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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60-17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嫁娶不须啼》160-170

    第161章 【一】

    嫁娶不须啼

    怀愫

    阿宝倏地立起:“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 这会儿人已经出大门边了。”松烟一知道消息就来报信。

    裴珠往后一仰,人软在引枕上,目光不由自主盯住阿宝, 伸手牵住她的袖子:“怎么……怎么办?”

    “还是左右谏司?”阿宝心口直跳, 勉强稳住心神,脑中不住转念, “那大房二房的兄长们呢?”

    “都被请去了……”凡身有功名的, 俱都请走了, 大房二房只留下妇孺。

    好在那几个官差还算客气, 看模样倒并不凶恶。

    “是客客气气请出去的,说是问了话, 还送回来。”松烟不敢到裴三夫人那里报信,先来报给少夫人。

    这哪能作得准!

    方才裴大老爷还让妻子派嬷嬷来训导阿宝,不要过问外头的事,不过片刻, 连裴大老爷也进去了。

    “这事, 娘那里是瞒不住的。”阿宝看了眼裴珠,见她脸色煞白,对戥子道,“给七姑娘找件厚斗蓬, 填个暖炉来。”

    她想了想又看眼松烟:“着人去把万医婆请来。”这一家子女眷, 个个身上都有些小毛小病的,保不齐就有头晕心疼,得请万医婆来坐镇。

    戥子飞快给裴珠裹上斗蓬,荼白点起手炉, 一行人快步往裴三夫人院中去。

    才刚走到半路, 遇上了小满, 小满脸上也分不清是泪还是汗,一见阿宝便扑上来:“少夫人,夫人一听见消息就晕了过去!”

    阿宝冲她点点头:“已经叫人去请万医婆了。”话不停,脚步也没停,径直往裴三夫人屋中去。

    小满怔忡,戥子一把拉住她:“快走。”

    阿宝本是打算让裴珠去上房,她自己去大伯母院中打听打听消息。可想到三房只有裴三夫人和珠儿,还是得去看一眼。

    裴珠一面走一面喘,勉强才能跟上阿宝的步子,进了上房,陈妈妈正在给裴三夫人嗅鼻烟。

    阿宝伸手摸了摸裴三夫人的手,她双手冰凉。

    又探手摸她心口,心口是热的,那便是惊急之下厥过去了。

    阿宝看这一屋子丫头婆子,个个都惊惶失序,宽慰陈妈妈:“妈妈别急,万医婆已经在路上了,等她到了,先将她请到娘这儿来。”

    也不知大房二房那边有没有事。

    阿宝确认过裴三夫人只是惊厥,便对裴珠和陈妈妈道:“我去大伯母那儿看看,有什么事会让人来通传。珠儿就在这儿守着娘,一切都仰赖陈妈妈。”

    裴珠哪儿使唤得动三房所有人,陈妈妈从小伴着裴三夫人一处长大,三房的事她能拿得住主意。

    她说完迈出门去,裴珠赶了两步追上阿宝,将自己颈上斗蓬的带子解开,将还带有余温的斗蓬递给阿宝:“夜里凉。”

    阿宝根本不冷,却也接过,忍不住伸手摸摸珠儿的脑袋:“没事。”说完披上斗蓬出了垂花门。

    裴珠在风口才刚站了片刻,荼白便小声提点:“姑娘,姨娘那儿是不是我去知会一声?”意思就是将人看牢了,可别这个时候又出来哭丧。

    “快去。”裴珠也怕苏姨娘真的哭到正房来。

    她可干过两回这样的事,这当口可万不能再惹出什么事。

    说完裴珠便转身回房,守在嫡母床前:“陈妈妈,屋里人多了也不通气儿,不如少几个人侍候着,大家伙各司其职,轮番上夜。”

    “大厨房那里只怕要水要汤的多,咱们梢间再加个暖炉子。”免得万医婆来了,开了药却没地方煎。

    陈妈妈缓过劲来:“是,是,七姑娘说得的是。”

    吩咐小丫头在梢间留着炉子,再煎上养心汤,只等裴三夫人醒来。

    阿宝刚赶到大房院中,就先听见一片哭声,二伯母带着媳妇孙子也都到大房来了:“这可怎么好?老三到底干了什么事儿?”

    家里本无事的,有事那也都是死人生事!

    一个裴老太爷,一个裴三爷,可不就是死人生的事端。

    阿宝还未进门先听见这一句,她轻抿住唇,脚步不停:“我请了万医婆来,伯娘嫂子们,稍安。”

    二伯母宋氏是长辈,不能对阿宝这个隔房的侄儿媳妇说什么,阿宝刚进门,她就住了口。

    但二房的嫂子们当得此事,却难似往常那般客气,立起来冲着阿宝问:“六弟妹,这究竟怎么回事?”

    “怎么偏偏就非得写诗!”

    方才屋里说话的就是宋氏,二房两个儿子都是庶出,庶子媳妇平日里在婆母面前连说话都不敢高声。

    此时知道婆母的意思,壮着胆子为难阿宝。

    阿宝确实比她们知道的多些,可这也是她派陈长胜去打听的,大房可没对她透露一星半点。

    她长眉微蹙,望向二房诸人,目光顿住:“六郎未出生时,公爹就已经在写诗作集了。四嫂要问,不如烧香去问一问。”

    裴观就算能回到他刚出生时,也已经拦不住裴三爷写诗了!

    徐氏主持着中馈,家里没了男人,便以她为尊:“都住口,这些事连我都不知,六郎媳妇才进门多久?又怎能知晓?”

    阿宝进门的时候,裴三爷都死了四年多了,问谁也问不到阿宝去。

    徐氏说完冲阿宝点点头:“难为你记着先去请万医婆。”

    这一屋子女人,乱的乱哭的哭,徐氏扫过一眼:“你们的要么回去歇着等消息,要么就在这儿等消息。”

    打点起精神,让厨房送粥汤来。

    阿宝走到大伯母面前:“我有话要对大伯母说。”

    徐氏看了眼内室,撇下众人,带阿宝到后面暖阁去,还宽慰她:“这事实怪不着六郎,他爹写的诗文,与他能有什么相干?”

    裴观早早就跟着祖父读书,小小年纪又去了国子监求学,裴三爷这个当爹的,反而没有过多的教养他。

    “大伯母,我想,想法子看看六郎。”

    徐氏一怔:“这怎么能行?你能想什么法子?人进了衙门,哪是咱们说看就能看的?”徐氏一把拉住阿宝的手,“你这孩子,我知道你心急,且宽心,能托请的都已经托请了,有好些是你大伯几十年的朋友。”

    “官场上的事儿,咱们不懂,也不能懵着头撞上去是不是?”

    “有了信必会报给咱们知道的。”

    徐氏为今思量的只有一桩事,要不要写信把四房五房请回来。

    想到这个不由叹息,明知老四老五个个都不成事儿,可出了事儿,依旧还得仰赖他们!

    阿宝蹙眉望向大伯母,举家女子之中,裴观最敬重的便是她了,可连她都只能干等。

    已经知道四房五房靠不住,竟还要写信去请四老爷五老爷回来?

    “不能写信!”阿宝反握住大伯母的手,“请他们回来,反而坏事!”要是这二人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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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找齐王找太子,不是更将裴家卷进纷争中。

    裴观一直以来都在规避这件事,连阿兄跟秦王出征,他都提心吊胆。

    徐氏哪会不明白,四房五房回来,除了搅事,能起的作用微乎其微,可她也没法子:“你这孩子,不请他们回来,事情办不成。”

    送礼也好,登门求人也好,总得有个男人来斡旋。

    徐氏还有一句话未说,要是不报信,延误了时机,她要怎么跟族人交待?怎么跟二房三房交待?

    阿宝垂眉,两人在隔间里说话,外头哭声不绝。

    这样的大事,就真的没一点办法可想了?

    眼见说不通,阿宝不再纠缠:“万医婆应当来了,我去看看娘醒了没有。”说完福身行礼,刚绕出隔间,听见里头徐氏让丫头取笔墨。

    看来那信是一定要写的了。

    四房五房见着这样的好处,哪会不赶紧进京城。

    就算轻车简从,再水路路路日夜兼程,也得走七八日才到上京城。得在这七八日中,将事情明朗。

    阿宝一路往上房去,一路想办法。

    她问燕草:“我一共有多少银子?”

    燕草飞快报了个数:“姑娘帐上有三千八百两,等秋日里庄头上的出息一来,大约能了四千五百两。”

    阿宝出门子的时候,银钱并不多,拿张皇后赐下的几个金元宝来压箱底。

    这三千两都是她嫁人之后攒下的,有裴观给的,裴三夫人给的,她不计较这些,心里只有个约数,没想这么多。

    “现银多少?银票多少?”

    “现银只有二百两,银票有散钱的,也有大额的,大额的得在银庄里兑。”小额银票即去即换,大额的就得等上一等。

    “上面的法子不成,咱们走下面的路子。”阿宝让燕草回去开箱子,之前那一二百两的小钱,只怕不够疏通。

    大锭的现银和银票都给陈长胜一些。

    “让他跟衙门小吏套套交情,或是送水的送菜的,或是看守,打听打听消息。”上面打交道难,这些小吏却可以走动走动,起码能报个信儿。

    “是。”燕草领命去了。

    阿宝也走到了三房正院。

    她刚迈进腿去,裴珠便满含希冀望向她。

    阿宝轻轻摇了摇头,问:“娘醒了没有?”

    裴珠点点头,对裴三夫人轻声道:“母亲,嫂嫂回来了。”

    万医婆施过针,裴三夫人一口气缓了回来,正在喝汤药,听见阿宝来了,赶紧叫她:“怎么样?”

    阿宝还未说话,大房来人请万医婆过去,说是二伯母人也软过去了。

    等屋里人清得差不多,阿宝坐到裴三夫人身边:“娘,我要想法子见六郎,若有逾矩之事,还请娘担待。”

    裴三夫人一辈子经过最大的事儿,就是儿子重病。

    她眼睛里含着泪,实想不到阿宝能干什么逾矩的事,却一语问到了关窍:“你大伯母不允?是不是?”

    “是。”

    “那……”裴三夫人这辈子,在家时从父,出嫁后从夫,夫死又从子。

    这会儿儿子关起来了,一家男人都关起来了,一时之间竟没了个能听凭的人。

    她抖着嘴唇,半晌才道:“你只管去办罢,要银子我这里有,就算六郎出来,我也不许他怪罪你。”

    阿宝的心弦一直紧崩着,她长到十六岁,还没办过这样胆大的事。

    听见裴三夫人这话,鼻头一红,吸吸鼻子,哽声:“好。”

    第162章 【二】

    嫁娶不须啼

    怀愫

    裴观还未进左右谏司, 就觉出事情不对。

    他身边那个绿衣小官儿,神色间对身后那两个皂隶颇为忌惮。

    经过朱雀街时,小贩游人许许多多。本该是那两个皂隶在前引路, 将冲撞的行人赶开, 可绿衣小官却先一步开口:“还请裴大人往这边走。”

    裴观目光在小官和皂隶身上扫过,他微微一笑:“好。”

    那绿衣小官看他十分好说话, 松得口气。

    裴观让身在内侧走着, 对方才开口的那位绿衣小官道:“贵姓?”

    “不敢当, 下官姓冯。”

    “冯瑞?”裴观叫出绿衣小官的名字。

    绿衣小官一惊:“裴……裴博士还认得出我?”

    裴观笑了:“你们曾同窗读过书, 我记得你。”其实刚一见面,裴观还没想起他来, 走这一路,又说这些话,他慢慢想起来了。

    他与冯瑞确曾同窗过一年,后来他一路升到最高堂率性堂, 冯瑞则还在正义堂, 未能升堂读书。

    再后来,裴观又回到国子监当了博士,为监生们授业。那会儿的冯瑞依旧还在下三堂,勉强往上升。

    “你我如今官阶相同, 就别客气了。”

    若论官位, 确实同属八品,裴观也是穿绿官袍的。但他这八品与别的八品又有分别,何况他还当过冯瑞几天的老师,是以冯瑞才在自谦是“下官”。

    冯瑞连连摆手, 二人就这么攀谈起来。

    裴观又问他寻常在有司中做些什么, 这才知道他是选补进左右谏司的。

    他面上不露, 反而显得兴味更浓:“哦?那你是今岁才选的官罢?”六部历事初选之时,每一个人都是裴观经的手。

    后来处处都要人,这才放宽了人数,在国子监中读书快满十年的监生,都先优选。

    因十年期满还考不中的,就就要退监回乡去了。裴观为这些监生开了个选吏的口子,让他们十年寒窗不致一事无成。

    冯瑞便是快满十年的监生,初选没选上他,他曾想走走关系。可裴观要钱有钱,要才有才,哪是他能走得动关系的。

    没成想,十年之期将要期满前,他选上了。

    先是当小书吏,今岁科举,他终于中了,这才升上官儿。依旧还在左右谏司供职,寻常作些抄案卷,抄信的工作。

    没想到他因人手不足,头回被派外出办差,就办到了裴博士家中。

    那两个皂隶,不远不近的跟着,看裴观与冯瑞说个不停,有时说说国子监读书的事,有时又说说街面上的铺子,哪家的面好吃,那家的馄饨好吃,都放松了戒心。

    裴观依旧面上带笑,压低声音对冯瑞道:“究竟所为何事?请冯兄告知。”

    冯瑞变色,差点就要被那两个皂隶瞧出来,裴观错开半步,用身子挡住他。

    “是……是……”冯瑞这人,胆子不大,又想答又不敢答。

    “是因为《正气集》?”

    冯瑞倏地抬头。

    这就是认了。

    裴观了然,依旧目视前方,他还摸了些钱出来,买了几个酱肉包子,分请他们:“出来得太急了,还未用饭,这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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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在有饿了。”

    “要不要一起用些,就在街面上吃,也耽误不了多久。”

    天色刚暗了没多久,街上门楼铺子处处飘香,小食摊子支在街市两边,人走在其中,白烟香雾在鼻端缭绕。

    那两个皂隶一天都没吃上热食了,听见裴观这么说,捡了间最近的摊子,要了四碗热汤饼,几笼蒸点心。

    二人都不多话,坐下便吃。

    冯瑞反而坐在长条凳上扭来扭去,似底下有针扎他。

    裴观笑了:“冯兄不必慌张,衙门到点儿还放饭呢,咱们这会儿回去,都是些剩菜冷汤了。”

    这倒是真的,衙门的饭菜本就没甚油水,早去的还能捞些整食,晚去的就只有菜梗子吃,不如街边上吃碗面暖身子。

    冯瑞哪是因为这个不安,他是觉着,裴观都已经知道是因为何事,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外头人还不知,可《正气集》案,实是桩大案。

    最先关起来的那波人,如今都没个人模样了。

    人人互相攀咬,嫌犯越抓越多,这案子从一桩小案裹起,越裹越大,还不知要死多少人。

    冯瑞一边嗦面条,一边偷偷打量裴观。

    裴观其实吃不下,但这会儿不吃不行,他吃了整碗的面条,又吃了一个肉包子。

    刚要吃第二只,忽然想起阿宝来,不由嘴角噙笑。

    她自己说的,不怕关她,就怕饿她。再怎么生气也好,也绝不亏了肚子。也不知道她这会儿在家里吃什么。

    那两个皂隶互相换了个眼色,都觉得这人古怪得很,怎么吃着饭,他还笑起来?倒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待进了衙门,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裴观收了笑意,把包子塞进口中。

    这件案子是齐王督办的,就因为是他,才将这事越办越大。

    秦王出征能不能立功,齐王此时还不知道,但他得在京城闹出些动静来,动静越大,他的功劳便越大。

    《正气集》含沙射影说景元帝得位不正,谋权篡位。

    虽是实话,景元帝又怎么容许这本集子留存世间?到如今那位也还没有谥号,没有陵墓,景元帝压根就不承认他的九弟当过皇帝。

    这记马屁,还真就拍在了景元帝的心坎,他把这案子全权交给了齐王,齐王也正是因办这桩案子,更得景元帝的欢心。

    吃完这顿饭,两个皂隶又喝了碗热汤,肚中有食了,脸色也好看得多。

    一行人再次上路,裴观这才找机会对冯瑞道:“冯兄,咱们身后有个青衣男子,那是我的长随,姓陈,你若方便,便将这些事告诉他,好让他回去报知我的母亲妻子。”

    冯瑞唬得脸色都发白,方才下肚那点暖汤子,这会儿恨不得都结了冰。

    “若不方便,那也罢了。”裴观也不强求,毕竟这事是要冒风险的,冯瑞与他非亲非故,肯提上两句已经承他的情。

    最多,多扛几天,家里就能得着消息。

    齐王这回也必是要借办案的机会,套一套祖父那本手札的。

    裴观已经做好了进衙门就进牢房的准备,他也确实被带进牢中。狱门一开,各种污浊气味混在一块,冲鼻而来。

    裴观眉心微蹙,向前发问:“二位,因何不问案情,就将我关押在此?”

    其中一个皂隶答他:“等会儿就知道了。”

    径直带着他往狱中去,两边牢房幽暗,只有皂隶手中提着灯,经过木栅牢房,还能听见里头铮铮有锁链声响。

    裴观尽力去看,可刚进来的那几间牢中,个个都披头散发,面目模糊,一时竟不知里面关的究竟都有谁。

    才刚经过这几间牢房,后面便有人追赶上来:“你们怎么把人带到这儿来了?主子吩咐了,带到后衙厢房去。”

    裴观一路都安静跟着,那个传话的人手里也提着灯,来时特意照了照裴观的脸。

    见他神色如常,又赶紧转放下灯,还骂那两个皂隶:“这么点小差事都办不好?让裴大人受惊!”

    裴观看他演这出戏。

    那人本来扬手要“教训教训”那两个皂隶的,可不论他是说话,还是举动,裴观都不变色。

    这戏便卡在半当中,但该演还得演下去。

    “裴大人莫怪,这两个狗东西不会当差,我回去禀告主人,必让我家主人狠狠罚他们。”

    戏到这儿,也该搭词了。

    裴观此时该问他家主人是谁,可他偏偏说的是:“底下人当差,偶有疏漏而已,不必怪罪,裴某也并没受惊。”

    那人闻言,干笑一声:“小人金禄,裴大人请,咱们换个干净地方说话。”

    金禄将裴观送到后衙小院,裴观才刚迈进院门,就觉得四周房中有人隔窗窥探,这里一溜十数间房屋,数一数窗户里亮的灯,还关着两个人。

    他被带到最左边的厢房中,金禄替他点上灯,屋里已经有铺盖,还有热茶,显是提前备好的。

    “裴大人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

    裴观也不着急,他急也无用。

    别人关上几天不去上职,长官上司总会问一问。他正在守孝,就算不守孝,宋述礼也巴不得他多关几天。

    “有劳了。”裴观想了想,“请给我一些纸笔。”

    他不要吃的,却要纸笔。

    金禄立时就答应下来,齐王说了,头两天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

    他要纸笔,那是件再好不过的事儿了,不管上头写了什么,到时候拿走,一并呈上去。

    金禄去取笔墨纸砚,他人刚一离开院落,裴观就听见隔壁人在叩墙,“笃笃笃”三声,不知是何意。

    裴观听见响动,直走过去,伸手也在墙上叩了三下。

    对方却没回应了。

    裴观刚觉得奇怪,金禄去而复返,原来他就住在这院子正中间的屋里,方便监视。飞快取了纸笔来,还拿了一包蜡烛:“若是不够,裴大人只管说。”

    “天儿冷了,给大人再添个炭盆。”

    裴观已经用过饭,姓金的却依旧送来一菜一汤,还笑着告罪:“衙门里只有这等菜色,裴大人将就将就。”

    到这会儿,他一个字也没提为什么把裴观请进来。

    他不提,裴观也不问,既来之便安之。

    裴观出来的时候阿宝往他怀里塞了钱袋,此时随手摸出块碎银子:“多谢你奔忙。”

    金禄照收不误,眼看裴观坐下点灯磨墨,这才笑呵呵关上门。

    吩咐几个皂隶看住了后院,就往后衙一间精致厢房去,立在门边等里头传唤。

    厢房屋中四角烧着几个盆炭,整间屋子都铺了织锦软毯,外头已是秋寒刺骨,屋中却温暖如春。

    金禄躬身等在门边,厚帘子打起来,暖风熏得他一激灵。

    小德子拢着领口,那风激得他也打寒颤:“进来罢,王爷问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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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王自进京封王之后,也办了两桩合景元帝心事的差事。

    一是替景元帝修书。就是因为修书,牵连出了《正气集》案。

    他督办此事,原是派手下人在此坐镇,可偏偏景元帝在朝上盛赞秦王与诸将士同吃同卧。

    齐王便将在左右谏司中设了间精致厢房,也不是日日在此吃住,但十日之中也有三五日在此。

    等圣驾派人来时,便可显示他勤于政事,对景元帝指派的差事十二分上心。

    齐王是来办差的,又是在左右谏司设堂,没法子带美人在身畔,就带了几个模样秀气的小太监。

    王爷身边有几个侍候的太监那也是寻常事。

    金禄对着这些太监们陪笑,进屋行礼,齐王就坐在窗边,那窗后面移了丛金嵌玉竹,几株白茶,勉强算是有景。

    他一面吃茶一面问:“怎么样?”

    金禄一五一十的回了。

    “他一句也没问?”

    “没问。”

    “也不怕?”

    “不怕。”

    齐王反而兴味起来:“继续盯着,先晾他两天。他可曾要些什么东西?”

    “要了纸笔。”

    “哦?不论他写了什么,都呈上来瞧瞧。”

    第163章 【一】

    嫁娶不须啼

    怀愫

    金禄跟齐王办案, 连日来也见得多了。

    刚进来的人,个个都铁骨铮铮,谁也不肯供出同侪。饿上几顿冷个几天, 也都还能撑得住读书人的风骨。

    可只要动起鞭子刑具, 服软的十之五六,管他是连襟还是四邻, 是沾亲还是带旧一概不管了, 个个都盼着多供一个人, 就能少受点罪。

    他有两套法子, 一套是对付那些一来就下狱的,一套是对付裴观这种, 还给几分薄面的。

    既然主子特意吩咐了,那便让探花郎先过两天好日子。

    裴观等了许久,也没等到隔墙人的动静,夜一深, 丝丝寒风从屋中各处的缝隙钻进来, 吹得桌上烛火明明灭灭。

    裴观起身,将窗户抵牢些,依旧有风从窗纸缝隙中灌进来。他搓搓手,紧了紧斗蓬。

    金禄嘴上是说给他添炭盆, 哪里有好炭火用, 寻常黑炭反起浓烟,热不了屋子还得开窗户透气儿。

    裴观干脆不用,他搓手动笔,用还带余温的茶水研墨, 在纸上落墨。

    写上几笔便墨意干涩, 只得不住呵气, 再倒茶水续墨,写得十几页纸。忽听见窗外一声响动,裴观走到窗边,打开一条窗缝。

    四邻的灯火都熄了,他便也“入乡随俗”,手执灯盏到床前预备睡下。

    说是床,就是两张条凳搭了一块木板,上面薄薄一层被褥罢了。

    裴观确是生在富贵窝,长在金银乡,但他上辈子下过狱,牢里的草席都睡过,能有这么块板子,就比牢里要舒服得多了。

    他将椅子挪到桌边,暂作床前桌,把油灯摆在上头。

    铺开被子,解下斗蓬,斗蓬倒比被褥还软和保暖。

    和衣而卧,身上竟也不觉得有多冷。再睡了一会儿,竟觉得热起来。将斗蓬掀开,细一思忖,原是阿宝给他袍子里头夹的羊皮起了作用。

    这几日天一直阴恻恻的,似有雨雪,要是没这件夹羊皮的袍子顶着,到夜里还不知怎么过。

    到了下半夜,果然开始下起雨来。

    外头雨声沥沥,秋风夹着水气寒气吹进来,将裴观冻醒。他把斗蓬往身上一盖,倒还能忍得下去。

    眼才阖上,先听见外头喧哗声,跟着满院火光。

    裴观摸黑爬起,从窗缝中瞧见几个皂隶架着人进院门,金禄走在前头骂骂咧咧:“好日子不过,早些说了,何必去苦牢受罪吃冷风。”

    也不知那人招认出什么,不光换了屋子,还请了大夫。

    院中灯火一直亮到三更才熄。

    院中人必也在瞧这场“热闹”,这场下马威,大约是个整个院里的人预备的。

    天一亮,皂隶来给裴观送早食,一碗稠粥,一碟酱瓜。

    不多时,金禄来了,他脸上带笑:“昨儿夜里没吓着裴大人罢?那人身在福中不知福,好地方不肯呆着,真关到那里头,可没好果子吃。”

    “那里头”裴观已经见过。

    他终于开口问道:“究竟是为何事将裴某叫来?这没头没尾,实在让人纳罕。”

    金禄笑了,心想下马威有用,探花郎面上装得再镇定,心里也还是害怕,他卖了个好:“裴大人可听说过《正气集》?”

    要说没听过,那也太假了。

    “怎么?”

    金禄心想,这人既不承认知道,也不说不知道,倒要打点精神套他的话。

    “裴大人若看过这书,就知道里头文章大大不妥,很有些犯了大忌讳的东西,我主子得了旨意,彻查此事。”

    说到大忌讳时,他还咬了重音。

    “还有这等事?”

    金禄耐着性子作答:“可不是!查抄出来的都堆在衙门堂中,全是罪证,裴大人府上可没这等犯上作乱的东西罢?”

    金禄说到查抄,裴观心中微惊,难道齐王已经派人去家里查抄?

    阿宝胆子还大些,母亲妹妹怎办?早知就让阿宝赶紧挪到后宅中,她住在留云山房,那些皂隶可别冲撞了她。

    再看金禄的眼神,裴观心神略定。

    他缓缓摇头:“这与我就更不相干了,莫不是你主人弄错了罢?”

    金禄笑了:“既然请裴大人来,就有请裴大人来的道理,有人说裴大人与这事有些关联。我们主人也觉着定是弄错了,要不然怎么别人在牢里关着,您能在屋里歇着呢。”

    裴观觉得问得差不多了:“你主人是?”

    “齐王殿下。”金禄一面说还一面两手搭起举高,以示尊敬。

    “那就请禀报齐王殿下,请他彻查,裴某与此事绝无半点干系。”裴观故意露出意外的表情,“况且,裴某也还有别的事要忙。”

    裴观正在守孝,除了写写谏言,还能有什么事忙?

    金禄瞥一眼桌面,桌上除了空碗,只有白纸和冻成铁扫把的狼毫笔。

    昨儿探子在窗边分明瞧见他伏案书写,那些纸是烧了不成?心里这么想,目光便四处搜寻。

    难不成,他还能藏在枕头被子里?

    金禄一无所获,转身要走之时,这才看见他找那些纸,都在窗户上糊着!两面窗户几乎糊满了!

    金禄立时转身笑道:“底下人真是不会办事,怎么捡个漏了风的屋子给裴大人住,我就这叫人拿厚窗纸来,把这窗重糊一遍。”

    “也不必,都已经糊住了。”裴观饮了口冷茶,他用的是早上送来的半碗稠粥。

    “要的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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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金禄眼见那纸上的墨已经被粥糊了一半,赶紧找了人来换过窗纸。

    又将收拾过窗纸呈送到齐王厢房。

    依旧是小德子把金禄叫进去,金禄道:“今儿那探花郎说了软话,不住跟小人打听这事,小人漏了几句口风,他说自己与这事绝无干系,请王爷彻查。”

    “真是竹叶有低头叶,梅无仰面花……”齐王笑着饮了口茶,“看来探花郎还知道人在屋檐下的道理。

    金禄依旧满面堆笑:“要不要再给他透点口风?”

    确是有人攀咬裴家,咬裴家的还是裴如棠的“旧友”,裴如棠那本小册中记得许多朋友的秘辛,他自己的也被人记在册上。

    齐王冲金禄颔首,那两版书都已经搜出来了。

    裴观再搜罗,也不可能把父亲送出去的诗集一本不落都收回去,总有散落在外的,这回检举裴家的人,手中就有那部书的原版。

    幕僚正在查看,看那两本书究竟有何不同,是否能给裴家定罪。

    齐王听金禄禀报裴观说了软话,便想这探花郎也不是块撬不动的石头,对金禄道:“他写的东西呢?”

    金禄呈上一叠皱巴巴的纸。

    小德子拿到手中便蹙眉:“怎么这样?还一股子酱瓜味?”说着冲金禄翻了翻眼儿,把那东西撇在桌上,从袖中掏出香帕擦拭指尖。

    金禄只得陪笑道:“这个被他用来糊窗子,是我趁着没干透给揭下来的。”

    齐王便让小德子把这些交由幕僚,让下面人誊写一遍,理好次序再送上来。

    等到幕僚誊写完了,齐王才一页页翻看,其中有些漏掉的句子,是因纸被粥汤糊开,看不清楚才未能抄写。

    齐王看完,冲下面四五个人道:“你们都瞧过了?”

    “是。”这四五人正是齐王的心腹幕僚,是如今他身边最得用的几个。

    就见这四五人互看一眼,其中一位最年长的姓杨名文清,他手中拿着两版书:“这两版本小人已经看过,王爷,此人必要招到麾下才好!”

    两版书,一版是旧集,一版是经裴观的手修订过的新集。

    齐王问道:“怎么?”

    杨文清两版对照,新版中已将不妥当的诗和文章尽数删节,横竖都挑不出错来:“此人深谋远虑,见机快,动快手,光占其中一件便可招揽,何况占三。”

    新版书上的落款年月和刊印时间,还是景元帝刚登大位之时。

    那会儿裴观就已经预见到了此刻,他早了两年多做准备。

    书的后记写得情真意切,一是缅怀亡父,二是为人子的不仅挑剔父亲的错处,还替父亲写了告罪书。

    落款是“不肖子”裴观。

    “好一个不肖。”杨文清连声大赞,“这不肖二字,取自孝子不谀其亲。他既自称不肖子,便是说他的主张政见全与父亲不同,也是为当今陛下尽忠的意思。”

    孝子不谀其亲的后一句,是忠臣不谄其君。

    再联系裴观最近的动作是写奏折弹劾宋述礼,这人倒是贯彻主张,言行如一。

    这书便是送上景元帝的案头,也挑不出错处来。

    他自称不肖,实又至孝,还堵了悠悠众口,免得有心人拿他的“不孝”作文章,这顶大帽子扣到头上,哪个当官的都吃不消。

    裴观的亲爹不过是个从未出过仕的酸腐文人,景元帝最瞧不上的就是这等人。

    早就死了的无用父亲,和正得用的探花儿子。

    选谁?

    宋述礼和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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