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去!要什么要!”高正华吼道,转身就要拉那姑娘走。
“不能走!”洪福香低喊。
姑娘见他俩这剑拔弩张的样子,又羞又愧地甩开高正华,奋力跑掉了。
高正华要去追,却被洪福香死死地环腰抱住,嘴里还不住地念叨:“我只是想再要一个娃,只想再要一个娃.......”他想掰开妻子的双手,可他此时的力量竟抗衡不过一个女人,因为那女人满腔怒火,绝望至极。
“松开,谁还跟你要娃,我都得跟你离了,还要啥娃!”高正华往前倾着身子,一边掰她的手,一边回应。
离婚?!这话一出,洪福香晃了神,手一松,高正华被惯性带动,扑倒在地。他挣扎着从树枝枯叶杂草站起,想继续跑去追黄知丹,却看不见洪福香已回身从背篓中掏出家中的猪草刀,狠狠地砍进了他的后脑!
他喊了一声“啊!”,再次重重趴进了草丛,一动再不动。
洪福香也愣住了,她带刀出来,原是预着实在不行,就架自己脖子上,逼丈夫跟自己要娃的,咋能想到此刻竟卡进了他的脑袋!
她跌跌撞撞地倒退几步,背上背篓,穿出树林,下了山.......
回到家,她忐忑不安地等着警察发现尸体,来抓自己,可她没想到,尸体竟无端消失了!但内心日复一日堆积的压力,包括对于被抓的恐惧和高正华鬼魂会来报复的害怕,摧毁了她.......
对上了!陈江涌他们知道这就是真相了,洪福香的供述跟黄知丹的回忆形成了完整对应和连接,高正华被洪福香所害已确凿无疑,可尸体为啥毫无踪迹,包括那把猪草刀?真是被野狗毁坏殆尽?或者,高正华没死,自己跑了?躲起来隐姓埋名十几年?——这些问题,留待下一步吧。
俩人把洪福香带回了县城,在正式起诉前,嫌疑人当然要在公安机关的控制下。鉴于她的精神和身体状况,是否能有别的待遇,也得先收押再走程序。
走之前,陈队长给支书打了个电话,知会了他。
这时,太阳已高悬天空,田间作物在高温炙烤下挥发出一股令人头脑和肠胃都得到喂养般的食物半熟的香味,没有汽车尾气,没有工业生产的余味,没有人群的汗气,一切都天然得容易让人产生错觉,以为这就是生活的全部,只需要呼吸,不需要思考,就能得到满足和幸福。
可现实是,陈江涌他们不得不努力把自己的理智从这错觉中抽离出来,提醒自己,他们正在执行公务,带走的不是一名普通的,只求得到最基本、最简单情感尊重的农妇,而是一名犯罪嫌疑人。
那边,李见川还在跟推土机上的张兴库对峙胶着。
“张兴库,你他妈铁了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李见川跳上副驾驶踏板,伸手开车门,想把他拽下车。
“我跟你过不去?!你跟我挑事,我不跟你计较。我不过是看上这块地而已,我跟地头主已经说好了,他转租给我,你不信去问,或者去告。”张嬉皮笑脸地在内拉住车门,跟李见川说,接着扭头让司机继续往前,荷塘里屋的铁皮、砖土再次垮落,砸在了屋内的床上,衣柜也倒了下去。这时多娣已经把高满放进了地洞,自己跑了出来。
眼看整个房屋都要被夷为废墟,李见川接着大骂,一拳砸烂窗玻璃,去抓张兴库。
赵多娣在地面上望着他俩在推土机驾驶室上扭打,丈夫几次差点被甩下车来,她痛恨赵多宝,自责地认为张兴库的这些疯狂举动,都是自己弟弟赵多宝招惹来的,可她不敢报警,怕警察来发现高满,也助不了丈夫一点力,急得直跺脚,不知怎么办才好。
高满却在地洞中不断感受着头顶巨石跌落般的震撼,第一下,床的一脚被压断,另三只脚还能为自己撑起一个通气的空间,第二下,更大更多的砖土掉下,床直接被压平,盖堵住了洞口,空气越来越稀薄,他开始绝望......
就在李见川夫妻俩暗想高满怕快要保不住的时候,警笛声呼啸而来,原来是两位民警早上去张兴库家找他,调查报假警的事,几番询问,才知道他昨晚找过这块地的主人后开着推土机到荷塘来捣鬼了,气得警察立即找到地主,问出地址,然后一路拉响警笛,赶了过来。
“房都推倒了,怎么还不报警?!”警察把张兴库控制住,问过没有人员伤亡后,生气地问。
赵多娣不知该高兴还是害怕,不停地发抖,说不出话来。李见川则稳住精神,答道:“我没手机,我爱人被吓坏了。”
“是,是的。”多娣抖抖索索地从裤袋掏出手机,一看,邻居大姐竟打来了8个未接电话,脑袋嗡地一声,连忙回过去,她知道肯定是儿子借手机打的,赶紧回过去,颤颤地告诉对方自己没事,很快就回家。
警察看她确实是受到了惊吓的样子,安慰了几句,离开了荷塘。
“快回家。我去看看高老师。”李见川心急如焚地等警察离开后,即刻安排妻子也走,自己踏过一堆砖块、油毛毡、铁片,朝曾经放床的方位跑去,祈祷高满千万还活着。
“我,我.......”多娣揪心地跟着他,双腿发软,怕自己这一走,再见丈夫的地点将是在监狱了。
“快走!”丈夫扭头冲他喊道,他没空跟她商量别的了,现在只想救人。
赵多娣一步三回头地准备去骑丈夫的电动车,可看他一个人拼命搬着砖头,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搬完,便也跑了过去,帮起手来。
如果说她有过一瞬希望高满就此死掉,万事都休的念头,可当她刚才发现儿子李宽借手机打来8个电话,整颗心就悬起来的时候,她意识到高满是一条无辜的生命,他也有母亲,失去儿子的痛苦,哪个母亲能承受得住?
李见川没有阻止她帮忙,因为这堆重物,仅靠自己确实难以在段时间内完成。
一阵疯狂的搬移后,俩人的手指蹭出了鲜血,终于把已失去知觉的高满拉了出来,俩人心里一沉,忙撕开他嘴上的胶布,把他拖到相对还算完整的外屋,给他掐了人中,灌了水,奄奄一息的高满总算缓过劲来。
李见川两口子松了口气,瘫坐在了地上,很久才把呼吸调匀。
突然一通电话铃响,把三人的心脏又都惊乱了,他们中只有赵多娣有手机,自然是找她的,多娣拿起来,是家具厂的工友,她看了一眼丈夫,后者示意她接,毕竟正常的工作时间不见人,又没请假,厂子领导肯定着急了。
多娣让工友转告领导自己身体不适,请假一天后,李见川再次催她回家,剩下的事情,他决定由自己来了结。
多娣抹着眼泪,跟高满说道:“老师,我家见川不是坏人,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但他肯定没杀人,也不会杀你。昨晚我拿刀对你,是我不对,你别怪在他身上,你能不能别告他,我以后做牛做马报答你好不好?”
高满虚弱地半趟在地上,头靠着墙,看向她,什么话都没说——刚才两口子救了自己,说明他们心底确实不坏,可父亲肯定是李见川为了那女人杀的,否则还有什么第二种可能呢?
“回吧......”李见川还是这句话。
赵多娣见得不到高满的答复,眼泪更是止不住地流,她扑上去紧紧地抱着丈夫,哭得越发大声,怕这一放手,就是不知多少年的铁窗高墙相隔。
李见川的鼻子也酸了,这么多年,他当然笃信多娣对自己的爱,可他们之间从来都是含蓄而冷静的相处,从没如此强烈地表达过。这一刻他也才预感到如果自己进了监狱,将会多么地想念她,想念这个从来都默默守在身边,支持自己一切决定的女人。便也环过手,把妻子紧抓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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