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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蜀道艰难汗凝霜(第2页/共2页)



    一行人继续往山顶爬,那群背夫原本惧怕士兵,可现在自己冲撞了人家,人家不怪罪不说,还反过来帮助了狗子,自然也不敢有什么疑议,便都跟在旁边一起走。舒瑾城让自己的人马放慢了脚步,好让背夫们可以跟上。

    “狗子,你上过学吗?”舒瑾城一边牵着马,一边和狗子闲聊。

    “上过,但是去年就没去了。”狗子悄悄把头贴着白马的鬃毛,抱着马脖子低声说。

    “因为家里的事情?”舒瑾城轻声问。

    “嗯……”狗子点点头:“虽然学校都不要钱,但是家里除了我就没男人了,去上学,娘就没有饭吃。”

    “你们的学校都是免费的?”舒瑾城心里不好受,但还是对狗子的话有些惊讶。

    “是啊,舒小姐。”刚刚那个李老三凑过来了,他学着唐处元对舒瑾城的称呼拍起了马屁:“咱们王景司令好啊!我们这些穷人的孩子上小学一分钱都不要,那学校校舍修的,比县政府都好!”

    “是的,司令还在木喀挑选有潜力的青少年,送入蜀都的陆军军官学校。我就是被亭帅这样挑选出来的。”唐处元在一旁补充道。

    “司令为西川做的贡献真不小。”舒瑾城若有所思。

    “那是的!跛……西南王当大帅这几年,咱们这山坳子里土匪少了好多。没得西南王,我们哪里敢独自翻山哟。”李老三在一旁说。虽然是为了讲好话,但是这句话说得是十足真诚了。

    “这里地势如此险峻,气候也变化多端,想必路上死了不少人吧。”舒瑾城问。这时他们走在一个缓坡上,背着两个人那么高的茶包的李老三可以和舒瑾城并排而行。

    “死人,当然死人,这几百年死的人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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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堆起来也能把山沟沟填平了吧?炉多城外有个白骨塔,就是给那些到了城外还屈死的枉死鬼修得坟。”李老三咧嘴,露出了吸烟叶而焦黄的牙齿:“可靠山吃山,县城里都是茶庄,我们不干这营生,也没什么别的活路。”

    “若是有一条连接雅安和炉多的公路就好了。”舒瑾城思忖。

    “那得多少银子啊!我们镇子上都没公路呢。”李老三撇撇嘴,“我看等到下辈子,等到我孙子的孙子也看不到这一天了。”

    “不,李老三,你要相信,总有一天公路会有的。”舒瑾城望着崎岖的山路坚定地道。

    一行人又走了半个小时,便到了二郎山顶。找了个背风的地方,两队人各自休息。舒瑾城让唐处元在原地待命,自己带着狗子走到李老三和其他背夫身边,问道:“老乡们,你们是不是来过很多次炉多城了?”

    “是啊,我们每年都来。”背夫们回答。他们现在都知道舒瑾城是好人,又是个长得白净漂亮的姑娘,也就愿意和她聊天。

    “那你们可不可以跟我介绍一下炉多城?”舒瑾城笑眯眯地问。

    “当然可以。”大家七嘴八舌的答开了。舒瑾城的专业访谈是本行,提问和接话很有一套技巧,很快就和大家聊得火热,甚至连哪个锅庄的老板娘长得最美都打听出来了,让在远处观察的唐处元自叹不如。

    直到太阳西斜,一行人才终于翻越了二郎山。

    二郎山这头羟人的风情就更足了。煨桑的烟火从寺庙的金顶直直升向天空,狭长的青稞地里点缀着四四方方、石头垒砌的碉房,洁白的石塔在山顶耸立。

    这里离泸定县很近,一条奔腾的大渡河从中劈开,两岸山压着山、山连着山,看不见尽头。沿着峡谷走了一小阵,很快便到了岔路口。

    “姐姐,我们不进泸定县,要往山坳里的幺店子住。”狗子被李老三拉下了马,恋恋不舍地和舒瑾城道别,走向背夫们的队伍。他在背夫们的帮助下重新背上了自己沉甸甸的茶包,小小的身躯重又被背夹子压得十分佝偻。

    “等一下。”舒瑾城忽然叫住狗子,走上前去,从自己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两块银元,塞进他湿润却粗糙的小手里。

    “拿上这个,给你妈妈买药。明年农闲的时候,回去上学吧。”

    “嗯。”狗子低低地应了,使劲将那两枚银元收进掌心。

    “狗子,别磨蹭了,等下幺店子里要没得铺位咯。”李老三在不远处催促,狗子这才将银元贴身收好,拄着丁字拐,一步三回头的跟着背夫们走远了。

    “你把钱给他,他也不一定能回去上学的。”赤松望着那群背夫远去的背影道。

    “我知道,能帮一点是一点吧。”舒瑾城翻身上马,沿着大渡河往泸定县走去。一次偶遇不能改变一个群体的命运,但技术和基础设施的变化却可以。

    大渡河在夕阳下怒吼,一条细如孤蛇的索桥横挂于其上,在风中岌岌可危的样子。舒瑾城知道那是大渡桥,谁能想到,这样摇晃的铁索和不甚坚固的木板,竟然负担着百年间汉喀两地沟通的重任。

    她来到了桥边,遥望巍峨的雪山,仿佛看到洁白的哈达和风马旗在迎风飘扬,一个因遥远而神秘的文明向她敞开了胸膛。

    她突然感到胸膛有一种震动,眼眶也些微湿润了。

    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站在大渡河旁边,她越发感觉到渺小。前世,今生,所有不能超脱的过往都不过是尘埃罢了。

    在这大地的褶皱上,她不过是个无知的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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