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到最后什么都没有。”
“我的话你不听,大夫的话你总得听吧。”尤四娘不满看向她:“今夜不许再绣了,再绣我就把你那些家伙什都扔出去!”
“不绣了不绣了,今晚一定好好睡觉。”宋奾顺从应下。娘亲的病没什么大碍了,她也很好,一切好像都走入了正轨,并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而去,她不能先倒下——
近日来盛京城津津乐道的无外乎首辅邹正入狱一事,老百姓们只知道首辅贪赃枉法、结党营私,私底下无恶不作,圣上因此震怒,罢了他的官,抄了他的家,至于内情为何他们则并不在乎。
那些与邹正相关的朝臣们就不同了,凡有牵连的都像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安。
将军府同样不得安宁。
卫凌自上月回来后就一直忙忙碌碌,早出晚归的不知在做些什么,端容郡主亲自找到琉璎轩,仍旧都不见人影。
“常思,你说域川到底怎么回事,这一天天他都在忙什么,这一个月我就见了他一回。”端容郡主向卫舒抱怨着。
端坐着的卫舒与卫海奉有几分相像,沙场历练多年,一股煞气若隐若现,“母亲,域川自有他的事做,事情忙完了他便回来了。”
“我看他就是不想着家,上次出门是半年,这次一下就一年多,他那性子是越养越野了,谁知道下次还会不会回来。”
端容郡主恍然想到什么,喃喃自语:“以前琉璎轩有人时他还两三个月、一个月回来一趟,难不成是这个缘由?”
端容郡主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常思,明天你亲自去盯着他,让他来一趟,不来就将人绑来!”
“母亲,你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我给他找媳妇!他要是还不愿就别怪我先斩后奏了!”
“你消停些吧。”一旁的卫海奉天天听她念叨这些已经不耐其烦,赶紧岔开话题,“常思,近来朝中局势诡异,你谨慎些,莫要说错话。”
说到这个卫舒也忧虑起来,“是,谁能想到首辅大人竟落得这个下场,父亲,你平日里跟几个尚书走得近,这事会不会波及咱们家?”
卫海奉摇了摇头,“倒也不会牵连这么多,若是圣上真要处置,恐怕整个朝廷都要遭殃。”
“也不知域川这一个月是不是在忙首辅这件案子,听府里下人说他不是在大理寺就是在宫里,但域川到底只是个少卿,按理说也轮不到他来负责这些。”卫舒道。
说到这个卫海奉肚子里的气就有了发泄的地方,“多半是离不了了,已经有几名涉事小官往我这里递了信,让我帮忙,我还纳闷,我能帮什么忙。”
“他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这事哪里是首辅入狱那么简单,背后还牵扯着夺嫡之争,他做得越多,将军府就多一分危险!”
“夺嫡?太子不是已经定了?”卫舒不解。
银安堂里还有端容郡主以及几个下人,卫海奉没再继续说,继续斥责卫凌:“我看将军府早晚要毁在他手上。”
“哪有这么严重,域川好歹是为皇帝办事,皇帝还是他名义上的舅姥爷,这是皇帝重用,将军府与有荣焉才对。”端容郡主说一句。
卫海奉:“妇人之见!”
卫舒搭话:“我也觉得父亲您多虑了,域川从小机敏,他不会没有分寸的。”
“哼,他要是知道分寸就该回来与我商议,而不是一头莽进去。”卫海奉说:“他这一回树了多少敌?你且看着新首辅上台之后怎么弄他,到时候常思你派多几个人护着他,看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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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把他小命保下来。”
端容郡主听完这话气得不行,狠狠瞪了卫海奉一眼,“有你这么说儿子风凉话的吗?”
正说着话呢,门外突然跑进来个小厮,气喘吁吁:“将,将军、郡主,宫里来了公公,说,说要宣旨。”
三人心里同时“咯噔”一声,都有种不祥的预感,端容郡主不安看向卫海奉:“这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还有圣旨?”
卫海奉哪里知道,没答她,匆匆往前厅去。
前厅里魏公公一见到三人就笑得没眼,让方才还不安的人顿时疑惑起来。
“恭喜将军,恭喜郡主,将军府有喜啊!”
这?三人皆愣住,最后还是卫舒反应快些,“敢问公公,将军府喜从何来?”
魏公公卖了个关子,缓缓打开手里金灿灿的圣旨,声音尖锐:“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国将军府卫凌俊明肃恭、文武兼全,实乃国之重臣仰承圣谕,晋封卫凌东夏首辅,即日赴任,钦此。”
底下跪着的人没有反应,魏公公又捏着嗓子说了一遍:“钦此,将军还不接旨?”
卫海奉如梦初醒,颤颤巍巍伸出双手:“臣接旨。”
卫舒也恍恍惚惚明白过来这旨意,赶紧让下人递给魏公公几枚银子,又亲自将人送出去门去。
前厅里端容郡主忍不住重新打开了那圣旨,确认一番后即刻喜上眉梢,话语激动:“这,域川,首辅?”
卫海奉甩手而坐,只能气呼呼说了句:“这个卫凌!”——
这日宋奾正在绣坊二楼跟着曹娘子他们一块绣衣,自从那日周大夫离开后尤四娘便不让她在家里刺绣了,她只能白日躲在这里过过手瘾。
宋奾坐了大半日,腰酸得很,伸手往后腰捏了捏还是不得缓解,遂站起来伸懒腰,曹娘子当即笑她:“二娘这年纪轻轻的,当保护身体才对呀。”
作坊里几名娘子也纷纷笑话她,宋奾啐一句,“好好干活。”
宋奾也不想再坐,于是便下了楼,才走到一半就堪堪停住。
铺子里有几名熟客,此刻正一边挑选一边闲聊,宋奾在其中听到了卫凌的名字。
这不是第 一回了,她这几天几乎每次来绣坊都会听见他的名字,于是她不得不被迫知道他都在做什么,也知道近来邹正倒台与他脱不了干系,皇帝有多重用于他。
她心想,这些对他而言都是迟早的事,经他手的事就没有完不成的,他的能力毋庸置疑。
现在听见有关的他的消息她已经淡然很多,仿佛那人从未与她有关,甚至觉得为他开心,他要的不就是那些吗?如今总算得偿所愿。
不过接下来的消息还是让她惊了一惊,有一人说:“听说前两日皇帝下旨,新一任首辅定下来了。”
“谁?”
“还能是谁,刚刚不都与你说过。”
另一人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卫小郎君?!”
“不就是,现在怕是满盛京都知晓了。”
楼梯上现在才知晓的宋奾收回视线,低头笑了笑。
耳边讨论声未断:“卫小郎君如今还不到三十吧?圣上就放心把一国首辅之位交给他?”
“圣上怎么想我不知道,反正听我家那个说之前朝堂本就已经乱作一团,现在再添一件稀奇事也不足为奇了。”
说话人是个侍郎夫人,夫家姓常,她又说:“听说现在不少人等着看卫小郎君跌跟头呢,谁都不信他能担起这个重任。”
“害,我们就甭操闲心了,就希望他不要像邹正那样搜刮老百姓的辛苦银子就行。”
“是是是,挣个银子容易吗,我给人家说成一门亲事才拿个五两银子。”常夫人突然转了话头,“我还听说啊,今日将军府已经有媒婆上门了,这卫小郎君一下成了香饽饽。”
“哎?卫小郎君还未成婚?”
“你忘了?人家两年前就和离了,如今年纪正盛,相貌堂堂,又坐到现在这个位置,多的是小姑娘想嫁。”
另一人好似想起了什么,“噢噢对,是肃清侯府那个女儿,那现在肃清侯府怕是毁得肠子都青了。”
常夫人啧啧摇头:“只能说俩人没有缘分。”
话题渐近尾声,俩人开始认真挑选起来,没一会儿,常夫人看见从楼下走下来的宋奾,朝她喊了一声,“宋娘子,你在啊,快过来。”
待宋奾走近后熟稔拉过人,“宋娘子,这云肩可是你绣的。”
宋奾看过一眼,摇头,“不是,这是我们绣坊其他娘子绣的。”
“我就说怎么和我平时买的针脚不一样。”
常夫人又低头将两条云肩比对一番,比完之后又去问宋奾意见,“宋娘子,你觉着哪个颜色适合我?”
宋奾认真答:“夫人肤色白皙,什么颜色都衬得起,不过我更中意这条鹅黄色的,夫人穿上之后显得年轻许多。”
“那就这条了。”常夫人不再考虑,看向宋奾,想起刚刚说的事,笑问道:“宋娘子,若是你,你想不想嫁首辅大人?”
宋奾浅浅一笑,脸上没有一点期盼,冷静道:“我如何配得上,首辅大人当尚公主才对。”
俩人是绣坊常客,虽与宋奾打交道多了,可现在还是不知宋奾到底什么底细。
常夫人偶尔见过一回没带面纱的宋奾,当时脑海里就“惊艳”两字,也一下明白她为何要时时刻刻带着面纱。
前两日勇毅侯府里那个堂侄子萧珩壹寻到了自己,说让她打探打探绣坊宋娘子的亲事,她当时都震惊了,勇毅侯府家的公子婚事那还不是随便他挑,配一个公侯嫡女绰绰有余,怎么单单看上绣坊一个娘子?
她问出了口,可萧珩壹什么都不说,给自己递了银子,让她保密,还让她快些,说什么时间来不及了。
那她自然答应,挣银子的事不干白不干。
因此她今日来也不只是买云肩,而是另有目的。
宋奾一应话她便知晓了,她正待字闺中,常夫人好似瞧这门亲事又多了一分希望,笑道:“娘子仙姿玉色,无需妄自菲薄。”
旁边夫人也道:“是,我瞧着宋娘子这一双眼睛就灵气得很。”
常夫人笑眯眯,又问:“宋娘子可曾有了婚约?”
“未曾。”宋奾不知所以,“夫人问这些做什么?”
常夫人更加高兴了,“那娘子对郎君有何期盼?府里长辈可有要求?”
这话宋奾自然不会再答了,只道:“夫人今日倒是十分奇怪。”
“害,还不是前两日勇毅侯府里的小公子托我来打探你的婚事。”常夫人又盯着宋奾,“宋娘子有没有见过萧家公子?人长得俊俏,温和有礼,背后又是勇毅侯府,宋娘子若是结上这门亲那后半辈子就等着享福了。”
宋奾听完直接僵在原地,她后来多多少少察觉了萧珩壹的心意,当时真不敢多想,也不明白萧公子怎么就看上自己了。
她想着就装作不知道,反正勇毅侯府已经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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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张罗他的婚事,他没过多久就会按着家人的安排结婚生子,他那点点刚萌生的情愫掐掉就好,连根都不会留。
不过今日怎么直接就请了媒婆上门?她不明白了,是勇毅侯府里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而且,怎么就到了这一步了,他就那么
宋奾一时脑海混乱得厉害,越理越乱.
一旁常夫人以为她是害羞了,说:“宋娘子若是没意见,我寻个好日子到府上去?届时若是府里长辈没意见,那这亲事就成了一半了。”
第34章 再遇
常夫人很兴奋, 可宋奾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有些荒唐,“常夫人莫要逗我玩了。”
“谁逗你玩了,我说认真的呢。”
旁边的妇人拍了拍常夫人, 道:“小姑娘这是娇羞了,你还说。”
常夫人看着宋奾闪避的眼神, 恍然大悟,“是是是,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又做不了主, 我改日直接上门去, 找你们长辈商量商量。”
常夫人坚持要问她家住何处, 宋奾自然不肯说,半推半就将人送了出去。
看着俩人走远的背影, 站在门口的宋奾长呼口气。
这事玄得很, 不过常夫人到底只是个媒婆, 她要想解决这件事还是得亲自去找一找萧珩壹, 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正欲转身进屋,宋奾刹那间瞥见另一头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下意识是不敢置信,然后抬了抬眼,果然看到了人们当下热议的那个人,愣在原地, 他怎么在这?
差不多两年未见,他变了些,人好像瘦了, 一身玄青色朝服裁剪合体,衬出精壮腰身,脸庞愈加棱角分明, 薄唇微抿,此刻一双眼睛看过来,神色复杂。
宋奾不自觉后退了两步,那些一直被压抑的过往又翻天倒海地跳了出来,搅得她浑身都疼。
她与他对视过许多回,相处时、亲密时、离开时,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让她感觉到陌生与害怕。
她心跳极快,心脏好像要从她身体里蹦出来,宋奾深吸了几口气,压下那些情绪。
有客人从俩人中间穿梭而过,路边行人来来往往,商铺里叫卖声吆喝声不断,格外繁华。
只是这份繁华没影响到再次相见的俩人,时间仿佛静止,无声中前尘往事在一点一点飘散。
都过去了,他有他的前程似锦,她亦有自己的小日子要过,俩人早已各不相干。
没有什么是时间这剂良药不能治愈的,放过自己对谁都好。
过了好久好久,宋奾咧开唇角,漾出笑意,颔首,随后直接进了绣坊。
卫凌紧握着的拳头缓缓松开,抬头看一眼头上的招牌,跟着她进了门。
宋奾走到一半才发觉身后有人,她停一步他也停一步,她走他就继续跟着,于是她索性没再管,走到柜台后,朝一旁忙碌的挽翠说:“挽翠,招呼客人。”
挽翠正整理布匹呢,应一声后走过来,随即僵在当场。
这这
郎君,啊不,卫小郎君怎么会在这?
宋奾已经专注看着账本,一副“我不会管”的态度,挽翠顿时左右为难起来,踌躇半晌,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这,这位客官,您需要买点什么?”
卫凌视线从宋奾身上移过来,语气平淡:“你们这都有什么?”
“帕子、面扇、香囊、布匹”
“各来一样。”
“啊?”挽翠惊了。
宋奾也看过去,正对上他探过来的眼神,遂又低下头去做自己的事。
没一会儿他已走到跟前,目光灼热,“结账。”
柜台后除了宋奾没有别人,今日张叔有事出门去了,这帐还真得宋奾来结。
他站在绣坊中多多少少有些格格不入,好在铺子里这会客人只一两个,都没注意到这边暗流涌动的情况,也就不会有人知道新上任的首辅大人在一间平平无奇的绣坊中盯着老板娘看。
除却那些莫名的心绪,宋奾感觉十分不舒服,换谁被这么看着都会不舒服。
她想不明白他现在是做什么,也不想去想,只觉他今天整个人都奇奇怪怪的。
她渐渐没了耐心,但仍旧好心提醒:“客官不若亲自去挑挑,我们这的商品一经售出,概不退货。”
“无妨。”
宋奾几不可察轻笑一声,转身将手里对好的账本放在抽屉,又觉得抽屉里乱得很,便动手整理起来,只给他留一个背影。
“你要嫁萧珩壹?”他突然问。
宋奾便知晓方才常夫人所言已经尽数被他听去,当下也没过多解释,只说:“这与您没有关系吧?”
他好似完全听不懂她说的话,又问:“那妇人要给你们说媒?”
宋奾没理了,把挽翠挑过来的东西整理包装好,在算盘上敲敲打打后道:“客官,一共五十六两。”
身后白泽立即上前付银子,接过那些袋子。
“萧珩壹什么底细你了解吗?勇毅侯什么情况你又知道吗?他不适合你,勇毅侯府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宋奾十分想笑,他不适合你就适合?将军府就比勇毅侯府好?你适合来这里莫名其妙说这句话?
这时正巧有客人过来结账,宋奾态度一下转变,热情许多,“您眼光真好,这条腰带用的是正经苏绣技艺,在盛京城里绝对找不出第二条来。”
“是嘛,我就说怎么那么好看,宋娘子亲自绣的?”
“不错,而且只绣了这么一条。”
“那我真是幸运,宋娘子的绣品平日都要抢,今日倒是被我捡着了。”
趁着宋奾算账那一会,客人朝卫凌瞄了两眼,待对上他凌厉的视线立马移开目光,暗衬:怎么脸长得这么俊俏眼睛这么吓人。
“宋娘子。”客人朝宋奾伸手,让她靠到自己耳边,轻声道:“宋娘子,这人看着十分可怕,你小心些。”
宋奾斜睨他一眼,回话:“我知道。”
结完帐,宋奾亲自将人送到了门口,“您慢走啊,欢迎下次再来。”
等她回来,又开始做自己的事,连个眼神都没给身前人。
卫凌垂了眸,暗自苦笑一声,她真是把自己当空气了,也怪他,罪有应得。
再抬眼时眼里却有了些不容置疑的坚定,他低沉着嗓音叫了一声,“宋奾。”
宋奾忙活的手顿了一下,很快恢复动作。
“宋奾,我回来了。”
也想清楚了,两年,忘不掉,反而越刻越深,既然如此,那就再来一回吧。
那些以前错过的,都一一找回来。
至于别的什么人,宋奾,你想都不要想!
她依旧没有回应,卫凌却不见气愤,深深看了她一眼后转身离去——
回到琉璎轩,白泽将手里的袋子递给白亦,白亦打开来,大吃一惊,“这怎么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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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家的玩意?”
等卫凌完全进了书房,白泽这才敢悄声说:“今日下值,郎君又拉着我去了一趟夫人的绣坊。”
“啊?怎么又去?”白亦也悄声道,“这回郎君还进门去了?”
“进了,还和夫人说上话了,喏,这些都是郎君买的。”
白亦开始激动起来,“怎么样怎么样,郎君与夫人和好了?”
“你想什么呢。”白泽想起先前景象,摇了摇头,道:“没和好,还有点惨。”
夫人对郎君比对其他客人要冷漠多了,他当时手心都是汗,生怕郎君一个冲动又做出什么来。
郎君怎么过来的他再清楚不过,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属实不易。
去年在海上,郎君遇险,险些没救回来,那时候他喊的全是夫人的名字,郎君自己不知道,可他听得一清二楚。
白泽叹一声,希望郎君不要像以前一样对待夫人了,也希望夫人能早日看到郎君的心意吧。
好在今日最后没发生什么,郎君到底是变了,起码在夫人面前,他变了个人。
俩人又说了几句,卫舒忽然进门来:“你们主子呢?”
“郎君在书房呢。”白亦连忙答。
卫舒进了书房,看到了坐在书案前出神的人,轻唤一声:“域川?”
卫凌回过神,“大哥怎么来了?”
“母亲让我过来的,说要把你绑到银安堂去。”卫舒笑,“你这是忙完了?”
“嗯,暂且没什么事。”
“没想到啊,咱们家居然出了个首辅,域川,你真行。”卫舒真心道,谁能想到那个从小和父亲对着干的小男孩如今竟然坐到了那个位置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卫凌却没有多欣喜,沉默着没说话。
这个首辅之位既是意外又是理所应当,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以致于现在皇帝谁都不信,他当时推了一两个可担首辅重任的大臣,不料皇帝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
这个节骨眼,皇帝是打算将所有矛头都引到他头上,用新首辅来混淆视听,将一团浑水搅得更乱,谁也妄想从中溜走。
皇帝的重用名为皇恩,实为利用。
卫凌都知道,也知道自己上任会面临多少质疑与压力,可没关系,他能承受,只要自己站得更高更稳,那便可以拥有许多,不用害怕失去什么。
卫舒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样的,没丢咱们卫家的脸。”
“域川,其实有你在盛京,大哥很放心。”卫舒突然感慨,“现在东夏没了战事,近几年都是太平盛世,那咱们家的兵在外人看来都是白养着的,久而久之我与父亲的势力势必会削弱。”
“我与父亲一直在考虑如何是好,不过那日圣旨一下,我们的心都放了下来,有你在,那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卫凌听懂了卫舒话里的意思,凝眉思考一会,道:“大哥,这事不是我能决定的。”
“我明白,只是咱们家的兄弟都是跟着出生入死的,怎么的也该给人家一个好去处,莫要凉了人心。”
“好,我知晓了。”
卫舒点头,随后犹豫几下,看向他:“其实父亲域川,你要不去找父亲聊聊,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没有什么结是解不开的。”
卫凌再次沉默了,手里把玩着书案上的小玉饰。
“那日接了圣旨,我能看出父亲是为你高兴的。”卫舒笑,“只是你知道,他就是拉不下脸,活到一把年纪,什么都不爱就爱面子。”
卫舒说了几句他都像以前一样没反应,他快要放弃时却突然听见他说:“好。”
卫舒顿时喜出望外,“行,你应了我的啊,莫要食言。”
“嗯。”
说完了正经事,卫舒终于想起今日来的目的,将端容郡主的交代细数道出,“母亲那边的事你也上点心,她不都是为了你?何况你年纪摆在这,婚姻大事不得不考虑。”
这回卫凌倒是应得快,“大哥你若是有空就帮我劝劝母亲,这些事让她不要操心了,也不要多做无谓的事情。”
“你这是?”
“还有,我之后会搬出将军府,我会亲自去与母亲说,家里一切都拜托你了,若是遇到难处尽可来寻我。”
“怎么,圣上还赐了你府邸?”卫舒一时震惊。
卫凌摇头,卫舒只好再问:“那为何要搬出去,你要搬去哪里?”
卫凌只答了最后一个问题:“搬去芳华巷。”
第35章 新邻居
这日天气不大好, 细雨绵密,客人较常日少了许多。
宋奾坐在供客人歇脚的桌子旁,心里盘算着她的毛毡帽, 想了一会后问张叔:“张叔,我前两日让你问的商行如何说?”
张叔答:“羊毛他们有, 羊毛布料他们也有,不过这什么羊毛毡倒是从来没听过,二娘,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宋奾未应, 低了头思考, 有了羊毛一切都好说, 不过不过这制作毛毡布料的工序她还没有十成把握。
想到这里宋奾又跑上二楼,“曹娘子, 那日你与我说的毛毡制作工艺能否写下来给我?”
曹娘子停下手中动作, 笑道:“二娘, 你可折煞我了, 我要是识字就当教书先生去咯。而且那日我说的只是我记着的几步,实质上可复杂了,什么开毛、提净、捣毡、缩绒,步骤极其繁琐,耗时耗力耗人, 你不会真想弄这个吧?”
宋奾点头,又问:“那你可有识得精通此技巧的匠人?我将人请过来,月银不成问题。”
“没有, 扬州好像只一家做这些,我不大熟。”曹娘子遗憾摇头。
宋奾寄希望于另一位娘子,“何娘子呢?”
何娘子同样摇头:“不识得, 不过二娘,你若是真想要做这个,我觉着你还是得亲自去一趟扬州,不亲眼看看怕是做不出来。”
宋奾立马否决:“我哪脱得开身。”
扬州来回路程都要快两月,而两间铺子需要她,娘亲也还在盛京,她放心不下。
曹娘子见她眉头皱在一块,有些不忍,“要不我给扬州去封信,让她们帮着问问看,你罗姨认识的人多,她许会知道。”
只能这样了,宋奾道谢:“好,谢谢娘子。”
上面正说着话,张叔匆匆跑上来,神色急切,却又不敢大声说话,靠近她耳边:“二娘,宫里来了人,说要找你。”
宋奾一惊,“宫里?”
“是,看着是个掌事嬷嬷。”
“何事?”宋奾问一句。
“不知。”
宋奾急忙从袖兜里拿出面纱带上,跟着张叔下去。
堂内站着五个人,领头一个嬷嬷瞧着有些身份,后面跟着两个丫鬟两个公公。
她在将军府时随端容郡主进过一回宫,里头的人就像如今这位嬷嬷这般作态,乍一眼看,十分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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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她这小小绣坊一没犯事二没惹事,怎么还有宫里的人到访?
宋奾怀揣着疑问上前,恭恭敬敬行礼,“见过嬷嬷。”
郑嬷嬷上下打量她几眼,眼里的惊叹一闪而过,随后淡淡开口,“你就是这绣坊老板?”
“是,民女姓宋,正是绣坊老板。”
郑嬷嬷轻咳两声,“皇后口谕,宣宋娘子明日巳时进宫觐见。”
“民女领旨谢恩。”宋奾停顿一会,上前去,将身上仅有的几枚银子塞到郑嬷嬷手中,“嬷嬷可知此行所为何事?”
郑嬷嬷收了银子,脸上有了些笑意,却只道:“皇后心思,我等不敢揣摩。”
说完掏出个令牌,叮嘱:“宋娘子第 一回进宫,谨慎些,惹了事没人能保你。”
“是,谢嬷嬷教导。”宋奾双手接过那枚令牌。
等宫里的人一走,铺子里几人皆围过来,有人惊讶得不行,“皇后?真的是皇后?皇后要见二娘?”
也有人担忧开口:“这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二娘,我们怎么办?”
宋奾哪里知道怎么办,她现在整个人还懵着呢,实质上还有些害怕。
在那一瞬里,她只想到了卫凌,如今卫凌正得盛宠,皇后是不是知晓了她的身份,要提点一二,或者要训斥一二?
不对不对,盛京城这么大,她除了那回芷安出嫁遇见过陈箬,其他相关的人再也没见过,按理说不会有人发觉她的行踪。
难不成是萧珩壹?
宋奾霎那间慌了,小脸一下苍白,若是萧珩壹,是不是与说媒一事有关?他难道还托了皇后说媒?
旁边人见她这副模样,都有些不知所措,张叔说:“二娘你别害怕,咱们铺子经营良好,没犯过事,也都按时缴商税,不会有事的。”
宋奾怔怔摇头,她怕的哪是这个啊,要是萧珩壹真要这么做,她该怎么办
为着这事宋奾一整天都有些不在状态,回家路上还在想着对策。
临进门前,挽翠看着隔壁新换的大门道:“咦?咱们隔壁住人了?”
宋奾被拉回几丝神绪,也看过去,只见原先破烂的木门已换了崭新的双扇如意门,锃光瓦亮。
隔壁屋子自她们搬进来后就一直空着,那院子里头的草都快要高过墙壁,如今终于搬来了人,那她们也算有了新邻居,是个好事。
远亲不如近邻,宋奾心想改日得空还得亲自去拜访拜访。
进了屋,尤四娘即吩咐青姨上菜,吃到一半,尤四娘察觉出宋奾心绪不佳,关心问道:“怎么了?今日又遇到为难的客人了?”
“那倒没有。”宋奾想了想,还是打算告诉她,“娘,皇后让我明日进宫。”
尤四娘立即震惊,慌忙问:“可有说是为了什么事?”
“没有。”
“是不是为着卫凌的事?”尤四娘小心翼翼开口,生怕碰着她的痛处。
“不知。”宋奾看她比自己还担心,劝慰道:“娘亲,应当没事,我与您说只是让你心里有个底,咱们没错事就不怕事。”
尤四娘见她一脸冷静地说着这些,心里又心疼又高兴,以前的宋奾总是报喜不报忧,可如今她许多事会跟自己说了,也会找自己商量,与以前大为不同。
可她又心疼啊,自己除了在家里帮她绣绣东西,其余的什么也帮不上,两年来什么风雨都是她一个人扛了过来,从来不会在她跟前喊累,就像现在,还要劝自己放宽心。
尤四娘牵过她,柔声说:“嗯,不会有事的,你也别怕。”
俩人边说着边重新吃饭,宋奾这才注意到今晚四道菜有三道菜里都有鸡蛋,不由好笑:“娘,咱们家也没养母鸡啊,怎么这么多鸡蛋?”
“隔壁搬来了人,鸡蛋是人家送的。”尤四娘指了指墙角,“诺,一大篮呢,旁边的米和油都是,我说了不要不要,人家硬要送。”
宋奾没想到这个新邻居这样好相处,莞尔一笑:“人家要送您就拿着吧,大不了改日我们再买些东西还回去,这一来二往的关系也亲近些。”
“是这个理,而且我看小伙子面挺善,笑嘻嘻的,我就没拒绝。”
“隔壁住的什么人?”
尤四娘说:“不知道,不过瞧着挺富有,出手大方,而且你看那门,若不是小些我还以为是哪家达官显贵呢。”
这样说宋奾倒是好奇起来了,那么富有怎么还住在芳华巷?——
第二日一早她便有了答案。
因为巳时要进宫,宋奾与挽翠俩人打算早早出门,以免耽误时辰。
龙泰已架好了马车,就在门口等着。
正要上车,突然隔壁开了门,宋奾想着头一回见新邻居,不能失了礼数,打个招呼还是很有必要。
于是她转过身去,笑容满面。
下一瞬,笑容全部僵在脸上。
卫凌身着朝服,站在门口看向她
卫凌????
他就是那个新邻居?
他这是要做什么?
宋奾刹那间怒气升腾,他不会不知道芳华巷是什么地方,这里容不下他那样挑剔金贵的生活,他有目的,他还命人送了礼,也就是说他知道她住在这里,他是故意的。
她不管卫凌是为了什么,但他这样做显然影响到了自己与娘亲。
为何和离了还要来打搅她?他就这么阴魂不散吗!
宋奾看看他,又看看那扇如意门,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她没有时间与他争辩,皇后还在等着。
卫凌自然看见了宋奾由喜转怒,他尚来不及说一句话就看见她气冲冲上了马车,马车绝尘而去。
一旁白泽小心说:“郎君,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和夫人说一声再搬进来?”
卫凌勾了勾唇角,“你看她那样子会同意我们搬过来吗?”
“可,可现在夫人好像生气了。”
“无妨。”他早知道会有今天,没法避免,“人都安排好了?”
“都安排好了,两个影卫随时会跟着夫人。”白泽问:“郎君,可要日日汇报夫人行踪?”
“不必,护她安全即可。”
有一点他还是懂的,没有人愿意被监视,她要是知道了他时时刻刻派人盯着她,按她那性子,他更加没有挽留的余地。
只是他没想到会在内宫门口看见那辆刚刚从他眼前离开的马车,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卫凌下了车,亲自去问宫门的侍卫,“这马车主人为何进宫。”
“回首辅,是皇后娘娘宣召。”
皇后皇后怎么会宣她?
卫凌摸不清皇后叫她是为什么,她现在什么身份都没有,能抵得住那些磨死人的繁文缛节吗?皇后会不会刁难?
卫凌抬眼看了看不远处威严耸立的勤政殿,对白泽说:“去跟魏公公说一声,我晚些再去勤政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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