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扪心自问,恐怕这辈子都没法再原谅自己。
还没反应过来,只听骆止寒脱口而出:“你们可以住在玉安书院里,内院非常宁静,没有喧嚣。”
这是临出发前,江寻澈告诉他的。
王爷提前想到了苏栖禾的担心,也提前跟程誉说好,要把他家书院最安静的小院落借来。
在与女孩有关的事情上考虑得无比紧密周全,唯独忘了,他这个朋友从小学医,在人际交往上的心思比较简单。
果然,太医话音落后,对面的女孩很敏锐地抬起了眸子。
睫毛忽闪,像蝴蝶蹁跹的翅膀,抖落下一层飘渺的金粉。
要借用别人家的院子,却还能回答得这么快,只能说明,是提前准备好的。
而且能让骆止寒跑腿当说客、让程誉出借玉安书院的,世上也只有那一个人了。
殿下……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到底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苏栖禾感觉到,自己极轻地摇了摇头。
可已经回到京城的江寻澈,还有整整两天,才能收到她的拒绝。
眼下,他刚迈步下了马车,穿过护城河走向皇宫。
明明是与父母亲族一道赴宴,可他的背影在寒风凛冽之中,却莫名带着几分萧索。
元熙帝登基后颁布过一道颇为怪异的规矩,把过往的新年宫宴从除夕提前到了腊月十五。
而且不邀请外戚和朝臣,只有嫔妃、公主和皇子列席,是一场更为亲密的“家宴”。
秦王是所有人中唯一一个不住在皇宫里而单独开府的,所以,等他走进殿前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在众人的目光洗礼中,江寻澈面色不改,带着从室外携来的淡漠冷意,径直走到最前:“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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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父皇。”
皇上久疾初愈,脸上还能看到些许憔悴病气。
骆止寒启程去彬州前,还带着整个太医院一起会诊过,用了力所能及范围内最好、最珍稀的药物,最后也只能勉强恢复到这个程度。
天子心事,太医们也没办法直言,只能委婉暗示,说恐怕陛下的病气是与心气有关,压力过大,闷闷不乐,郁结于心,所以难以彻底恢复,唯有烦恼解决才是最好的良药。
皇上当时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席间,他托起杯子,眼神飘到秦王面前,突然说:“寻澈,你现在没有王妃人选,对吧。”
江寻澈眉心倏地一皱。
抬起头,只见父皇笑意虚浮。
“朕看到了赵侍郎的上奏,知道彬州出了一起科举舞弊,受害者还是苏栖禾的父亲。”
“这时候朕才发现,原来苏姑娘已经不在你府上了。”
秦王眼中的黑雾浓得几乎化为实质,就连最蠢笨的瑶城公主看了都觉得不对头,一边打着寒颤,一边下意识将身子往角落里缩。
可皇上视若罔闻,依旧带着笑,逼视着江寻澈。
因为他确定,儿子现在不会公然发难。
一方面因为所有皇家血脉都在这里,难以遮掩过众目睽睽,难以堵住悠悠众口。
另一方面,秦王现在虽然开始辅政,但还远没有积累到能够对抗当朝天子的地步。
以江寻澈的理性和定力,断不会冒然翻脸。
所以元熙帝继续讲:“既然王府中无人,朕打算给你指一位王妃,寻澈,你意下如何?”
曾经儿子拿苏栖禾当挡箭牌,现在她已经走了,他自然就找不到再次拒绝的理由再不答应,就有故意违逆之虞。
李贵妃坐在皇帝右手边,依旧是满头富丽堂皇,冷冷翘起唇角,看着江寻澈笔直地立在他们面前,一言不发,无言以对。
因为他动了心,留下了太多破绽,以至于李贵妃后来随意查了查,便查出了他这处唯一的破绽。
所以她决定借用皇帝的力量而动手,不惜揭开某些只有他们知道的、血淋淋的伤疤。
只为了让秦王知道失败是多么的痛苦,要想走上更远的位置,需要舍弃哪些东西。
隆冬腊月,霜寒似箭,击穿了皇城中短暂的、岌岌可危的和平。
冥冥中江寻澈意识到,在废太子之后,他和皇帝之间的微妙平衡已经被彻底打破。
离开皇城之前,他闭了闭眼,回想方才,自己独自站在宫宴的正中央,眼前是父母,身后是亲族,脚下是红如鲜血的红毯。
四面八方的眼神各怀鬼胎,宛如叫嚣的厉鬼。
而他孤身一人,突然徒劳地回忆起、想念起遥远小城里那个温柔的月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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