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咋样,这是证据,证明李见川跟父亲有关的证据,他想带走它,去公安局找陈江涌,可他又想,他们会相信自己吗?相信自己能认出儿时家中的宰猪草刀?——家家户户都有,既没刻字又没明显特征。
如果,且大概率不信的话,发现我偷偷跑进别人家中,偷走东西,这性质就严重了,学校知道了怎么办,工作还保得住吗?别人会怎么看自己?
他的神智全部集中在了这一堆纷杂的疑问中,完全没听见电动车的马达和刮擦土路的声音已经由远及近。待他反应过来,李见川和他的坐骑已到了屋后。
他双腿发抖,正要迈步出门,又想起里屋没关灯,向来节省的他,竟然习惯性地回身,进里屋去拉灯绳,这时屋子的主人已到了门口,他出不去了。慌乱之中,只好打开衣柜,钻了进去。
暗如黑夜的衣柜内,高满蹲坐在柜底,听见自己的心脏疯狂跳动,想大口喘气,却不敢,只能紧闭双唇,用鼻孔呼吸,汗水味道和呼出的二氧化碳弥罩四周,战栗的手中还紧紧拽着那把猪草刀。
李见川此时已停好车,洗了手,进了屋,他大概在路上已经意识到自己忘了锁门,所以把莲藕送到家,叮嘱好儿子做作业后就一路骑了回来,午饭不吃了,也没跟老婆赵多娣见到面。
打开门,没什么异常,他便拿了本书,坐外屋翻看起来。
衣柜里的高满逐渐冷静了下来,他想李见川总要出门吧,哪怕出去后挂上大锁,自己也能从外间的窗户爬出去,那扇窗户并没有城里人常装的防盗网。
实在不行就报警。可他猛地想起来只要骑车跑荷塘,他就不敢带手机出来,生怕一路颠簸和钻树林子时把它弄丢。也罢,还是等他出门吧......
谁知,那李见川实在太坐得住了,几乎不出去,最多出去尿一下就进屋来。
高满的四肢因伸展不开而开始麻木,从柜门缝能吸到的空气不多,迷迷糊糊中,头痛、饥饿、口渴都一起袭来,外面广阔的世界到了几点,他不知道,自己为啥进到这里,他也不知道了,头一歪,人和刀一道从衣柜滚跌了出来。
跌倒地上那一刻,他脑子一激灵,想站起身,可还没等他的大脑把指令传给大腿,脑袋上就挨了重重的一击,晕了过去。
再次清醒过来后,他发现整个身子躺在地上,想抬手,却动不了,手腕处一阵刺痛,才意识到自己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双脚的脚踝处也被缠在一起,应该都是细铁丝,所以一挣扎,才会那么痛。
天已黑尽了吧,因为屋里没开灯,睁开眼那一秒就陷入了比昏暗更浓的黑。
旁边有动静,待他的瞳孔完成自我调节后,发现那是个人,坐在床边。高满想起来了,自己是在李见川的荷塘小屋,那旁边的人,应该就是李见川了。
“别杀我。”他颤声说道。
“你为啥认为,我会杀你?”李见川的声音从暗中传来,像是带着发自内心的不解。
“因为你没报警。”是的,正常情况下,任何人发现家里遭了贼,不都是尽快报警么?绑起来私设公堂,也是违法。
“哦,我没手机,这会儿天也晚了,明天再报。”李见川冷静地回答他。
高满抬眼看看他,半信半疑,公安局24小时上班,李见川要去报警的话,“天晚”是理由么?事实上他自己也很矛盾,希望他报还是不报呢?我会不会搞错了?还触犯了法律。
“你是干啥的?叫什么名字?来我这干嘛?”李见川问,手边摆着那把猪草刀,不时拿手指触摸它冰冷的把柄。
他没报警,正是因为这个入侵者,别的轻便趁手的武器都没拿,偏偏拿了这把刀。
“我……”高满不知道怎么回答,说真话还是撒谎?撒谎没个好借口,真话?他会怎么反应,会告诉自己真相吗?
“你要是不说,咱们就这么耗着吧。要喝水吗?”李见川也不急,起身朝外间走去。
“嗯,给我喝点。吃的有吗?”高满觉得这人不坏,暂时放下了惧怕,生理需求凸显出来。
“行,别吃太多,你这样,上厕所有点麻烦。”李见川拉亮外间的灯泡,倒了一碗水,再掰了几块馒头,进来递进他嘴里,等他吃好,反身去从工具箱里拿出了一卷宽幅绝缘胶布。
“啊?你要干嘛?你放心,我不会叫喊。”弓着身子在地上的高满慌了——说不了话,还怎么解决目前的困局呢?
“你不是不肯说吗?我不怕你叫喊,我是怕待会儿我睡着了,你又突然要说。”李见川说着蹲了下来。
“我可以说,但请你也跟我讲实话,行不行?还有,不能伤害我。”高满讲起了条件。
“嗯,行。”李放下胶布,拉灭外屋的灯,坐回了床边。
“李宽爸爸,我是城关中学的老师。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认识高正华吗?”高满鼓足勇气说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
听到前半句时,李见川愣住了,他没想到这年轻人是儿子学校的老师,后半句他是有心理准备的,如果不是关于那事,谁会来他这家徒四壁的菜农屋里偷把刀?且刚好是堆在工具中的这把不值钱的猪草刀?
“哦,老师你好。你来我这,就是为了问我认不认识一个人?那你躲柜子里干嘛?还拎把刀,很容易让警察以为你是来伤人的,对吧?老师,你得先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李见川避开了问题,他得先确定这老师知道多少,这将决定自己该如何答复及处置他。
“李宽爸爸,我不是来伤人的!真的。是这样的,我叫高满,我爸叫高正华,1993年夏天,他失踪了,生死不知。前些天我妈看见一个女人,就特别惊恐害怕,那女人跟李宽妈妈在一起,我就问了李宽,他说可能是你同学,我就想着来看看,没别的想法。”
“你还找李宽问?哎呀,高老师。”李见川的语气中带着不高兴。
“我没说别的,只是随口问问,没跟孩子说别的。”高满忙解释道,他知道任何家长都不希望自己孩子被搅进大人的事情里。
“唔,你母亲看见那女人,为啥害怕,她说原因了吗?”李见川觉得自己在明知故问。
“自从我父亲失踪后,我母亲好像有时神智不清,她啥都没说。”
李见川低下头,在黑暗中皱紧眉头,与他的满腹心事一样,不被第二个人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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