床榻外侧空落落。
转眼到了二月初一这一天?,一大清早,施云琳和?沈檀溪去了思鸿寺。
上次在思鸿寺遇刺之?后,沈檀溪再去思鸿寺也见过?皇贵妃,原本沈檀溪想避开?,可皇贵妃知道她是给亡夫祈福,便允了她进寺。各诵各的经,各祈各的福。
沈檀溪和?施云琳到了思鸿寺等?了好久,才?终于等?到皇贵妃的车驾。沈檀溪有?些担忧,施云琳握了握她的手。
皇贵妃如往常那样静坐在经案后,虔诚抄着经书。沈檀溪先不去打扰,她心事重重立在一旁,时不时望一眼皇贵妃。
施云琳给父亲求了一道平安符,愿他平平安安一切顺利。
给父亲求的平安符握在手心,她垂眼瞧了瞧,又给亓山狼求了一道。
他说二月初一回来,不知道她今日回家的时候,他是不是已经回来。
沈檀溪先等?皇贵妃如往日那般抄完了佛经,才?走上前去,在她面前跪下。
皇贵妃抬眼看她,淡淡道:“早看出你今日神情不对,什么?事情?”
沈檀溪心里有?些没谱。靖勇王下聘之?事已经人尽皆知,再加上她那一日一身狼狈地回家,如今流言四起都说她和?靖勇王早就不清不楚。靖勇王到底是皇贵妃的亲骨肉,她不确定皇贵妃是否知晓这些事。
“民妇阴错阳差得靖勇王错爱,可是娘娘知晓我满心都是亡夫,绝不愿二嫁。如今靖勇王将聘礼直接送到我家中,民妇实在惶恐无措。思来想去,想不到既能不嫁,又能不失靖勇王府脸面的法子。所以……”
“靖勇王。”皇贵妃打断了沈檀溪的话,又冷笑一声。
施云琳立在一旁打量,在皇贵妃的脸上看见嫌恶和?仇恨。
皇贵妃瞥了沈檀溪一眼,直接令人去把齐嘉恕叫上山寺。
在沈檀溪和?施云琳忐忑等?待的时候,皇贵妃倒是平静地继续抄佛经。
齐嘉恕很快就赶到了,许是骑了快马,进来时略微地喘。一进来,他瞥了沈檀溪一眼,心下了然。
他再看向经案后的皇贵妃,硬着头皮往前走。他知道皇贵妃不准他靠得太近,他在合适的地方停下脚步。他也知道皇贵妃不想听见他的声音,所以他不开?口。
皇贵妃忽然抓起书案上的砚台朝齐嘉恕砸过?去。
齐嘉恕笔直站立,没有?躲。砚台砸在他的额角上,顿时鲜血如注。
沈檀溪呆住。万万想不到会是这样。他是皇贵妃的亲子,皇贵妃怎么?会……
“果然身体里淌着脏血!和?你那生父是一样的畜生!就连最卑贱的野畜肮脏的蛆虫也不如!你这样的下贱东西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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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活着?惊雷应该劈死你!车辕也该在你身上碾过?万万遍将你碎尸万段……”一向清冷平和?的皇贵妃站起身来,在慈悲的佛陀前,用最恶毒的话语咒骂着自己的亲生儿子。
沈檀溪和?施云琳完全懵在那里。
齐嘉恕倒是一脸平静,甚至轻笑了声。他略偏过?脸,用指背蹭去将要淌进眼睛里的鲜血。
虽然知道母亲叫他过?来没有?好事,他还是一路快马加鞭赶来了。看着愤怒的母亲,他只是平静地对皇贵妃身边的婢女说:“让你主子消消气。”
齐嘉恕面无表情转身往外走,经过?沈檀溪的时候,他轻笑了一声。
“准你为亡夫先守三年也算迫你?三年,”他笑,“三年说不定本王早就移情别?恋了,又或者被雷劈死、被车辕压死……”
沈檀溪怔怔望着齐嘉恕额头上的鲜血,愣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齐嘉恕和?皇贵妃关系不好,可是绝对没有?想到交恶成?这样。她完全不想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
齐嘉恕朝着沈檀溪竖了个拇指,转身往外走。
073
第七十三章
皇贵妃怒不可遏, 仍在咒骂。她身边的两个宫婢垂首立在一旁,连劝也不敢多嘴劝。
施云琳和沈檀溪对视一眼,悄声退出?去。
沈檀溪惶惶:“怎么会这个样子……”
施云琳也无措, 道:“这样会不会弄巧成拙,反而激怒了?靖勇王?”
沈檀溪摇头?。她不知道。她只想远离靖勇王, 不想和他再有半分关系。若是反而激怒了?他, 那就更糟了?。
“也是戳到皇贵妃的伤心事了?。”施云琳叹了?口?气。许是因为?都是公主的身份, 施云琳对困在敌人后宫的皇贵妃,很是能感同身受。
两个人颓然地往外走,遥遥看见靖勇王的一个侍卫脚步匆匆地走进长廊里。想来?靖勇王没有走,还留在思鸿寺的雅间里先处理伤口?。
施云琳想了?想,问?:“姐姐,我们就这样走吗?我总觉得好像不太妥当。”
沈檀溪本想将?这婚事以更平和的方式拒掉,没想到要结仇了?。身份使然, 靖勇王是沈檀溪不能得罪的人。她迟疑半晌, 才说:“我……我去向他解释。虽然可能没什么用?……”
沈檀溪满眼愁绪,心里的担忧更重?。
“我陪姐姐去?”施云琳问?。
沈檀溪想了?想, 有些话还是不想让施云琳听见, 婉拒了?施云琳的好意。她一个人往靖勇王的雅室去, 而施云琳则跟着寺里的小和尚往另一间雅室去暂歇等?待。
沈檀溪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和靖勇王接触,却只能硬着头?皮求见。
松之看了?她, 欲言又止, 转身进去通传。
沈檀溪在雅室门外等?了?又等?, 她抬眸望着远山上的积雪,白茫茫的一片, 让她不由想起那一日的大?雪。
“请进吧。”松之从屋里出?来?。
沈檀溪轻颔首,迈步进去, 松之立在门槛外,在她身后将?房门关上。
沈檀溪立在门口?,抬眸望向齐嘉恕。他坐在桌边,桌子上放了?一盆水。他额头?上的伤并没有包扎,他正偏着头?,一手握着湿帕子压在额头?上的伤。
沈檀溪很不愿意与齐嘉恕单独共处一室。她轻咬了?下唇,才往前迈,也没走几步,离齐嘉恕还很远,她提裙跪下,颔首垂眉。
齐嘉恕掀了?掀眼皮瞥向她,看她温顺如羔羊。
“民妇只是希望王爷能另觅良缘,方寸大?乱用?错了?方法,没有想到会连累王爷受伤。”
齐嘉恕拿起压伤口?的帕子,见其被鲜血染红,嫌弃地将?帕子扔到水里。
“过来?。”他说。
沈檀溪僵跪了?片刻,才不得不站起身,缓步往前,立在齐嘉恕身前三步的距离。
齐嘉恕拿起一块新帕子,并一瓶药,递到她面前。
沈檀溪没动。
齐嘉恕也不急,好整以暇地保持着抬手相递的姿势。
好半晌,沈檀溪望了?一眼齐嘉恕额头?上的伤,才伸手去接。她将?药粉倒在叠好的巾帕上,然后握着帕子压在齐嘉恕额角的伤处。她仍然保持和齐嘉恕很远的距离,一臂之距,她伸长了?胳膊,握着药帕子的手勉强压上去。
后窗开?着,山风吹来?,带进窗外几许碎雪。齐嘉恕眯了?下眼睛,他的目光落在沈檀溪的腰身,看山风将?她的衣裙轻轻地吹。
眼前忽然就浮现她不着寸缕坐在他身上扭腰的模样。齐嘉恕忽然握住沈檀溪的手腕用?力一拽,将?人拽到腿上。
沈檀溪脸色大?变,急急想要推开?他站起身。可是她整个人被齐嘉恕锢在怀里。
“再动,你今晚就会搬进王府。”
沈檀溪推着他肩膀的手颤了?颤,不敢再动了?。她眼底渐湿,低落的语气里噙着央求:“王爷,天下女人这样多。请王爷高?抬贵手。”
齐嘉恕头?疼,他松了?手,烦躁地将?食指上的雕鹰戒指拿下来?,略侧转过身,伸手将?巾帕浸了?浸水,再拧干、撒药。
他双手不再禁锢沈檀溪了?,可沈檀溪惧在他的话里,也不敢起身。她坐在他的怀里,转眸去望桌上的铜盆,见里面的清水早就被鲜血染红。
她再缓缓抬眸,望向他额角的伤。
沈檀溪不敢得罪齐嘉恕,看着他的伤,她心里也有些愧。她小心解释:“我不想让那些流言再传……”
“流言?”齐嘉恕冷笑。
“沈檀溪,聘礼没送过去的时候,风言风语说你被地痞土匪污了?清白。聘礼送过去,流言变成本王欺了?你。怎么,后者比前者难听?”
如果不是那些流言太难听了?,他也不会那么急将?聘礼送过去。就连他想趁她长辈施彦同还在时送去聘礼,在她看来?也是居心不良给施彦同临行?前添堵。
沈檀溪拧眉,小心问?:“我……能不能起来??”
“不行?。”齐嘉恕将?沾药的巾帕重?新递给她。
沈檀溪只好接过来?,坐在他腿上,重?新握着帕子去压他额上的伤口?。
齐嘉恕一言不发,只是这样近距离盯着沈檀溪,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檀溪被他盯得不自在。她于尴尬中笨拙地找话题:“皇贵妃必然只是一时气愤,不是……不是真的想那样骂您。”
齐嘉恕随口?道:“她说的都是真心话。”
沈檀溪转眸看她,似有些不相信。她与皇贵妃见过几次,虽说算不上了?解,却觉得她不像那样狠毒的人。她说:“没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
“呵呵。”齐嘉恕冷笑,“她是爱他的孩子,另一个孩子。”
沈檀溪可没听说皇贵妃还有别的孩子,不过她并不多嘴问?,只是有些疑惑皇贵妃对齐嘉恕的恶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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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嘉恕看着沈檀溪皱着眉,他冷了?脸,不悦地说:“你在想什么?”
他捏沈檀溪的下巴,抬起她的脸,警告她:“不准妄议我母亲。”
“不敢……”
齐嘉恕问?:“沈檀溪,你瞧着本王被自己的母亲这样对待,是不是觉得本王很可怜?”
这让沈檀溪怎么回答呢?她刚刚只有害怕得罪齐嘉恕,可资格去想他是不是可怜。但他都这样问?了?,她只好垂眸默认。
有些话,齐嘉恕无人可说。此刻额角一抽一抽的疼痛,让他心生疲意。他也不管沈檀溪在不在意,径自道:“本王锦衣玉食权利地位皆有,有什么可怜的?可怜的是她!”
“她是贺国尊贵公主,有和睦幸福的家庭,也有情定终生的眷侣。灭国时,被杀父杀兄杀夫的仇人掳进后宫。仇人不顾她身怀六甲,强占了?她,导致她的孩子胎死腹中。”
沈檀溪听得愕然。身为?女子,她更能明白这样的痛苦。
齐嘉恕轻笑一声,自嘲:“后来?她怀了?我,无数次想堕胎,没堕掉罢了?。”
沈檀溪回过神,敷衍安慰:“想堕胎总有法子,皇贵妃应该也是不忍心的……”
齐嘉恕的脸色却有了?变化。他盯着沈檀溪的眼睛,告诉她残酷的真相。
“整个孕期她都被绑在床上,直到生下我。”
沈檀溪愕然睁大?眼睛,惊住。
齐嘉恕可不仅是被母亲虐待长大?,皇贵妃没有一日不想杀了?他。下药、推下楼、推下湖、捅刀,她用?她能做到的一切方式要杀这个孽种。若不是亓帝派了?侍卫日夜护着,齐嘉恕也不可能长大?。
亓帝本想用?这个孩子哄一个女人的心,可是完全没有效果。他才不得不将?齐嘉恕带离她母亲。
父母将?子女带到世上就要负责,可若非所愿生下来?的孩子,又哪能苛求其负责?
有时候,齐嘉恕甚至觉得自己不知道这些事情就好了?。那样他还能去爱自己的父亲,这个曾经唯一对他好的人。
而不是像如今,不管是面对父亲还是母亲,皆爱恨不得。
齐嘉恕伸手,覆上沈檀溪的手。沈檀溪一惊,急急想要挣开?。齐嘉恕握着她的手不松,冷声:“我有着卑劣的脏血,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不管有没有马车里的那次,自从我第一次见了?你,你就不可能逃开?。记住了??”
他的手往上挪,拿了?她手里的巾帕。他放开?她的手,自己压着疼痛的伤处,疲声:“出?去。”
沈檀溪慌张地逃离,走到门口?将?要推门时又顿住脚步。她回望齐嘉恕,鼓起勇气,问?道:“王爷既觉得皇贵妃可怜,又何必也做这样强人所难的事情?”
沈檀溪犹豫很久,终是说出?来?:“王爷,民妇的夫君并没有死。我在等?他。”
这本是不能说的机密。可是她望着齐嘉恕,还是说出?口?。他以前截获了?她的信也没有说出?去,不是吗?她想赌一次。
“出?去。”齐嘉恕面无表情。
沈檀溪不得不愁眉离去。
在她转身的瞬间,齐嘉恕皱眉。他记得她夫君的名字,泽明。毕竟她抱着他软绵绵唤了?无数次。
齐嘉恕的头?更疼了?。
沈檀溪唉声叹气地回到雅室寻施云琳。可是她推开?门,房中空荡荡,并不见施云琳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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