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站着的人垂眼看过来,蓬松团子没敢动了,乖巧坐好。
呼出一口冷气,尘不染略微抬手。
一时间,光亮骤起,纷繁复杂的大阵华光炫目,一片空间内,似有剑鸣声声回荡。
一点点微弱亮光自手中出现,尘不染垂眼,伸手碰上纷繁阵法。
原本隐隐的剑鸣声彻底扩散开,罡风霎时而起,转瞬便涤荡开去,凌乱白发随着长袍纷扬而起,向后扬去。
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坐在一边的蓬松毛团眼睛逐渐睁大。
这个人在解开封印。
他要放它自由。
——
雪白长剑自空中划过,剑鸣铮铮,和远处传来的沉寂数百年的剑鸣声重合,一道扩散开去。
两耳充斥其声,脑海里的思绪都像是被一同带走,只剩下清明一片。
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几个弟子注意到,原本还在与大师兄缠斗的妖兽似乎出现了震惊和害怕之类的情绪,一时反应不及,硬生生挨了一剑。
挨了一剑后它也不见反击,而是不管不顾快速向后退去,像是急着想要赶在什么之前。
一系列事情都透着古怪,让其他人暂时在原地不要走动,首席大弟子追了上去。
妖兽貌似已经在这里栖息了很久,对这里无比熟悉,这里洞口众多,对方却目的明确。
他一连追到了冰窟深处,妖兽停下,他也停下。
他又看到了此前看到过的穿斗篷的人。
只是和之前不同,这人头上兜帽落下,露出满头白发。
空旷的空间内,他还听到了几声咳嗽。
绕着一个空荡角落走了两圈的妖兽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什么,转头便毫不犹豫奔向穿着斗篷的人。
有着一头白发的人还在咳嗽,他没有丝毫犹豫,提着剑快步赶去。
但是有什么比他更快。
地动山摇间,一个雪白身影冲破冰壁,每走一步大地便震颤一分。
那是一个白色的巨兽,行走间迅疾而充满原始的暴虐感,无所顾忌,横冲直撞,山体在其之下不住摇晃。
原本快速向前的另一只妖兽刹住了,转头便向后跑,但没能跑掉。
无需任何花里胡哨的缠斗,只一瞬间,巨大的爪子压下,一脚把妖兽踩在了脚下。
再移开时,脚下只剩一片冰渣。
绝对的碾压。
小仇终得报,雪白巨兽高高在上俯瞰而下,眼里满是源自骨子里的傲慢和蔑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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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死了一只妖兽,但来了一个更棘手的东西,大弟子握紧了手里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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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天盖地的威压毫不收敛,从四面八方而来,似是身处原始洪荒之中,渺小而脆弱。
他从未见过这妖兽,也从未听闻过,但毫不怀疑,要是不远处这东西稍微动弹,他便会死在这里。
寒风凛冽,风雪迷人眼。
原本就已经巨厚无比的冰层越发加厚,白雪覆于其上。
正是耳边一片呼啸声之时,大弟子看到,风雪之中,雪白巨兽浑身还散发着未散去的混沌暴虐,却顺从地俯下了身体。
穿着斗篷的人上了它的身体,停在了背脊之上。
巨兽缓慢起身,之后毫无预兆地肆意冲破冰壁,带起一阵罡风,冰块和冰屑肆意纷飞,从身边经过时,于未察觉中划出道道伤痕。
几个剑宗弟子果真听大师兄话,站在原地未曾动弹,只听见里面动静越来越大,一阵几乎将人碾压至地底威压传来,他们支着剑稳住身形,费力抬眼时,看到的便是从身前掠过的白色身影。
方瑜由一旁的弟子护着,抬头看去时,看到的便是巨兽背脊之上的一点黑色斗篷,斗篷之上的白发几乎和白色毛发融为一体。
巨兽就这么从他们身边一晃而过,只余下阵阵冷冽寒风,踏上森林高处。
它所过之处,草木凋零,古树结冰,留下一片冰雪蔓延的痕迹。
待到那个庞大身影奔向远处时,一阵空间扭曲,再看去时,空中已空无一物。
原本独自离开的大师兄又回来,几个弟子瞬间围绕而上,方瑜看着已恢复原样的半空和其下仍未消散的冰雪,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对刚才发生的事并未过多提及,首席大弟子只收了剑,让几个弟子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秘境应当只是普通秘境,只是出现了异常,通向了原本不应当出现的地方。历练已经成了次要的事,现在更重要的是探查这里到底发生了何事以及保证身边这些人的安全,回头再向宗门禀报。
——
层层冰寒气息袭来,还在森林外围的人也注意到了异常,抬头看去时,只看到了远处高耸古树之上凝结的寒冰,猜测有人闯进了深处,并且遇到了极其厉害的妖兽,于是默默往外退了些,避免被殃及池鱼。
无人深林处,尘不染重新戴上了斗篷兜帽,蓬松毛团自觉窝到了他怀里。
这次毛团不再只是一个分身,虽然和此前没有什么变化,但绒毛更加浓密,变成了更升一级的蓬松毛团。
威压敛尽,这就是一普通的随处可见的毛团。
事情办完,不必再留。
尘不染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原本已经与之分离开的花哨哥。
所有人都在往外围走,只有花哨哥的坚定一如既往,即使只身一人也要往里走。
往里走,但是边走边后悔。在看到他时,花哨哥眼睛一亮,甚至不需要劝说,自觉跟着一起掉头往回走,边走边道:“没想着走散后会在这里遇到。”
他说:“这里危险,你一人回去风险太高,这秘境深处我就探到这,先陪你回去罢。”
尘不染感谢他的好意,并开始寻找出去的地方。
秘境开启后就会同时在秘境内生成离开的地方,一般各处都有,若是仔细找找,一般能够找到。此前已经把秘境撕裂过一次,若是再裂开,这秘境应当就无了。
一边的花哨哥表面上念着想要再去其他地方探探,但是眼睛一直在不断观察着周围,不肯放过任何出去的地方。
周边生成的出去的地方在一侧山体之前,十分之隐蔽,但花哨哥刚好找得十分之仔细,一眼便看到了,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迈着轻快的步伐踏进了出口。
直到对方消失在门口,尘不染停下了脚步。
他转了个方向,换了这边另一处出口。
出口不同,出去所在的地方也不同。
踏进出口时,眼前又是一阵黑。
原本进去时在深深山林里,但出来时,周边莫名出现了溪流。这里应当是山脚下,并且因为秘境刚开启没多久,并无人从这边出来。
除了快速流过的溪流声,这里便再无其他声音。
斗篷里的蓬松毛团探出头。
几百年时间睡睡便过去了,于它来说算不得久,但对这边来说却已经过去太久。
这边原本应当是冰川,绵延几百里都是银白色,现在却变成了全然不认识的模样,尽管此前分身出来时已经看过了,但再看时,仍会觉得陌生。
尘不染把手上的东西放下了,长袍迎着山间的风起,他看了眼脚边的白团,道:
“出了此山,天地任你走。”
风吹得有些过大,缩成小小一个毛团和棉花团一般,轻飘飘的,被吹得在地上滚了一圈。
再睁开眼时,身侧已没了人。
生于混沌,立于天地,凶兽本就是孤身来,独身去。
——
尘不染回了青山脚下。
这次出门的时间略久,关于他已经死在不知名地方的谣言又起,但幸而此前已经有过几次,看到他死而复生,镇上人没多觉着惊讶,反倒是提起了酒楼东家。
自打少东家成了修士后,这些人提起东家时往往都和少东家绑定起来,这次却不一样,只说起了酒楼东家。
东家一向喜欢和气生财,人也大方,平日里和附近人处得不错,每日都得在路上和附近人唠上两句,这些日子却没怎么见人,不知是闭门不出还是外出去了。
夏日已过去多半,田野间也越发忙起来,从学堂里暂时解放的蛋子经常会带着小黑来寻他,玩不了多久,得了两个蜜饯后就眉开眼笑地离开。
距离秘境开启后已经过去一段时间,大柳树下仍未有凶兽祸事的消息出现,尘不染也并不多讶异。
此前常常能听说的妖兽祸乱的事情也极少听说了,应当是宗派弟子大幅消灭了许多,剩下的暂时未敢冒头,日子祥和了不少。
唯一坏点的消息便是此前一直在打击的宗教反复被端,又反复冒出,永远打不尽,对方发展缓慢,但每次都出现在不同地方,祸乱了不少人。或许是被端了太多次,对方已经积累出了经验,据说这些日子,他们在宗门和朝堂来人来到之前便像是预料到了般,提早离开了。
尘不染偶尔应邀去大柳树下下棋,只听别人说起这些事,也不发表意见,下完棋后便离开。
像是故事重演了般,再次往回走时,他又听到街上人说李家孩子在田垄上追着一个白狗跑,这次还没追两步就掉进田里,裹了一身泥。
回到青山脚下时,他便看到竹篱边多了一坨白色,白色绒毛间还夹杂了沾染上的绿叶。
注意到脚步声时,白色毛团两个埋在绒毛里的耳朵尖立起,转过头来。
是黑辟找来了。
尘不染打开门进院子时,它跟在后面一颠一颠走进。
进了屋,把手里话本子放在木桌之上,他看向跟在身后的毛团,问:“有何事?”
“你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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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找乐子,我无处可去。”
毛团一双眼睛看过来,之后又移开视线,说于是只能来他这待待。
来这待待,指已经开始自觉主动找能放下自己窝的地方。
见坐在桌边的人并未有立即赶走自己的意思,它胆子逐渐放大,原本瞄准了放在房间一脚的床,但又觉得上面散发的气息不太妙,于是自己叼了个软垫放在了房间另一角。
它这看上去不像是只待待的样子。
收拾完了自己的窝,黑辟跳上桌,开始一个一个清点自己积累的财宝。
它历来都有收集灵气含量高的东西当储备粮的习惯,这些大多是在还在冰川时收集的,此前原本打算抢夺凡人的宝贝,没料到出师到一半就被封印了。
尘不染在一侧拿着话本子,也不多看它的宝贝,只淡淡提醒了句:“天材地宝引发异象,若有人来夺,我不帮忙。”
虽不觉着除了身边这人,没什么人能抢走自己的东西,但黑辟还是顺手开了结界,气息丝毫不外露。
它挨个掏宝贝,尘不染低头看话本子。
待到话本子看完一半,他再抬头时,发现各种东西已经堆了半屋,这个兽此前给自己准备的小窝也被完全遮挡住。
好东西确实不少,秘境里的人若是看到这里随意一个,应当会争得头破血流。
似是想突然想起了什么,原本还在清点宝贝的黑辟说了句“等等”,之后就钻进了宝贝堆。
尘不染就这么看着对方在里面拱来拱去,发出一阵声响。
再次从宝贝堆里出现的黑辟手上拿了两块银白色的东西,道:“这个送你,我不要了。”
它随手抛来的这两块东西是它这堆东西里最富灵气的东西,也是最珍贵之物,不知名包裹物下,隐隐散发最原始的与混沌相对的鸿蒙之气。
黑辟道:“这东西气息和你剑像,我不要。”
在被封印之前,它最喜欢的便是此物,日日不离手,但领教过那剑意之后,它觉着这东西最为危险,看到便觉着又被那什么剑意给逼退了下,邪门得很。
简而言之就是怕了。
把两块东西放桌上,它又开始继续清数自己宝贝。
第35章
待到谢景再来时,青山脚下的小屋里,除了他之外,又多了个东西。
走进屋里时,他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在另一个角落扎根的软垫铺的窝,窝里甚至还有个小枕头。
尘不染和平时一般坐在窗边看话本子,只是手里多了坨白色的东西。
听到动静,白色的棉花团里出现两个耳朵尖,动弹了下,侧过头来看他。
谢景眉梢略微一动:“黑辟?”
他原本想说凶兽黑辟,但看着面前的东西,那“凶兽”两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
亏这个人在这种模样下都能认出,尘不染放下手里话本子,随意一点头,道:“暂住。”
听到暂住两字时,舒服窝在人身上的毛团的毛脸上的眼睛略微闪了下,显得略微心虚,而后又迅速恢复过来,依旧是骄傲的凶兽。
它也认出了来人。
虽从未见过这人,但它在屋里乱转的时候时常会闻到这人的味道,知道这人是屋里另一张床的主人。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谢景对这里仍然熟悉,自觉主动坐到桌边倒了两杯茶,倒茶时侧眼,看到了摆在桌上的两块东西。
黑辟不要,尘不染拿来也无用,这俩东西便被留在了这里,在这桌上摆了许久,偶尔会用来垫桌脚。
面上表情不变,谢景随手拿起两块东西在手里掂了掂,转头道:“我可能拿走?”
尘不染摆手,让他随意。
谢景把东西收起了,也不多说,继续倒茶,斟了过半后递给坐在窗边的人,自己也跟着在一边坐下。
他坐下后盯着白色毛团看了半晌,之后试图商量,想让对方让个位置,自己也想在它那地方待待。
黑辟让了,但他没待成。
被话本子敲了下,他仍旧只能坐在一边,并且承担起了念话本子的工作。
光阴悠然流转,原本坐在窗边的人转而靠在窗台上,双目半阖。
待到旁边人阖上眼时,谢景轻轻放下手里话本,正欲起身拿走已经放凉的茶水时,靠在窗台上的人却低声开了口:“魔界有何事?”
谢景收茶水的动作一顿,低头轻嗅。
他以为自己身上血腥味应当不算浓才对。
坐在窗边的人半睁开眼,苍山暮雪般的瞳孔透着西下的光,全然是已经洞察一切的模样。
继续收走放凉的茶水,谢景道:“小人作祟,不成气候。”
约莫是觉着太平太久,有人不安分,最近频繁在人间与魔界来往,在边界搞些小动作。
手段低端,但是出现得频繁,有些烦人,他便直接全数处理了。
他如此说,尘不染也不再多问,重新阖上了眼。
谢景难得没赖在这过夜,到晚间时候跨过竹篱走了。
他一走,黑辟又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调整了下位置,美美闭上眼。
——
魔界寒岭深处。
孤身躺在冰台之上的残剑结霜,毫无动静。
一片安静之时,波动渐起,原本无人之地出现人影。
再之后,什么掉落于冰台之上的声音响起。两块银白的裹着石制外壳的东西正正掉在了残剑边。
谢景站在一侧,略微垂眼,道:“若你能恢复,我便带你去见他。”
安静无声之中,石制外壳碎裂,银色内里逐渐化为流体状,丝丝流向残剑。
寒岭之外,魔一魔二守在山脚,只见得异光突现,冰岭似乎在逐渐融化。
也不敢多问,身后脚步声传来,他们收回视线目不斜视,离开了这地方。
春去秋来,这年大概是魔界第一次体会到人族口中的秋。
魔宫脚下,几片城池的天逐渐变得澄明,基本不见荒草的地方有从未出现过的芽长出,而后又变得枯黄。
长久生活在魔界,从未想过天空原来是这般,这些魔架也不如何打了,整日盯着天看。
除开能看到天外,另一的异状便是寒岭那边晚间时候传来异响,天光大亮,然而转瞬便消失,只有少部分人注意到,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没了。
一同没掉的还有光阴。
春一朝,夏一朝,秋一朝。秋来时,青山镇不少老人没有挨得过变换的气温,走了。
常年在大柳树下下棋的人又少了俩。他们此前看上去还精神气十足,说没就没,其他人长吁短叹着,不自觉猜着自己何时走。
这几日丧葬不断,镇上人都吃席去了,无人找自己去下棋,尘不染便坐在药馆里看话本子。
药馆陈旧,约莫是因为旧代表着长久,以前他人不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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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旧模样,此时却不觉觉得安心起来。
街上正无什么人时,一个人影从门口闪过,之后一个人快步走进店里来。
是酒楼那小二。
对方走进店里,先是看了眼趴柜台上的蓬松毛团,之后移开视线,快步走过来,拿出张方子,道:“烦请老先生抓个药。”
尘不染起身接过方子看了眼,之后抬眼看向小二。
这方子上的药大多不是普通药,医的病也不是普通病。
虽一头凌乱白发几乎挡住整张脸,小二看不见对方眼睛,但能意识到柜台后的人在看自己。他左右看了眼,最终道:“这些是给东家抓的,他得了病,这是医师开的方子,另一家医馆抓药那秤调过,东家信不过,于是想来你这找药。”
并不多过问其他,尘不染应了声,转头抓药。
小二拿了药后就匆匆走了。
原本闭着眼打盹的黑辟睁眼,道:“有死气。”
上古凶兽本就对气敏感,无论何气都能察觉一二。
刚进门这人身上有死气,但散发死气的不是他,他只是沾染上了些。
尘不染看了眼已经无人的门口,又重新拿起话本。
接连送走几个老人,过了些时日,镇上又重新恢复成了平时那样。
唯一不同的就是自打之前不露面以来,那个总是站在柜台后算账的东家再也没有出现在酒楼里。
他在时经常和店里客人聊天,人也有趣,他不来后,不少人问起,店里小二含糊其辞。
镇上人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他们能看到,原本楼上楼下满堂跑的小二,在客少时站在柜台后学着拨弄算盘。
在店里拨弄算盘,关了店后,小二便去尘不染这边取药。
一季一书信,待到从千山万水之外而来的青鸟落在酒楼上头时,小二一反常态,并未先取信,而是抓住鸟,在鸟腿上牢牢绑上一封书信,确认绑稳后这才取下寄来的书信。
书信取下的瞬间,青鸟便飞走了。小二看着它滑进云层,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再转过头来时,注意到酒楼里的人的视线,他拍了拍头,笑道:“刚有些急,见笑了。”
这次方瑜寄来的信依旧是两封,小二关店后去取药时,把另一封转交给了尘不染。
尘不染没拆开,把信揣兜里,转身带上了门。
在柜台上的黑辟一蹦,蹦进了他怀里,舒舒服服窝下。
上次信来后,镇上人大致都猜到酒楼东家或许出了什么问题。
但他们没料到,病来如山倒,山倒了,便没再起来。
在镇上人还在谈论镇子西边的姑娘和白云城城主儿子的婚事时,镇子另一边,有人看到酒楼东家的宅子上挂了白灯笼。
东家在无声无息间就去了,据说他走前还在看少东家寄来的信,最后陪在床边的是店里小二。
青山镇下了一阵雨。
秋冬时节的雨总是下不干净,歇歇缓缓,一连能够下好几天。
酒楼东家只有一个儿子,其他再无亲戚,最后由附近人帮着店小二,一起办了场葬礼。
在下葬当天,方瑜赶回来了。
自打收到信后他便往回赶,日夜兼程,不敢丝毫停留,但也未能及时赶到,见到最后一面。
大雨淅沥,雾气蒙蒙,整片天地似乎都失了颜色。
依旧是熟悉的山,熟悉的街道,镇子边上还有他曾经帮着建过的谷堆。
大雨之下,镇子街道上只有零星几点人,各自忙着各自的事,听到脚步声时一侧眼,看到来人的脸和腰间佩着的剑时,眼睛里现出惊异的神色,一直看了好大半天,直到人影转瞬间便消失在街道尽头时才收回视线。
少东家回来了。
直到还未换下青白校服的人出现在门口时,挤在堂屋里的人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在人群最里面的店小二从人堆里挤出,递给他了一条长长的白布。
青白校服换下,方瑜披麻戴孝,跪在了棺材之前。
其他人就这么看着他,看着这个年纪轻轻便成了十里八乡唯一一个修士的年轻人。
方瑜没哭,只一动不动跪了半日,在店小二提醒是时候该下葬时站起,站起时晃了两下,而后又站稳,冒着雨扶棺入山。
这边的风俗是人到后再挖土,修习回来,方瑜一剑便能轰出个大坑,但他只拿过小二递来的铲子,一起一铲一铲,铲出个能安置棺木的地方。
他亲手埋下了自己父亲。
雨下得大,在山里危险,一众人并未久留,从山上回到了镇上。
回去后的餐饭是在酒楼准备的。
自打酒楼从老东家交给东家后,一共就办过两次大宴。
一次是少东家选上剑宗,一次是东家死。
方瑜站在自己从小长到大的酒楼,就站在大堂一侧,第一次觉得这个地方如此陌生。
举目望去,眼前尽是或熟或生的面孔,就这么从头看到尾,他忽然就意识到,在这个世上,他已经没有亲人了,他变成了真正的孤身一人。
上一次摆宴时带着他走完了全场的人已经躺在了山里,这一次,他身边没有任何人。
在这里的只有客,没有亲,一切有他人操持,这里已经不需要他,有的只是好奇和打量,像是在看一个外来人般。
——像是在看外来人般。
方瑜不自觉后退,一连退到了大门边,店小二过来看他,问他是否还好。
方瑜没回答。他看向面前的小二,又看向桌席上的酒,似是想到了什么,涩声问道:“陈不然呢?”
小二摇头:“他未来。”
方瑜转头跑了,一头扎进了雨里。
第36章
谢景一连跑过大街,跑过小路,穿过竹林,从蜿蜒小道上一路前行,溅起一地的泥水。
直到眼前出现熟悉的小屋时,他这才逐渐慢下脚步。
这已经是以前那样,下雨时屋里会有昏黄的光,光亮透过窗户,映亮一小片窗边的叶片。
方瑜站在竹篱前,试探着喊了一声。
长久的连续不断的雨落在在地上的声音之后,门扉打开,一丝光亮从缝隙里透出,然后不断扩大。
顶着一头凌乱白发的人站在门口,手里还卷着未看完的话本子。揉了把白发,那人闲闲靠在门边,道:
“回来了?”
只简短的一句话,方瑜喉间不自觉一涩,不管不顾穿过竹篱,走进院落。
“……”
尘不染拿着话本子的手略微一动。
这个人怎么也学着不走正门。
檐下可以避雨,方瑜进了院子,刚走至檐下时,忽而意识到自己满身脏污,于是停下了脚步,堪堪停在了雨幕之中。
尘不染没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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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自己门前罚站的爱好,让人走到屋檐下面来。
方瑜被人带着走进檐下,身上的泥污和雨水垂落,蜿蜒出一片脏污的痕迹。
尘不染也注意到了,只略微摆手,道:“你走时打扫了便好。”
方瑜不进屋,尘不染不懂这人在想什么但表示尊重,回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想了想,又顺手给外面人拿了一杯,重新回到檐下。
方瑜也不知自己现今该作何,只无理由无目的地看着熟悉的人影,视线追随过去,又看着对方回来。
对方回来时,自己头上一重,他仰头抬手拿掉头上东西,发现是一条干净的毛巾。
毛巾上还带着微弱的皂荚味,不算十分好闻,但莫名让人心安。
他于是把毛巾重新盖回了头上。
虽修行时间并不算长,但方瑜已像其他修士那般轻易感知不到细微的气温变化,身上沾染的雨水只消掐个诀便能全数消散。可他这时却像是将这些全数忘记了一般,只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用最原始的方式慢慢擦着头发。
分明感知不到细微的温度变化,他却觉得身上逐渐温暖了些。
把手里茶杯放下,尘不染又重新慢慢坐下来。
方瑜擦着头发,透过细碎发丝看向一边的冒着热气的茶水,之后抬眼看向坐在一侧的人。
这人性子跳脱,但算不上一个话多的人,他不说话,对方也不怎么说。
直到毛巾也变得湿润,脑袋逐渐清醒了些,方瑜掐了个诀。
——让毛巾又变得温暖干净。
然后继续用毛巾擦头发。
尘不染:“?”
尘不染觉得这人修行回来,长了本事,少了脑子。
但他比较心善,没有将这话说出。
直到头发已经干了大半,方瑜慢慢放下手里毛巾,过了许久后,这才低声道:“陈不然,我没家了。”
“我爹没了,这里也没我的容身之所。”
除了这里,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又该去哪。
求道之时,他设想过许多,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离家一趟再回来时,竟成了这幅光景。
书信的篇幅有限,求道之时发生的事情又太多,一封信远远装不下,他原本还在信中写,待他下次能选择下山历练的地方时,便找个离家近的地方,到时回来看看,那时再慢慢说。
一转眼,他没了爹,也没了永远到不了的“到时”,成了镇上人眼中的外人。
店小二原本与他相仿年纪,他在时不少犯错,现在人仍是那个人,却像是变了副模样,也能扛起办大宴的重担,突然就能够独当一面。
此前在镇上时几年如一日,他并未察觉,原来只这么短短时间,竟能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雪白的毛团轻飘飘跳上窗台,看了眼外边景象,之后抖了抖毛,风一吹,又重新跳回屋内。
雨声接连不断,方瑜像是已经平静下来,看向身边人和一边的茶水,问道:“你怎的不喝酒了?”
“喝酒容易记起事。”
方瑜道:“不应当是喝酒忘事么。”
尘不染没有回对方特意提起的轻松话题,慢慢喝了口茶水,只道:“你若想哭便哭。”
以后踏上修道路,亲缘尽,故友绝,沧海变,便想哭也哭不出了。
方瑜拿着毛巾的手逐渐收紧,垂下眼来。
就一个呼吸间,握着毛巾的手没忍住一松,一直压抑在最深处的情绪瞬间如洪水决堤般奔涌而出。
尘不染拿着茶杯,原本还想再喝口茶,结果身上一重,面前多了个还顶着毛巾的脑袋。
猝不及防被人抱住,他没忍住后仰,好歹反应过来,第一时间把手里茶杯稳住了,没让里边茶水溢出。
头底下是压抑不住的低哑哭声,他慢慢放下茶杯,也不伸手安抚,只把手支在一侧,抬眼看向昏暗灯光沾染下拍打上叶片的雨水。
身上的人断断续续道:“陈不然……我只有你了。”
尘不染没应声。
方瑜在这檐下待了半夜,他也跟着在这坐了半夜。
情绪宣泄完了,打的是觉着不好意思,加上还需回去处理后续的事,方瑜在后半夜走了。
修道的一个好处便是先前哭得眼睛通红,声音发哑,但一颗丹药下去,瞬间恢复原样,又成了那个沉稳的大宗弟子。
料想到他会回来,店小二忙完酒楼里的事,已经去到了宅子里等他。
许多事情东家在得病之时已做了打算,包括酒楼的事。
知道自己儿子不可能再困于一家小镇上的酒楼,东家在得知他选上剑宗时便已经做下打算。他们在这镇上已无任何亲或戚,酒楼无人继承,他便决定把酒楼交到小二手上。
小二虽脑子不大灵光,但认得清事,人也本分勤快,虽不能让酒楼如何扩大,但也能不至于断在手上。
方瑜应当是常年不在家,东家在此前已经决定宅子里的佣人到了月底便遣散,之后便不留一人。
不留人,但宅子还在,算是个念想,以后要是想家了,还有个去处。
方瑜就着烛火,安静地看着看完了东家在病后提笔努力写下的信。前面的字还算顺畅,后面便歪歪扭扭,有些倾斜起来,还有不少浓黑的墨点。
一封信从头看到尾,他慢慢阖上眼。
重新睁开眼时,方瑜站起来,把一把钥匙递到了小二手上。
这是宅子的钥匙,上面套了个圆环,小时是戴在他脖子上,长大后便是揣身上,自打懂事起,从未离过身。
小二没接:“少东家自己留着便好。”
称呼已经叫习惯,他到现在也未能改过口来。
方瑜道:“以后应当极少回来了。”
小二不自觉抬眼看向他。
说是极少回来,但他却莫名觉察出,这个极少,或许是再也不回。
安静片刻,他最终还是接过了钥匙,道:“我帮少东家保管着,待少东家回来时,这里肯定仍旧和现在一样。”
方瑜点了下头,没应声。
人已下葬,席也吃过,镇上第二日又恢复成平时那般。
几日时间一过,酒楼换了新小二,原本的小二站在柜台后,开始打起了算盘。
在山里待满几日,方瑜在天还未亮时便到了青山脚下,一直待到天亮,听到门扉打开的声音才动弹了下。
他是来道别的。
此前哭也哭过了,事情也安排完了,他已没其他好说的,只认真道了句:“下次回来时,便带你去治病。”
尘不染摆摆手。
方瑜走了。
走过路过无数次的田野,离开了这个从小待到大的地方。
从此鹤唳代鸡鸣,浮云代山雾,青山镇没了少东家,只余剑宗无家之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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