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忘了,你的童年比我还凄惨,若非碰到时遇,你大概早就死了罢?不过惊秋,你有没有想过,以你的聪明和本事,若是换个地方成长,会不会比现在更好?”
桑惊秋:“换去哪里?”
莫如玉:“比如天门山,比如被我捡回去,我除了教你读书习武,还会教你别的,你一定会活得比现在更有意义,或许……”
风吹过,桑惊秋拨开遮挡双目的长发:“或许早就死于你算计之下,成了泉下枯骨。”
这话像是嘲讽,但他说得平静无波,似乎陈述自己的想法,并无其他意思。
莫如玉也不在意:“你难道没有想过吗?饿着肚子没饭吃的时候,被欺凌爬不起来的时候,你没想过,若是有朝一日你权势滔天,是否要把那些都讨回来?欺负你的、伤害你的,统统都变成你的俘虏。”
桑惊秋听到这话,似乎是愣了一下,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沉。
“活着其实很累很辛苦,但若是你有想得到的东西,就不一样了,是不是?”莫如玉道,“真是可惜,非但你,连时遇也无此雄心,甘愿缩在这方寸之间的山顶之上,有负于老天给的天赋。”
“……”桑惊秋嘴唇微动。
少顷,他轻声说道,“可是眼下被关在这地方十年的,是你,而不是他。”
莫如玉原本满面含笑,闻言,嘴角抽了一下。
桑惊秋歪了歪脑袋,状似观察,更像好奇:“连你原本执掌的天门山如今都在他手中,武林也好天下也好,他得到了许多他想要的,而你,又当如何?”
莫如玉面部僵硬,双目透出寒意:“惊秋的话很不好听,怎么这么多年未见,你也变得和时遇一般刻薄?”
桑惊秋仿佛没听到这句讽刺,顾着说自己的:“幸亏我当年遇到的不是你。”
这是桑惊秋会说的话吗?!
不仅难听,而且直中要害。
莫如玉的笃定和得意在这种刺激下烟消云散,只留下清晰的怒意。
他攥紧手掌,长鞭的把手磕在皮肤上,传来粗糙的痛感。
吸了口气,继续微笑:“你既然不愿听,就算了,我提的条件,你好好想想,不过时遇的情况,拖不了太久,你须得尽快有所决断。”
桑惊秋:“他不会听我的。”
莫如玉:“只要你提,他一定会听。”
桑惊秋:“这是他自己的事,我不能代他决定。”
莫如玉没听懂,皱眉:“什么意思?”
桑惊秋:“我与你之间的仇怨,可以不计较,可他要如何对你,我无法干涉。”
莫如玉难以理解:“他不想他好起来?”
桑惊秋摇头,没说话,不知是不愿再跟他多说,还是其他什么意思。
莫如玉脸色不太好看,他忽然觉得,他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眼前这个人,或者说,他从前认识的桑惊秋,是善良、温柔的,藏在这些东西背后的,是桑惊秋的另一面,而这另一面,让他觉得,自己的计划,或许注定是失败的……
他轻轻一甩长鞭:“那就后会有期了。”
桑惊秋上前一步拦住他:“你不能走。”
莫如玉:“你已非鱼莲山门中人,还要替他们出头吗?”
桑惊秋确实不是鱼莲山的人,可他答应了时遇,在他闭关疗伤期间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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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处理事情:“这是我自己的事。”说完,脚尖点地,长剑舞成虚影,快速掠向莫如玉。
时遇在前山处理莫如玉逃跑的事,有弟子前来禀报,后山悬崖之上,莫如玉和桑惊秋打起来了,战况激烈,后山的银杏倒了不少。
被时遇喊来议事的几位堂主都看向他们掌门,他们都认识莫如玉,知道这位是从前的天门山掌门,但对桑惊秋并不了解,只隐约听说是掌门的故人,这两人怎会打起来?
时遇:“不必理会。”
汇报的弟子有些吃惊,犹豫地瞧了瞧几位堂主。
其中一位堂主问:“掌门,这样不管,不要紧么?或许我去瞧一瞧?”
时遇:“他可以搞定——传令出去,所有人撤出后山。”
几位堂主面面相觑。
其实大家都不太明白这条命令的意思。
“他”能搞定,是指莫如玉,还是掌门的故人?
他们在鱼莲山打架,为何不阻止?是掌门有别的计划吗?
不过他们掌门素来如此,既下了令,照办就是。
弟子出去传令,众人继续议事。
这次因为莫如玉逃跑,牵连出门派内部的一些问题,掌门很是重视,跟他们一谈就是一个下午。
直到天黑,才告一段落。
时遇让其他人离去,自己离开前厅,朝后山去。
冬日的银杏林一片萧索,但夜间并不清晰,反而因为枝叶稀疏,显得林间的灯笼分外明亮。
木屋门微微敞开,时遇闻到淡淡米香,走上前,推门,见炉子上煨着一锅小米粥,立即觉得肚子饿了。
桑惊秋从卧房出来,见到他也不奇怪,只问:“吃饭了吗?”
时遇老实摇头。
桑惊秋:“粥快好了,你不嫌弃的话,一起吃。”
时近舟知道桑惊秋喜欢吃萝卜干,前几天刚给他买了一大包过来,配热乎的小米粥,正好。
桑惊秋盛好两碗粥,时遇接过一碗,用勺子拌了拌,热气裹着米香直冲脑门,眼眶立即热了。
这十年,他没碰过粥,曾以为,这辈子再也吃不上这碗小米粥。
舀起一勺吹凉,慢慢吞下,一边朝对桌看过去。
桑惊秋低头喝粥,袅袅热气隔在中间,他没发现对面人的异样。
食过一半,他问:“是那位长老放走莫如玉的?”他形容那人的长相,正是莫如玉不见之后,在山腰上安抚众人的那位。
时遇点头:“王见名蓄谋已久。”
桑惊秋:“为了什么?”
时遇:“权力,和利益。”
以鱼莲山如今之势,哪怕时遇再如何有手段,也无法断绝其中的势力分割,更别提鱼莲山名下的铺子买卖。
桑惊秋:“涉及的人多吗?”
时遇:“还在排查。”
桑惊秋:“莫如玉如何说服他们合作?”他在山上十年,天门山也早就在时遇手中,没有利益交换的话,王见名等人缘何会配合?
时遇:“此事复杂,待查清楚些,再与你说。”
其实这种事,不仅仅是山中秘闻,或许还牵连旁的门派和人物。
可时遇太过自然,甚至没有半分犹豫,仿佛本就该让他知道一切。
桑惊秋夹了一条萝卜干,道:“你打算如何处理莫如玉?”
时遇没问他如何抓住的莫如玉:“你不打算杀他?”
桑惊秋摇头。
时遇也不奇怪:“等事情弄清,再说。”
片刻,桑惊秋开口道:“你此次闭关,是因为‘迷魂散’。”
时遇微愣,夹菜的手顿在碗筷上方:“莫如玉告诉你的?”
桑惊秋:“西岳知道么?”
时遇不说话。
桑惊秋皱眉,西岳知道的话,为何不说呢,而且凭他的医术,难道没办法么?
时遇:“我不让他说,也是我不让他治。”
桑惊秋看他,眉头耸起高高一团:“你想干什么?”
时遇:“莫如玉是怎么跟你说的?”
桑惊秋:“那种药会令人迷失心智,时间越久越难解,你吃了十年。”
“……”
时遇神色微妙。
桑惊秋看在眼中:“他说得不对吗?”
时遇摇头:“并非如此,我确实吃了那个药,不过没那么久。”
桑惊秋:“那是多久?”
时遇:“差不多,六年。”
“……”桑惊秋快要震惊,不是因为这个时间,而是时遇不以为然的态度,“你吃这个之前,想过后果吗?”
时遇:“想过,也做好了准备。”
这理所当然的模样,差点把桑惊秋气笑了。
他放下筷子,深深呼了口气。
他生气了,而且非常气。
时遇盯着他,居然笑了。
桑惊秋冷漠道:“笑什么?”
时遇:“没想到你还能因我动怒。”
桑惊秋:“……”
时遇:“你问了,我必不会瞒你,不过……”
他话音一转,“你先跟我去个地方。”
第65章
时遇往外走,到门口时停了一下朝后看,桑惊秋和他对视一眼,站起来,一道出门。
这让时遇轻轻松了口气。
相逢至今,桑惊秋对他始终冷冷淡淡,说话交流他也理会,可绝不会主动开口,更加别提其他接触。
时遇知道,桑惊秋不是故意如此,他就是觉得,他们目前的关系,就只是到这个程度。
没有刻骨的仇恨,可这其实是最难处理的。
时遇不怕桑惊秋恨他和烦他,甚至要跟他动手,他也能理解。
但他害怕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撼动其一丝一毫,仿佛落入大海的水滴,掀不起半点涟漪。
幸好,情况还没那么坏。
至少知道他的状况后,桑惊秋没有真的无动于衷。
晚上的风着实不小,两人都内力深厚,尚不觉得冷,可登上悬崖时,还是被呼啸的狂风给刮得晃了晃。
桑惊秋问:“来这做什么?”
时遇朝不远处高高的山顶看了看,道:“陪我坐一坐罢。”
桑惊秋皱眉看他,可是夜黑风高的,此处也无灯笼,只能勉强看到模糊五官轮廓,但时遇已经在避风的山石后坐下,他也走过去,坐在旁边。
风声自石后传来,又被巨大的山石挡住,向前方波动。
桑惊秋抬头看着山石。
十年前他坠崖时,这块山石就已经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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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过去,山石仍然屹立,任由风吹雨打,它自岿然不动。
其实回想起来,当初拖着假楼司命跳下去时,他什么都没想,脑袋一片空空,只在双脚离地时,仿佛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那之后足足好几年,他常常会在梦中听到那个声音,尤其是刚刚得救时重伤在身的日子里,几乎每时每刻,都能听见那个声音。
后来伤势渐好,只在体内之毒发作意识不清时,才会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叫他。
那歇斯底里的“桑惊秋”三个字,几乎成了挥之不去的记忆。
他偶尔会想,那个带着绝望和崩溃的声音,究竟是真实的,还是他的臆想?
当时在场仅四人,他和楼司命都无可能,莫如玉与他的交情也没有那样深厚。
唯一剩下的,只有时遇。
可时遇为人,从来都是冷酷理智,他认识她那么多年,从未见过他失度的样子,更别提那样疯狂的模样,他光是想想,也觉得这种猜测很可笑。
后来,时光流转,慢慢不再听见那个声音,他也渐渐忘了此事。
如今回到原来的地方,脑海中再次响起那个声音,那句疯狂的“桑惊秋”。
“桑惊秋。”
称呼突如其来,和心里那个似真似假的呼喊深深重叠。
桑惊秋一时有些恍惚,怔忪之间忘了回应。
时遇刷一下,猛然站了起来:“桑惊秋!”
桑惊秋被他举动惊到,刚准备起身,时遇已经冲到崖边,再次大声喊他。
“??”桑惊秋愕然地看着这人从自己身前冲过去,分明近在眼前,却仿佛失去视力一般,根本看不到他。
他想开口,话到嘴边又停住,凝目望向对方。
时遇半边身体探出悬崖,喊了几声,没得到回应,用力一拍额头,开始在悬崖边走来走去。
这地方还是有些陡峭险峻的,此时风又大,时遇虽身材高大,在那边晃来晃去,总也觉得有些可怕。
所幸很快就停住了。
桑惊秋摇摇头,往前走。
可就在这时,时遇忽然又在原地走了两步,速度比先前快上不少,而后停了一下,原地跃起,看架势,是要跳下去。
“时遇!”
桑惊秋想也不想地冲过去,他内力尚不及时遇,可轻功一向很好,多年来也没疏于练习,体内之毒全消后又精进不少,这一冲用尽全身气力,堪堪赶在那人落下去之前,抓住了他的胳膊。
但时遇好像疯了一般,不仅挣扎,还对他出手,只不过招数绵软,没有太多威力。
桑惊秋挡开他的攻击,另一只手趁机捞过他的腰,在其再次出招前,稳狠准地连点他几个大穴。
时遇动弹不得,歪在他臂膀里重重喘气,片刻后道:“惊……惊秋?”好歹是冷静下来了。
桑惊秋将他放在地上,冷眼看着他,问:“你想干什么?”
时遇:“我……我逗你玩的……”
桑惊秋:“……”
时遇仰头看他,但天色太黑,他们并看不清彼此,只有激烈的呼吸在风中回荡。
好一会儿,呼吸渐渐平稳,他再次开口:“我没事。”
桑惊秋解开他的穴,他慢慢坐起身,发现桑惊秋后退,离悬崖越来越近,心立即提到嗓子眼,站起来喊:“别动。”
他知道自己方才发疯了,也知道自己太过激动紧张,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
桑惊秋果然停住,低头蹙眉,审视着眼前人。
他想起在临安顾家兄弟那,时遇也是这样,忽然飞上屋顶,拉住他,不让他动。
那架势仿佛自己再动一动,就要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
再想到方才,时遇先是喊他名字,没有得到回应后,又是在悬崖边眺望又是要跳下去,十分古怪。
但桑惊秋看时遇那个架势,并非想不开要寻死,而是好像要下去找他。
他不禁想到,是“迷魂散”的作用,才会导致这人变成这样吗?
胡思乱想中,时遇已经走到他身前,道:“回去罢。”
桑惊秋:“你找我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时遇沉默。
“你若是不愿说,便罢了。”桑惊秋淡淡道,“今日我累了,要休息了。”
时遇要回前面处理事务,桑惊秋照旧回后山,他走进银杏林下的一处崖壁,找到被点了全身穴道关在其中的莫如玉,开门见山地问:“迷魂散除了令人神志不清,会让人做梦么?”
莫如玉瞧着他,兴味盎然:“自然是会的——怎么,他又发病了么?”
桑惊秋莫名不喜欢“发病”二字:“什么情形之下会导致人如此?”
莫如玉摇头:“这我可说不准,各人状况不同,不过你若是指时遇,我大概可以回答你。”
答得如此干脆,实在不像此人风格。
桑惊秋直接问:“你有什么条件?”
莫如玉笑了起来:“惊秋还挺了解我。”
桑惊秋:“你的条件,我未必会答应,你说与不说,也全在于你。”
“这些也不是什么秘密,即便我不说,你们那个神医也会说。”莫如玉慢条斯理地笑着,“‘迷魂散’尽管厉害,可毕竟只是凡药,它没办法独自对服药的人起效,除非那个人原本就存在心魔。”
桑惊秋安静听着。
莫如玉:“我不知道时遇对你做了什么,不过十年前他目睹你坠崖,自此之后,那个场景,就是他的心魔,是他无论如何,都勘不破的障碍。”
桑惊秋:“我坠崖,并非因为他。”
莫如玉:“但他不会这样认为,他会觉得,若他可以快些,说不定就能抓住你,不让你掉下去——这样说罢,若当年掉下去的是他,你亲眼看着他死,你能做到置身事外吗?”
桑惊秋答不上来,或者说,他可以回答莫如玉的这个假设,因为他了解自己的性格,可换成时遇,他能做出一些理解的同时,又觉得茫然。
他不明白,即便他的坠崖让时遇难过,可整整十年,非但没有释怀,反而在“迷魂散”的催发下,一步步吞噬其理智,让那个一贯冷酷的人,变成方才那种全然疯癫的模样。
他的生或死,对时遇而言,有那么重要吗?
他真的不懂。
莫如玉观察他:“需要我帮忙吗?”
桑惊秋:“多谢你告诉我这一切。”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山洞,再次去前面找人。
时遇正在书房看信,仿佛知道桑惊秋会来找他,提前屏退了院子周遭所有人,等桑惊秋进去,他先问:“你去找莫如玉了?”
桑惊秋:“嗯。”
时遇:“他都告诉你了?”
桑惊秋:“说了一些。”
时遇:“你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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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惊秋:“并不全信。”
时遇:“你想知道事实真相的话,为何不直接问我?”
桑惊秋答不上来。
时遇勾起嘴角:“你不信我。”
桑惊秋:“……”
时遇搁下信件,身体朝后仰,做出一副懒洋洋的姿态:“既不信我,又何必理会我?左右我生或死,好或者坏,都与你无关。”
“你替我解毒,救我性命。”桑惊秋神色波澜不惊,“这是我应做之事。”
时遇轻轻嗤笑:“我办事,从来都是心甘情愿,无人能强迫,也不需要报答。”
桑惊秋看他,不言不语。
时遇越发轻慢:“怎不说话?不愿理我,又过来作甚?”
桑惊秋冷淡地说:“你话这样多,是在害怕什么?”
时遇微微一僵。
桑惊秋:“还有什么想说的,继续。”
时遇:“……”
从幻象中带出的恐惧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时遇知道,他刻意营造出的强硬和蛮不讲理,逃不过桑惊秋的眼睛。
这人素来聪明,也足够了解自己,先前在悬崖上的那一幕幕,足够他拼凑出所有。
再要隐瞒,也无济于事。
“带你去那边,是因为我想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救。”时遇露出一个自嘲的笑,“你也看到,我,没救了。”
第66章
六年前,时遇再次服下第一粒“迷魂散”时,距离桑惊秋落崖,已过去四年多。
什么法子都用尽了,能找的、能去的地方,熟悉的陌生的、平静的危险的、远的近的……都被找了一遍又一遍,桑惊秋依然毫无踪迹。
连时遇当年遇见他的那个小破庙,他也派了人蹲守,可除了漏风的屋顶墙壁,什么都没有。
时遇不止一次思考,那个人,到底去了哪里?
若是活着,为何不回来?若是死了,怎连尸首都无?
活不见人,死,也不见尸。
时遇难以接受这个结果。
可日子久了,他又想,这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因为至少证明桑惊秋还活着。
于是,继续找。
他重新分派人手,调整方法,继续寻找。
当时的他已经做好了长期作战准备,想着无论多久,都不会放弃。
那之后大约半年,他确实平静了一段时间,鱼莲山正在如日中天之时,不计其数的事情等待他处理,他忙碌不已,除了每半个月接到“杳无音讯”的消息,也无暇思及太多。
或许已经失望太久,时遇觉得,那样的日子,也并不如何难受。
可很快,新的问题出现。
他开始做梦。
梦境五花八门,但大多与他前二十多年的人生有关,有些是真实发生过的,有些则是虚假只存在于梦境之中。
无一例外,每个梦里,都有桑惊秋的存在,他们有时是仇敌是对头,有时是至交是好友,更有甚至,是两情相悦的恋人。
但无论哪种关系,梦中故事走向如何,最后的结尾,桑惊秋都会从某个地方掉下去,屋顶、山崖、大海、湖面……而没有一次,时遇能抓住他。
起先,时遇也没有如何放在心上,他原本睡眠时间就不多,忙起来不合眼的情况也有过不少,左右只是做梦,他并不觉得有多严重。
可时间推移,做梦次数越来越频繁,从梦中惊醒后的失落,也随之加深。
正巧这个时候,传来消息,西北一带,有桑惊秋的踪迹。
时遇当时在外面办事,距离事发地不远,当即赶了过去,又得知“桑惊秋”被人抓走,他自然不会放弃,计划了行动去救人。
过程很复杂,且艰难,亏得时遇武功高强,最后成功将人带了出来,但他刚看清对方的脸,那人就没气了,死于中毒。
并不是桑惊秋。
时遇失望,又觉得庆幸,没有去追究乱传消息的弟子。
但那次的事之后,他不但继续做梦,就连清醒时,也常常觉得桑惊秋有危险,需要他去救。
起初尚能压制,可随着一次又一次希望落空,这种感觉也越发清晰,有时白天里做着事,心里会忽然闪过念头,告诉他那人有危险,假如不去救他,他就会死。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时遇不是喜欢逃避的人,他意识到两件事:他完全无法忘记那人;必须找一个方法让他从这种幻觉中挣脱出来,至少在找到那人之前,不能再任由恶化。
他想到了天门山的迷魂散。
几年前桑惊秋刚刚不见时,他被莫如玉下过此药,那时也短暂地见到了自己想见的,得知此物之厉害后,销毁了手头仅存的。
他以为自己用不上了。
不过那个时候,天门山已尽在他掌控中,迷魂散于他而言,也如探囊取物一般,要多少都有。
六年,他吃的次数其实并不多,一来平时确实忙碌,不处理门派事务的时候也会在各处奔波,少有闲暇去想太多;二来,他素来理智周全,知道这药不是好玩意,大多数时候都以冷静压制,默默地捱过去。
实在熬不住时,才会吃一次,等渡过那种令人绝望的时刻,再重新走下去。
用一种幻觉,去取代另一种幻觉的日子,他过了六年,竟然没有疯。
不仅没疯,还等到了那人出现。
可是人回来了,他的状况并未好转,反而随着一次次的接触,有加重迹象。
选在此时闭关,既是为了祛除自桑惊秋体内引来的毒,也是彻底思考,接下去,该如何做。
他把桑惊秋带到悬崖上,就是为了分辨,在与十年前相同的位置,那人就在身边,他能否完全靠自己的意志摆脱幻觉,自此,彻底好起来。
结果发现还是不行。
时遇轻描淡写地说着自己的过去,仿佛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看不出分毫苦闷和慌乱。
一如他三十多年,肆意而冷酷的人生。
桑惊秋听完后,问:“你觉得自己没救了,是为什么?”
时遇:“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桑惊秋:“那你知道眼前的人,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真的。”时遇看着他,“但在山上时,我分不清,以为你掉下去了。”
桑惊秋:“在临安时,也是如此?”
时遇轻笑,等于承认了。
很难厘清为何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可是已经这样了,再去追究来源未必无趣,他想的是,既然好不了,就算了吧。
左右死不了,桑惊秋也还好好活着。
桑惊秋盯着他看了片刻:“时遇。”
等对方看过来,他问,“你体内之毒是否全解?功力几何?”
时遇不知他为何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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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提起武功,但还是如实答话:“全然恢复。”
桑惊秋:“也就是说,我若现在对你动手,已不算趁人之危。”
时遇:“??”
桑惊秋面无表情地起身:“同我出去。”
时遇不明所以地跟着出去,两人一前一后,再次去到后山。
因为桑惊秋不喜欢周围有太多人,所以银杏林周遭没有守卫,他们到达的时候,小黑正带着几只小猫咪出来散步,见到两人,慢悠悠地走过来蹭腿。
桑惊秋蹲下身,每只猫挨个抚摸一遍:“先乖乖去玩,明天抓鱼给你们吃,好吗?”
时遇双手负后站在一边看。
猫咪们对人类纷争毫无兴趣,很快又回到银杏林,这样冷的天气,躲在猫屋里取暖,才是最幸福的。
时遇抱胸微笑:“这猫还认得你。”
桑惊秋站起来,慢慢拍了拍手上的猫毛:“你现在是醒着,还是做梦?”
时遇被问了个猝不及防,眼珠朝下看了看,道:“大概是醒着。”
桑惊秋转头,朝他走去:“其实要证实,也不难。”话音未落,忽然出手,朝他右边肩膀劈过去。
时遇:“……”
他惊了一下,闪避不及,差点被他的手刀砍中,接连后退数步,没等稳住身形,那道身影已经再次攻上来。
来不及多想,只能出手还击。
过了几招,两人不相上下,当然也是因为切磋着玩,非你死我活的打斗。
时遇发现桑惊秋内力强了不少,大概因为体内之毒尽去,经脉融汇流转,每一招都带着巨大威力,不禁扬起唇角,心生喜悦。
又过了数招,依然不分胜负。
时遇瞅准一个空当,问道:“还要继续么?”
“如此打下去,无甚意义。”桑惊秋忽然右手转动,从后腰处抄出一把长剑,手腕一抖,剑鞘笔直地弹了出去,露出剑刃,寒意四照,“我很早就想试一试你的剑术。”
时遇:“我没带剑。”
桑惊秋挑起双眉:“这么大意。”
时遇:“你想继续,我回去取。”
桑惊秋:“如此岂非浪费时间?”说着手一扬,长剑离手,落到剑鞘旁边。
但他立即又朝时遇打了过去,赤手空拳,只用招数和内力。
时遇虽觉莫名,可面对实力远远强于从前的桑惊秋,他兴奋不已,提起全力应战。
这一打,直接到了天亮。
前来送饭的时近舟一踏进后山地盘,入眼是凌乱的草丛,心下一惊,连忙冲到木屋外:“桑大哥!”
“来了。”桑惊秋很快过来开门,“近舟早。”
时近舟看着他的笑脸,有些惊讶:“桑大哥早。”
桑惊秋:“正好你来了,你们掌门在此歇息,你替他准备几件干净衣服,再拿壶竹叶青,往后每天早上,劳烦你送过来。”
时近舟点头示意明白:“那掌门的一日三餐……”
“我会负责的。”桑惊秋拍他肩膀,“辛苦你了。”
时近舟:“不会,桑大哥太客气了。”
这时,时遇出现在桑惊秋身后,视线先落在他笑脸上,又缓缓转向桑惊秋拍他肩膀的手,面无表情移开:“不要透露我在此处,有事交给其他人,不要来找我。”
时近舟:“是。”
他办事利落,不多时拿来了桑惊秋要的东西,时遇到后头洗澡,桑惊秋在厨房里热小米粥。
时遇洗完澡换了干净衣服,早饭也准备好了,两人坐在桌子边吃早饭。
时遇吃一口,看一眼对面的人,心里始终有种不确定感。
桑惊秋头也不抬:“看什么?”
时遇:“睫毛很长。”
桑惊秋:“……”
时遇似乎也觉得这话不像出自他口,但仍然笑了一下,没脸没皮的。
过了一会儿,桑惊秋说道:“今日起你住在这。”
时遇:“嗯?”
桑惊秋:“在此期间,若某个时刻觉得自己在做梦,或不知自己是否在做梦,就来找我切磋。”
时遇愣了愣,他不惊讶桑惊秋提出这个建议,但他偶尔会神志不清,若发起疯,难免出手过重,到时候伤了他,该怎么办?
桑惊秋:“你若摆脱不了幻觉,出手杀了我,这是我的命,我不会怪你。”
时遇彻底怔住。
第67章
桑惊秋和时遇二人,虽然很小相识一起长大,一直到惊秋坠崖前,经历多有重合,可要说到性格,那是截然不同。
但有一样东西,是两人同时具备的。
坚定。
无论多难、多苦,只要是自己认定的东西,就会一往无前。
二十八年前,桑惊秋对待自己的生命是如此;
十年前,时遇将门派发扬光大是如此。
过程何其艰难,可他们未曾放弃。
好比如今。
时遇知道桑惊秋体内的毒不会致命,但仍坚持将其体内之毒引至自己体内;
而桑惊秋亦然。
他们都清楚,对方决定的事,自己无法改变。
于是时遇什么都没说,默默喝完了粥,去后面休息。
桑惊秋坐在书桌旁,提笔写信。
冬日天黑的早,太阳渐渐西沉,鱼莲山笼入黑暗之中。
灯笼渐次亮起。
时遇缓缓睁眼,脑袋有丝眩晕,他又合上双眼,待晕感褪去,觉得精神爽利。
这是睡眠极佳的感觉,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
循着光亮转头,看到桑惊秋靠坐在椅背上,正在打盹,手里还抓着一本书。
蜡烛光照在他脸上,洁净面容润出一层光晕,直令人移不开眼。
时遇觉得自己的心跳快了好几下。
相识太久,对这人的长相早已无比熟悉,不该会有这种初见一般的感觉才对看,何况他从不是急色之人。
这时,桑惊秋忽然睁开眼,恰好对上时遇的目光。
时遇镇定地移开视线,掀被下床。
桑惊秋未察觉异样,又点了两盏灯,道:“你睡了整整一日。”
时遇:“难怪有些饿。”
桑惊秋:“让他们送过来。”
时遇示意不用,洗漱一番,走到厨房,从柜子里翻出一包面粉,提起炉子上的水壶,开始和面。
桑惊秋在旁边看着,没有动手帮忙的意思。
时遇手脚利落,没多久就揉出一盆面条,又拿了时近舟前两日送来的老母鸡汤,下锅加热,将面条放进去煮熟,最后还加入青菜。
面食混合着鸡汤的香气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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