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能再去一趟吧。”
她把话说?完,两位师兄也终于?恢复了冷静。一位在千面七嘴八舌的介绍下转而向着俞木致谢,另一位负责联系门派中的长辈,将池羽未死的好消息通知到位。
方济之?神色不耐地?在旁边等了半天,此时皱着眉问:“现在能说?了?先前你讲的‘善有善报’什么意思?”
池羽看向方济之?叹了口气:“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有时候人也不一定非得清楚自己的过往。”
“……”方济之?看起来想骂人。
池羽皮起来曾被?方济之?揍过屁股,一看老药师开始暴躁的神色,顿时缩了下脖子,不敢再装深沉:“您一点印象都没了?看我这张脸,我们在西北那座宅邸里碰过面的啊。”
“西北那座宅子?”顾长雪眉梢微动,看了过来,“那座焦宅?”
原本闹哄哄、各聊各的院落顿时静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那座宅子是?孟南柯藏池羽的地?方,方济之?为?何曾出现在那座宅邸里?
稍微阴谋论些的人,已然开始在心?里敲边鼓:难道……方老曾经和孟南柯是?同伙?
“你们别想太?多,”池羽摆摆手,“方老跟孟南柯没关系。我之?所以不愿说?,是?因为?……”
那时候她遇见方济之?时,这位老药师还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小偷。
“骗……”顾长雪头一回彻底愣住了,下意识地?看向方济之?。
方济之?的神色有些阴晴不定,但并未打断池羽,只在池羽偷瞄过来时语气不怎么好地?催了一句:“没吃饱饭?说?一句话要歇半天?”
池羽吃瘪地?瘪了下嘴:“这不是?担心?您听到自己的过去和自己料想的有落差,心?里接受不了么?”
她被?方济之?不耐烦地?扫瞪了一眼,顿时不敢再废话了:“我记得,那应该是?我铸完剑的第三天吧。”
那时候,她还不清楚自己体质特殊,也猜不到她所染上的蛊并不会要她的命,只会产生异变反应,令她从?十六岁倒退回女童的模样?。
她只是?感受着身?体里的气力一点点流失,在铸完剑的第三天,连下床都费劲,只能靠在床上苟延残喘,已是?油尽灯枯之?象。
孟南柯试探过几?回,大约是?觉得她这随时要死的模样?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于?是?那天晚上破天荒地?离开了宅邸,说?是?替她去买粥做夜宵。
她独自卧在床上,弥留之?际,听见耳畔响动,费劲地?微微睁眼,居然看到有个五十来岁的人趁着夜色翻进窗里。
“你背后还背着一个大药箱,进屋以后就跟没瞧见我似的,蹲下来就开始翻箱倒柜,那屋里但凡有点儿?铜盆蜡烛,都被?你扫进包袱里了。”
池羽那时候已有些意识混沌,目光下意识地?跟着小偷在屋子转了大半天,忍不住想笑?。
她想,这小偷不光眼瞎,还倒霉。这屋里也没点好东西,她带来西北的那些宝贝,这段时日基本上都被?孟南柯那个混蛋以各种?冠冕堂皇的借口给搜刮走了。
她在心?里笑?叹了一会,四?肢居然生出几?分气力,像是?回光返照。
“我便趁着那股劲儿?坐起来,跟你说?,别找了,一会儿?有人回来就该跑不掉了。”池羽笑?了一下,“我床边还放着剑呢,大概是?孟南柯没想到我临死前还能有气力拿起那把剑吧。”
她握着那把剑坐在床边,把翻窗进来、因为?屋里没点灯,所以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小偷吓得一屁股栽倒在地?,再一看剑,浑身?都哆嗦。
“哆……”千面差点喷笑?出来,指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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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满身?不爽,一脸“所有人都给我下黄泉吧”的方济之?,“你真没夸张?你能想象这位‘浑身?哆嗦’是?什么样?子吗?”
池羽小心?翼翼地?往远处蹭了一步,把严刃顶到自己前面,这才壮了几?分胆子:“我不用想象,那会儿?就见过。我还问了方老为?什么来偷东西还要背个大箱子呢。”
方济之?脸都快黑成炭了,但仍然问道:“我说?什么了?”
“你说?……先前你在城镇里假装卖药郎,坑了人,被?家丁追着打,所以才逃进山林来。”
池羽试探地?抻了几?下脖子,发现方济之?只是?黑脸,并没有要拎着她揍人的意思,大着胆子从?严刃身?后走出来半步,“我那时候想着,反正我也快死了,财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索性就把那颗一直放在枕头下的夜明珠送你了。又让你赶紧走,别再回这座宅邸,拿卖夜明珠的钱寻个正经的活计,过踏实的日子。”
那时的她也不知道方济之?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心?里去,只是?看着方济之?揣着夜明珠愣了会,又连滚带爬地?翻窗逃远,在院落里留下格外明显的痕迹。
她喊了几?声,没能叫住方济之?,只能盯着那些显眼的痕迹叹了口气,随后拄着剑勉强站起来,艰难地?翻窗出去,一路挣扎前行,以此掩盖掉方济之?留下的那些痕迹。
她顺着那些足痕一路走到河流边,终于?彻底没了力气,眼前一黑,一头栽进了冰冷的水流里。
再往后……
“你们都知道了,就是?俞大哥在河里捡到我,又把异变后失去记忆的我送到了平沙村。”
池羽耸耸肩,带着几?分矜持的得意道:“所以刚刚有人跟我说?,左坛长老在拿到蛊书后还总往西北跑,我立刻就猜到为?什么了——他去西北能干嘛?只能是?为?了收尾啊,孟南柯一直到最后都没能找到我的尸体,恐怕怕死了我还活着。且不论我会不会站出来指认他的罪行,揭露蛊书的存在,单就说?那凤凰玉——我既然能做出第一块,便能做出第二块,这些人既然想用蛊作恶,不找到我的尸体,他们能放得下心?么?”
渚清一巴掌糊上她的后脑勺,情?绪已经从?失而复得的惊喜,转到了冷静下来的愤怒:“你还很骄傲?回山庄就给我面壁思过去!谁准你当时欺骗师兄,一个人溜出山庄去西北的?!”
池羽脸一垮,抱着渚清的手臂耍起赖来,严刃就好声好气地?在旁边当和事佬。
他们倒是?其乐融融了,一旁的方济之?脸都麻了。
方济之?估计根本没想过自己过去居然是?这副德行,千面挤眉弄眼地?蹭过来撞撞方济之?的肩:“没想到,二十年前咱们还是?同行啊?方老这改邪归正,改得好。”
“……”方济之?的眼神缓缓划过去,看起来像要鲨人。
千面被?他看得又怂了回去,刚缩了下脖子,重一从?门外匆匆而入:“陛下,王爷。定王殿下已将谢良所书罪证一一核查完毕,现下正压着人上刑场。”
“上刑场?”严刃下意识地?仰头看了下天色,“可现下……都快日落了。”
哪怕再不顾及什么吉时,这大半夜的斩首……也着实叫人有些瘆得慌。
他这么想着,俞木的眼底却倏然亮起了光,第一个大步走向门口。
渚清不着痕迹地?推了下严刃的手臂,低声道:“倘若小师妹未能侥幸活下来,你我有机会亲手杀死孟南柯,你会有心?情?等到隔日正午吗?”
“……”自然不会。
那些亲眷为?江南百官所害的未亡人们也不会。
众人抵达刑场时,江南已夜色浓深。
絮雪依旧无?声地?坠着,像漫长却缄默的叹息,又像是?在静静等待着公理得彰,冤仇偿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通往刑场的四?方长街亮如白昼,火把绵延数里,明明聚集着十余年来难以胜数的苦主,却静得像死海。
那些官吏们被?压上台时,几?乎被?这死寂吓住了,及至被?拖到刑架上绑住,才惊而回神,慌忙高喊起来:“不……殿下,您不能杀我们!”
二百来人乍然吵嚷起来,居然拧出了几?分气势,那些原本胆怯的人也不由得生起了底气:“不错!法不责众,殿下如此施为?,难道没考虑过江南无?人,该如何治理,不会横生大乱吗?!”
他们当初便是?这么想的,才同流合污得有恃无?恐。只觉得就算是?景帝立起来了,要整顿吏治了,面对江南这“上下一心?”的铁板,恐怕也无?从?下手,届时也只能小惩大诫,他们到那时再收手也不迟。
他们越叫唤越觉得底气充足,口吻中甚至带上几?分教训的意思:“殿下年轻,恐怕未曾想过杀死我们之?后江南无?人可用,该如何应对。这两百来号人,可不是?说?填就能填的,便是?撑到下月秋闱,又能网罗到多少可堪大用之?人——”
“谁说?江南无?人可用?!”
越过火光续昼的长街,有道苍老却稳如磐石的声音沉沉传来,如暮鼓嗡鸣,荡开飘零的絮雪。
台上台下皆回首望去,愕然之?色逐渐浮现于?那些官吏们暗藏得意的脸上:“白老将军?!”
“那、那不是?渚太?傅么?可渚老早在二十多年前便辞官归乡,渚家子弟也没人再参加过科举,朝中都说?渚老是?恨透了泰帝昏庸无?能,在朝堂之?上便申明渚家子弟往后都不入官场,宁可做江湖闲散人……他,他怎么来了?还有严阁老——”
“你他娘的……少说?几?句吧。”
已有人意识到大事不妙,白着脸咬牙挤出一句。
顾长雪回过头,恰好和这些足以让刑台上的官吏们面色惨白、颓然垂首的老者们对上视线,还有他们身?后数百名身?着蓝衣碧涛的群亭派弟子。
雪风吹拂下,诸弟子长袖轻风,轩然霞举,褪去一身?侠气,竟显出几?分儒士风骨。
顾长雪忽而想起,初至春竹山庄时,颜王曾对他说?过:群亭派最初由几?家名门望族所建……
【这些名门望族不单有财,还有底蕴,所以群亭派的准入门槛从?伊始就提得很高,对弟子的品行要求也极为?严格。】
池羽曾在信中说?,她一个江湖人,被?押着练武就算了,还要被?押着习文背书。那些个教书先生管束得一个比一个严,整日耳提面命着君子之?道……
【这哪里像是?江湖门派?简直是?书香世家、私塾黉舍。】
渚清和严刃从?顾长雪身?后走出,冲着为?首的两位老者分别行礼,一唤叔公,一唤伯公,又恭恭敬敬地?引荐顾长雪:“这二位便是?陛下与颜王。”
渚老太?傅显然是?个彻头彻尾的文人,跟一旁还精神矍铄的白老将军比起来病弱许多,被?弟子扶着方能站稳。可他的眼神投向顾长雪时,依旧清厉坚韧,似乎还停留在二十年前他辞官那日。
“泰帝无?道昏庸,好大喜功。所下之?诏全?凭心?意,唯愿听宠臣宦官吹捧,不愿听一句逆耳忠言。放眼望去,朝堂如一潭污水,即便有清廉之?官,不愿同流合污,便被?摧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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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得毫不客气,也不必客气。他是?泰帝的太?傅,按大顾礼法,即便泰帝本人站在他面前,也需把他当半个父亲敬着。
“草民不愿助纣为?虐,又觉得为?官救不得黎民百姓,便弃了头顶乌纱,同几?位至交回了江南。”
不做官,便能从?商,便能入江湖行侠仗义。
他弃了乌纱弃了笔,在腰间配上长剑,凭借本事与独到的眼光迅速在江湖中站稳脚跟,四?方敛财,又利用这些财富反哺各处,但凡何处有灾,便会派遣门下弟子前去驰援,施粥赈济。
这其实也只是?杯水车薪,但比起从?官时,却好了太?多。
因此,自那以后,诸、白、严等各世家弟子便都不再参与闱试。正如他在大殿上对泰帝所说?,宁作江湖闲散人,千金散尽济天下,至少可免我助纣为?虐,寝食难安。
可如今,时局更迭。
渚老太?傅垂下手,身?后诸老、泱泱弟子紧随其后,毫无?犹豫地?伸手、卸剑,褪去侠衣,披上儒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当年泰帝无?道,为?官救不得百姓,他们便弃官从?武。如今江南需要文臣,他们亦愿卸剑还书。
白老将军反倒比渚老太?傅看起来好亲近,遥遥冲着司冰河笑?,又喊道:“有劳定王殿下再撑些时日,待得八月桂香,便是?金榜提——”
严阁老面无?表情?地?捅了这武夫一肘子:“秋闱只是?乡试,金榜题名还需等到来年春日贡试。还有,你的礼数呢?!莽夫!”
司冰河倒是?不在意,只转过身?看着刑架上那群汗如雨下的人哂笑?:“诸位大人,可还烦忧啊?”
“……”众官抖如筛糠,再也没了言语的底气。
当初泰帝尚年幼时,渚、严、白三家拥护贤帝,三门子弟便近乎撑起了大半个顾朝。
若不是?泰帝继位后昏庸专横,硬逼忠臣替他为?猖,生生坑害逼走忠良,过往那几?十来年,大顾又怎会沦落为?一潭污水?
如今,这三家子弟重新出仕……
他们已没那个闲心?去想三家子弟如何如何了,司冰河立在台前,拔剑出鞘,满城霜风霎时静滞,又徒然狂张暴戾。
依大顾律法,入邪.教且助纣为?虐者,当受凌迟之?刑。
“赵门安氏!”
有玄银卫在高声唱念亡者名姓。
铁锈味刹时大浓,长街顷刻如血染。
罪臣们的惨厉嚎叫声中,积压了十余年的冤情?终于?开始一一偿报。
“蕉鹿村,李氏三丁!”
“燮乡乡西,谢氏五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场刑持续了很久。
司冰河耐着性子,玄银卫在旁边每高声念一位亡者的名姓,他便割上一刀,及至东方既白,朝曦化雪。
苦主们被?行刑的场面激得呕了一夜,也红着眼睛撑了一夜,只为?了等自己的至亲至爱死仇得报的那一刀。
此时被?曦光刺了下眼,下意识地?纷纷抬手遮目。
他们先是?觉得双目难睁,而后又感受到晨曦落在身?上,微微有些发烫。
“……哎!”
人群中忽而有人后知后觉地?惊愕起来,猛然睁大双眼,低呼:“雪停了!”
第一百零五章
大顾的秋闱定在八月。
顾长雪没打算让司冰河在江南留到那时,索性将各家辞官卸甲的老狐狸们又复请入朝为?官,暂解燃眉之急。
这些人当年能撑得起大半个?顾朝,如今打理一个?小小的江南自然不?在话下。那些罪臣口中叫嚣的“混乱”丝毫不?见发生,江南在短短三天内,便上下一新?。
“这都得亏我。”池羽大言不惭,抱着凉亭里的石桌桌腿死不?撒手,“几位叔公叔伯都是?在知晓陛下和诸位救了我之后,才大晚上爬起床决定出山的。”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严刃黑着脸拽她领子,“才安生了不?过三?日,居然又敢逃早课,你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饶过我吧师兄!我就是?个?破打铁的,当真不?爱舞文弄墨啊!”池羽哀嚎,眼见自己的手指头都快被渚清扒拉开了,连忙去捞坐在旁边的司冰河的衣摆,“哥哥救我!”
“……”哥哥脸都麻了。
他?当时赶赴江南,也只是?猜到了当年杀死池羽的人是?孟南柯,往后什么芦苇荡、什么左坛长老常去西北,他?一概不?知,根本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下了刑场,回府后得面对一个?比他?还高大的“妹妹”。
屁的妹妹。司冰河麻木地想,真按年岁算,池羽比他?大了少说一轮,他?都能能喊池羽“大婶子”了。
千面在旁边幸灾乐祸地偷笑?,将伙房煮好的面端上桌:“殿下还是?多吃点吧!方老都说了,人家池羽也不?过是?恢复至十五余岁的模样,都比殿下高,殿下还说自己十六岁呢。”
池羽也跟着挤兑司冰河:“是?啊,司哥哥先前还说想收养我——”
司冰河坐的位置下一秒就空了,就连轻功卷起的风都带着几分羞愤交织的意味。
顾长雪懒散倚在桌边看这群人闹腾,半点没打算挑剔千面、池羽这般行事合不?合礼数,只觉得有些久违。
他?是?个?喜欢清净的人,即便在现世时也很少主动参与什么社交。
大抵是?这样独的性子容易叫人担心,他?工作室里那群人总爱折腾出些大动静。有时候闹会出些无伤大雅、但令他?匪夷所思的乱子,有时候又叫他?在气极而笑?之余心生熨帖。
这些事回想起来,竟显得有些久远,顾长雪在吵闹声中走?了片刻的神。
夏末清晨的日光不?怎么燥人,晒在身?上能薰出一身?懒劲。
顾长雪在这暖融融的懒劲中打了个?哈欠,支着下颌随意移了下视线,望见正长身?立于院中苍柏树下的颜王。
对方正垂着眸折着右腕上的雪色衣袖,玄银卫站在他?身?侧低声禀报着西夷的近况,片刻后又拿了密奏等待他?处理。
顾长雪听了没一会墙角就没了兴趣,只盯着颜王从雪袖下露出的那截手腕。
他?其实?很少会仔细观察别人的外貌或身?体特征,有时候甚至会刻意避免。
但不?久前,在赵家村厮混的那一夜,他?于情难自抑间?伸手抓住颜王的手腕,欲拒还迎时弄乱了衣袖。借着月色,他?垂下濡湿的眼睫,睨见对方手腕清峻分明?的筋骨处落着一点殷红的痣。
那会儿只是?惊鸿一瞥,他?便又被拽入意识混沌的漩涡。现下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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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雪无意识地揉了下左肩,开始思索起自己把人喊过来掀袖子会不?会奇怪。
他?没想多久,颜王就像是?感觉到他?的视线似的抬起眼,望了过来。刚放下手走?过来几步,方济之从宅邸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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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吃的呢?饿死了!”
他?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呼哧了两大碗素面,才擦了嘴搁下筷子:“我配出解蛊的方子了。”
这次的方子跟之的前几回都不?同,顾长雪已经将蛊书彻底分拆完毕,方济之直接就是?奔着彻底解蛊去的。
原本还躲得没影儿的司冰河从凉亭顶上翻下来:“确定有用?”
“还差一点儿,”方济之烦躁地抵开汤碗,小声咕哝了几句,就连顾长雪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他?琢磨了一会,突然往桌肚底下探身?,拎住还扒着桌腿跟师兄耍赖的池羽:“你既然能做出可以?验蛊的凤凰玉,说不?准也能帮上忙。来试试?”
“啊?”池羽头簪都快被她自个?儿撞乱了,从桌子底下毫无形象地探出头,“可我那玉验蛊,借的是?共鸣之理,可不?是?药理。”
千面在旁边小声嘀咕:“共鸣又是?什么……”
“这个?好理解,”池羽聊起这些奇工巧技便有了兴致,“就好比颜王殿下站在凉亭里拔剑,内力灌注下剑身?嗡鸣,也会带得庭院里其他?人的剑一道震颤。”
池羽摸摸下巴:“那块玉的材质本身?就很特殊,我又在其内里嵌入了些许机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池羽在方济之逐渐变凶且不?耐的眼神下及时闭嘴,乖巧应道:“行!只要?不?让我习武背书,方老您想要?我替您造什么都行。我池羽,定当全?力以?赴!”
她拍着胸脯说得铿锵有力,俨然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严刃当场就被气得想暴打师妹,半道却被方济之拦住:“有两位王爷守着,你还担心她会出事?至于背书习武……刚好千面也要?参加科举,两位王爷每日都会习剑,让她一起便是?。”
“……”严刃缓缓放下手臂想了想,慢慢绽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替霎时僵住的池羽捋了捋凌乱的衣发:“你去吧。”
不?想背书?可以?。但凡你能跑得比千面还快,这书你可以?凭本事不?背。
不?想习武?也可以?。但凡你能反抗得了颜王和定王,这剑你也可以?凭本事不?练。
“……”没本事的池羽人灰了大半。
·
蛊书虽已拆解完毕,但写?下初稿的始作俑者尚未找到。
方济之也说最好能找到完整的初稿,方便他?更快配出解药。
所以?在江南停留了没两日,众人便再度启程,向着西南而去。
重三?人都麻了,一路上抱着小灵猫哽咽:“我、我想京都了……”
“哎呦——是?不?是?离京太久,想家了?”已经蹿得跟方济之一样高的池羽心疼地搓重三?的小圆脸,“可别哭了,哭得姐姐心都碎了。”
司冰河骑在马上看着池羽跟女流氓似的行径,无语地抽了下嘴角:“你有没有想过,他?这么想回京都可能只是?想要?躲你?”
“……”池羽敢怒不?敢言,只能用幽怨的眼神目送司冰河骑着马走?到队伍前面。
她是?发觉了,司冰河的温柔是?有限制的。只针对老幼,最多再加上毫无缚鸡之力且清白无辜的女子。
她这个?头一蹿,人恢复成二十来岁的模样,司冰河不?论是?讥嘲人,还是?练剑时把她压着削,都不?再留手,还会在她哀怨的时候扎心窝子:“你?手无缚鸡之力?”
“对啊!”池羽满脸痛苦地耍赖,“我武功很差的。说不?定真的连鸡都打不?过。”
彼时,司冰河正垂手持剑,立在一块比她高的黑岩上。夏晖自他?背后投来,衬得光影里的那抹身?影单薄又挺拔。
他?就这么拄着剑,沉默了一会。又垂下眸淡淡地问她:“那你应该连鸡都打不?过吗?”
“我……”池羽本来想说那又怎么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她一铁匠,非要?她舞文弄墨,岂非强人所难?
这话她拿来堵过很多回师兄的嘴,偏偏她那会儿望着司冰河单薄的身?影,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其实?恢复记忆后,尤其是?逐渐恢复个?头后,她有特地去问方济之,为?何司冰河总说自己是?十六余岁,可他?看起来却像十四岁。是?不?是?以?前也跟她年幼时一样,饥一顿饱一顿,所以?个?子才不?见长?
方济之当时睨了她一眼:“那倒不?是?。我早给他?看过,这小子长不?高是?因?为?太急了。”
“急?”池羽一时没听懂。
“急着想要?变强。”方济之也闹不?明?白司冰河为?什么这么急,偏偏这会儿对方又失了忆,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你如果会摸骨,可以?试着捏一下——或者单是?看他?手上的茧也能明?白。”
这小子大概从很小的年纪,就开始跟发了疯似的操练自己。饥饿的确能令孩子难长个?子,但过度的疲劳同样也能。
方济之轻啧了一下:“不?单是?身?体。先前我听王爷跟陛下谈起过,司冰河刚开始接触政务时,虽然并不?了解朝中情况,但读过奏折后,总能拟出一份大致的章程。就好像曾经学过如何制衡局势,如何揣度人心。”
颜王在意的是?司冰河会这些东西有些古怪,他?想的是?这小孩儿才十六岁,能练出如此武功已足够令人瞠目结舌,还要?在此之外挤出空暇去修习如何纵横捭阖,如何算计人心……这得花多少时间??过去这小孩儿有好好休息过么?
就这两件事,习武与政斗,哪怕只从中拎出一样来,只怕也有人学一辈子都学不?精通。更何况……
“他?还精通机关之术,能自己琢磨出怎么造红衣大炮,”方济之轻轻啧舌,“在沙匪营寨时,还能负责同商队做买卖,不?但供整个?原本揭不?开锅的匪帮吃上饱饭,甚至还能留有医药余粮救济被毒蝎子所害的流民……”
就这样,司冰河好像还是?总觉得自己学得还不?够多,练得还不?够狠。
方济之最初和司冰河相处时,总觉得这小孩儿的胜负心很重。看到颜王能一剑霜封三?百里,自己便也要?能做到,看到顾长雪能同时听几十余人念书,自己便也要?练。
后来他?逐渐品出几分其中深意,发觉在司冰河不?愿服输的表面下,其实?藏着的是?一种夹带着不?安的焦躁,和对自身?能力的不?满。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焦躁从何而来,明?明?自己已然让司冰河看了解蛊药的药效,喂过了定心丸,这小孩还有什么好不?安的?
他?也没法理解,这小孩已经厉害成这样,足以?让这世上绝大多数人自惭形秽,对自己的能力还有什么好不?满的?
“就好像自己差那么一点点,这世间?就要?倒大霉似的。”方济之当时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如此点评司冰河每次落败后深仇苦恨的神情。
池羽逐渐从回忆中回过神,看了会司冰河挺直的背影,忍不?住凑到重三?身?边:“我说,陛下当初记着帮我找爹娘,有没有替他?也找过?”
“当然有。”重三?警惕地拿猫护住脸,提防池羽再伸来魔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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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跟小狸花不?同,顾长雪和颜王查司冰河时,多少带了点探底的意思。毕竟这位可是?未来的皇帝,查清来历也是?对黎民百姓负责。
“那……找到了吗?”池羽问。
“没有,”重三?摇了摇猫猫的头,“连‘司冰河’这名字都查无此人。”
他?其实?不?觉得这事儿奇怪。泰帝当政、颜王擅权的那些年,很多流民为?了逃避赋税不?给孩子上户籍,世家子弟中也有人为?了隐世避祸而隐姓埋名,司冰河无外乎这两种情况。
只不?过对方所学甚多,又总是?在无意间?流露出几分矜傲,重三?便觉得司冰河更有可能是?后者。
这逻辑没错,可九天跟玄银卫都快把整个?大顾能看的、应当能供得起司冰河所学的世家都翻遍了,也没查出任何线索。
“再加上蛊案当前,这事儿就被姑且搁置下来……”重三?捏着小灵猫的肉垫,“这反正又不?急,待蛊案了结再慢慢查便是?。说不?准那时候定王殿下恢复记忆,自己就能想起来呢?”
相比较之下,他?更在意另一件事:“诶……你跟我们一道经历过西域和江南的蛊案,有没有觉得奇怪啊?”
重三?小心翼翼地拿猫爪指天:“就是?这雪。为?什么每到一处有蛊案的地方,那地儿都在下雪,案情一查清,雪……就停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一百零六章
无独有偶,前?方不?远处,方济之也挤在顾长雪和颜王乘坐的马车里,正嘀咕着这件事:“不?觉得太巧了吗?每回大案一了结,雪就?停了,几乎分?毫不?差。”
“……”顾长雪靠在窗边,面对着一脸沉凝的方济之和沉默不语、显然也觉得不?对的颜王,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其实他在查案中途,也曾怀疑过下雪背后存在问题。可几轮案子查下来?,他反倒不?觉得这与什么阴谋有关了。
这如果?是?阴谋,那幕后之人就?该在他们每查清一个案子后,更加不?悦,让雪下得更肆虐才对。怎么可能反倒收了雪,跟奖励他们似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来?说去,这到底还是?个从剧本中衍生出来?的世界。编剧在剧本中写七月大雪,那晴天白日的就?得大雪。或许这雪停,其实正意味着某片区域彻底摆脱剧本的干涉,从此成为独立、真实的存在呢?
——但这话他没法跟面前?的两位说。
怎么开口?说“别想了,七月飞雪只是?个叫做‘YL’的傻逼编剧想以景衬托氛围,他在其他剧本里也爱这么胡编,甚至编得更加离谱”?
顾长雪没打算被古人们当神经病对待,明智地保持了沉默,面上不?显地靠着车窗走起神。
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会,最终落在颜王执着书卷的右手上。
或许是?多年习剑的缘故,颜王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指腹与掌心覆着薄茧。总是?拢至手背的雪色裳袖此时顺着腕骨滑下一截,露出腕内侧微微隆起的筋骨,和落在其间?的那点殷红朱痣。
“……”他盯着看了片刻,又?绷着脸挪开视线,微滚了下喉结,忽而有些?燥渴。
那晚荒唐时的画面又?在眼前?闪过,幸好千面如同及时雨一般撩开车帘,往里搬了盆冰水:“哇!”这人探进车就?开始咋呼,“车里真闷,三?位真不?觉得热?”
方济之嫌烦地撵他,颜王显然?也不?觉得热,唯有顾长雪诡异地沉默了片刻,开口问:“还有多久到西?南行省?”
“不?远了吧,最慢三?天。”千面叹了口气,敲敲冰盆,“只怕到时候这东西?又?得排不?上用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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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面猜的半点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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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又?行了两天,甫一踏入西?南行省的地界,天边就?开始飘起小雪。再?行一日,方济之已经冷回了那个需要揣四只暖炉才肯出门的棉衣球。
一样的车队,一样的漫天大雪。千面在车队行至城门前?停下时嘀咕了一句:“我差点以为又?回到了半个多月前?。”
那时候江南也是?城门大开,百官相迎,和眼下的景象简直一模一样。
区别只在于西?南的城门比江南更简陋粗犷点,朱漆大门上满是?当年镇压军攻城时留下的刀痕旧迹。
颜王撩开车帘时,千面还在没什么劲头的嘟哝:“京都,西?域,江南,西?南……这都跑了四个地方了!掰着手指头算算,咱们查到的拿过蛊书的人也有四个。我就?纳了老闷了,怎么就?这么倒霉呢?蛊书到处辗转,中途就?没出过点什么意外?怎么一回都没落进过有良心的人手里呢?”
这灾祸怎么能过得这么顺顺当当的,在这近二十年里顺风顺水,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简直就?像有个看不?惯这世间?的霉神故意庇佑着似的。
他晃了晃脑袋,不?再?瞎想,伸手帮着去打帘:“陛下,可要下车?”
顾长雪自进了西?南境内就?不?怎么乐意动弹,闻言淡淡嗯了一声,动了动腿,膝盖不?轻不?重地碰了下颜王:“你去打发。”
他不?用想就?知道自己下车会面对什么样的场面——百官跪拜,哐哐磕头。他又?不?是?顾景,对于享受这种顶礼膜拜毫无兴趣。
颜王垂眸看了眼顾长雪抵着他的腿的膝盖,相当顺从地起身下车,“打发”官吏去了。
顾长雪盯着颜王的背影看了片刻,刚想挪开视线,忽而有一颗小纸团砸落到他的腿上。
千面冲他挤了挤眼,又?端着无比自然?的神态,放下帘子。
“……”顾长雪皱着眉头展开纸团,便看到了方济之的字迹:
【陛下,先时你与王爷留在我这儿的血已快不?能用了,隔日再?找机会取新的。
我用药理与蛊都无法验出你们的血有哪里不?对,为何会百蛊不?侵。
此番池羽随行,我会想法子让她也试试,能不?能拿那什么‘共鸣’或者?别的法子探出些?门道来?。】
顾长雪微愣了一下,耳畔便听得马车外有人嘎吱踩着雪靠近。
他下意识将这纸团收入袖中,恰好玄甲在车外站定,压低声音道:“陛下。王爷命我来?同您说,这西?南诸官似有些?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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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雪竟不?觉得意外。毕竟西?南雪厚三?尺,怎么看都不?像没有冤情。
更何况,当年泰帝曾遣数万镇压军攻打圈地自立的西?南诸王,那一战的余波及至如今仍旧影响着西?南,致使西?南比大漠中的西?域还要荒夷穷窘。可西?南诸官递来?的奏折中半点不?提窘迫,反倒将西?南歌颂得像是?第二个江南。
他微微撩起幕帘:“何处不?对?”
“玄未两三?年前?曾来?过一回西?南,知道这里掌事的大人们长什么样。方才他扫了眼前?来?相迎的百官,发觉那些?大人们竟一个都不?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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