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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送鱼
从钟粹宫出来, 旭阳刚升起,雾浓露重,石砖上湿滑难行。
萧闻璟一脸沉思, 疾步前行。
跟着后面的谨言拉住慎行, 故意落了三四步的距离。
“殿下今日怎么起得迟了,还对我有点横眉冷对的样子, 看着怪渗人的……”
“……”慎行抱手在胸, 并不理会。
“我知道了, 定是殿下做了一个美梦, 被我不小心吵醒了,所以才对我横竖看不顺眼……下次这种事你去叫殿下起床!”
“不去。”活音刚落,他人咻得一声就上了树。
“不去就不去,你跑什么呀?”谨言给他吓了一大跳, 抬头冲着他蹲的树杈喊。
“六皇兄!”
小道上一少女远远奔来。
“何事。”萧闻璟停下脚步,等着她上前来。
萧燕书气喘吁吁:“我、我听说魏小将军昨天夜里闯了宫,惊扰了田婕妤, 现在被关在宫里了……”
“这消息你从哪里听来的?”萧闻璟眉心一蹙。
谨言也大吃一惊。
“我一起身宫里都传遍了呀, 就连灵萱在宫外都知道了, 听说这会人跟拜帖就在宫门口了, 可皇祖母说宫里乱不许她进来,把她拒在外头……”萧燕书紧张道:“皇兄,这件事真的很严重吗?”
萧闻璟目光落往宫墙, 又快速拉回到萧燕书脸上。
“殿下这……”谨言忍不住出了声。
消息他们也才刚刚收到,哪知居然已经扩散到路人皆知的地步。
“等我先去看看情况。”萧闻璟朝谨言按了下手,示意不要多说, 又对萧燕书交代道:“你让她这几天不要来宫里,魏小将军有魏大帅护着, 宫里怎么样也不会亏待他,现在最重要是弄清楚事情原委。”
萧闻璟的从容让萧燕书紧张的情绪平缓不少。
因为无论多复杂的事情在她这位皇兄手上都是可以迎刃而解的,这件事肯定也是如此。
她捂住胸口,保证道:“我会告诉灵萱的,也让她不要这么担心。”
“嗯。”萧闻璟一点头,越过萧燕书往前行。
谨言却在后面愁眉苦脸。
这件事若是只在宫里,只要陛下愿意大事化小,也算不上是很严重的大事,可若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这就关乎到皇家颜面,只怕连魏大帅都很难摆平了。
“谨言……”
“公主还有吩咐?”谨言蓦地打住脚,惊诧得看向忽然叫住自己的七公主。
这七公主和阮灵萱交好,所以也和和他们走得近一些,在这么多兄弟姐妹当中,也就她还能和六皇子好好说几句话,谨言和慎行自然对她也和对其他人不一样。
“慎行怎么不在呀?”
“啊?”谨言不由自主瞄向旁边的大树。
那边树叶窸窣乱晃了一阵,很快又回归到了平静。
七公主没注意他的眼神,自己就往左右看了眼,没见到人便泄气道:“算了,你当我没问过,不许告诉别人!”
“哦。”谨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他也无暇去想这些事,快步跟上萧闻璟。
魏啸宇昨天夜闯昭翎宫,惊吓到了田婕妤,被禁军当场擒获,事关魏大帅和魏家,皇帝也不可能直接把他打入大牢,只能先找了个空置的宫殿把人关了起来。
萧闻璟先到昭翎宫看魏啸宇。
久未修润的门扇吱呀一声被推开,昨天还意气风发的小将军此刻鬓发微乱,就坐在正对着殿门的太师椅上,手支着脑袋,像是睡了去。
在光线投进来的刹那,魏啸宇手肘一滑,整个人从太师椅上坐直,眼睛还没睁开,手就下意识往旁边摸索了一圈,像是在找适合的武器。
“原来是你……”睁眼看见来人是萧闻璟,他才将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把手遮过眼睛,“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辰时了。”萧闻璟找了个就近的太师椅坐下,“昨夜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为何会进宫?”
这两个问题魏啸宇已经被好几个人询问过了,早失去了一开始愤慨,有些逆来顺受的淡定。
他揉了揉眼睛,把背靠在椅背上,两手交搭在扶臂上,道:“昨日与你们分开后,我就回到将军府找了几个手下的人去蹲点,没过一个时辰就有人来回禀发现一家叫刘家粮铺的店不太对劲,虽为米铺可店里却没有存粮,反而卖着干蕈、虫干等物。”
“也许是因为粮食生意不好,改做了别的生意。”
魏啸宇点头,继续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原本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可是手下的人说在那家店铺看见奇怪的女子出入,我便想到了之前在街上遇到的那几名言行举止都很怪异的姑娘,想着难不成和这家粮铺有关系,便想去看一看,可我在那家粮铺里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怪异之处,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失了神智,等再清醒过来,就已经在这里了!”
无论是怎么进宫、还是怎么冲撞田婕妤一事,他一概不知,着实可气。
“想必禁军已经去过你说的刘家粮铺查看,我猜,那里已经人去楼空,你死无对证。”
“这你都能猜到!”魏啸宇佩服,连连点头,“的确,店都搬空了,更别说人了!”
“殿下……”谨言从外面伸出半个脑袋,“外面好像来人了。”
萧闻璟站起来道:“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把你先弄出宫去。”
魏啸宇伸了个懒腰:“我家老头子现在都没有成功,只怕不容易吧?”
“总会有办法。”
魏啸宇咧嘴一笑,“有六殿下这句话,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萧闻璟点点头,正要走。
“等等。”魏啸宇从怀里摸出一物,扔给萧闻璟,“在他们走后我才发现我还从粮铺里带出了一物,本来想交给禁军的,不过还是你更靠谱,便给你吧!或许也算是个线索?”
萧闻璟捏着那椭圆硬壳物端详了眼,“虫子?”
魏啸宇仔细端详萧闻璟的脸色,不免奇道:
“你也太镇定了吧!这世上就没有让你害怕的东西吗?”
寻常人冷不丁接到一只死虫子,脸上要不然是惊愕要不然嫌弃,也绝不会有他这般情绪平稳,好像对于他突如其来的恶作剧也毫不介意。
“有,但不多。”
萧闻璟拿着已经僵直的甲壳虫从侧门走出昭翎宫。
一连三日,阮灵萱都没有办法进宫,每日在家中只能靠研究厨艺来填补心中的空虚。
萧闻璟只教了一遍,阮灵萱也没能记牢,只能凭模糊印象,乱试了一通。
好不容易等到皇太后松了口,阮灵萱赶紧把集自己厨艺之大成的一道乱炖红烧鱼装进了两层保温的食盒里提进宫。
可昭翎宫被禁军严防死守,她并不能靠近,只好提了东西去钟粹宫找萧闻璟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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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闻璟书案上堆满了书,整间书房都弥漫出一股陈旧的霉味,都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挖出来的旧书。
看见萧闻璟在忙碌,阮灵萱也体贴,直接把食盒提起来,开门见山道:“我在家里照着你教法子做了一道鱼,你能帮我交给魏小将军吗?”
萧闻璟抬起头。
阮灵萱满脸愁绪:“我也帮不上别的忙,所以特意买了泰安产的鱼,想着小将军能吃到家乡的味道……若你没空,也可以让谨言去……”
“我会去送。”她话还没说完,萧闻璟就示意谨言收下鱼。
阮灵萱眉开眼笑,不遗余力地夸奖道:“就知道你够仗义!”
把食盒交给谨言,阮灵萱心情大好,便走上前关心萧闻璟,扫了一眼他凌乱的桌面,“你这是在找什么么?”
萧闻璟伸指一指旁边的死虫子,“找这是什么虫。”
在一张白帕子上搁着一只六足蜷缩,死得透透的小甲虫,它长得很奇怪,红棕色的外壳带着明黄色的斑点,口器还相当长,头上甚至还长了一只不伦不类的独角。
“从没有见过。”阮灵萱摇摇头,她小时候在野地草丛抓过不少虫子玩,却从来没看见过这样色彩鲜艳又长相古怪的小虫。
“不过或许三殿下会知道?”
“三皇兄?”
阮灵萱站在一旁点头:“三殿下对虫蛇颇有研究,你难道不知道吗?”
三皇子萧启昌最是喜欢逗弄虫鸟小兽,他宫里养着许多千奇百怪的小动物,阮灵萱有一次无意间帮他抓住了一只逃跑的甲虫,才得以进了他的院子参观了他的百虫屋,叹为观止。
萧闻璟蹙眉看着死去的小虫,脑子里飞快掠过一些前世忽略的细枝末节片段。
三皇子萧启昌的生母田婕妤,顺天一年入宫,顺天五年生子,顺天二十六年因巫蛊案被沈皇后下令烧死。
巫蛊,历来都是宫廷中用来排除异己最有效的好法子,帝王畏惧巫蛊之术,从来都是严惩不贷。
可是巫蛊之术当真就没有吗?
也未见的。
萧闻璟目光一一扫过桌上的古籍,忽然间察觉自己似是找错了方向。
阮灵萱拿起他刚刚才描画出来的一张虫图,与实物对比了一下,画得还真是栩栩如生,她道:“你帮我送鱼,我帮你去问问这虫子吧!”
“也好。”萧闻璟抬起头,阮灵萱还没来得及挪开位置,恰恰好站在他的右手侧。
她的脑袋微垂,微侧着脸看着他,眸光澄澈而明亮,就像是被朝晖映亮的溪水,波光涟涟。
往下是她的唇,唇瓣就像是两片花瓣,娇艳欲滴。
梦中的场景仿佛重现在脑海里,让萧闻璟心口急促地跳动,像是有人拿了一支大棒椎,在他胸腔里敲起了一曲战歌。
那似碰似离的感觉仿佛是一根想要将人勒死的细线,让人喘不过气。
“你手上这个……”阮灵萱奇怪地打量他的脸,视线垂下,忽然一指他手臂,惊呼出声。
萧闻璟今天穿着一套竹雾青色的大袖衣,因为袖子滑落总是碍事,适才他就捋起了两边的袖子。
两截手臂露在外面,此刻一条红色血线已经越过内关穴,昂首往上蔓延。
“你的病又复发了?”
想到萧闻璟那几次发病时的状态,她下意识就把手心贴到萧闻璟额上,手心微潮,是沾到他额头上的薄汗所致。
再一次肯定道:“你还发热了!”
谨言闻声正要上前,却被萧闻璟一个目光止住。
“我没病发。”
“那你怎么还会有这个?”
阮灵萱指着他手臂上血线,铁证如山。
是谨言告诉她,若萧闻璟气血上涌情绪不宁,便会病发,所以要尤其关注他的这两条血线。
“我只是在想一些比较困难的事情,一时想不通才会这样,并不是病发了。”萧闻璟及时放下袖子。
想事情也会这样?
阮灵萱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连萧闻璟都能难倒的事,想来是真的很困难了。
“没事,我信是你的话,一定可以做到的!”阮灵萱不疑有他,只握紧拳头给他鼓劲,真挚的眼神任谁看了都相信她是真的希望他可以办到。
萧闻璟神情复杂,目送阮灵萱一路小跑出去,又敲了敲窗扉,“去看着阮灵萱,留意三皇子。”
没有回应声,只有一道细微的脚步声离开了屋顶。
“殿下让阮小姐去向三皇子打听,莫非是怀疑此事与三皇子脱不了干系?”谨言朝窗外望了望,虽没看见人影但也知道刚刚是慎行离开了。
殿下既叫慎行跟着阮灵萱,可见是不放心,怕阮灵萱会在三皇子那里出事。
“或许。”
萧闻璟把桌面上的书籍一一收起来。
“那岂不是会打草惊蛇?”谨言担忧。
以阮灵萱那个性子,要叫她藏住心事比登天还难,定然会让对方有所察觉。
“这草里是蛇还是虫,不打一打又怎么知道?”现如今不怕打出蛇,就怕蛇躲着不出来。
萧闻璟起身,走到谨言身边,打开食盒的盖子往里面看了一眼。
“走,去昭翎宫——”
魏啸宇虽被关在宫里,但也没有受刑逼供,只是时间越拖越旧,他也难免不安,直到萧闻璟到来,才能缓解一二。
“这么客气,还带了饭菜!你怎么知道我这两天都没吃饱……”他还真不太敢吃宫里的东西,尤其在听说那个田婕妤一哭二闹三上吊后,总感觉自己的小命有点悬。
谨言把饭菜放出来后,魏啸宇看着那汤汁颜色绿中泛蓝,里面还泡着一条断头残尾的破鱼陷入了沉默。
“……”
“这是阮灵萱特意为你做的。”萧闻璟递上筷子,微笑道:“不用客气,吃吧。”
魏啸宇:“……”
他和阮灵萱无冤无仇,为什么要送一条死相凄惨的鱼给他。
是暗示他的下场会像这条鱼一样吗?!
第32章 藏身
午后, 阮灵萱拿着虫图回来,喜滋滋地告诉萧闻璟自己有所收获。
萧闻璟却指着阮灵萱带来的食盒先开口道:“魏小将军让我转告你一声谢谢。”
阮灵萱惊喜。
“小将军喜欢我做的鱼吗?我还特意加了菠菜汁,像不像是游在湖水里的活鱼?”
鱼都游散架了, 看起来不像是活的。
萧闻璟不免好笑, “你怎么会想到用菠菜汁加在鱼汤里?”
“正好看见了就加进去试试,这样显得特别诗意!”阮灵萱雀跃, “小将军既然喜欢, 那我明日再做了送他……”
“不必了。”萧闻璟打断她的话, “魏大帅已经把他接出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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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阮灵萱看了眼自己手上的虫图, “是他的嫌疑已经洗清了吗?”
“不是,是因为他上吐下泻,魏大帅以他水土不服为由,将他接走。”
这里面皇帝和魏大帅又商定了什么事, 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阮灵萱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迟疑道:“该不会是我的鱼……”
萧闻璟唇角一弯亲自把这个锤落到实处:“所以魏啸宇说谢谢你。”
“哦。”
是谢这个啊。
阮灵萱一下就变得沮丧,像淋了一头水的小狗。
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做的菜会让人吃了生病。
早知道她就老老实实做菜, 不整那些花样了。
“这个虫图你问出什么来了?”萧闻璟把她手里的图抽过来看, 转开话题。
“三殿下他曾经从田婕妤带来的古籍中看过记载, 叫作血枯虫, 是一种以人血为饲的蛊虫,曾为北疆一个小族所养。”阮灵萱蔫巴巴抬头:“这些有用吗?”
血枯虫?
萧闻璟回想了一阵,并无印象, “若是这所谓的血枯虫有致使魏啸宇失去神智的作用,也就可以证实他是被人陷害。”
“那岂不是找到三殿下说的那本书就可以了?”
萧闻璟点点头:“我会想办法,你早点出宫去吧。”
阮灵萱乖乖应了声, 出了门。
慎行在她走后便从窗户跳了进来,“殿下, 我刚刚一直跟着阮灵萱,见她和宫人关系不错,三殿下对她也没有什么防备。”
“嗯。”萧闻璟正翻看着宫中记载,漫不经心道:“她心肠好,之前宫人失职,险些酿成大祸,还是她向贤德皇太后求情,才没让皇后严惩,这些宫人或多或少都要承她的情……”
说着,萧闻璟忽然抬起头,“是田婕妤宫中的宫人?”
虫鸣鸟叫此起彼伏,两边的支棱窗打开,阳光和花香穿房而过。
小内监捧着粮盆陪着皇子挨个给虫屋添食。
萧启昌有些魂不守舍,镊子几次没有钳住红虫,便烦躁地扔回到小内监手里。
“今天那阮灵萱来问的东西是我母妃密书上的虫子,她是怎么知道的?”
“小的也不知,兴许是在外面看见了?”
“这不可能,连我都没有见过,外面又怎么会有?”萧启昌来回踱步,越想越不对劲,“难道是和我母妃有关系的事?”
因为是阮灵萱,萧启昌没有设防,不小心就把实话说了出去,现在越想越不对劲,心里不安,无法再安心喂虫。
“去找母妃。”
阮灵萱并没有出宫,反去了田婕妤的秋语宫。
她与这里的宫人关系不错,想来借一本书看几眼也不是问题。
“阮小姐说的这本书我好像是有点印象。”
“没错,三殿下小时候田婕妤就给他看过,当时我正在旁边给殿下打扇……据说是从田家旧居带出来的,田婕妤很是宝贵。”
“可田氏也不是什么有很深渊源的氏族,哪有什么旧居?”
“这你就不知道吧,我听宫里的老人说过,田是先帝赐的姓,田婕妤的母族从前不姓田的,好像……好像是说本家犯了什么罪,这田家大义灭亲,亲自向先帝告发才得以保全,才有了现在的荣宠。”
听着她们把话题扯远了,阮灵萱心急道:“那你们可知道书放在哪里,我就看一眼不会让你们为难的。”
“阮小姐言重了,您对我们有恩情,这倒也不是问题……”
田婕妤的藏书多是关于各种植物,从前二公主还在宫里的时候就经常上门来借阅,田婕妤也从没有不许过,如今阮灵萱只是想看一眼,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宫人把阮灵萱领到田婕妤放藏书的房间,交代她不可久待,若听到外面鸟叫声就赶紧离开。
阮灵萱满口答应,保证不让她们为难。
这间书房是起居室的格局,前厅后寝,甚至还保留了衣橱和屏风。
或许这里就是三皇子小时候在秋语宫时住过的地方。
阮灵萱环顾四周一圈后,先到书架上翻阅了起来。
田婕妤爱莳花弄草,对药理也有些研究,听闻她对妇人调养生子很有一套,一些宫妃权贵夫人还想尽办法求得田婕妤一诊呢!
阮灵萱快速看了一圈,并没有找到有关于虫子的记载,便把目光转到角落的博古架上。
既是古籍,也未见的是写在纸上,说不定是刻在竹简。
“有了!”打开第三卷 的时候,阮灵萱看见了类似的甲壳虫样,正要扯开仔细阅读,身后就冷不丁传来萧闻璟的嗓音。
“我不是让你出宫了么,你在这里做什么?”
阮灵萱手一松,险些没有拿稳竹简,回头一瞪:“你吓死我!”
萧闻璟眉头微蹙,“快跟我走。”
既猜到这个田婕妤有问题,她还只身前来,真是胆子太大。
魏啸宇再重要,也不值得她以身犯险。
“等等,我找到了,你先看看这里!”阮灵萱还不急着走,把手里的竹简扯开,就在萧闻璟眼下,“你看……图案虽小,但是特征都是一样的,这里还写着血枯虫……幼体种下……破而后立,廿五载亡……咦,这描述看着不像是能控制人的神智啊。”
阮灵萱不由纳闷,难道和这个虫子无关?
萧闻璟顺着字往下看去,神色凝重。
“啾啾——”
门外鸟叫急促,阮灵萱想到宫人对她的提醒,马上脸色一变,拉住萧闻璟,“定然是有人来了,我们快躲起来!”
萧闻璟刚偏头往后边敞开的窗看了眼,阮灵萱一个大力拉拽就把他拖到了衣柜前,打开门推他进去,一气呵成。
若有人在一旁看见,问起来,阮灵萱只怕还能高深莫测地说一句:“无他,唯手熟尔。”
这是她小时候逃避大人问责惯用的招数,只是她完全忽略两人已经长大了,一起塞在这逼仄的衣柜里,相当难受。
萧闻璟高大,要蜷起手脚才能藏得进去,还要加上阮灵萱更是雪上加霜,两人手脚相叠,好比塞在泡菜坛里还要用腌菜石压实一样。
从衣柜镂空的图案中透出几缕光线,正好映在两人的脸上,四目相对,近在咫尺。
“田尚书越发过分了,他以为我一个小小婕妤就可以左右圣裁吗?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
这道愤怒的声音出自田婕妤。
随着她脚步走近,头上带着的珠钗步摇齐晃,声音清脆悦耳。
“你也别恼,田大人不过是心急了,陛下一日不立储君,朝廷一日不稳。”另有一道低沉男音回答。
阮灵萱惊大了双眼。
和田婕妤说话的居然是个男人。
她经常出入宫廷,对于内监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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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很熟悉,即便他们再想掩饰自己阉人的特征,也很难做到完全不留痕迹。
东六宫属于皇帝后宫,除了皇帝和没有及冠的皇子外,其余男子都不允许踏足,这个与田婕妤说话的人会是谁?
“你别口头说的轻松,大皇子已及冠,老臣们都在催促陛下立他为太子,最着急的人就是你吧?”
“我有什么好着急的,他是当不了太子的,你我都清楚,现在要紧的是六皇子萧闻璟。”
阮灵萱看着萧闻璟。
谁做太子关他们两什么事?
而且他们怎么能这样确定大皇子就做不了太子了?还打算针对萧闻璟。
萧闻璟冲她摇了摇头。
阮灵萱把唇一撅,十分不服气。
萧闻璟盯着她红艳艳的唇看了须臾,又把视线挪了开去。
“萧宗伟视他为眼中钉,百般刁难,极力打压,这萧闻璟也是命好,三番几次都能从他杀招里逃出升天……真是见了鬼了!”
“不着急,这不是还有我们么……”
阮灵萱竖起耳朵正要听他们还想密谋什么坏事,却再没有听见人声,反而先是哐当一声,好像是撞到桌子,而后就是奇怪的水声。
他们这又是在做什么?
阮灵萱用眼神询问萧闻璟,萧闻璟却不看她,脸侧向旁边,微微有些泛红,像是憋着一股气。
这衣柜虽然不是完全密封,但能通气的只有那一排小孔,的确有点闷,阮灵萱都开始觉得身上有点冒汗了。
热,不但是闷热,萧闻璟身上也热,她都能感觉到她靠的地方现在就热气腾腾。
这书上说血气方刚少年郎诚然不是骗人,萧闻璟这个体温的确比她的要高上不少。
那好像搅浆糊一样粘稠的水声持续不断,弄得人头皮都开始有些发麻。
阮灵萱眼睛乱瞟,忽然间发现萧闻璟紧抿唇,两瓣唇肉就像蚌壳一样严丝合缝,好像就怕给谁撬开了。
刚刚躲进来的时候不见他紧张,现在才紧张不是迟了吗?
阮灵萱专注的目光惹来萧闻璟的注意,两人视线相对。
萧闻璟蹙了蹙眉,见阮灵萱还一个劲看着他,两只大眼睛仿佛盛着清泉,能一路淌到人心里,泛起涟漪不断。
他果断伸手遮她的双眼。
她的眼神明澈透亮并不勾人,可心中有鬼的人,看什么都是魑魅魍魉。
大手遮住了阮灵萱大半张脸,剩下的部分唯有唇部最显眼。
萧闻璟盯着她的唇,耳边又是田婕妤不知何人苟且的缠绵声,呼吸渐渐密了起来。
“婕、婕妤,三殿下求见……”
书房外,宫人的声音紧张又急促。
萧闻璟猝然惊醒,就仿佛是早晨那个梦。
……遗憾又荒唐。
“怎的这个时候来?”田婕妤气喘吁吁,平复了半晌对旁边人催促道:“你快些出宫去,别给人看见了。”
“好,你也小心,补补唇脂吧,免得给他瞧出来……”男人声音愉悦,又大声啄了一口,才抬步离开。
“狗养的。”田婕妤恨恨道。
脚步声纷乱,过了好一阵,书房里才一点声音也没有,萧闻璟把衣橱门打开半扇,往外看了看。
“我们也走吧。”
阮灵萱手里还握着那卷竹简,“那这个怎么办?”
若是拿走很快就会被田婕妤发现,可是不拿走又觉得白来了这一趟。
“无事,我已经记下来了。”
阮灵萱:“哇,你可真厉害!”
萧闻璟笑了笑。
“殿下。”慎行敲了敲窗户。
阮灵萱把竹简卷好,放回原位,三人离开昭翎宫。
这一趟有惊无险,还有了一定的收获,阮灵萱神色放松,伸展了一下手臂,松了松筋骨,“幸好没有被发现,不然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阮灵萱不是不知道后果,她就是脑子一热,冲动行事。
萧闻璟听到这个就开口道:
“我不是说了,这件事我会去想办法,你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以田婕妤那不依不饶的性子,再加上还是撞见宫妃偷情这样的大事,她焉能轻易放过。
阮灵萱自知理亏,也不敢反驳,低着脑袋老实认错:“我只是心急,小将军那样骄傲的人,平白无故背上这样的污名,一定很不好受,万一陛下要罚他怎么办?”
“而且……”阮灵萱看了看萧闻璟,嘀咕道:“你一向不管别人的事。”
萧闻璟是出了名的“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①,他不结党营私、笼络朝臣,也不徇私枉法、予人方便,和那喜欢拉帮结派的萧宗玮完全不一样。
万一他就像上次在小酒馆,对魏啸宇不管不顾了怎么办?
“这事你要管我又怎会不管。”萧闻璟眉眼沉静,唯有嗓音略急:“若你因此涉险……”
阮灵萱大眼睛目不转睛看着他,很认真听训。
萧闻璟话说到一半,生生打住,又安慰她道:“你放心,魏啸宇不会有事,我能处理好。”
“好,我信你的!”阮灵萱点头如小鸡啄米,生怕慢上一拍要惹他不高兴。
萧闻璟的能力有目共睹,将来他还要当太子的人,当然是言而有信。
萧闻璟唇角微扬。
阮灵萱打量着他的脸色,见他神情转好,便又弯眼笑了起来,轻松道:“既然小将军也放出来,那……我、我们可以去看小将军吗?”
第33章 我敢
四月末, 草长莺飞,春光明媚。
坤宁宫里却乌云笼罩,沈皇后面色铁青, 来回踱步, 刘院使汗如雨下,唇瓣蠕动不止。
“你先前是怎么跟本宫说的, 说你有十成的把握, 怎么连血枯虫你都没有发现!”
萧宗玮就坐在一边看着手中一张薄纸。
这是宫中最普通的宣纸, 裁成了一掌宽, 上面只记载短短几句话,然而就这几句话就让他反复看了好几遍。
末了,他单手将纸捏作一团,扔到地上。
“简直胡言乱语, 我现在身体已然转好,却突然说我活不过二十五岁?这究竟是谁给母后的!此人分明是歹毒至极,故意要我们分寸大乱!”萧宗玮声音凌冽, 目光直逼刘院使。
好像他就是那个始作俑者。
刘院使扑通一声跪下, 叩首在地, 惧道:“皇后娘娘饶命, 大殿下饶命,血枯虫却有其物,可早随着泰成苗氏灭族, 已有近三十年不曾现世,臣不曾想到也是因为不曾遇到!”
“我才不信什么血枯虫。”萧宗玮站起来,扭头对沈皇后道:“一定是萧闻璟搞的鬼, 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在背后肖想什么,我这次定要他好看!”
看着他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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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 沈皇后抚着激烈起伏的胸口,闭上双眼平缓了一会呼吸,才慢慢坐了下来,手指揉着太阳穴,疲惫不堪地看着刘院使道:“刘院使,你对这个血枯虫了解多少?”
刘院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沉默了片刻道:“血枯虫寄生幼体,由肉苁蓉、血结草、丹参、熟地等草药喂养长大,若无草药则以饲主血液为食,噬骨吞筋,是一种令人闻风丧胆的蛊虫……”
他又偷偷瞟了眼沈皇后,“……此物确有强身之功效,曾经苗氏一族手下那支势不可挡的铁骨军就是以强悍骁勇闻名,然这种蛊虫的弊端便是等到蛊虫成熟之际,会让中蛊的人五感渐失,先是触觉,失去疼痛,而后是嗅觉、听觉、视觉……”
“这不是等同于废人!”沈皇后大喝了声。
刘院使再次叩首,不敢言语。
废人好歹还能活着,可以肉身养大这血枯虫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沈皇后也突然想到了这一点,又沉默了下来,许久才嗓音干涩道:
“这件事务必保密,不能让陛下知晓。”
刘院使刚准备应声,就听见沈皇后又沉声道:“我还听说自从临安县回来,萧闻璟就不肯让你为他诊脉了,你去问问安院判,他的身体可有异常?”
刘院使一愣,旋即想起自己医术平平,但贵在听话,所以当初皇后才会将他捧为院使,还选他来为大皇子“治病”,并告诉了他一种偏方,专以血亲的心头血为药引,他虽觉得怪异却没有多想,毕竟这世上什么稀奇古怪的偏方都有,就是割老子肉给儿子炖汤的都有。
这才一昧盲从照办。
更何况自从用了这个偏方,大皇子的身体真的好了起来,那莫名其妙的高烧和疼痛次数少了,时间短了,他便偷了个懒,没有细究其中缘由,安得轻松自在。
现在牵扯出这血枯虫他方察觉不妙,因为他曾听师父说起过,这神秘的血枯虫分为子虫、母虫,苗氏族人为了快速催□□虫会先用战俘培养子虫,再以战俘的血喂养他们士兵,能使其体格快速强健,更早投入到战场。
所以沈皇后想到了萧闻璟,刘院使又怎会没有想到。
当即冷汗再次汗湿了后背。
萧宗玮冲出坤宁宫,身后的内监长随一路小跑跟在他身后,连声叫着殿下,却没能让他慢下步伐。
宫道两边树木葱茂盛,不可视物,他身高腿长,步伐又快,让对面刚拐过来的一队人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便和他撞到了一起。
只听几道惊呼,食盒砸在了地上,里面的瓷碗、汤水溅了一地。
“大殿下恕罪!”
阮灵徵也跟着盈盈一屈身,“殿下恕罪。”
萧宗玮刚疾步行走,气息不稳,还在喘着大气,看见是阮灵徵,再坏的脾气也生生压了下去,皱眉道:“你怎么在这。”
“裴妃娘娘身子抱恙,唤臣女入宫陪伴。”阮灵徵目光扫了眼已经打翻在地的汤碗,静静道:“不小心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你还未嫁到裴府,就要伺候他们裴家的人了?”萧宗玮脸色本就不好,现在一拉下来,后面跪着的宫婢内监都开始瑟瑟发抖。
这大皇子蛮狠霸道,即便是朝臣都要避他锋芒,更遑论她们这些奴婢。
“殿下言重了,裴妃娘娘是长辈,长辈有召,臣女甘之若饴。”
萧宗玮不出声。
阮灵徵俯身蹲下,扶起食盒,伸手就要去捡碎片。
萧宗玮气急,抢先她一步,把碎片捡在手里,“都碎了你还去碰,也不怕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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