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肃与威胁,教人望而生畏。
郑董被吓得不轻,步子也随之停下。
“阿生。”何建勤温和地出声提醒。
陈志生这才冷着脸垂下手臂,又瞄了郑董事长一眼,继而便也和费疑舟一起出去了。
郑董望向何建勤,顿时像捉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不解地追问:“何总,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咱们不是都聊的好好的么?费总怎么忽然就……”
话音未落,一份文件便轻飘飘递到了他眼前。
郑董一头雾水,从何助理手中将文件接过。
何建勤淡淡地看着他,笑容疏冷,“郑董,蓝枫集团近五年来出过整整八起安全事故,据我所知,其中四起事故的赔偿金,至今没有如数打到出事家庭的账上。”
“……”郑董听了这些话,脸色唰的惨白一片。他嘴唇蠕动着,似乎还想要找借口加以争辩,却不知还能说什么。
何建勤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说:“贵司不了解费氏,也不了解费总。”
郑董面露疑惑。
何建勤:“贵司将算盘打到了咱们老爷子头上,说动费总来赴宴。只可惜,纸没能包住火。老爷子的面子费总给了,至于合作,应该不可能了。”
*
费疑舟赴宴的地点在城西。从宴会厅出来,陈志生提前将劳斯莱斯清影开至贵宾梯门前,接他亲爱的老板跟何生二人上车。
汽车引擎发动,驶上大路没几分钟,静谧无声的车厢内,便响起一道嗓音,漫不经意地随口问:“阿生,你有没有自己的照片?”
闻听此言,正在驾车的陈志生明显滞了下,他不明所以,又不好表露出来显得自己很好奇,顿了一秒方回答:“您是问我手机上有没有自己的照片?”
“嗯。”
“没有。”陈志生摇头,开着车如实回答,“我不怎么拍照。”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又不是姑娘家,拍照的机会太少了。
费疑舟听完静默了会儿,吩咐:“前方靠边停一下车。”
陈志生没有多问,须臾,靠边将车停下。
车停稳,费疑舟端坐于后排,指骨如玉的手捏着手机,面上的神色隐隐显出了几分犹豫迟疑之态,貌似有些纠结,想开口又不知从何说起。
几秒后,还是解语小花何生看出其中端倪,思索着,非常善解人意地问道:“是不是殷小姐要您做什么事?”
费疑舟闻声,撩起眼皮凉凉看了何建勤一眼,没有说话。
何助理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必定很八卦,却也自信拿得准,大老板此刻心情不错,不会因为这种芝麻绿豆大的事跟自己生气。便又很不嫌事大地问:“跟阿生有关吗?”
费疑舟安静须臾,抬手很轻地捏了下眉心,“殷小姐要给阿生介绍女朋友,问我能不能偷拍一张阿生的照片发给她。”
何建勤:“……”
陈志生:“……”
人活久了果然什么都能见到。
两人着实是惊呆了。
任谁能想到,那个叫殷酥酥的小姑娘会如此胆大包天,向亲爱的老板提出这么无厘头又奇葩的要求。
作为事件的主人公,陈志生自知不能置身事外。
毕竟是枪林弹雨里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他很快镇定下来,扶正因巨大震惊而微微脱垂的下颌,思考片刻,深沉地说:“找女朋友什么的我倒是不着急,不过殷小姐要照片,也不是不能给。爸那儿应该有我的照片,我这就给我爸打电话让他发过来。”
“不必这么麻烦。”费疑舟轻描淡写否决了这个提议,接着,又很冷静地说:“我现在就可以给你拍一张。”
陈志生:“。”
费疑舟:“我拍照技术还可以。”
陈志生默,心想我倒不是怀疑你的拍照技术,我是有点惊讶你这么听话。然后才点点头,回答:“好的。”
再然后,就看见亲爱的老板手指操作两下,举高手机、打开后置摄像头,对准了自己。
费疑舟看着手机屏里的帅气人脸,须臾,很平静地抬了下眼皮:“阿生,你笑一下。”
陈志生:?
“你不笑的时候就像九十年代的黑手.党。”费疑舟说,“需不需要我给你喊‘茄子’?”
“……”陈志生同志无法,只好放松了一下面部肌肉调整好面部表情。他眼观鼻鼻观心,最终面朝费疑舟的手机摄像头,弯唇微笑,露出八颗雪白牙齿,拥有了自己毕生最难忘的一张大头照。
边儿上。
何建勤无言地看着这一幕,默默心想我已经不是老板最喜欢的解语花了,老板现在只带殷小姐跟阿生玩,跟我已经淡了。
呵,喜新厌旧的男人。
*
几分钟后,樟树巷公寓。
殷酥酥已经泡完澡,正哼着歌,拿吹风机吹头发。忽然听见手机叮叮一声,收到新的微信消息。
她眨了眨眼睛,右手继续挥舞吹风机,左手点亮手机屏。
发信人是费疑舟。
点开来,一张端正俊朗不输任何男星超模的帅哥照片映入殷酥酥的眼帘。
她挑挑眉,单手敲字回复过去:【收到。】
仅仅秒钟,对方的回复便过来了。
费疑舟:【周天下午5点,记得穿我送你的旗袍。】
吹风机嗡嗡的音流近在耳畔,像蜜蜂在她心田间忙碌地采蜜。
殷酥酥心尖轻微一颤,嘴角不自觉的往上弯,回了个“好的”。
稍顿半秒,又回了一句:【那你也不要忘记,系上我替你选的领带。】
费疑舟:【好。】
*
对于本周末跟随费疑舟回祖宅这件事,殷酥酥其实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抱有什么心理。或是紧张或是忐忑,或是不安或是排斥,更大的可能性则是种种情绪都有,交织如麻。
总之,地球自转日升月落,在她复杂的情绪交替中,周末还是到了。
之前接的网剧已经定完妆开机。周末这天,殷酥酥有两场戏要拍。
她提前算好了时间,下午两点就能准时离开片场。
午后微风徐徐,阳光被树木枝叶滤过,洒下细碎柔软的斑影。
今天殷酥酥状态不错,一点多就提前收工,抓起墨镜口罩和她的小助理,驱车离去。
路上,许小芙坐在副驾驶席碎碎念:“酥酥姐,今晚你就要去见家长了,我好紧张。”
殷酥酥被这小丫头逗得噗嗤一声,斜眼瞥她,“我见家长,你紧张个什么劲?”
“我替你紧张呀。”许小芙望着她,眼眸透着清澈的神往,“那可是大家族!你想想看,能教养出费疑舟那样人的家庭,肯定不是我们能想象的。”
殷酥酥听后心里也是一阵慌,但表面上还是要维持自己身为姐辈的脸面,没太大反应,故作轻松地耸耸肩:“管他呢。收钱办事。就当多接了一部人设是豪门长媳的戏。”
“好淡定。”许小芙立刻满面崇拜:“酥酥姐你的心态真是太好了。”
“行了,别老说我。”殷酥酥被夸得心虚,干咳了声岔开话题,转而道:“上回我把陈志生的照片发给你看了,你觉得行不行,合眼缘吗?”
许小芙卡了下壳,回想起那张英俊凛然的脸庞,两颊微热,诚恳地予以:“长得确实好看,很好看。就是有点……自带杀气?不太适合我吧。我喜欢那种温柔的白衣少年,笑起来会发光那种。”
殷酥酥:“陈志生以前是猎鹰的!我有个朋友不是画家吗,她爹妈都是军委的,我跟她打听了一下,猎鹰可是全中国最牛的特种部队之一,和狼牙蛟龙雪鹰利剑齐名,都是王牌部队。这些军中大佬当然自带杀气,方圆十里鬼神莫近,多有安全感。”
许小芙额角滑下一滴冷汗,摆手摇头:“算了算了。我害怕他,不要。”
殷酥酥知道缘分这种事勉强不来,权当事件翻篇,没再多提,老地方将许小芙放下车后独自回了樟树巷。
换好旗袍带上妆。接着便开始等待费家大公子的电话。
点十分,电话来了。
殷酥酥暗暗定了定神,接起:“喂,你到了?”
“没有。”费疑舟清冷的嗓音稍滞半秒,又绅士地询问:“迈巴赫出了点问题需要送去维修,你看是我用其他车直接来接你,还是你给我一个其他你方便的地址。”
殷酥酥思考两秒,说:“不然你直接把你们祖宅的地址发我,我直接开车过去,我们在那附近碰头?”
“也可以。”
“好,那你直接微信发我吧。”
电话挂断的下一秒,一条定位地址便发送至殷酥酥的手机。
她打开手机地图浏览了下。
这个点儿倒是不堵车,路况畅通。但目的地着实遥远,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从樟树巷开车过去也要耗时整整五十五分钟。
没敢再耽搁,殷酥酥迅速扯了件外套,往身上一裹,全副武装地出了门。
一路飞驰。
一个小时后,殷酥酥秀气的白色小轿车行驶至京城南郊。
南郊这地界儿,用“寸土寸金”来形容都浅了。别看它离市中心远,房价却高得相当离谱,丝毫不逊色内一环。殷酥酥以前看过一条新闻,内容是说南郊一套豪宅跳楼大甩卖,打了个骨折,售价仅仅5亿。
当时,殷酥酥差点儿一口汽水喷出来。
暗道好一个“仅仅”。
驶入南郊一带后,殷酥酥脚下的油门儿便松开了。没有费疑舟领着,她就算浑身是胆,也万不敢进费家门。因此,在给金主爸爸发去一条“我到啦”的消息后,殷小姐便漫无目的地在附近遛起弯儿来。
边遛弯,边等她的“未婚夫”大佬现身。
日暮之前的天空绚丽璀璨,天边几团云朵,火烧似的野艳。
小轿车晃晃悠悠,像老爷爷骑着一只慢乌龟。
南郊是京城最老的富人区,住的全是老钱显贵,风景堪比古典油画。
殷酥酥开着车,小风景一看小秋风一吹,还真挺舒适。
就在她哼着小曲儿,忍不住想掏出手机拍张风景图当做此次“南郊之行”的纪念时,路边一道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个年过五十的半老大爷,穿一件浅色圆领衫,打扮得很休闲,但光看那道背影所散发的气质,便不难猜测他仪表不凡。
此时,那位大爷正低着头左右踱步,似乎正寻找着什么。
殷酥酥打望了会儿,见这大爷一把年纪。心生恻隐,于是把车驶向路边,停车熄火开门下车,朝大爷走了过去。
“大爷。”她走到半老大爷身后,有礼貌并且热心肠地问:“找东西呢?”
听见这道声音,大爷身形一顿,下意识回头看了发声者一眼。
也正是这一回头,令殷酥酥突的怔住。
刚才远观这位大爷的背影,她其实就已经猜到大爷相貌不差,可这会儿近距离见了才知道,岂止是不差。
大爷这身材这气质,年轻时候妥妥的大帅哥。
而且……
怎么感觉还有点似曾相识?
瞧着大爷的脸庞,殷酥酥脑子里神思百转,发了几秒钟呆。
那头,大爷目光落在殷酥酥脸上,也是略微一愣。她的脸庞不过巴掌大,被黑色口罩挡去大半,只露出一双乌黑分明而又明亮的眼。
大爷皱了下眉,一个劲盯着殷酥酥。片刻后不知为什么,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惊色,转瞬即消失。
殷酥酥被看得一阵发怵,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她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将口罩又扒高几分,左顾右盼,谨慎地问:“大爷,您认识我?”
这大爷看着也不年轻了,难道还看过她拍的无脑小网剧?
这么巧吗。
大爷缓慢地说:“不认识。”
“哦……”那就好。
殷酥酥松了口气,笑着抚了下心口,又问:“您什么东西丢了?”
大爷回答:“出来散心走两圈,结果弄丢了我前两天刚买的尾戒。”
“……哦。”殷酥酥心想大爷还挺潮,了然地点点头,“什么样的尾戒?”
“款式简单,一个素圈指环。”
“好的。”殷酥酥应完就垂下头,视线仔细搜罗起来,口中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帮你一起找吧。”
半老大爷视线在殷酥酥身上停驻了好片刻,才迟迟移开。他清了清嗓子,掩饰什么般,继续寻找失物,头也不抬地说了声“那就谢谢你了”。
于是乎,红彤彤的夕阳映照下,一老一少就这样勾着脑袋动作统一,闷不作声地找了一分钟。
突地,大爷没忍住又看了她一眼,再次开口,状似颇为随意地问她,“小姑娘,你住这附近?”
“不是。”殷酥酥摇头。
大爷语速带着某种耐人寻味的缓:“那你来这儿找朋友?”
殷酥酥是个实心眼,想着陌生人互不相识,随口回了句:“我过来见家长。”
“……”大爷好像没料到她这么实诚,眼神诧异了一秒,然后才恢复了漠然平定。清清嗓子,继续意味不明地问:“来这里见家长,你男朋友家庭条件应该还不错。”
殷酥酥回答:“挺不错的。”何止是不错,是好得不能再好。
萍水相逢,因殷酥酥的热心肠而结缘的一老一少,就这么聊上了。
大爷东打听西打听,一会儿问问她和男朋友感情好不好啊,一会儿问问她和男朋友交往多久啦,殷酥酥想着这个年纪的中老年群体多数比较八卦,倒也没反感,全都信口开河鬼扯着答了。
和殷酥酥聊了大半会儿,大爷又若有所思地说:“照你的说法,你男朋友应该挺不错,在你眼里都没有缺点。”
殷酥酥想了想,回答:“唯一不足可能就是他年纪有点大,感觉跟我有代沟。”
大爷:?
“代沟?”大爷看着她,像是分外好奇:“具体是哪些代沟?”
殷酥酥扒拉着路边的草丛,很自然地便直言道:“他好多网络用语都不懂,连‘2333’是什么都不知道。而且情绪过于稳定,缺乏一点点青春的活力和朝气。”
大爷脸上流露出一丝迷茫,心想:2333?那是个什么东西。
顿了下,很客观地回她:“可能你男朋友平时工作比较忙,不怎么上网冲浪。”
“也许吧。”殷酥酥摊手。
两人就这样边找东西边东南西北地瞎扯。
不多时。
背后蓦然传来一道嗓音,难得的带上了一丝惊讶同疑惑,尾音微扬,似不确定,唤了一声:“酥酥?你为什么在这里。”
殷酥酥闻声回过头,看见劳斯莱斯清影不知何时已经停在了她的小轿车前方,费疑舟就站在车旁,修身玉立,安静看着她,清沉沉的眸染着丝不甚明显的困顿。
殷酥酥看见他,眼眸一亮,脸上也随之漾开抹甜甜的浅笑,扑扑手起身走过去,笑着说:“这个大爷在这里找东西,我看他一个人忙活半天,怕他把腰闪了,过来搭把手帮个忙。”
殷酥酥说这话时,注意力完全在费疑舟身上。
因此她丝毫未察觉,跟在费疑舟身后的何建勤与陈志生,二者脸上的表情是多么复杂难辨精彩绝伦。
“知道了。”费疑舟的脸色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他牵起殷酥酥的手,目光随之便掠过姑娘纤细的身影,平静望向她后方位置。
殷酥酥见状,也跟着转头看,笑嘻嘻而又热络地介绍:“大爷,瞧,这就是我男朋友。”
说话同时,顺便给大爷递了个眼色:看我没吹牛吧。
话音落地,大爷和费疑舟都安静地对视着彼此,一时间,谁都没做声。
“……”这下换殷酥酥茫然了。她侧目看了眼找尾戒的大爷,又扭头看回身旁的费疑舟,发觉不对劲,手指轻拽他冷凉的西装袖口,低声问:“怎么了?你和这个叔叔认识?”
“嗯。”费疑舟侧颜一如既往的清定淡然。他答完殷酥酥的问句,之后便看着尾戒大爷,十分温雅地问:“您是等平叔开车过来接您,还是现在坐我的车一同回去,爸爸?”
殷酥酥:“……”
“…………@#¥%”
殷酥酥人都傻了。
她金主爸爸刚才喊这大爷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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