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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 第 51 章
◎“酥酥,过来。”◎
马车在深夜疾行。
周雪韶耳边一片嘈杂。
迷迷糊糊里, 她只觉自己正置身波涛云涌之上,浪起千重,让她一程受尽颠簸难平之意。
不知过了多久, 海面风平浪静, 风波平复, 周雪韶才觉得心底安稳。只是在危机途中得到的安稳,终不会长久, 平静地近乎诡异的氛围,压迫着睡梦中的周雪韶,让她被千万隐形丝线缠住, 陷入静谧泥潭, 不得脱身。
惊心之余,周雪韶从梦中醒来。
她缓缓睁开眼睫, 明亮的灯火在车厢内一角悬起,因着马车前行,而不断摇曳。那一晃一晃的烛光,映入周雪韶的眼帘, 她眨了眨眼, 意识彻底清明。
清醒过后,即是心慌意乱。
发现周围的陌生环境, 确定自己正身为一辆行驶中的马车内。周雪韶想要坐起身体向四周仔细查探, 甫一动身, 却发觉自己的肩膀正被一只手紧紧按住。
周雪韶动弹不得,与此同时意识到除她以外,在这间车厢里还有旁人。
“是……谁?”她惊疑出声。
余光扫到按住她肩膀的那只手。
宽大手掌, 修长指节, 指甲边缘修剪齐整, 以及微微拂过她侧脸的衣袖上绣有的一截勾曲连云纹。
一切都令周雪韶心觉熟稔。
外面,车轱辘一声一声传入,搅得她心慌意乱,尤其是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这人仍然不发一言之时,更让周雪韶神思恍惚。
他按着她的肩膀不让她起身,时间一久,因姿势不当的缘故,周雪韶觉得小腿往下一片酥麻,她咬咬牙,无法忍受。
方才想要出声,载着他们前行的马车却也在此时停住,而那只原先按住她肩膀的大手向上移动,一下子,捂住了她的唇。
“别出声。”青年声音轻和平静,却宛若向镜湖投以玉珠,一击即镜碎。
周雪韶听着这道熟悉的声音,只觉慌乱无措,此刻更是被对方掩住唇舌,周雪韶动也不得动、欲静却思绪缭乱。
与她惊慌相反,对方的态度始终平和。
他自然而然地撩起车厢内的一床,向上拉扯,最后覆盖在周雪韶的身上,使得周雪韶整个人都被这软褥包裹住,从外向里看,只见到有微微拱起的形状。
软褥盖在她的身体上,周雪韶本该觉得温暖舒适,但始终落在她嘴唇上透着凉意的手掌,却是一直在提醒她此时她正面对着怎样的困境。
马车外面传来声音。
“通行者何人?”夜间驻城关的小吏上前问道。
马车外头自有辇夫回复:“马车内是我家主人。”
小吏接过辇夫递来的家籍,“既是江都人士,何以到此?”
他皱了皱眉,审视这辆马车的辇夫。
辇夫赔笑道:“家中主人在外走商,现在江都家里要为主人说亲,这不,我家主人为安抚长者心切,快马加鞭从此处城关捷径返乡。”
驻城小吏勉强接受了辇夫的说辞,往前再走两步,准备揭开车帘一探究竟时,注意到后面还有一辆马车。
“这第二辆马车是做什么的?莫非还有人在此未报?”说话时,他已走过去。
辇夫也赶忙跟了上去,口中“哎哟”一声,“使不得。”接着低声说明:“那里面都是我家主人多年行商攒下的家财,是为迎亲之故才带回乡里去的。若大人要看,也只看一眼,不然小的们也不好向主家交代。”
驻城小吏被这一声“大人”叫得高兴了,笑了笑过后,在辇夫指引下随意往第二辆马车内瞥了几眼,果真如辇夫所言,只有成箱成箱的器具,再无其它。
既没有人,也就和上头的命令不符。
“好了,你们走吧。”小吏向前方伙伴招呼一下,很快给他们放行。
辇夫坐上马车。
临走时,却又听到那驻城小吏叫住他一声。
外头应对这些小吏的辇夫瞬间紧张起来,而马车内,周雪韶也感到他放在她唇瓣上的手更用力一些,将她捂得更紧。
也不知是软褥底下空气稀薄,还是他实在使劲的缘故,周雪韶隐隐感觉自己喘不上气,她挣扎一下,起了小动作。
可他却以为周雪韶是要趁着外面有人盘查,要出声呼救,不仅没有松开她,反倒用另一只手将她的两手抓住,让她整个人卧入他的身前,软褥一遮,更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直到周雪韶咬了他的手,对方才松了一下手掌,而后——
“携带那么多金银回乡,路上可要好好从官道走,否则被歹人袭击,只能自吞苦头了。”
好在这小吏只是好心提醒,辇夫很快反应过来,向其道谢:“多谢大人。就是因为有像大人您一样尽心尽责的人物,才有如今这盛世,当真是朝之大幸啊。”
外头的小吏被这一言一语哄高兴了,乐呵呵地又笑一笑,“赶紧的快走吧。”大手一挥,连着两辆马车一起过关。
马车出城后,又飞速行驶一段路程。
周雪韶感到那人不再遮掩她的唇舌,于是大口喘气。过了一会,气息平稳,车厢内恢复了不久前的安静诡秘,周雪韶一副身躯下的心窍此刻怦怦跳个不停。
那人深夜携她于此,更要掩人耳目躲过城关防备,任凭她怎样单纯,都觉不会认为她现在正面临着的会是一件好事。
周雪韶想不通的事情太多。
而此刻她头脑更是无由头地胀胀的疼起来,许是因她维持倒着的姿势太久,所以身体才会不舒服。
周雪韶胆战心惊,动了下身体。
她一面使自己的身体离他离远,另一面小心观察他的反应,若有不妥,周雪韶也好有所应对。
不过他似乎没有要阻拦她的意思。
一会过后,周雪韶由原先侧躺在他身前的姿势变成坐起。在此过程中,稍有接触,但他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正当她想要继续往别处去,离他越远越好时,已不酥麻的小腿方一用力,整个人便想在行动的车厢中起身。
谁知道周雪韶上一刻打定主意,下一刻就被人拦腰抱住。
“去哪里?”
青年音色依旧,不带分毫暖色,抱住她的双臂亦如寒铁铿锵,教周雪韶不得脱身。
周雪韶挣扎过,但在他面前却是无用功夫。她勉强镇定心神,她低着嗓音叫出那人名姓,“魏襄。”
他没有回应,只收紧手臂,抱得亲密,然后他听到她说:“魏襄,世子,小、小叔,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又要带我往哪去?现在又是哪一日,我与你兄长……”
“你还真当自己已是魏珩新妇?”他微沉的声音落到周雪韶耳边,有不尽凛然深意。
周雪韶胡乱避开,然而被他从身后环抱住整副身躯,纵然周雪韶有心躲避,又能躲去哪里?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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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夕何夕,也不知道你我为何共处……”她向魏襄好言好语说道:“我一睁眼就是现在,之前发了什么,我一无所知。我又怎知道现在我究竟是不是魏珩的妻,我又到底该不该唤世子一声‘小叔’。这些,我都不知道。”
迷香摄人。
她对过去几天发生的事情不知情也是应该,可是她不该一朝清醒就认为自己已然嫁作他人妇,更不该理所当然的那般称唤他……
“我来告诉你。”魏襄慢条斯理地开口,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另一边周雪韶没有急切听他说起来龙去脉,她问他,“能否先松开我?”
从睡在他怀中到现在坐在他腿上,这个姿势太过危险,也有太多不应当。让周雪韶心中难安,更觉有深渊于前,令她陷入如履如冰之境地。
她其实心里清楚,以她现在与魏襄的近距离还有先前一晃而过的种种,完全可以将自己目前处境一切往深恶想去。但是如果真是那样,那么便是极致的不可回转,也即代表周雪韶根本无法破局而出。
——她不想让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了希望,所以她想听他讲明因果,理清头绪,好确认她的真实处境。
可是魏襄还没有开始诉说前事,就告诉她,“松开你?不可能。”
他甚至将她往上抱了抱,让她与他相亲相近,只隔几重衣衫,便是肌肤之亲。
这让周雪韶寻求转机的心情更糟糕。
“为、为什么……”她心中生怯,但又不得不这样问出来。
魏襄靠着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先前口头应允她告诉她来龙去脉的事,也似乎改了主意。
从周雪韶的视角,根本望不见他脸上是怎样的神情,以至于魏襄一声不吭时,对她来说是一种煎熬。
“魏襄……”
周雪韶又叫他一声,迷茫且迫切,无辜又惊疑。
他完完全全明白她骨子里的惊惧之意,魏襄冷不丁笑了一声,只是他们之间的处境没有因此冰澌溶泄。
他双手向下环绕,扣紧她的腰肢,一声嘤咛从她唇边溢出。魏襄一字一句地纠正她,“那时候,你唤我夫君。”
仅这一句,让周雪韶一颗心落入最深处的寒潭。
夫君。
那是何时?
分明是当初一句戏言。
可是如今,魏襄耿耿于怀,而周雪韶自己却也将那当年旧事记得清楚。
他们谁都没有忘记。
即便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生裂痕,即便他们之间的身份不可逾越,彼此却还是没有忘怀那旧年之事。
一声,“夫君”。
这二字,是他一直记在心里。
周雪韶一时惊颤。
此时此刻,已无需再多话语,她也能辨出魏襄待她心意究竟如何。
“来,再叫一声。”魏襄心情却与她此时恰恰相反,貌似愉悦地邀请她再如当初那样唤他“夫君”。
“不、不该如此……”周雪韶心绪混乱,潦草应答。
“什么是应该,什么是不该?”魏襄态度恣肆,在她耳边问这一声,“莫不成在你眼里、心中,向来都只有魏珩一人可以,而我却是不能?”
魏襄字字铿锵,逐渐凛然,若有霜尘云雾缭绕。
他抱紧身躯微微发颤的她,双唇紧紧依靠在她耳畔处,声音潮湿,“酥酥,你来告诉我,究竟谁才配担起你的这声‘夫君’?”
旧日事与今朝婚约本不能混为一谈,他根本是在胡搅蛮缠!但这话却不能同魏襄直言。
周雪韶心里忐忑,“世子,你先放开我,有什么话,我们都可以再说。”
“为何对我的话避而不谈,又为何不管我叫‘夫君’了?”魏襄对她提出的请求置若罔闻,在她惊慌无措之际,魏襄了然似的,轻笑,“酥酥,怕我?”
周雪韶不敢出声,在魏襄看来即代表默认。
他没有起分毫愠念。
静静凝视她发白的侧脸,魏襄轻了声音说话,却重了力度强行抚上她的脸颊,“好凉。”
悠长的一声在车厢内消散不去。
周雪韶因他的触碰而呼吸颤动,身心乱作一片,她没有回应。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魏襄好心说道:“我来暖暖酥酥的脸。”
紧接着,魏襄不由分说就往他胸膛按下她的头。柔顺的乌发一缕一缕缠绕在他的手指上,周雪韶被迫与他贴近,她的唇几乎贴近他的交叠的衣领。
他不断抚摸她的头发,手指再从脖颈后方一路下滑,抚过她的后背。
“魏、魏襄!”隐秘的酥软的之意袭来,周雪韶出声阻拦已是来不及,“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说我想做什么?”魏襄不答反问。
周雪韶欲说无言。
“我想不到。”她只得坦诚相告。
“你那么聪明的人,怎会想不到?嗯?无非是因为在这里的人是我,而不愿去想罢了。”魏襄淡淡笑道,倘若他不曾迫使周雪韶伏卧在他怀中,此刻他们二人倒真如神仙眷侣。
周雪韶说不出辩驳魏襄的话,她摇了摇头,在魏襄胸膛前这般,倒像是在向撒娇气。
“乖。”魏襄好似是软了心意,说话的语气也松软许多,“我怎会对你做什么。不过是,想教你与我白首偕老。”
话音落下,周雪韶不觉感动,只觉心沉,不尽的寒意上涌,如阴冷潮水充斥她的胸口,随时要溢出错乱的情绪。
“白首偕老,你愿意么?”更要命的是,魏襄将那祝愿抛给她。
周雪韶紧锁眉目。
错了错了,一切都错了。
他明明早就与她诉通心思,他是云阳王世子,她是世子兄长的未来新妇。往日种种,如雾如露,如过眼烟云。他说过他不会以从前事胁迫她,也说过他尊她重她,甚至心甘情愿唤过她“嫂嫂”。
可现在,他却问未来兄嫂愿不愿与他白首偕老——一如当初浓情蜜意时,他待她情衷。
原来魏襄从未改变。
是他骗了她,让她以为他可以放手、放过她。
“我不愿。”即便知道她的真心话会刺激魏襄,可周雪韶还是要说。
听了她迟来的回复,他近乎失神,也给了她从他身前脱身的机会。
周雪韶使劲挣脱魏襄环住她的手臂,她站不稳,跌坐在一旁,抬头仰望魏襄。
“我不管你现在对我还有怎样的心思,你要乘着这辆马车去哪,我也不在意。但是现在,请你将我送回去,不、你只要放下我就好,我自己回去。”周雪韶气息不稳地说出这话,发鬟早已松散,顺着她的肩膀垂了一地。
温软一时离身,魏襄方才从短暂的怅惘里回过神。
他没有着急将她重新揽入怀中,她说的话,他也都听到了。
正式的四目相对,魏襄能望清她脸上的全部表情,淡淡吐字,“你就这样想回到魏珩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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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雪韶颌首,“我有太多一定要回去的理由,魏珩只是其一。”
她不仅没有做出辩解,反倒真的将魏珩当作她回去的理由,哪怕是“其一”,都足够令魏襄失措。
“国公府、你在外头的铺子,还有与魏珩的婚事。”他慢慢悠悠梳理起周雪韶要回去的原因,目光垂落在她的面颊上,“还有么?”
周雪韶愣了下,摇头说没有。魏襄分明懂得她的心思,却不肯让她回去,周雪韶又急又恼,百般不解,却也心生怯懦。
是的,她怕。
怕魏襄一如当年,对她情深未改,更怕他举一场滔天大火,毁了所有。
周雪韶面色愈白。
魏襄端坐着,观望她好一会,伸手抬起她的下颚,他的唇边依然轻轻笑着。
一如那时,他说自己只把她当作是未来兄嫂。
而现在和那时一样虚假。
“在我这里,你找不到要留下的理由,是么?”魏襄问她。
指腹抵住她的下巴,魏襄注视着她,见她没有半分迟疑地点了头,魏襄心底最后一丝不忍散去。
他笑了。
“我懂了。”魏襄说。
周雪韶不知道他到底明白什么,但是见他神情宛若寻常,她以为魏襄不会再极端行事。
她把一切想的都很好,即便现在知道魏襄对她心意难消,周雪韶想的也还是让他们各自冷静下来再好好谈谈。
但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不会如她所愿一般轻易结束。
譬如此时,马车一路南下,好似永不停歇。
周雪韶在度过一分又一寸的时间后,明白了魏襄没有说出口的决绝意图。
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最终魏襄垂眼望她,向她伸出手,“地板很冷,可我这里正暖着,你要来么?”
虽是在询问她的意思,但其实已不由周雪韶在这小事上抉择,魏襄几乎话音刚落,就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一抬手的功夫,正正好好落入他的怀中。
“……你带我离开,他们都知道吗?”沉默良久,周雪韶问道。
“周国公府的大姑娘成婚前一日失踪,这样大的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魏襄顺着她的意思告诉了她答案,不过很快,他又说道:“想着魏珩来找你?”
轻而易举地戳穿周雪韶的真实意图,魏襄瞥着她,发觉她根本没在看他。
一只手从她脖子后方绕出,扶正了周雪韶的脸,让她好亲眼瞧着他说起,“谁都不会来找你。”
魏襄与她靠得近,语声更是亲密,可他话中一字字,却让周雪韶犹疑再三,而后惶恐不安,怕他又扯谎,更怕他说了真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周雪韶质疑。
“字面意思。”他答。
周雪韶没有信他。
若是家里人知道她不见了,一定会寻踪探迹过来找到她。就算是魏珩,也该为着他们之间的一纸婚约而过来寻她。
绝不可能是魏襄说的那样,谁都不会来找她。总有人,会找到她。
她坚信。
但看着魏襄何其淡定、运筹帷幄的神情姿态,周雪韶开始不相信。
“为什么?你都做了什么?魏襄。世子……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她语无伦次。
周雪韶慌乱至极,她想不通的事情太多,最后归结到魏襄身上,她还是不明白他究竟使弄了怎样的手段,才谋得今日局面。
魏襄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握住她冰冷的双手,“我说过,你该唤我,夫君。”
错乱的情绪翻涌,周雪韶听不清魏襄说了什么,她难受得倚靠在他肩上,魏襄心心念念的那句“夫君”,她最后都没有说出口。
魏襄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慢慢拍上一拍,似有哄意,“睡一觉就好了。”
说话间,他已重新为她盖上那床软褥,过了一会,魏襄眸光注意到褥子后面绣有的一对碧彩鸳鸯,他没有喜上眉梢,只将睡着的她抱得更紧一些。
马车穿过黑夜一路前行,车上唯有一盏明灯似是要穿透无限阴霾。
……
周雪韶在一个小雨天里醒来。
一睁眼,青色床帘入目。
多么熟悉的花纹材质,和她闺房之内所着完全一致。
思绪迟钝片刻,周雪韶才反应过来。她当即起身,也就是这样她看到了自己睡觉的房间内的所有布局——
花瓶摆设,帘幕垂珠。虽稍有不同,但大抵与家中布置无二。
周雪韶心生恍惚。
而后下一刻就是奔向房门之外,确定这里是哪里、先前所见的魏襄又在何处。
天上小雨弥漫,院中空无一人。
周雪韶顺手提带起门前雨具,撑伞走到院门前,每走一步她都多一份安心,只因为这处庭院所有、乃至一草一木都与她的六出院别无二差。
这时,再回想先前马车上的一切,大抵只是梦一场罢了。
毕竟魏襄怎么可能会在她成婚前一日带她出逃?他怎么能、又凭什么这样做。完全没有道理。
就这样反复思量后,周雪韶逐渐心安。
撑伞继续往前走,余光扫见院墙下的一座秋千,她顿生疑惑。
在她的六出院中何时有过这样的秋千?是她旧时命人做的,还是婢女贪玩偷偷架起的?
站在远处看着细雨缓慢打在院墙旁边的秋千椅上,周雪韶心中隐隐再生不妙,几乎未经思考,她动身上前,想要仔细辨认那处秋千。
步子迈得大了,行步之间,周雪韶感到脚踝一痛。
她低头拉起裙摆一看,发现自己的脚上不知何时竟然多出一条红绳。
这鲜红的颜色将她肤色称得白净如雪,只是红绳缚住她的脚踝,稍紧一些,就磨搓起她脚踝处的皮肤,既来历不明,也很不舒服。
周雪韶弯腰,准备解下这段可疑的红绳,可是却被不远处传来的一声叫停。
那声音穿过绵密无穷的雨丝落入周雪韶的耳中,她撑伞回首一望,雨珠从眼前滑落之际,蓦然见到廊道下方的俊美青年,周雪韶彻底愣住。
而后许久,她才分辨出先前魏襄说的是——
“酥酥,过来。”
52 ? 第 52 章
◎不相信她◎
雨丝交织, 绵绵密密在她眼前轻柔飘落。周雪韶稍一抬伞,就望见廊道上的青年向她走来。
她不去,他便冒雨至此。
带着强势冷冽的气息匆匆闯入她的伞下, 周雪韶眼睫微颤, 险些要握不住她手中伞柄。
魏襄似有觉察, 一只手很快覆上她的手背,帮着她撑起雨具。
“外面天冷, 回去。”说着话,他就要带她往廊道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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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周雪韶未动。
既是因为脚踝处被异物缠住,也是因为面前的人是魏襄, 是将她掳到此地的人, 周雪韶不肯同魏襄离去。
“这里,到底是哪儿?”她问。
在确定这里终不是周国公府, 不是她的家之后,周雪韶不必仔细观察,也能发现此处庭院和真正的六出院之间的差异。
庭中绿木的土壤过分松软、屋檐下垂着的一方流苏太长太新,再就是墙角旁边那个她从未建起过的秋千椅……
“什么是哪里?”魏襄向四周掠过一眼后, 回眸望她, “这不就是周大姑娘住惯了的‘六出院’么?”
——才不是。
周雪韶摇头。但魏襄却仿若未见,也不准备为她解答, 拉住她的手, 就要将她带出这场逐渐盛大的落雨中。
她不肯。
魏襄注视着她, 然后松开了握住她的手,周雪韶以为这就要结束,哪里想到不过须臾之间, 魏襄回身将她拦腰抱起。
她一下子腾空, 心中紧张, 手里更是一松,瞬息之时雨伞从她手心滑落。
头顶再无遮蔽物,绵密雨丝坠落,可周雪韶却没有感受到那属于雨水沁凉的气息。
再睁眼,魏襄用宽大衣袖掩住她的脸,将她每一寸发丝都通通遮住。
周雪韶不自觉地抓紧了就近的衣裳,那恰是魏襄的衣领处,“放我下来。”
魏襄没有立即理会。
等他走到遮蔽物底下,找了一处干燥地方放下了周雪韶。
她的手指紧了又松。
魏襄垂眼瞥过自己的衣领,什么都没有说。
他又牵起她的手,想要带她走进室内,可周雪韶偏偏固执得很,一步都不肯动。
“你是要我像方才那样才愿意吗?”魏襄也不气恼,望着她,面上露笑,“怎么往先没有发现酥酥是这样黏人可爱。”
他曲解她的意思,将她无声的反抗拟作寻常恋人相处时的甜蜜欢愉。
周雪韶无措,更无言以对。而明知如此,她却还是为这羞红面颊。
“我没有……”半晌间,她只能予以魏襄这样不成调的回复。
魏襄轻笑。
不过见她实在为难的模样,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魏襄弯腰,蹲下身体,揭开了她垂下的衣裙。
微微透凉的手指落在她小腿处的皮肤上,周雪韶不好躲避,就被魏襄一整个握住了脚踝。
他的动作很轻,可周雪韶却着实为此感到紧张。目光低垂,从她的视角只能瞧见魏襄低头俯身的动作。
她看到他的修长指节在她脚踝处的那段红绳上抚了又抚,而后魏襄抬首望向她,“不舒服?”
魏襄的指腹贴紧她的皮肤,带给周雪韶不一样的感觉。
她点头,“解、解开。”
这回,魏襄倒是顺从听取她的话,低眸耐心,一点一点将这根红绳抽出。
他为她系上时,她正眠着,自然毫无察觉。等她醒来,他故意放纵她在外,自己则藏在暗处见她舒展容颜。他若不问她这一句“舒不舒服”,恐怕以现在周雪韶对他的态度是绝不乐意向他提起。
红绳从她脚踝处离开,却留下一圈稍红的痕迹。
魏襄握住她脚腕的手也不敢用力,怕捏疼她。红绳早被取走,他却仍然蹲在她面前,对着她小腿以下观望许久。
见此情形,周雪韶只觉身心煎熬。
她想抽回落在魏襄掌心的脚踝,但她才有动作,就被魏襄制住。
他撩开眼皮望向周雪韶,然后就这样与她对视着掀入她的裙底,眼见她面上神情愈加多变,魏襄在她惊慌之际停手。
“做、做什么……”她自己不知道,她现在说话的声音都在发虚。
廊道之外雨声骤然猛烈。
伴随着那倾泻而下的雨水一起落下的还有魏襄的吻,轻轻的一触,余下温柔,尽皆埋没在她裙摆之下。她看他俯首,也见他最后对着她脚腕上的一圈红痕呵气。
“吹一吹,就不疼了。”魏襄貌似认真讲出这话,一时间,周雪韶只觉得他是在蒙哄她。
雨声入耳,更有甚者飞溅其下,打湿了她的裙摆。
魏襄起身,重新牵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指一寸一寸掰开,直至与她十指相扣。
“去里面。”魏襄一边说,一边推开房门往里走去。
不论是因为魏襄牵着她,还是因为雨落得太大,周雪韶都不得不动身。
她走在魏襄身后。
这个时候,她仍在因为他先前那样贸然亲近的举止而心惊。
他怎么能那样……肆无忌惮。
周雪韶敛着不知所措的情绪走进室内,只是待她迈步越过门槛后,走在前面的魏襄停步。
他回过身,向她望了望,而后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伸出一手合上了房门。
阴晦的天光、嘈杂的雨声,一应被魏襄拒之门外,让周雪韶心头怯意泛滥到极致的,是后来魏襄将她推到了紧闭的房门背后。
他手中掌着她的腰,另一手环住她的后背,就这样抵靠在房门处。
贴近门口,周雪韶尤能听到外头的零碎雨落,但是相比之下,此时更为凌乱的应是她的心才对。
她不敢看魏襄此刻神情,低眸垂首,只道:“你离我太近。”
魏襄闻言,轻轻笑道:“其实还可以更近一步,只是我不愿在这时候罢了。”
对于魏襄话中所言深意,周雪韶已无暇深究,只因他的一只手缠住她垂在身前的一缕乌发把玩,而后捻着这缕乌发挑逗起她的眉眼。
周雪韶只觉有细碎痒意沾染在眉目之间,她想呵止他这种似是玩闹又似有其它意图的行为,但是以她如今能做的抵御手段,根本无法阻止玩心大起的魏襄。
“够了、够了。”周雪韶连连叫停魏襄,可对方却好似未闻。
“好香。”他忽然抒发出这一声感叹,手指指缝间挽住她更多的乌发,“这里香。”
接着与她贴近面颊,呼吸交缠,周雪韶更为紧张,而魏襄在轻轻嗅过气息后,说:“这里也香。”
他没有说清楚,周雪韶当然不知道他指的是哪处。
不过这也并非当务之急,周雪韶忍了忍,索性当作不曾受过他的挑逗。
待魏襄玩心褪去,松开她的乌发,掌下也不再抚过她的肌肤。身体被魏襄松开,周雪韶终于可以喘上一口气。
魏襄慢步走到圆月窗前。
周雪韶虽有迟疑,但还是往他身旁走去。
“世子。”甫一出声,魏襄回眸瞥她一眼,周雪韶知他心有不快,换了个称呼,“魏襄……”
但他仍不满意。
在这件事情上,恐怕唯剩那极亲昵的二字才能令他得成心意。只是,所谓“夫君”,周雪韶却万万不能再像旧日一般坦而称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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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之。你就让我回去吧。”周雪韶低低垂目,所尽之词依然诚恳,“我不是为了魏珩,只是上京城内有我的家族,有的好友,我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地被你带走。”
魏襄沉默片刻,道:“我若放你回去,让你与你的亲缘好友讲清楚,你还会和我离开吗?”
闻言,周雪韶哑然。
若他没有胁她而去,现在她早成了他兄长的妻,周雪韶怎么可能还会与他离开?
她不说话,答案也不言而喻。
魏襄侧过面庞注视着她,“怎么到现在你还不懂么?我只想要你与我在一起。若你当真心甘情愿,我又怎会走这一步。”
一早就预料到的结果,魏襄并无失落之态,只是她到了现今这个地步仍想请他放开她。
天真呐。
既已入局,身缚千重缠丝,如何脱身?
“不要再去想上京里面的人或事了。”见她郁郁寡欢,魏襄上前柔声劝慰,不过却是无用。
周雪韶皱皱眉,“你要我如何不去想……”
“要想,也只能想着我。只准你想我、念我一人。”魏襄语出放肆。
周雪韶无法正视魏襄说的这些话。他说这话时,是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
她摇头,“你这样做有违情理。”周雪韶实话实说。
便是这一句轻声吐露,让魏襄面上如覆霜雪,“人都能有私念,偏我不得有,就因为你是我兄长的未婚之妻?”
周雪韶依然摇头。
她不是这个意思,私欲如何,仅自己知晓,但是魏襄不该尽情挥霍一己之私,把她困在他身边。
“若论情,你敢说当初你我不是两情相悦?”魏襄向她走近一步,咄咄逼人。
这一点,周雪韶不敢不认。她不认,他也会想尽办法让她回忆起旧时与他元洲时的种种欢愉经历。
见她无言以对,魏襄再说:“你想与我论理,那我今日便告诉你,当日我为了得到你,曾向魏珩施压。”
说到这里,魏襄顿了下,笑道:“你以为让一纸定婚契成而废,在我这里是什么难事么?”
“你以为,你与魏珩定下婚期、穿起婚服走一场婚宴,就能成为真夫妻?婚书无印,不得以成命。我不点头,司礼监怎么敢在婚书上的落下印章。”
“有情在先,无理在后。”魏襄定定看着她,“来,酥酥,你现在告诉我,我与你之间,究竟有几分情理值得你见我如见凶煞?”
魏襄说的种种,对周雪韶来说一应皆是未知。
“魏珩从没提过婚书的事……”她第一反应,就是不信,“若是司礼监未落成章,有这样荒谬的事,魏珩怎么会让婚事如期?”
“这个问题,你该留着去问魏珩。”魏襄见她反应,扯了下唇角,“不过想来,你也不会再见到他。”
周雪韶错愕。
她不敢问他是什么意思,只怕魏襄说起一句要将她永远困住。
“昭之……”周雪韶心中忧切,“就算是你说的那样,可你也不能留我在此,这种事情、你怎能做出这种事……”
她试图让魏襄理解她现在既惊慌又焦灼的心情,但魏襄从始至终静静听取,在最后的时候无甚反应地轻笑。
“好了。不要再想这件事。现在你只需知道,你只能与我在一起,除了我身边,酥酥哪也去不了。”说话时,魏襄挥手揽过她的身子,手臂禁锢住她,姿态亲密,仿若是一对调情的恋人。
“外面的雨水越来越大。”魏襄近距离地凝望她,“酥酥不是最爱下雨天么?怎地,现在不喜欢了?”
周雪韶心中愈加凄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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