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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他听她的 ◇
◎既然不和离,那就好好过日子◎
褚昉兀自纠结许久, 终于做下这个决定。
与其让陆鸢夜不能寐、忧心至此,不如让她亲自去一趟周家,眼见为实, 从此安定心神。
这桩旧情, 越堵越重,或许疏·解才是正途。
而且方才,她很强硬地拒绝了他,或许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
他想留住这一丝来之不易、微不足道的变化。
他想让她,在他面前做回自己。
陆鸢听闻此议却是心中一震, 不自觉颦了眉, 褚昉为何要去探望元诺?想要试探她?还是有别的考虑?
周家要应对长公主,已经很忙了,不能再让褚昉去施压捣乱。
“明日昭文启程去书院,国公爷不是说好了去送他么?”陆鸢平静地提醒了句。
褚昉惑道:“昭文不等周……周三公子醒来再走吗?”
“周家说已无大碍,且嵩岳书院规矩严苛, 昭文已经推迟了几日, 不好再推。”
褚昉默然,陆鹭和陆徽确实早就带回消息说周玘无碍,可即便如此,陆鸢仍是忧心不减。
“你,不去看看么?”褚昉没再找借口, 直接问。
陆鸢默了会儿,淡然无波地说:“国公爷,我知道自己是褚家妇。”无须如此试探。
停顿片刻, 没等到褚昉的反应, 陆鸢又道:“国公爷既不肯和离, 难道要一辈子记恨我与周三公子?”
褚昉仍是不发一言, 陆鸢却转过头来看着他,眸中似碎星闪烁,分不清是光亮还是虚影,“国公爷,既然不和离,那就好好过日子,好么?我会忘了周三公子,你也不要再介意这桩事,我们,重新开始,好么?”
褚昉心头忽拂过一缕清风,驱散了阴云,一时朗月入怀。
他伸手揽过妻子,轻轻抚触着她的头发,温和的语气中带着丝柳暗花明的快·慰,应了句:“听你的。”
陆鸢轻嗯了声,道句“睡吧”,翻离褚昉怀抱,像往常一样面朝里侧。
褚昉眉心微蹙,却并没强迫妻子,她既已决定忘了周玘,他总该给她些时间。
许是心神安宁的缘故,褚昉很快入了睡梦。
听到他熟睡的酣声,陆鸢稍稍吁了一口气,他方才,对她的话信了几分?真的不会再记恨周玘吗?
···
从长安至嵩岳仅有三日马程,适逢春日,陆家两个小郎子闹着要去送小叔叔,陆鸢也有意让两个侄儿去书院见识一番,遂没拒绝。
临出发,陆鸢又朝妹妹看了眼,虽什么话都没说,但陆鹭知道姐姐在担心什么,会意地点点头。
她会在家等着元诺哥哥的消息,等他一醒来,就给姐姐递信。
送走陆鸢一行,陆鹭直奔周家。
周玘下半晌醒来,看见陆鹭守在旁边,下意识四下环顾,见除了韩、尹两位大夫,还有两个面生的御医,心知约是长公主派来的,冲那二人略略颔首施礼,道句辛劳。
几位大夫又一番切脉后,嘱咐多加休息便散了去,两位御医临走还颇有深意地看了看陆鹭。
周玘察觉他二人目光,也朝陆鹭看了眼,认真解释说:“她自小跟着我玩耍,如我亲妹一般。”
其中一位御医忙笑着回应:“难怪难怪,这位姑娘这几日总来探望,其心可悯。”
待送走御医,房内没了多余的人,陆鹭搬个杌子坐在周玘跟前,先是询问了一番,确定他已无碍才问道:“你跟那两个老头说那么多做什么?就让他们以为我要嫁你,好叫那什么华阳县主死心!”
周玘轻笑一声,“你是大姑娘了,又有婚约,怎能随便担这样的名声?不过,他们想必也不会信,只当我此地无银三百两,怕是还要牵连你,你提前与那贺小将说一声,莫叫他误会你。”
陆鹭偏头哼一声,“我才不怕呢。”
周玘微微笑了下,默了少顷,又问:“你姐姐这几日,过得如何?”
“姐姐特别担心你,都怪安国公那个讨厌鬼,要不然姐姐一定会来看你!”陆鹭提起褚昉就一肚子气。
周玘摇头:“我是问,安国公有没有为难你姐姐?”
“什么意思?他好端端地为何为难我姐姐,他敢为难我姐姐,我就去告御状!”
周玘看陆鹭反应,猜想陆鸢应该没事,心下一松,这才说:“你以后在安国公面前,别再维护与我,有些事情,他应该已经知道了。”
至少,从他说出陆鸢视他如兄长的时候,已经知晓他和陆鸢前缘匪浅。
陆鹭愣怔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周玘话中所指,一时慌神,“他知道我姐姐喜欢的是你?那他……”
后半截话将出口,想起姐姐交待,陆鹭又咽了回去,只骂了句:“真是个王八蛋!”
周玘却没说话,微垂着眼皮似有所忖。
“元诺哥哥,那现在怎么办?他会不会虐待我姐姐,然后再找你麻烦?”陆鹭担忧地问。
周玘摇头,褚昉若真想找他的麻烦,不会放弃吏部选试这个好时机,只要以探病为名请一位御医过来帮忙,让他醒来或许有些难度,让他至此昏过去却是轻而易举。且依褚昉行事来看,他约是别有用心。
“阿鹭,你且回去歇歇,我要准备一下明日的选试。”
一般而言,吏部选试不会再出意外,但他这一病,恐怕整个朝堂都以为他弱不禁风,他得再用力一些,让圣上不舍得因他的病而放弃他。
陆鹭交待他别太劳累后离了周家,才出巷口,见贺震抱臂而立,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贺震一句话不说,一双眼睛如寒潭盯着陆鹭。
“你干什么这样看我!”陆鹭迎着他的目光质问。
“你跟这状元郎什么关系?”贺震冷声问。
贺震在陆鹭面前从没发过脾气,向来都是笑呵呵的,今日这般冷着脸,着实惹了陆鹭厌烦,激起了她的逆反心。
“你管的着吗?终究我还没嫁你呢,你有什么资格管我!”陆鹭气哼哼推开挡路的贺震。
“今日不说清楚,别想走!”
贺震扯着陆鹭手臂,也不管她如何挣扎,直接把人带到巷尾角落里,长腿一伸抵在墙上,把人圈在了方寸之地。
“连着四五日了,你天天往这跑,你眼里还有我吗?”
贺震凶巴巴地责问,陆鹭怎会示弱,仰头与他对峙:“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去望月楼喝花酒,我说你什么了吗?”
贺震拧眉,“你调查我?”
“我查你怎么了?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心虚什么?”陆鹭气得小脸通红。
贺震有一瞬心慌,立即辩解:“我是去喝酒了,但我从没留宿,你到底查清楚了没有,别血口喷人!”
陆鹭在气头上,才不管贺震如何辩解,说道:“你爱留不留,爱宿不宿,爱跟谁好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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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好,我不管你,你也别来管我!”
贺震没料想陆鹭竟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一时气急,重重抬脚又重重落下,直踹掉了一层墙皮,“你说什么浑话!”
陆鹭只觉耳边轰隆响,差点以为墙被他踹塌了,吓得愣在原地,呆呆望贺震片刻,一把拧在贺震高高支起来的腿上,怒道:“你凶什么凶!”
陆鹭掐着一星点儿肉转圈拧,似要把那块儿肉生生揪下来,贺震痛得嘶声吸口冷气,忙收腿闪避,陆鹭却趁机推开他溜掉了。
“你!”
“没见过你这么刁蛮的!”贺震实是气狠了。
陆鹭驻足,回头看贺震,眉心已揪做一团,忽摘下头上戴着的绢花朝贺震砸去,“我就是这么刁蛮,你有种就去退婚!当我稀罕你么!”
“退婚就退婚!你等着!”
话赶话,贺震一时口快,一句话没过脑子,就这么丢了出来。
“等着就等着!不退是狗!”
陆鹭胡乱抓起一把地上的石子冲贺震砸了一通,气呼呼地跑走了。
贺震想都没想,拔腿追了几步,忽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话,愣在原地。
他看看手中攥着的绢花,懊恼地捶了自己一拳。
···
春日晴好,道旁山花烂漫,芳香清冽,陆鸢没有乘车,而是穿了一身胭脂色骑装,打马缓行。
两个小郎子也不想坐马车,都闹着要骑马,元郎已学过马术,会些技巧,只是身量尚不足以驭马,陆鸢不敢叫他们独自骑马,便与陆徽一人载一个。
二郎与陆鸢同骑,跃跃欲试总想夺过马缰控马,陆鸢不给,他只能无奈地瞪着圆溜溜的眼睛。
褚昉抓准时机,诱哄二郎:“过来与我同骑,我教你控马?”
这一路行来,他像个透明人一般,连二郎都不往他跟前凑了。每次明明看着陆鸢姐弟笑谈,他一走近,他们总是戛然而止,然后各自寻个借口散去。
陆家姐弟姑侄似是筑起了一道高墙坞壁,他在墙外徘徊,找不到融进去的门道。
二郎毕竟年纪小,又实在想控马,期待地看看褚昉,又去探哥哥和小叔叔神色,见他二人都扭过头来震慑他,想了想,没有回应褚昉,怏怏低下头去。
小叔叔和哥哥不准他跟姑父玩,不然就再也不理他了。
陆鸢不忍小侄儿如此失落,让出一半马缰给他。
二郎顿时喜笑颜开,虽只握着半截马缰,却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灌在两条小腿上,噔地一夹马肚,高喊一声“驾”。
马儿一声嘶鸣,一阵风似的朝前疾驰而去,霎时将陆徽等人撇在后头。
陆徽打马要追,褚昉已先他一步追了出去,留下一句“护好元郎!”
道上行人虽不多,但偶有农人赶着排子车来往,陆鸢怕冲撞了他们,勒紧马缰想让马儿停下来,奈何二郎兴奋至极,一个劲儿地夹马肚喊“驾”。
马儿越跑越快!
“二郎,不许打马!”
这话才说罢,转过一个路口,恰撞上一个农人推着架子车,陆鸢紧急勒转马头,进了旁侧的林子里。
“低头!”
林中枝桠交错,极易伤人,陆鸢既怕侄儿不慎摔下马,又怕树枝扫伤他,一手紧紧箍着他,前倾身子挡下可能的危险,另一手勒住马缰,却已然制不住失控的马儿。
“姑姑,我怕!”二郎被马颠得起起伏伏,惶惧不已,嚎哭起来。
枝影横斜,陆鸢视线受阻,看不清前路危险,却也不敢轻易弃马,怕摔着二郎,只能寄希望于勒停马儿,但她单臂力量不足,一时无措。
眼见前方一丛茂盛的枝桠,陆鸢一咬牙,已决意以身作挡护下二郎,忽觉马背上一沉,紧接着身侧环来两条坚实的臂膀,将她和二郎圈在其中,手中的缰绳也被身后人抢了去。
褚昉单臂拢着陆鸢姑侄,另只手勒转马头,避开了前方横扫下来的树枝。
马儿挣脱不开褚昉的控制,只能随着他扯缰绳的方向不住打转,原地转了几圈后停了下来。
“可有受伤?”褚昉这才问。
陆鸢摇头,又去询问二郎身上可有痛处,二郎哭着点头,说屁股疼。
大约是被马颠的了。
陆鸢哭笑不得,柔声哄说:“再忍忍,出了林子,你去坐马车。”
二郎却立即止了哭声,摇头:“不,我要骑马!”
陆鸢再要笑他屁股疼得轻,听褚昉道:“随他心愿吧,我来控马。”
两大一小共乘一骑出了林子才意识到一个问题,褚昉打马进林,为护下陆鸢姑侄弃了自己的马,现下那马跑没了影踪。
“国公爷,你带二郎骑马,我去乘车。”
陆鸢想要下马,被褚昉揽腰阻下。
“二郎离不开你。”褚昉沉吟片刻,终于找到一个自认天衣无缝的借口。
说罢这句,余光瞥见自己那马在林子里游游荡荡,褚昉忙打马快走几步,远远避开林子,免得陆鸢发现那马。
褚昉拥着陆鸢姑侄打马缓行,瞧上去竟像出游踏春的一家三口。
风拂杨柳,吹面不寒,褚昉不动声色揽紧妻子,眼梢攀上些舒爽明朗的笑意。
“姑父,小叔叔把你的马找回来了!”
身后传来元郎兴奋的呼喊。
褚昉眼角一僵,手下用力,越发揽紧了妻子。
作者有话说:
陆妹妹:退婚!不退是狗!
贺小将:汪!
第42章 真真假假 ◇
◎她的话向来真真假假◎
陆鸢前脚刚送陆徽在书院安顿下, 陆鹭后脚就追了来,见到陆鸢,眼睛一红, 扑到她怀里呜呜哭起来。
陆鸢以为周玘出了差错, 心中一寒,声音都颤了:“他没醒来?”
陆鹭愣了下,意识到姐姐想错了,抹把眼泪摇摇头:“元诺哥哥已经醒了,也顺利过了吏部选试, 圣上还降旨, 夸他龙翰凤翼,济世之才,让他做什么太子左庶子。”
太子左庶子说白了就是太子的近身辅臣,侍从规谏,驳正启奏, 现下虽只是个无甚实权的中阶文官, 一朝太子登位,便是从龙之臣,位列三公九卿也不是没有可能。
圣上如此降旨褒奖还直接将周玘命为太子属官,等同于昭告天下,太子就是他定下的继位人。此举无疑是在告诫长公主, 要她莫生不臣之心。
陆鸢不知该喜该忧,周玘到底没能避开党争倾轧,甚至被裹挟着到了漩涡中心。
他曾说, 不求高位, 但求仰不愧于天, 俯不愧于民, 如此庸庸淡淡陪她一生便已知足。
为何这次如此用力?
可他已然走上了这条路,那也没有别的办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罢。
不管怎样,他平安醒来,总归是桩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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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鸢心神一松,问妹妹:“那你哭这么伤心,是为什么?”
陆鹭本来已经止了哭声,听姐姐询问,顿时又觉委屈的不行,红着眼睛说:“贺子云那个狗东西,他凶我,还说要退婚!”
“他因何要退婚?”陆鸢问。
陆鹭遂将二人吵架因果述说一遍,越说越气,最后道:“凭什么让他说了算,他说缔婚就缔婚,说退婚就退婚,这次得我说了算,我回去就退婚!”
陆鸢听罢前因后果,只觉得贺震与妹妹都是小孩子心性,情绪来得太快,一时口不择言,你追我赶,说出的话实在当不得真,但既到了这份上,不如问问清楚,妹妹若果真不想嫁贺震,那就顺水推舟退婚罢。
“阿鹭,你想清楚了,果真不喜那贺小将?”
陆鹭还在赌气,果断点头,“我讨厌死他了!”
“那你想好了,一旦退婚,他另娶,你另嫁,你们从此再无交集,相见不识,终此一生,老死,不相往来。”
陆鹭一时愣怔,呆呆看着姐姐,似在忖度什么,半晌后才问:“像你和元诺哥哥这样么?”
陆鸢垂下眼睫,没有答话。
陆鹭又愣了会儿,抱着姐姐说:“我不想这样,我不想和他这样……”
陆鸢轻轻叹了一息,她这个妹妹终也是有了心喜的情郎。
“那就不退婚了?”陆鸢打趣地问。
陆鹭避而不答,只说:“贺子云欺负我,你都不帮我!”
“那姐姐去帮你退婚?”
“你和他一样讨厌!”
姐妹俩打打闹闹,陆鹭的气很快散了,二人整理仪容,一道去后山赏花。
嵩岳书院的桃花开得炽盛,漫山遍野,艳绝春色,陆鹭瞧着欢喜,顺手折下一枝给姐姐戴去头上,陆鸢也要折一枝给妹妹戴上,才抬手攀上花枝,忽闻一声朗喝。
“偷花的贼,住手!”
一个九岁左右的郎子跳了出来,一脸正义瞪着陆鸢。
“你说谁是贼?”陆鹭颦眉争辩。
那郎子指着陆鸢簪着的桃花,“铁证如山,你还想狡辩不成!”
陆鹭待要再辩,陆鸢抢话道:“我们一时欢喜忘形,没忍住折了一枝,绝无偷的意思,既不能折,那就不折了。”
陆鸢听褚昉提起过,刘山长有一孙子,约就是这般年纪,她们折花终究不对,还是不要与一个郎子吵闹,闹大了实在丢人。
陆鸢说了几句好话,那郎子念她认错态度极好,倒没纠缠,也没声张,再次告诫一番,跑进了桃林深处。
···
桃林中某处,一老一少正围着方方正正的石棋盘对弈。
老者六旬上下,鹤发童颜,白衣如仙,无意识捋着白须沉思少顷,忽释然一笑,“原来我早就输了,难为你。”
褚昉也笑了笑,“世伯让着我罢了。”
刘山长笑着摆摆手,移步至旁边的石案,褚昉随他站起,取下架在篝火上的提梁卣,手法熟练地为他沏茶。
“听闻京城出了位默默无闻的新科状元,让陛下都降旨盛赞,直接给到了太子身边,你可知晓此人?”
嵩岳书院桃李满天下,恰有一位学生在吏部任职,对周玘的文章很是推崇,曾经抄写传于刘山长,还说有机会要请周玘来书院讲学,等到选试结果一出来,那学生第一时间便飞鸽传书与刘山长说了这事。
故而刘山长对周玘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新秀很是好奇。
褚昉默了少顷,微微颔首,如实说了周玘情况。
“原来如此,他的文章我看过,确有才思,与你不相上下。”
褚昉点头不语,他自是知道周玘的才情。
刘山长却在此时忽然叹了一息,“就是不知,他在这洪流中,能否保全自己。”
又看向褚昉说:“你也该有所察觉,大约要起风了。”
褚昉明白他话中所指,点点头:“树欲静风不止,便也只有迎风而上。”
刘山长会心一笑,摸出一黑一白两颗棋子摆在面前,问褚昉:“你选哪个?”
褚昉笑了笑,“身为臣子,自当忠君。”
刘山长哈哈大笑,不由拊掌:“甚好甚好,否则,实在可惜!”
他神秘兮兮示意褚昉贴近一些,按着白子,悄声说:“这位现下就在书院,说不定与你同行返京。”
褚昉一愣,太子殿下竟然在书院?
想来嵩岳书院卧虎藏龙,今日之士子保不齐就是明日之栋梁,太子微服在此也不稀奇。
两人论罢朝事,又聊了些家常琐碎,褚昉适时说道:“内弟孤身在此,以后还望世伯多加照应,若有事,尽可传信与我。”
刘山长微微一愣,旋即朗然笑道:“你亲自开口了,我自然更要用心些。”
“爷爷!”
伴着一声嘹亮的呼喊,刘山长的小孙子踏着一地落英跑了过来,自豪地说:“我刚刚抓到两个偷花的女贼,还训诫他们了呢!”
一听女贼,刘山长便知是褚昉带来的家眷,孙子不认识,才会把人误当成女贼。
褚昉面色一讪,赔礼道:“让世伯见笑了。”
刘山长不以为意,“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无妨无妨。”
那郎子继续说:“幸好我到的及时,阻下了那女贼,不然咱家桃花就要被她折光了。”
刘山长怕孙子继续说下去让褚昉难为情,敷衍几句,打发他去别处玩耍。
至晚时,陪刘山长用过晚饭后又寒暄了一会儿,褚昉才告辞回房。
行径桃林,桃花灼灼,他站了片刻,身形一闪,没进了桃林。
挑挑拣拣,四下环顾确定无人后,折下一枝开得正盛的桃花,临出桃林,他忽想到什么,又将桃花小心藏进怀里,若无其事走了出去。
···
书院的客房内,陆鸢正在通发,神色轻松,仿佛驱散了连日来笼罩在心头的阴云。
褚昉回房后立即闩上门,才小心翼翼取出藏在怀里的一枝桃花,整修一番花瓣,满意后才朝内寝走去。
陆鸢半拢着头发迎过来,看见褚昉手里的桃花,愣住了。
褚昉默然少顷,抬了抬手中的桃花,似积聚了莫大勇气,终于递向陆鸢,“给你的。”
陆鸢顿了顿,柔声道句“谢国公爷”,接下桃花插·进一个小瓷瓶里。
宽衣入帐,安静躺了片刻,褚昉忽揽着妻子肩膀把人勾进怀里,说:“周三公子已平安醒来,做了太子属官。”
她不必再担心了。
陆鸢摸不准他与自己说这些是何意,轻轻嗯了声,没别的话。
褚昉忽然微微加重了力道,拥她更紧,“给我一次机会,可好?”
陆鸢心下忐忑,轻轻吁了口气。
他这到底是要做什么?软硬兼施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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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送花么?他要什么机会?他又何须她给什么机会?
没有等到陆鸢的回答,褚昉覆过身来,拨去她颊边碎发,看着她认真说:“像你说的那样,我们重新开始,好好过日子。”
陆鸢抿抿唇,那晚的话,他竟然信了?
陆鸢良久不答,褚昉知她尚未敞开心门,默了会儿,翻身躺回去,仍旧拥着陆鸢,让她伏在自己怀里,歉疚地说:“我错过,不求你原谅,但求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补偿。”
陆鸢听他言辞恳切,像是有些真心,忖了片刻,试探地说:“其实我们,不是非要如此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褚昉眉心一蹙,不禁呢喃了句:“相忘于江湖?”
又覆过身去,盯着妻子问:“你要与我相忘于江湖?”
语气明显重了几分。
陆鸢再次确定他没有放她走的心思,并不接话,故作困顿地打个呵欠,说句“睡吧”,推开了他。
褚昉心下一时惶惶不定,再度覆过身去,迫妻子看着他,问:“你说要与我好好过日子,可是真心?”
陆鸢不胜其烦,抿抿唇,反问:“我说真心,国公爷便会信我么?”
褚昉一时无话,他之前是信了的,深信不疑,可今日她又说出相忘于江湖的话……
她不是没有骗过他,她的话向来真真假假,真话假说,假话真说,很难分辨清楚。
他走不进她心里,也看不透她。
“明日要启程回京,国公爷早些睡吧。”陆鸢再次推开褚昉,翻身向里。
褚昉看着她背影,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目色暗了暗,“我与你,永不可能,相忘于江湖。”
一股难言的切齿之坚笼罩过来。
陆鸢无奈地掀了掀眼皮,裹紧衾被。她不该说出那句试探的话。
作者有话说:
情话是谎话,谎话也是情话,狗子你慢慢琢磨吧。
第43章 交出身家 ◇
◎利诱,也得有个度◎
因着周玘病愈的缘故, 陆鸢心情大好,回京途中也有了心思赏春,褚昉难得见她如此有兴致, 虽知她何故欢喜, 却不想深究,依着她走走停停,缓缓归程。
回到京中已是三月末,褚家来人传话,老夫人要褚昉回去, 有事相商。
算来褚昉在岳丈家中前前后后已有大半月之久。
陆敏之深觉不妥, 嘱咐陆鸢快些收拾,同褚昉回去。
褚昉却不着急,又容陆鸢在娘家多住两日才与她一道回了褚家。
“你还知道哪儿是你的家?”
褚昉让陆鸢先回兰颐院歇息,孤身来松鹤院给母亲请安,才进门, 就被母亲这样责问了句。
褚昉默了一刻, 问起另一桩事:“儿子前日信中所言,母亲虑的如何?”
郑孟华已经搬出去另住,掌家权已全部收归母亲手中,依陆鸢的身份自然有资格全权接掌中馈大权,他也可以给她这个权力, 但母亲若不肯放手,陆鸢以后必定难做,与其让她疲于应对, 不如分家。
从此以后他的俸禄、田产一应所得交由陆鸢掌管, 而母亲仍是褚家的当家人。
母亲做大宗妇, 陆鸢做小宗妇, 互不干涉便罢。
“亏你想得出来!我还在呢,你就想分家,你这是翅膀硬了,要单飞了?你忘了褚家的祖训?”
郑氏怎会同意他此请。
自前朝至今,褚家一直都是同居共财,聚对分给,守望相助,祖宗的规矩怎能说破就破?
再者说来,褚昉是家中的顶梁柱,他的俸禄、田产、封邑所得占褚家财产之大半,他果真分家析产,岂不是掏空了半个褚家,那她这个大宗妇还有何意义?
褚昉不指望母亲能轻易松口,继续说道:“儿子心意已决,已命账房析出儿子去年俸禄所得,单独造册存库,交由夫人掌钥,以后儿子所得,都会交给她,一应花销自然也由她筹谋。”
郑氏气得差点跳起来,整个身子颤抖不已,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褚昉适时握住母亲手臂,扶她坐回去,安慰:“母亲别急,儿子怎会弃褚家不顾,城郊的几处田庄,儿子只取三处,封邑所得,儿子也只取三分之一,余下的仍入总账,由母亲支配。”
郑氏这才面色稍缓,也没那么生气了。褚昉若将全部家产分出去,她这个大宗妇就被架空了,没有半点威信可言,若人人都来提分家,她拿什么压制别人?
儿子将大宗田产和封邑所得留给她,总归还给她留着体面。
“照卿,一定要分家吗?母亲知道你想跟陆氏好好过日子,母亲答应你,以后好好待她,你想想,大家都住在同一屋檐下,却分家析产,传出去多难听?”
褚昉对此事早已深思熟虑,母亲看在他的面子上对待陆鸢或许会有所改观,但天长日久,大概仍免不了冷言冷语,且看陆鸢的态度,一时半会儿不会愿意给他生孩子,单这件事,就要被母亲翻来覆去说道一番。
再者弟妹有意争夺掌家之权,以前是针对郑孟华,以后必要将矛头指向陆鸢,虽成不了大气候,但烦碎磨人,实在令人厌烦。
他不可能日日陷于后宅,去分辨这些是非龃龉,所能做的就是尽量给她一份清净,让她放更多心思在有益之事上。
“母亲虑的是,我已命人收拾了城东的宅子……”
“你要搬出去?”郑氏打断褚昉的话,音量又高了几分:“你为了那陆氏,连母亲都不要了是不是?”
褚昉不语,待母亲稍稍冷静才接着说:“母亲也知道,她的病不好调养。”
郑氏一时语塞,目光闪烁了几下。她并不知陆鸢没有喝药,自认在那件事上确实理亏。
“她不计较前事,不代表她心中无刺,儿子也不是一定要搬出去,只是想,带她偶尔去那里小住,叫她宽心一些。”
褚昉想了想,又说:“子嗣一事上,终究是我们对不住她,在她调养好之前,母亲还是别提这些。”
郑氏虽不甘愿,但心知理亏,草草点头算是应下了。
忽想到一事,又问:“听说你派人去庄子上提审孙嬷嬷,致她猝死?”
褚昉颔首。
郑氏道:“那事不早就过去了吗?你何故又翻出来?真要将华儿赶尽杀绝吗,那你当初何苦带她回来,让她死在南边不是清净吗!”
郑氏只当褚昉要给陆鸢公道故意旧事重提,越说越激动,憋红了眼眶,又抹起眼泪来。
褚昉好声劝道:“母亲别急,我提审孙嬷嬷,只是要她一个罪状而已,不会再去为难表妹,只要她以后安分守己,不再做错事,我不会动她。”
“罪状?你要什么罪状?”郑氏一惊,“难道你还想借此拿捏华儿?”
孙嬷嬷一死,郑孟华下药的事本来死无对证,不必再怕陆鸢一朝反悔旧事重提,可现下竟留了罪状,这事便永远是个把柄了。
褚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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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说辞为的就是让母亲误会有证据留存,遂没有否认,只说:“母亲待表妹如亲生,儿子体谅母亲这份情义,但凡事不过三,也请母亲,体谅儿子。”
郑氏极少从褚昉口中听到“体谅”这种话,确切说,儿子以前从不会过问后宅事,凡事凭她做主,可现下,他要为陆氏争取一些东西,难免就要违逆她的意思,难免两相为难。
到底是亲生的儿子,郑氏怨归怨,没再多加责问,摆手叫他走。
褚昉又说:“夫人她本是要来给母亲请安的,但身子不适,儿子让她先回去歇息了,明早,儿子和她一起过来。”
郑氏如何不知这是褚昉的托辞?恐怕不是陆氏身子不适,是儿子怕陆氏来了受她责难,特意先来交涉一番,为陆氏以后的日子铺路罢了。
“不用了,叫她好好调养吧,以后逢年过节来一趟就罢了,不必日日来。”
褚昉略一沉吟,应道:“如此也好,儿子代她谢过母亲。”
郑氏虽是大方允了,听儿子接话这样快,终究气不顺,恹恹地屏退了他。
褚昉回到兰颐院时,陆鸢正坐在窗子前,呆呆愣愣的,全然不似在陆家时有生气。
顿了顿,褚昉抬步进门。
“姑爷来了,稍等,奴婢给您沏茶。”
听闻青棠说话,陆鸢转过头来,吩咐青棠做别的事,亲自到茶案旁给褚昉煮茶。
茶案旁还放着褚昉从疏勒带回来的骨匕,一共三十六把,装在贴金红木漆匣里,很是显眼,可陆鸢半点没有看过去。
这房里的一切,对她而言都索然无趣,勾不起一丝探究的兴致。
褚昉在桌案旁坐下,对陆鸢说:“别忙了,我有事要跟你说。”
“就来。”陆鸢仍是煮了茶。
褚昉命人递上账册、钥匙和一个小匣子,待陆鸢坐过来,便把东西推给她,说了分家的打算。
“这里目前只有我去年的俸禄、田产所得,不是很多,但应该足够我们自立门户的花销。”
“以后我的俸银、禄米会全部交你,至于田产和封邑,我留了大半给母亲,褚家要养活的人口多,我,不能不管他们。”
“但以后我得的赏赐,也会交给你。”赏赐多为奇货珍宝,价值不菲,有时候能抵得上两年俸银。
说罢这些,褚昉又拿出一张田契和宅契推给陆鸢,“以前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让你吃亏了,行商不易,这处田庄和宅子权当补偿罢。”
陆鸢望过去,见两张书契上都已写上了她的名字,转让日期就在前日。
原来从书院回京后的这两日,他在忙这些事?
褚昉并没留意陆鸢的神色,兀自沉思片刻,接着说:“母亲那里也说通了,你不必晨昏定省,逢年过节,我陪你去一趟便罢。”
想了想,又说:“那宅子原是圣上早年赏赐的,在城东,临近金市,住过去方便一些。”
城东宅子虽然离皇城远,他上值有些不便,但临近金市,陆鸢做生意会便利些。
“住过去的事情,我也跟母亲说通了,你不必拘谨。”
说完这些,褚昉端坐良久,似在忖度着可有漏掉什么,又或者哪里不周到。
他见识过陆家的氛围,也知自己无法给到那般宽松不拘的地步,尽力而为,暂时只能做到这般了。
思想许久后,褚昉看向陆鸢,“你若觉哪里不妥,尽可说与我,或者,还有别的想法,也可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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