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盆冷水。

    莫笑急匆匆去,又急匆匆回, 待赵或接过冷水后,吩咐他把消息先给沈府暗中递去。

    厢房门关上后, 赵或托着冷水走到床边, 床上之人面色潮红, 被迫裹在被褥里捂汗, 只露出了个脑袋,红润的双唇龛动, 神智不清地呼吸着。

    从皇宫回来的途中, 赵或命李冠去捡了一副草药,为了让沈凭能撑到太医的到来。

    方才把脉后, 太医还顺口夸了句赵或的应变能力, 否则沈凭要被烧糊涂, 即使没有性命之忧,也会变成弱智。

    赵或心有余悸, 现在断不敢耽搁片刻,照着太医的嘱咐照顾着床榻之人。

    他用冷水浸泡好的锦袍取出, 拧干后细细搭在沈凭的额头上, 另一手忙不迭用干手帕为他擦汗, 如此周而复始许久。

    直到两个时辰过去, 厢房门被人敲开,李冠端着汤药出现在门前,汤药旁还有一碗小火慢熬出来的米粥。

    赵或看着米粥问道:“撒糖了吗?”

    李冠点头说:“一点点。”

    赵或接过又回了厢房,当他小心翼翼把东西放好时,转头竟发现床榻上的人微睁着眼看来。

    他眼中闪过惊喜,连忙上前俯身询问:“醒了?感觉如何?哪里不适要告诉我。”

    沈凭觉得有些耳鸣,但还是很仔细听辨出他的话,但因喉咙干涩,无法发声,只能很慢地摇了摇头。

    赵或把他额头的手帕取走,伸手去探他脸上的温度,另一手还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但却全程皱眉,似乎瞧不出什么,之后不死心,干脆弯腰朝他贴近,直接用额头相抵测温。

    然而下一刻,他看到沈凭那迷茫无措的双眼时,蓦然愣住,两人近在咫尺,仿佛要吻上对方。

    沈凭张了张嘴,声音沙哑道:“渴”

    赵或闻言顿时惊醒,也后知后觉感觉到了额头的温差,立刻抽身站好,随后搓了下额头,红着耳根转身,朝着桌上的米粥走去,自言自语道:“吃药,对对对,喝粥。”

    沈凭眼神迷离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眼见赵或把粥端来后,看到沈凭那一刻才记起什么,忙不迭把粥搁下,快步去倒水,“哦对,水水水。”

    等到热水端到嘴边时,沈凭被赵或抱在怀里,仰着头闭眼大口大口把水喝去,喉间的灼烧令他不由皱起眉头。

    “慢点喝,别急。”赵或放慢手里倾斜杯子的动作,小声提醒着他。

    但沈凭渴啊,只能悄悄伸手出来,用指尖抬了下杯身,咕噜几下快速喝掉。

    满杯的水眨眼见底,赵或把水杯一搁,顺便把他逃出来的两只手放回被褥里,又裹剩一颗脑袋在外边。

    他将米粥取来,安置好沈凭在床沿靠着,之后慢慢给他勺起米粥,小口地喂了过去。

    将近一日的空腹,沈凭的胃里空空如也,就连药汤都被他消化干净,他能感觉到饿,可食物到了嘴边又吃不下多少,米粥不到半碗他便不愿再吃,即便赵或苦口婆心地劝,也没能让他吃多一些。

    无可奈何之下,赵或只能把药汤端来,却发现他整个人钻进了被窝里躲着,当即明白他不肯吃药。

    他把药汤搁置一旁,坐在榻上伸手去扯被子,发现里头的人和自己反抗,他没好气道:“沈幸仁,别装死,你的病还没好!”

    沈凭闷在被子里不出,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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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这段时间喝的汤药,他就差没有全部吐出来了。

    赵或见他不说话,气得拍床,“你不喝,就把钱还我!”

    沈凭一听,慢慢地把眼睛探出来,带着点期待问:“真的吗?”

    赵或刚要斥他,看见那闷出汗的脸颊,还有那疲惫却狡猾的眼珠,顿时语塞不知该作何回答。

    他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扭头回来打算劝沈凭吃一顿,却发现那人又躲进了被窝里。

    果然不能心软。

    思及此,赵或索性伸手朝床后的被褥里摸去,快速拽上沈凭的脚踝直接拖了出来。

    这不拖还好,一拖才发现沈凭全身都湿透了,皮肤还有些许余温在,回来随意为他穿的里衣松松垮垮黏在身上,里头的春色若隐若现,神情迷茫憔悴,脸颊泛着微红,身上还有几处未消的淤伤,看起来更像被欺负过似的

    赵或:“”

    他把被褥拖回来,淡定地将人裹好,清了清嗓子道:“不喝,我就请沈大人过来。”

    沈凭撇嘴,叹了口气,伸手捧起汤药,凝眉盯着良久,迟迟不能做下决定。

    “好想吐。”真的太难熬了。

    赵或看着他壮士赴死的样子,心想区区一碗药能有多苦,打算以身作则先尝一口。

    沈凭只见一只手从眼前伸来,眨眼就把手里的汤药夺走,他转头朝赵或看去,迷惑看着他接走汤药抿了一口。

    下一刻,赵或那英俊的五官骤然拧成一团,满脸苦涩拿开手里的汤药,充满不解地瞧着,“太医院的药,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喝。”

    话落,听见一声轻笑从耳边传来,他偏头看去,入眼瞧见沈凭苍白的脸上挂着笑意。

    他当然知道沈凭在笑什么,可眼下明知汤药难喝,为了身体,他还是要劝。

    正欲开口之际,瞧见沈凭朝自己爬来,贴在身边盘腿坐着,伸手把他手里的药取回,思忖须臾,闭着眼仰头喝去。

    喝完的瞬间,果然还是听见干呕声响起。

    沈凭打了个冷颤回了被窝里,无力又躺回床榻上,他看着屋内素雅冷清的装潢,好奇问道:“这是哪?”

    赵或把碗放好,随口回道:“我厢房。”

    沈凭一愣,转头看他忙活的背影,小声说道:“这装修,怪清心寡欲的。”

    赵或背对着他说:“难不成我要摆上绣花针在屋内吗?”

    说着他又想起自己的长姐,续道:“那玩意儿,姐姐用了都觉得扎手。”

    沈凭看向床顶,思绪有些飘荡,答非所问说:“我想洗澡。”

    “什么?”赵或没听清楚,回头朝床榻的方向看去。

    沈凭喃喃道:“好黏。”

    他知道身体未愈不能沐浴,可挨不住满身的不适,想要干爽些,所以只能缠着赵或松口,直到李冠备好了热水,他二话不说就下了池子。

    沐浴缝隙,赵或命人进去换了新的被褥,收拾一番后,沈凭心满意足躺了回去,还不忘把欠下的汤药喝掉。

    然而,一趟舒适的沐浴还是换来了高烧复发,夜里沈凭躺在床上被烧得口干舌燥,爬起身去找热水喝时,发现赵或躺在外间的软榻上熟睡。

    他愣在原地,靠着意识走到榻边,迷迷糊糊蹲下身,安静端详着赵或的睡颜。

    人生病时难免幼稚些,沈凭心知肚明,也尝试克制,可他尝到甜的,就吃不下苦的,好比如今日那碗米粥,他吃到了砂糖的味道。

    他不敢自作多情,却又忍不住想,是不是打他推开蜜枣起,赵或就清楚他喝药不吃糖的习惯了。

    沈凭的指尖不知何时落在了那高挺的鼻梁上,借着微弱的烛火,他迷迷糊糊地把眼前这张脸临摹出来。

    “沈幸仁。”猛然间,他的手被人用力拽住。

    沈凭吓得魂飞魄散,望着赵或满是警惕的双眼绷紧身子,随后见他从榻上起身,伸出双手穿过沈凭的腰,稍一用力,把人轻松提到腿上坐着。

    赵或把他锁在面前,后背靠在软榻,抬头瞅着怀里坐着的人,眯着眼道:“大半夜的,非要来蹭你三殿下做什么?”

    沈凭被他嵌着不能动弹,也不敢动弹,他现在坐着的位置十分尴尬,稍有不慎又要腰疼,眼下身子正值虚弱之际,更加禁不起这人的折腾。

    他双手撑在赵或的腹部,低头对视说:“我渴。”

    赵或嗤道:“渴归渴,偷偷摸摸吃我豆腐能解渴吗?”

    说着他又道:“还是说,你不是嘴巴渴了。”

    沈凭的脸颊慢慢涨红,但无力和他耍嘴皮子,现在还在起烧,他坐不稳多久,只道:“我就看看你。”

    他的声音因生病而变得又轻又软,

    赵或少见他这副任人宰割的样子,心中来兴致,更不舍得松手了,“看就看,动手动脚的什么意思?”

    沈凭知道他难缠,心知他今夜非要问出个满意的答案才肯罢休。

    可他所想之事难以启齿,如何叫他说得出来,见赵或还打算追问,他干脆把头扎进赵或露出的胸膛里,用发烫的脸颊蹭他说:“我难受,我口渴”

    这下赵或哪还记得要问什么,本就打算逗弄一番作罢,谁料沈凭直接撒娇,让他脑袋迟钝,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如何刁难他了。

    他在沈凭感觉到异样之前,立刻把人从榻上抱起,连忙送回被窝里,之后快速把茶水搬到榻边,好生把他伺候到位。

    沈凭喝了水后,这才舍得乖乖闭眼。

    赵或坐在榻边,伸手为他探热,发现他又起烧,当即想去命人取来汤药,结果衣袂被人扯住。

    沈凭不想喝药,低声说:“再捂一捂就好了。”

    赵或看他一身干爽,外头又是寒冬腊月,捂出来估计人又烧懵了。

    所以他直接拒绝道:“不行,这样下去你要多久才能好。”

    沈凭死死拽紧他,之后把被褥掀起些,看着他说:“你体热,给我暖暖被窝可以吗?”

    赵或瞪大双眼,“沈幸仁,你过分了啊,要你三殿下暖被窝,你活腻了。”

    沈凭不管,甚至挪开了些位置,无辜看着他道:“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的。”

    赵或呼吸一滞,想到方才在软榻的动静,立即把他的手腕扣住,翻身上了榻,把被子蒙头一盖,伸手揽住他的腰拉到怀里,长腿搭在他的身上把人锁紧,手臂把人勒在胸膛前,眼睛一闭,语气硬邦邦道:“这下能睡了吗?”

    他从前怎么就没发现,沈幸仁这么能勾呢。

    但沈凭被他拱着十分不适,软语道:“你顶着我,我睡不着。”

    赵或不听,只道:“我床品一向不好,你不是清楚吗?”

    沈凭道:“我真的难受。”

    赵或道:“我更难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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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5章 离府

    三日后, 沈怀建被莫笑暗中接来了燕王府。

    当沈怀建得知朝堂前发生的事情后,提心吊胆了数日,也在陈写的口中打听了些许消息回来, 只是燕王府没有丝毫风声走出, 若不是每日由莫笑为他传达, 只怕他更加坐立不安。

    沈凭身上的伤口好得差不多,听闻沈怀建要来,他也动了回府的心思, 索性在厢房收拾一番,等着沈怀建抵达。

    还在收拾间, 厢房门被人推开, 如此动静, 即使沈凭不回头, 也知道来者何人。

    赵或走近内间时,正好瞧见他背着包袱迎面走来。

    他见状眉头微蹙, 来时的好心情顿时被一扫而空, “沈大人还没到,你这么上赶着离开, 是这屋里有鬼吗?”

    沈凭无奈道:“我的伤既然都好了, 还留在这, 指不定不出两日,这魏都都传殿下是断袖了。”说着打算从他身边绕过离开。

    但是赵或抬手拦住他的去路, 抓着他拽回来说道:“本王是不是断袖,你不是最清楚吗?”

    沈凭见他无缘无故闹脾气, 皱眉道:“赵惊临, 你我都是提起裤子不认人的货色, 非要在这拉拉扯扯, 闹得不清不楚,传出去你的地位还要不要,你的储君之位还要不要?”

    赵或吼道:“我何时说过要那储君之位了?”

    沈凭将包袱取下,把人扯到内间里,随后将包袱往桌上一搁,选择冷静下来说:“即使你想做闲王,世家和谢家同意吗?”

    他伸手按住赵或的手臂,尽力去安抚他的脾气,接着说道:“我承认刚才说话大声了点,但绝非有意,所以你不要因为我说话而生气”

    “不是因为你说话。”赵或打断他。

    沈凭愣了下,“什么?”

    赵或拨开他的手,偏头嘟囔道:“不是因为你说话才生气。”

    沈凭顿时语塞,拎起包袱砸他,气道:“那你一大早发什么病!”

    赵或手疾眼快把他的包袱扯住,手心用力,将人猛地拽向自己。

    只见沈凭一个趔趄,顺势扎到他的怀里。

    “不许走。”声若蚊蝇的一句话,让沈凭感到错愕。

    应该是认为自己听错了。

    赵或的双手扶着他的肩膀,并未把他推开。

    等沈凭退出他的怀抱时,抬首朝他看去,望着那一脸的傲慢,轻声问道:“你说什么?”

    赵或的眉头越皱越紧,撇嘴小声说:“不许走。”

    沈凭靠近些,“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我说”赵或猛地转头,可入眼看到他眸色的狡黠时,当即噤声,才发觉自己被戏耍,气得耳廓涨红,叫人看得不禁失笑。

    沈凭低低笑了两声,但很快就被赵或抓住,恼羞喊道:“不许笑!”

    但沈凭哪能忍得住,连连后退两步躲开他,却被勒得更紧,一只大掌朝腰后伸去,果断把人拉回紧贴着。

    赵或把他的脸颊掐住,逼着他抬起,才发现他笑得眼角泛起泪花。

    他弯着指尖替他抹去眼角的泪珠,眼中藏着些莫名的思绪,叫沈凭看得都略微失神。

    沈凭贴着他的指尖,温声道:“沈家在朝中的位置特殊,一切未成定局,你我都不能轻易放弃。”

    他感觉到赵或的指腹落在伤口的位置,也任由着他来回轻抚,当作是两人温情三日的告别。

    赵或知道他话中所指,一日储君未定,眼前所有的一切皆为浮云,不必扬开,风吹一下就散了。

    他只是赌气,看着沈凭收拾东西干脆利落离开,他心里不快,凭什么把他燕王府当作来去自如的地方,“无妨,等皇兄住进了东宫,本王就能自由了,到时候我带着你去”

    沈凭挑眉,“嗯?”

    赵或沉吟半晌,道:“我答应你,带你去北越山。”

    沈凭笑道:“好啊。”

    他当初还以为这只是一句玩笑呢。

    两人并肩去了正厅,见到来人,沈怀建吃茶的动作停下,连忙上前想要朝赵或行礼。

    赵或扶住他的手腕道:“大人今后不必向我行礼。”

    沈怀建有些受宠若惊,他朝着沈凭看去,但沈凭也表示不解,无奈之下,他只能遵从命令,稍作了颔首以表见礼。

    随后沈怀建抓着沈凭检查,最后视线落在他脸颊,伤口虽全然愈合,但还有淡淡痕迹。

    端详少顷后,他才长叹一口气,心疼道:“受苦了。”

    沈凭心头一酸,抿唇摇了摇头,柔声安慰道:“结果虽差强人意,但终归还是不负这一趟辛苦。”

    如今沈家在朝中站稳脚跟,他因兵制改革在朝中一举成名,就连皇帝都对沈家有所嘉赏,只要他谨言慎行,两派定不会轻易将他如何。

    他在绝境中逢生,撑起了沈家,对得起原主。

    虽然他不能告诉沈怀建自己的身份,也不能告诉赵或,他其实不是沈幸仁。

    父子两人交谈片刻后,沈怀建看了看天色,欲动身离开,他打算朝赵或告辞之际,发现赵或竟目不转睛盯着沈凭。

    他望着那眼神,忽地记起一事,别开眼看着沈凭道:“凭儿,先前你在官州递家书回京时,信中提及有关僚佐一事可还记得?”

    沈凭看不懂他意味不明的眼神,但提及到僚佐,却明白其中弦外之音,随即抬肘撞了下身边的赵或。

    赵或回过神来,“何事?”

    沈怀建淡淡笑道:“朝中已有人怀疑殿下和沈家暗中联手,眼下关头,有一计能让殿下摆脱嫌疑。”

    赵或朝沈怀建行礼道:“还请大人指点。”

    “不敢当。”沈怀建回敬,莞尔一笑,“还请殿下务必向陛下提议,革除官吏私设僚佐职权。”

    赵或偏头往沈凭看了眼,只见对方颔首表示肯定。

    沈怀建续道:“凭儿因僚佐之举将吏部稳住,曾引起不少官员的不满,想必殿下在官州有所体会,老臣便不再多说。但谣言将起,还请殿下尽早撇清和沈家的关系,避免为殿下带来麻烦。”

    私设僚佐,其实早在官州回京的途中,赵或便有了想法,他当初计划待沈凭坐上吏部尚书之位后,便进宫向父皇提及此事,怎料兵部突发意外,他看到沈凭在吏部摇摇欲坠,也将此事抛掷脑后。

    不想今日再提起,竟是为了撇清干系。

    屋檐上融化的雪水砸在水凼里,激起一朵朵的小水花,马车在无序的水声中缓缓前行,迎着斜阳朝着沈府的方向而去。

    自打上车之后,沈怀建的目光便一直落在沈凭的身上,沈凭自然有所察觉,只是他没有主动问,是以心中猜到几分,若是说破,他不知该如何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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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答才是完美的。

    直到两人下了车,沈凭陪着他朝着院子而去,途中两人皆聊着些无关紧要之事。

    直到他们途经花园时,看见白雪茫茫中,唯一一棵枝繁叶茂的松柏时,沈怀建突然转移话题道:“还打算憋着到何时?”

    沈凭下意识屏着呼吸看他,明白他早已心知肚明,只好迂回道:“父亲,可是有话想告诉孩儿?”

    父子两人站在雨花石道上,沈怀建敛起嘴角的笑,双眸沉静凝视着他半晌,缓缓道:“凭儿觉得,朝中的两位殿下,谁人能走进东宫?”

    沈凭未料他竟是问起此事,心底暗自松了口气,思忖道:“也许,是璟王吧。”

    毕竟赵或今日所言,回想起都历历在目。

    但沈怀建却在沉思片刻后,轻摇了下头说:“只要谢文邺还在,无人敢言会是谁住进东宫。”

    也许是赵抑,也许是赵或,还有可能是四皇子赵弦。

    他转头看向花园中的松柏,续道:“你可知,为何陛下对他既要打压,还要重视吗?”

    在这些事情上,沈凭不敢依靠历史知识去盲猜,遂回道:“孩儿不知。”

    沈怀建看了看他,垂眸说:“因为他是手刃前朝储君之人。”

    当年赵渊民从来没有想过,那位助他取得皇位的人,会成为卧榻难以酣睡的梦魇。

    谢文邺能为他手刃前朝储君,也许还会为了储君再手刃自己,这是皇帝迟迟不见立储的原因。

    沈凭道:“自古君臣两相制衡,权力如桎梏,困锁着情谊,激化了嗔念。”

    “不错。”沈怀建颔首,“有人能在祸中相依,却不能在福中/共生,浩劫过后,立于巅峰,从前种种誓言都能不作数。争得天下一身伤,此时谁敢再谈交情。”

    能活着已是万幸,何必再去纠结前事。

    沈凭恍然间从他的话中明白了一切。

    沈怀建没有直截了当询问留宿燕王府之事,而是以赵渊民和谢文邺的患难之交点醒自己,没有任何一位君主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后,还能不忘初心的,即使在历史上都屈指一数,哪怕说是昙花一现也不为过。

    原来这才是墙头草的意义,不仅只是为了活命,也避免重蹈覆辙。

    他和赵氏兄弟二人,注定无法患难与共,遇见已是一场意外,一旦他的身份被发现,莫说共享半壁江山了,能留个全尸已是奢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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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章 姐弟

    魏都皇宫的朱色城墙从笼罩的烟云中出现, 碧色琉璃瓦被雨水洗得发亮。皇后的寝宫前,宫女把修剪好的梅花盆栽端了进来,殿内见三人落座在榻上, 偶尔听见几道笑声回荡。

    平日在大理寺办案, 赵或都能接触到稀奇古怪的案子, 见到赵睦时,总会挑上几件说给她听,赵睦便当作故事认真听着, 从他的口中感受到千奇百怪的人情世故。

    儿女端坐两侧,皇后倚在榻上, 支着额角阖目听着他们的交谈, 偶尔有趣会勾起浅笑, 若是好奇则会缓缓睁眼朝两人看去, 其乐融融。

    宫女为殿内添了炭火,又为赵或斟茶, 待宫人离去后, 皇后见姐弟两人吃茶的缝隙间,慢慢坐起身朝赵或看去。

    一侧的赵睦见状, 明白母后有话要谈, 方才他们所聊的话题便也戛然而止。

    皇后问道:“僚佐一事, 陛下在本宫面前夸你了。”

    赵或放下茶盏回道:“此事能行,是舅舅的鼎力相助。”

    皇后欣慰笑道:“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不必推给旁人。”

    废除私设僚佐制之举,在朝堂上掀起一阵小风波, 但这场风波并非纷争, 而是对赵或的支持, 以尚书省为首的三位宰相, 皆表示对此事的赞同。

    不日后,该制度被彻底废除,文书公告以快马加鞭传至各州,赵或受到文武百官的夸赞,也消减了不少皇帝对兵部的怒气。

    赵或没有邀功,甚至在此事风波过后才出门,憋死他了。

    只是皇后方才的话,却有着另一层言外之意在其中,他想佯装听不懂,但显然皇后不打算放过他。

    谢望桦朝着赵睦递了个眼神,随后见赵睦从圈椅中起身,安静退出殿内。

    待殿内只剩两人时,她才续道:“惊临,你不能再任性了。”

    赵或反问:“母后为何觉得孩儿任性?”

    谢望桦捏着佛珠在手,倚在榻边,视线落在殿外赏梅的赵睦身上,“所以你打算,将来把你皇姐的婚事,交予他人手中吗?”

    赵或道:“若姐姐不喜,我便为她抵挡一切。”

    “用双膝去换吗?”谢望桦缓缓转眼看他,压低些声音,带着几分压迫,“如今失了兵部,谢家为了不让兵权旁落清流派的手中,不惜费力让陛下主动掌管发兵权。你认为,区区僚佐之举,能安抚得了陛下,还会安抚得了世家吗?”

    赵或听太多诸如此类的话了,“母后,废除僚佐,不是为了安慰任何人。”

    谢望桦眼中闪过一丝无力,见他仍旧和自己闹倔,苦口婆心说:“惊临,你很恨世家吗?”

    闻言,赵或顿时抬首,和她对视一眼后,又快速收回了视线,沉吟半晌才道:“母后,科举制能给父皇带来的,不止是千古永流传。”

    他不能承认自己恨世家,但他必须承认此举给赵抑在朝中,甚至皇帝的心底,筑起不可磨灭的地位。

    谢望桦当然明白,可是她是六宫之主,她的好儿子,在边沙证明了自己的本事,靠着一身伤换来“燕王”的赐封,身后还有庞大的世家撑着,她就不该是区区皇后,她还能是太后。

    她叹道:“谢家费尽心血撑开的一把伞,你总不能让它就这么,撕碎后付之东流吧。”

    赵或朝她看去,相视道:“母后,只要这皇位上坐着之人,是姓赵,是父皇的孩子,哪个不是一样的?”

    “不一样。”谢望桦语气加重,凝眉相望,“前朝的皇帝,哪个不是姓赵的,他们一样吗?”

    赵或默不作声,转头不再看她。

    谢望桦续道:“当年前朝余孽被流放静州一带,大赦天下后,这些余孽便消失的无影无踪。陛下从不允许任何人提及前朝,这是他不敢面对之事。而这一切,映射在了谢家身上,多少年了,惊临,谢家遭猜忌数年,你觉得还能撑多久?”

    赵或依旧默不作声,但他的手指渐渐蜷缩起来,紧握成拳。

    屋内安静良久,随着谢望桦一声无奈,她轻声道:“若你不争,谢家会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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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再提一次刀。”

    “母后!”赵或倏地挺直身子,难以置信看着她,却发现她面不改色,像在说着一件平常不过的事情,令赵或有些心寒,“若明君能让边疆安定,能令子民衣食无忧,士兵不必头破血流,于我而言,谁坐都一样。”

    谢望桦未料他会有如此反应,听着这番话,内心蓦然一震,视线随着他站起身抬起,看着他气势凛然站在面前。

    赵或眼底带着几分落寞,他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态度有些激动,遂行礼道:“恕母后原谅孩儿,但皇兄的确是众望所归,孩儿绝无二心。”

    这一刻,谢望桦明白说再多也无用,垂头看向肘边的冷茶,若有所思道:“既然如此,那你说说,你与那沈怀建之子,又是为何联手在渊雨中和孔伐对峙。”

    提到沈凭,赵或的背脊不可察觉一僵,他沉思片刻,道:“舅舅不是说过,敌人的敌人,便是我的朋友吗?”

    谢望桦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但却道:“但现在不是了。”

    赵或道:“如何就不是了?”

    谢望桦把佛珠放下,抬手伸向一侧的茶杯,道:“沈家既不能为我们所用,便不是友,只能是敌。”

    赵或皱眉,“母后这是何意?”

    谢望桦抬眼看了看他,“两派都不要的人,又握着六部之首,你觉得会是如何?”

    死路一条。

    赵或下意识拨头,欲言又止少顷,才一字一句问道:“难道,你们还想杀他?”

    谢望桦端起茶杯,拨开茶沫道:“容不下他的,不止世家。”

    赵或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瞬间被打散,有种让人抓不住的慌张,他只觉得不可思议,原来做了这么多,到头来,这些人依旧要置沈家于死地。

    他理解为何沈怀建要他废除僚佐,只有以对立的方式撇清和沈凭的关系,才是双赢。

    只有和沈凭保持势不两立,他们才能光明正大行事。

    他们不能搬上台面,无论是立场,还是关系。

    多可笑。

    腊月一过,冬雪消融,新年的气息刮向春季复苏的大地,宫道上开始为喜庆装点。

    赵睦将视线从远处收回,看向闷闷不乐的赵或,温声一笑。

    赵或听见笑声,偏头看去,只见皇姐嫣然笑意,他嘴角艰难扯出抹笑回应,“姐姐在笑什么?”

    见他笑得勉强,赵睦转头朝前看去道:“少见我们惊临这副模样,瞧着像”

    她说着却停顿下来。

    赵或顺着问:“像什么?”

    赵睦开玩笑说:“情场失意。”

    话落,赵或刹那间失语,抬手抓了下脖颈道:“姐姐别拿我打趣了。”

    赵睦温柔道:“那你为何拒绝母后?”

    “你都听见了?”赵或有些意外。

    赵睦轻轻摇头,端放身前的手动了下,“除此之外,姐姐想不到还有什么能让他们动容。”

    赵或暗自吸了口气,用沉默回答了她的话。

    宫道的风将两人的衣摆吹动,赵睦压住自己的衣摆,放慢脚步道:“母后入宫,不仅是为了保住当年的谢家,还为了稳住分崩离析的世家。惊临,姐姐知你不喜世家多年的所作所为,是吗?”

    赵或原本还在自顾自走着,直到听见最后那句话时,他恍然发现声音是从身后传来。

    转头看去,才发现皇姐放慢了脚步,逐渐走在后方。

    他转身而去,望着这抹端庄优雅的身影立于宫道中央,他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觉得皇姐和这恢弘耀眼的皇宫融为一体,却又一尘不染,仿佛这抹身影就该长存在这宫中,受尽这里的滋养和庇护。

    然而,他又不可避免想起母后之言,皇姐的婚事,他会心甘情愿交由旁人决断吗?

    答案是不会,他要他的姐姐幸福。

    所以赵或在她的问话中点头,承认了内心,“是,世家本不该如此。”

    魏都的坠楼案,启州的匪徒案,官州的舞弊案,桩桩件件,世家的脏手都伸进去了,而谢家却都视而不见。

    反观清流派快刀斩乱麻的做法,世家派选择追杀无辜之人,以便不受干扰,继续腐蚀着大魏。

    赵睦依旧娇容藏笑,她缓缓朝赵或走近几步,“谢家一生受困于权力之中,你可知,这是难逃的命运吗?”

    “我命由我不由天,如何不能改变?”赵或轻哼一声,想起有人努力扭转了自己的命运,他不信这句话能束缚他一辈子,“我要为自己而战,而不是为谁而战。”

    霎时间,赵睦的眼帘轻抬,望着他的眸色动容。

    忽地见她抬袖轻轻一笑,之后瞧见她眼中一片宠爱,她不顾礼仪,伸手悄悄拍了拍赵或的肩膀,细声道:“皇姐支持你。”

    她会永远支持这个可爱又坚韧的弟弟。

    赵或见她那满是宠溺的笑眼时,想到刚才那字字铿锵的话,顿时害羞别开眼,扬了扬下颚说:“你必须要支持我,不然我就去公主府闹。”

    赵睦失笑,看着他扬眉吐气的样子说:“只要你觉得自在,我不敢有意见。”

    赵或转身和她并肩而站,示意一起走,但那高昂的脑袋还是不舍得放下来,老神在在道:“我现在比你高了,你有意见也没用。”

    赵睦抬脚朝前走去,给他留两分面子,不去瞧那微红的耳朵,目视前方说:“除此之外,你可还有烦心事?”

    毕竟,世家之事并非一天两天的,还能让他方才这么闷闷不乐,定然有他事挂在心上。

    只是这一次赵或没有立刻回答,他抿着唇思索着怎么忽悠。

    岂料听见赵睦问道:“可是为了沈家的那位大公子?”

    赵或一愣,下意识想要转头去看皇姐,但未免露馅,又连忙掰了回来,忸怩道:“怎么可能,我关心他一个断袖的做什么?”

    因为他长得高,赵睦的确没有看到他方才的小动作,只道:“此人这两年的确令人刮目相看,就连京贵的女子们时常打听他。”

    赵或闻言拔高声道:“他一个断袖,人人皆知,女子们为何打听他?”

    “不过是倾慕他的才华罢了,”赵睦说到这里颇为惋惜,“你说得不错,可惜他的喜好异于常人。”

    赵或走快两步,难以理解回头看她,想问清楚外头的流言蜚语,不料看见赵睦意味深长的双眼时,当即哑然。

    行,又被耍了。

    赵睦顿足看他,温柔戳破道:“还说不是为了他。”

    赵或气得甩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他是因为沈凭,因为他不想沈凭死,他想看着这个人为了活着,能做到何种程度。

    而那张风流皮子下,究竟藏着怎样一颗狼子野心。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和支持。

    感谢在2023-08-27 12:27:272023-08-28 14:5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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