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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邱静岁将宋秋昭的这句话放在心中捻过几遍, 对方分明是?承认了她?的?某些猜测,但却?不知为何不肯相认。
难得有?缘遇到同乡,宋秋昭的态度却叫人捉摸不透。
如果世事平静无波, 有?宋秋昭刚才的?一句话,邱静岁便会识趣地不再询问, 但现在她和对方都遭遇过蓄意谋杀, 性命攸关之际,宋秋昭还能这么平静, 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但却?不能说出来?。
这一点邱静岁倒十分理解,毕竟她?自己?也从没想?过将做梦的秘密说给任何其他人听。
那?宋秋昭这么平静,可能有?两个原因?:她?已经?知道了幕后凶手,或者?虽然?不知道但有?把握逃过此劫。
结合她?的?提醒, 邱静岁大胆猜测,公冶家同贵女谋杀案脱不了干系。
公冶家是?什么人家,邱静岁平常也从父亲和其他人口中听说过几句。
距今大约一千年前,那?时这个平行世界的?历史进程还处在奴隶制时期, 国家的?雏形刚刚建立, 一切制度尚待完善。有?一位乡野村夫不种地不干苦力,也不爱同别人说话, 白?天睡觉, 晚上一醒来?就盯着天上看,招来?讥笑无数。那?个时候养一个成年男子?的?食物对于一个困苦的?家庭来?说是?一笔沉重的?负担, 他的?父母甚至想?把他赶出去自生自灭。
听到这个消息的?村夫叹息着将自己?观察了多年的?星、月变换规律讲给父母听, 并?根据北斗星与二十八星宿的?位置划分了二十四节气。
他划分的?节气顺应农时, 很快普及开来?,逐渐成为全国适用的?金科玉律, 因?此也影响了后续历法的?变动。凭此项功绩,村夫被当时的?皇帝封为关内侯。
这个人就是?公冶家的?祖先,公冶来?。
跻身贵族阶级后,公冶来?非但没有?坐吃山空,反而比以前更用心地观察并?记录天文星象,利用钱财和地位之便制作了许多观星工具,其制作的?经?纬仪、抚辰仪一直沿用至今。
他不仅给这个世界丰富了天文知识,还根据星象历法创造出了一套占卜的?方法。从此,无论是?国家大事还是?婚丧嫁娶,无论是?皇帝还是?百姓,都或多或少地相信着这些玄学,天下卦师也都认公冶来?祖师爷的?地位。为了进一步稳定此等人才,当时的?皇帝便特意为他新设了一个衙门,主要负责观察天象、颁布历法等。
又因?为抚辰仪别名浑仪,故该衙门被命名为浑仪监。
一般来?说,公冶家出了公冶来?这样惊艳绝伦的?天才人物已经?是?十分难得,虽然?他本人在历史的?长河中耀眼无比,但若没有?优秀的?继任者?,家族也会?随着他生命的?逝去渐渐归于消亡。
但奇就奇在,公冶家就像是?有?这方面的?天赋一般,几乎每一代掌家者?在占卜上都有?很深的?造诣,尤其是?涉及国家大事方面更是?神乎其神,百姓间竟传说是?十有?九中。
所以公冶家就像是?孔夫子?家一般,从千年前代代传承下来?,无论灾祸战乱、朝代更迭,从来?没有?断过代。且每一朝的?新任继位者?都十分尊重公冶家的?地位,所设浑仪监的?监正几乎全是?公冶家的?人。
公冶家极其低调,很少拉帮结派或者?参与党争,据说这是?公冶来?定下的?祖训,也因?此其地位更加超然?。
王公侯伯终会?落入“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的?结局,但公冶家却?是?世世不绝的?荣华富贵。
邱静岁品着宋秋昭的?话和公冶家的?历史,一个一直被她?忽视的?遇害贵女的?共同点冒了出来?。
崔宓曾说过,她?和宋秋昭都是?土命,如果梁千柔和周婉清也都是?土命的?话……那?代表此案必定同公冶家脱不了关系。
思?绪纷乱地吃完宴席,邱静岁没有?立刻离开公主府,她?来?到褚飞阁前看其他宾客下棋游乐,眼神却?有?意无意地看向站在远处曲廊下的?公冶文。
与以往不同,这次他并?没有?再擅自给别人卜卦,只是?面色沉重至极地靠在柱子?上愣神。
几位公子?从他身旁经?过,不小心碰了他一下,公冶文身子?轻晃,幸好及时扶上廊柱才避免了摔倒的?结局。
撞人者?是?个提着鹦鹉笼,“一身金”打扮的?身形肥胖的?弱冠男子?,他漫不经?心地对公冶文敷衍道歉,而在邱静岁眼中除了占卜事事不在意的?公冶文这次却?没有?轻易饶过对方。
他上前一步抢过对方手中的?鹦鹉笼,狠狠掼在地上,笼门掉落,鹦鹉趁机飞了出去。
锦衣公子?立刻就生了气,声音高的?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虽然?邱静岁离得还是?有?点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根据双方的?动作也能大概看得出来?,锦衣公子?指着地下的?鸟笼要公冶文道歉,众人也出来?打圆场,方才反应过激的?公冶文非但不肯借坡下驴,目光反而更加阴鸷。
最后还是?陶衡出面才将风波平息下来?。
离开的?时候,邱静岁特意路过正要上马的?陆司怀身边,两人对视一眼,她?觉得对方应该明白?了自己?眼中浓烈的?求知欲,就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到了逢金二楼等候。
可能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邱静岁等了一会?儿才等到陆司怀带着王羽仁到来?。
“周婉清和梁千柔她?们两人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大人知道吗?”不等对方坐下,邱静岁便急问道。
陆司怀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却?转身示意王羽仁将手中方方正正的?礼盒摆上来?。
待王羽仁打开木盒,邱静岁看着盒里端正放着的?十二件构图饱满、细致入微的?内画壶,懵然?地问:“陆大人这是?何意?”
陆司怀慢慢品了口茶,一双丹凤眼看着她?,道:“慈宁的?内画盛名在外,你既习画,便赠与你。”
第32章
邱静岁觉得很奇怪, 在?她问出那么关键的一个问题之后,陆司怀居然还有闲情逸致给她送礼?
这在?她眼中就是顾左右而言他,邱静岁没有逃避他的目光, 紧盯回去:“请大人告知我那两人的生辰?”
陆司怀反而垂下眼睫,接着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就在邱静岁忍不住要再问一遍的时候, 她听到?陆司怀道?:“三月二十七, 九月十八,如你所想?, 都是土命。”
“陆大人早就知?道?遇害者的共同点?”邱静岁反应过来, 她刷的一下站了起来,“大人既然?知?道?并能找上我,那为什么不阻止梁千柔遇害?”
陆司怀皱眉:“坐下。”
“现在?重点是我的礼仪问题吗?”邱静岁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我本来还以为是我的错觉, 现在?看来,大人似乎根本不是真心想?要查案。那大人又是救我又是设陷阱的是在?折腾什么?图好玩儿吗?”
“一个又一个女孩子失踪或死去,这里面甚至包括大人的亲妹妹,这样深切的仇恨也不能让大人寻根究底, 一查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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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幕后之人太厉害, 还是大人别有所图?被耍了这么久,我实在?是看不明白了。”邱静岁颓然?地坐下, 语气中有怨也有无力。
站在?旁边的王羽仁神色一凝:“邱小姐, 请谨言慎行。”
在?邱静岁的印象中,陆司怀绝不能算是好脾气的人, 她也做好了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可能会有的后果, 她只是很费解, 不说出来心里实在?难受。
令人意外的是,听完如此冒犯的一番话?后, 陆司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眯着眼睛危险地看向她:“你想?知?道?真相??”
邱静岁自嘲一笑:“我能从大人口中知?道?吗?”
“不能。”陆司怀回答的很快,这个答案也没有超出邱静岁的预料。
“我有别的法子保你性命无虞,不必去查如此凶险的案子。”陆司怀补充道?。
邱静岁疑惑地看向他,四目相?接,陆司怀黑眸沉沉,像是一潭静水,平静的表象下却波涛汹涌。
“什么法子?”邱静岁问。
“吴景执着多年,宋秋昭为何突然?松口,你可曾想?过?”陆司怀不答反问。
邱静岁摸着下巴好生想?了一会儿:“是不是那天私奔时吴景是为她受伤,宋秋昭心生感动?所以才点头同意嫁人?”
根据她做的梦,宋秋昭本来应当同周婉清、梁千柔一般遇害身亡,但第二天她和陆司怀找到?宋秋昭的时候,其虽然?神色憔悴,但命却保了下来。相?反吴景却受了重伤,将养许久才回复的七七八八。
仔细分析的话?,不难想?到?是吴景替宋秋昭挡了灾,或许正因为有这样的变数,宋秋昭才能化险为夷。
“是,也不全是。”陆司怀道?,“宋秋昭算有遗策,没料到?自己已有准备仍被暗杀,只能另寻他法。西昌侯府乃簪缨世?家,成为吴家的人,别人便不敢轻易动?她。”
邱静岁回到?他问题的目的上,猛然?了悟,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陆司怀,问:“大人的意思是,要我有样学样,也找个高?门?大户嫁了?且不说这法子究竟能不能一劳永逸,便是能,我又上哪儿找这么一户人家去?”
“不必找。”陆司怀定定看着她,一张俊美的脸上莫名出现一丝意味深长的表情,“嫁入卫国公?府便可。”
陆司怀的话?像是一盆热油兜头浇了她一身,邱静岁连耳朵尖都泛起了红色,涨红着脸张口欲说,却用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
不只是她,王羽仁都面色吃惊盯着陆司怀的后脑勺猛看,甚至挖了挖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的模样。
陆司怀看着她,没有再重复,但神态自若的,看样子并不是冲动?之下才说出口的。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前世?长到?那么大社会阅历也不少,邱静岁知?道?凭借自己的家世?和人才要想?高?攀上卫国公?府的难度比鲤鱼跃龙门?低不了多少。而且在?明知?她深陷困境的情况下还愿意用自身的权势地位来救她,只要陆司怀不是个菩萨,他必定另有所图。
那自己究竟能给他带来什么?
想?了许久,邱静岁才终于犹豫着开口问:“是因为我知?道?一些案子的细情,所以你需要我帮你打掩护吗?”
“不对,你根本不想?查案子。”邱静岁咬唇,又问,“还是说因为贵府权势滔天,在?婚事?上必须低娶?”
陆司怀挑了挑眉,从两人的几次接触中,他已经发现邱静岁是个脑子转的很快的人,但能这么快想?到?关节,以她常年在?深宅后院生活的经历来说,足可以称得上一句聪明。
“是。”陆司怀直截了当地承认了。
邱静岁呼了一口气,虽然?还是无法接受他的提议,但是这样的原因摆在?这里,让陆司怀之前有些暧昧的行为和刚才的话?都合理了起来。
明明猜到?了原因,但邱静岁却沉默着迟迟没有回答,这根陆司怀想?象中有些不同。或许他喜欢玩弄人心谋算,但面对邱静岁的时候,他却从本心中不愿意使?出那些手段。
所以他再度开口问:“你意下如何?”
坐在?他对面的邱静岁面色古怪,连耳环纠缠到?发丝上,将耳垂坠得微红都没有察觉。
陆司怀看着那缕勾住耳环的发丝,指尖不受控制地动?了动?。
“多谢陆大人好意,即便借此能一劳永逸,我应该也不会这么做。”邱静岁苦笑着摇头。
“为何?”陆司怀的语气骤然?冷下来,他没想?到?她拒绝的如此干脆果决。
原因有很多,婚姻不是儿戏,相?隔两个时空的,接受完全不同思想?的人相?处得越多只会越难受,相?比起来家世?的差距反而成了最不重要的一点。
除此之外,亲耳听到?一个又一个年轻鲜活的女孩被杀,尤其是还要给她变相?死亡预告,让她疲惫不已。
生命的分量太重,她真的觉得呼吸不过来了。
邱静岁无法做到?坐视不理,她心中有一个模糊的声音渐渐清晰:为了不再有这样的惨案发生,我要一直一直查下去。
但既然?陆司怀本心并不想?查案子,邱静岁的万般理由最终也只化成一句:“那太委屈您了,陆大人有更好的选择。”
邱静岁长舒一口气,她拿出几个铜板放在?桌上,站起身来:“这是欠您的茶水钱,以后我会识趣,不再因为案件打扰您。”
“不说实话??”陆司怀的语气似疑似讽,把邱静岁噎了一下。
她无奈地笑了一下,转身朝门?口走去。
随着椅子挪动?的声音,邱静岁的手臂被人握住,她屏着呼吸回头去看,陆司怀的目光直直凝视进她的眼中,让人窒息。
挣脱了两下未成,邱静岁看着对方用另一只修长的手将桌上木盒扣阖上,提起送进她手中。
陆司怀放开了她,不快的表情一闪即逝,却沉默地一语未发,看着邱静岁略有些慌乱地走出了逢金。
第33章
之后, 邱静岁除了给之前接下的官眷们画像之外再没有出过门,能退定金的也退了个干干净净,即便如此, 按照她的速度,起码也得等到惊蛰才能把手头的画像全部?画完。
不过在元宵前?后, 她将牛夫人的画交付后, 其他客户开始纷纷找上她要退定,她从牛夫人的管事媳妇口中得知了缘由。
“邱小姐瞒着我们夫人在平埠街摆摊给平头百姓画像, 还有脸收这么高的价钱?”管事媳妇气冲冲道。
最后经过商议, 管事媳妇松口说要退一半的银子才肯罢休。
在邱静岁的示意下,珍珠气呼呼地把钱给了那媳妇。
本来大有可?为?的一番事业就这样半路夭折,说?不心?疼是假的,但?当?断即断, 不然?反受其乱,既然?有了决定,必然?要有所取舍。
刘夫人见别家?下人来的次数过多,也问过邱静岁其中缘故, 不过邱静岁都没有说?实话, 以自己惫懒遮掩了过去。
她在平埠街摆摊的事情,可?能是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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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出去的, 也可?能是陶衡, 总之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邱静岁无意再去追究。
过了元宵后, 韩国公府的画班重新?开?课, 这次邱静岁一迈进门就察觉到同窗们异样的眼光, 而从前?一直对她多有指点的龚思道的态度也变得微妙起来,虽然?没有直接将她赶出去, 但?明显冷淡了许多。
其中崔宓的态度尤为?奇怪,邱静岁好几次注意到她总是用探究的目光看着自己,但?等到说?话的时?候又归于正常。
人是环境动物,即便邱静岁内心?再坚强,长期在这种氛围之下也难免收到了一些影响,她开?始变得沉默寡言起来,非必要不同其他人进行交流。
这天下课后,崔宓拦下了她:“家?里做了烤鱼,邱小姐陪我一起吃驱驱寒气吧。”
“好。”
两人在暖阁中落座,丫鬟将热腾腾的烤鱼摆上碗盘,邱静岁端着一碗粳米饭,一口一口,吃的很香。
崔宓只吃了一点点就停了筷子,过一回年,她反而瘦了许多。
“龚画师同我父亲说?不想再教你了。”崔宓语出惊人。
邱静岁夹鱼肉的手一抖,但?接着又像是没听到一般将肉送到口中,直到吃完饭起身告辞时?才回道:“我明白了。”
“为?什么要那么做?”崔宓不解地问,“事到如今,连我也无法为?你求情。”
“既然?不成,也没必要强求。”邱静岁朝她笑了一下,“谢谢你,崔小姐。”
二月初九会试,邱家?全体出动去送考,邱禹白颇有压力,但?却一直在笑着安抚家?人。
目送邱禹白进入考场,回家?后邱静岁倒是折腾起了作?画工具。
为?了方便随时?随地作?画,邱静岁在家?里翻腾了好久找到一块还算方正的木板,让珍珠没事就磨,磨了很久才变得光滑可?用。她买纸的时?也会让店家?帮忙把纸切成四四方方的,适应画板的大小。
因为?没有合适的夹子,邱静岁另辟蹊径只得用浆糊代替。
有了这些工具,可?以方便她带着轻便的画板走动,随时?作?画。
值得庆幸的是,在这段时?间之内,邱静岁没有再做过那种预告的梦境。
二月十五,邱禹白考完回家?,人整个瘦了一大圈,刘夫人心?疼不已,张罗着炖补品,邱元思问儿子考得如何,邱禹白面露难色:“今年的题好像格外难,儿子没有一举即中的把握。”
邱元思有些惋惜,但?他自然?懂得会试的难度,也就道:“未中便继续勤学,以待来年。”
“是。”
一道春雷惊百虫,蛰虫窸窸窣窣从不知哪里的泥土中钻出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惊蛰。
会试放榜要等到四月中旬杏花盛开?之际,在这段期间邱禹白成了全家?最闲的一个人,他长年在外读书,不认识几个京中好友,除了偶尔出去交际,剩下的时?间不是在家?中温书,就是闲逛。
这天他收到外地朋友寄来的一罐新?茶,想起妹妹从前?爱喝这个味道,就带上往妹妹的住处走来。
离得近了,他看见妹妹正蹲在檐下,手里拿着一块四四方方的板子正在上面写画着什么,神情专注,连有人到来都没注意到。
“妹妹,在忙什么呢?”邱禹白走到她面前?,正要落下脚步,就听得妹妹出声阻止。
“别,不要踩它!”
邱禹白往下看去,一只深红色的蚯蚓正在地上扭动不止,环节褶皱随着动作?一张一弛,不用摸都能想象到它身上的粘湿感。
邱禹白想起从前?在家?的时?候,邱静岁是最害怕蛇虫鼠蚁的,如今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不但?不害怕,反而认真描绘起来。
“这是今年新?下的毛尖,送来给妹妹尝尝。”邱禹白收回脚,将茶罐交给珍珠。
邱静岁扫了一眼:“我不爱喝茶,这么好的东西给我也是浪费,哥哥还是留着自己喝,或者送给懂茶的好友吧。”
邱禹白心?中更疑,但?他没有说?出来,而是转问道:“三年前?你落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看见妹妹脸上竟然?闪过心?虚的表情,随即就推说?身体不舒服,显见是要送客。
“需不需要请郎中?”邱禹白面上关?心?地问。
“不用不用,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大哥不必担心?。”邱静岁忙道。
“好。”邱禹白答应着离开?了妹妹的院子,脸上的担忧随即被浓重的怀疑取代。
从回到家?以后,自己这个妹妹无论是性格还是行为?举止,都同他记忆中有很大差别。这些变化究竟是落水失忆带来的,还是另有原因呢?
第34章
三月草长莺飞, 湖边柳发新芽,邱静岁蹲在厨房烧着折来的柳树枝,将碳化的枝条小心翼翼地搁在纸上, 捧宝贝一样带回屋里。
她拿手帕捏起一根树枝在纸上作画,不小心用力?过猛, 枝条立刻从中间断开。
斟酌着力?道, 邱静岁接连试了好几根,都未能完整画出一条线。
她愁容满面地将柳条放回去, 正抓着头?发想法子, 珍珠提醒她该去用晚膳,邱静岁只得暂时打住自己的实验。
距离放榜越来?越近,邱元思和邱禹白经常在用饭时说几句科举的事,也难免带到公事上面。
“吏部有为父的同年汪大人, 我已经打好招呼了,如?果你此次能中,他会尽量帮你留京任职。”邱元思道。
“父亲费心。”邱禹白道。
“衙门得好生选,京兆府、刑部、大理寺这些地方不是普通人家好待的, 门下省和太常寺、太学都有缺, 去这些地方好些。”邱元思似有所感。
邱禹白听出来?话?中深意,他怔了怔, 担忧地问:“父亲可是在公务上遇到麻烦了?”
看来?最近压力?真的太大, 邱元思难得吐露:“案子越查越惊心,我怕早晚走到骑虎难下的地步。”
“那……”
“要是能调走便可省下这桩麻烦事。”
邱静岁若有所思地听着, 吃饭的动作却没停。
邱元思看见女儿老实的模样, 不由心软:“静岁这些日子都在家?”
“老老实实在家, 一步也没踏出去过。”刘夫人抢着说道,“连韩国公府也不去了, 可惜这么一桩好事。”
邱元思咳了咳:“为父不是叫你成天闷在家里,有空也出去见见别家小姐们。”
“是。”
四?月会试放榜,邱禹白排在第二百六十三名?,险险取中。
邱家张灯结彩,一向低调的邱元思这次难得大宴宾客,亲朋好友,能宴请到的都请了一个遍。
邱静岁悲催地被征用来?写帖子,她跟哥哥邱禹白对坐桌两边,听刘夫人念着拟邀宾客的名?单。
当?听到公冶文的名?字时,邱静岁疑惑地问:“他跟咱们家有什么亲戚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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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考和放榜的时辰历来?由公冶家卜算,中榜考生也须得请一请他家才不失礼数。”邱禹白解答。
“公冶家……”邱静岁嘀咕,“怎么哪都有他们家。”
“梁文帝给公冶来?御笔亲题‘万代流芳’四?个字,他家自然地位不凡。”邱禹白道。
“难道一千多年里,公冶家从来?都如?此昌盛?”邱静岁边写帖边问。
“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公冶家家道有起有落,但后辈中能人辈出,总能复荣。”邱禹白玩笑道,“所以?百姓才说公冶家最擅长算风水。”
“祖坟冒青烟吗?”邱静岁问。
“对。”
邱静岁垂眸在帖上写下一句话?:“公冶公子的邀帖我写好了,母亲,下一个是谁?”
宴请那一日,邱静岁果然见到了公冶文的身影。
她请珍珠帮忙打掩护,将公冶文带到院墙后。
公冶文拿出帖子:“邱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说是试探也好,说是诚意也行?,我想问公冶公子想不想跟我合作?”邱静岁道。
“合作?合作什么?”公冶文神色莫名?,问。
“你不是在找人么,我有法子帮你。”邱静岁凝视着他道。
“你……”公冶文欲言又止,眉心皱得紧紧的,他想问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但紧接着又听到对方解释。
“我知道的不过是冰山一角,放心,我想我们的目的应该是一样的,不要让无?辜的人再继续白送性命了。”
公冶文攥紧了拳头?,神情?纠结。
邱静岁紧张地看着他,生怕被拒绝。
“什么方法?”
她听到对方问出这一句,方才露出笑容:“公子可曾听说过白云道观?”
——
邱禹白忙着准备殿试,家里也安静下来?。
邱静岁见了几次宋三娘,对方神情?恹恹的,还没有从之前的经历中走出来?。
“母亲听说白云道观有个合姻缘的大师,已经帮我去算了,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要再定一门亲事。”宋三娘眼眶通红,表情?木然。
邱静岁听到白云道观的名?字,眼神闪闪,她侧坐过去,背对着宋三娘问:“你不想嫁人?”
“我也不知道,邱姐姐,我很羡慕你。”宋三娘说。
“羡慕我?”
“你好厉害,想学画就学,想给百姓画就给百姓画。我也喜欢画,但那好像只是一种……”宋三娘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邱静岁帮她接上:“一种爱好,一种变相的‘嫁妆’,看不到实用价值。”
宋三娘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才觉得对方说得何?等精准:“嗯。”
“那你想跟我一样吗?”邱静岁回头?望向她。
“我行?吗?”宋三娘茫然地问。
“不要问行?不行?,你只要问问你的心里,想不想。”
宋三娘摸着胸口,许久点点头?:“想。”
“还有另一个问题,要是跟我干,名?声?会变得很糟糕的。”邱静岁道,“这须得好好想想,如?果能有破釜沉舟的决心,七日后来?槐树胡同找我。”
回到家中,邱静岁从珍珠口中得知刘夫人拿着她的八字去了白云观,无?奈地撇了撇嘴。
“收到几封帖子,小姐要去吗?”珍珠问。
邱静岁掀开头?一张,竟然是吴景大婚的邀帖。
“不给父亲母亲,给我?”邱静岁疑问。
“是啊,奴婢也觉得奇怪呢。”珍珠答。
事出反常必有妖,吴景曾经差点成了卫国公府的女婿,后来?两家闹掰,本应跟陆司怀有些龃龉,但在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中的举动都让邱静岁品出了点不同寻常的味道。
无?论?是荷花宴当?晚同陆司怀私下见面密谈,还是围猎时向陆司怀追问事情?,更甚者在陆司怀被禁足时主动出面帮他洗清冤屈……
她是不知道西昌侯的态度,但吴景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两家的过节,彻底倒向了卫国公府。
“小姐去吗?”珍珠又问一遍。
“囊中羞涩,没钱送礼,”邱静岁将帖子扔到桌上,“不去。”
第35章
七天后, 在邱禹白参加殿试的同一天,邱静岁悄悄去了槐树胡同的四合院中。
她先去街上的木匠铺定?做东西:“要十根比食指细一些长一倍的圆木棍,芯子掏空, 师傅能做吗?”
木匠比划着跟她确认过后,爽快地点头:“小玩意?儿, 两天后你?过来拿。”
“谢谢师傅。”
邱静岁付了二十文钱定?金, 又去街上找了家鱼店:“老板娘,你?这里卖鱼胶吗?”
老板娘摇头:“我这里只卖活鱼, 你?要?买鱼胶得?上酒楼去问。”
“好, 谢谢老板娘。”邱静岁反应过来,鱼胶算是一种?半成品的食材,鱼店不会自己熬制。
平埠街她还算熟悉,寻摸着?往街首酒楼去, 路上遇见两位穿着?官衙制服的街使,邱静岁觉得?他们眼?生得?很,似乎不是之前自己打过交道的那两位。
辗转来到酒楼,邱静岁花半两银子买了一两用鱼皮鱼鳞熬制成的明胶。
瞅见店小二靠在柜台上偷懒, 她走过去, 拿出五个铜板,抛了两下:“小哥, 朝你?打听个事。”
店小二见钱眼?开, 立刻站直了,拍着?胸脯:“姑娘尽管问, 这条街上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平埠街上的街使是不是换人了?方?才我看那两位着?实面生。”
“嘿嘿, ”店小二笑得?奸猾, “这事儿你?可?算问着?人了。”
“到底怎么回事?小哥你?就别卖关子了。”邱静岁好奇地问。
“年节那时候,几家商铺告发原先那俩街使盘剥商户, 青天大老爷查了个水落石出,可?不就把他俩撸了。”店小二又神神秘秘地说,“不过你?想啊,原先他们吃拿卡要?那么久都没事,突然就被揪着?尾巴不放,估计是得?罪了什么人。”
“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谢谢小哥,这钱你?拿着?买馍吃吧。”邱静岁谢过店小二,跟珍珠提着?东西回到槐树胡同的四合院中。
放好东西后,院门被敲响,珍珠去开门,门外站着?宋三娘和她的贴身丫鬟双红的身影。
邱静岁擦着?手走过来,心中很是高兴:“三娘你?决定?了?”
宋三娘抿着?唇点头:“我想跟邱姐姐一起精进画技,不过……可?不可?以先不暴露身份……”
她知道自己瞻前顾后、胆小如鼠,能迈出这样的一步已经十分不易,宋三娘诚恳地希望邱静岁能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
“当然,那你?可?要?带好面纱。”邱静岁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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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答应。
“好!”宋三娘松了一口气,笑着?道。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又有男人的脚步声响起,宋三娘惊疑不定?地看向?邱静岁,却只见对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我约的客人。”
珍珠打开门,一名?体格削瘦、头戴幕篱的男子走入院中,抬起一只手将幕篱摘下。
“是你?!”宋三娘盯着?他的脸,立刻回想起了荷花宴当晚举止奇怪的那名?公子。
“这是公冶家的公冶文公子。”邱静岁给两人介绍,“这是宋助教家的三小姐。”
“你?没说还有别人。”公冶文皱眉。
“我,我回避,你?们先谈吧。”宋三娘行了一礼,转身进入屋中,将屋门紧紧关上。
邱静岁指了指院中的石桌椅:“公冶公子请坐。”
撩袍坐下,公冶文直奔主题:“这几天我至少看了上百个女子的八字,可?还是没有找到那个人。”
“我有个问题,”邱静岁摸着?下巴问,“公子找的人的八字是明确的,还是只有一个模糊的范围?”
公冶文摇头:“是前者?,但?我不知道。”
“公子不知道怎么算?”邱静岁不明白。
“你?知道十神吗?”
“听说过,但?是我对这些不很懂。”邱静岁老老实实地说。
“年、月、日、时四柱与天干地支组成人之八字,日柱天干为‘日元’,男为乾造,女为坤造,以日元为本,其余七字与日元生克制化、刑冲合害,最终排出印、枭、食、伤、财、才、官、杀、比、劫十神,如此便?可?依照甲子纪年推算十神对人运的影响。”公冶文一个磕绊也没打地说道。
邱静岁却被绕晕了,但?她大体明白了公冶文的意?思:“所以虽然你?不知道那人具体的生辰八字,但?可?以大致推算的出来?”
“没错。”公冶文点头。
“一百人毕竟也不算多,再?等等吧。对了,你?有没有看到宋秋昭的八字?”邱静岁问。
“没有,倒是看到了宋三娘的。”在这方?面,公冶文记忆力简直惊人,一百多人中随便?挑出一个来,他还记得?对方?的大体命盘,“除于姻缘上有些坎坷外十分寻常。”
“唔,”邱静岁沉吟着?,猛然惊觉,“不对,你?的意?思是她不是土命?”
公冶文奇怪地看她一眼?:“不是。”
邱静岁不解:那钱文生怎么会瞄准宋三娘下手……
“没别的事我先走一步。”公冶文说着?就要?起身。
邱静岁忙拉住他的衣袖:“等等等等,公冶公子,我还有一个问题。”
公冶文不自在地将衣服抽出来:“什么?”
“咳咳,凶手盯准土命贵女,是为了仇怨还是……改运?”邱静岁小心地问。
公冶文立刻板起脸来,虽然没什么威慑力:“邱小姐,我们说好的,你?再?问不该问的我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
“别别别,别啊,”邱静岁笑着?遮掩,“我随便?问问,你?不愿意?说就不说呗,公子慢走,我就不送了。”
真是郁闷,陆司怀、宋秋昭、公冶文,这三个人谁都知道的比她多,但?是没有一个人肯跟她吐露实情。
邱静岁在公冶文离开后去屋里见宋三娘,对方?说这次出来的时间太久,恐怕家人生疑,要?先回去。
“好,路上小心。”邱静岁将她送走,关上门专心烧着?带来的柳条,又将烧完的碳灰攒到空胭脂盒里。
琢磨着?这个时辰邱禹白应该已经考完了,邱静岁收拾好东西,带着?珍珠准备回府。
她刚一打开大门,瞬间愣在原地。
珍珠在她身后好奇地问:“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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