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然而,画面一转,原本暗藏的刀光剑影无一不显现,直直刺向画中央的青年。
离他身旁最近的中年男子,一身绯衣鲜红如血,颅顶光润,手持一串血红琥珀十二转佛珠,笑容中隐藏着狡诈与狠厉。
画面再变,便成了风雪千山,苍茫无尽。
漆黑冰冷的洞穴里,寒风依然幸存,串串相连的银白锁链,将青年锁在冰壁之上。
青年瘦了许多,依旧是一身单薄的雪衣,锁链滚过,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的腰线。冷白的皮肤少许露出衣梢,冷风嚎过洞穴,在单衣中鼓起一个大洞,如刀刃般将霜雪剥开,露出其中脆弱的伤痕与颜色。
未干之血,未愈之痂。
他嘴角发猩,咳了几声,鬓边发丝凌乱,原本就没什么颜色的雪眸更是被剥夺了生机一样,死静地睁着,无喜、无怒、无哀、无乐。
紫色的淡雾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浮现,如蛛丝一般交缠在锁链上,纵横交错般向青年捕去。
蛛丝将他的身躯束紧,露出清晰的线条轮廓。他好似为抑制什么而花了极大力气,双鬓染汗,雪睫半颤。细细密密的汗珠生出,原本冰冰冷冷的人好似变得又热又燥,被紫色蛛丝与银链拴住的胸膛起伏地愈加剧烈,如露浓化雪,沉霜生香。
凸出的喉结上吻着一枚红痣,随着呼吸的起伏而一下一下动着。
他的呼吸愈发强烈,被银链捆绑的单衣之下,逐渐浮现出些怪异的黑色纹路。
黑蔓横张,纹于脖颈之下,宛如圣人堕渊,目染异色。
原本无机质的白,被紫、黑二色混濯,散发出坠变一般的堕落感。
“”黄离握着画卷的手缓缓捏紧,指尖发颤,不知是怒是愤,脸上神情却平静地出奇。
这秘境的主人也太过大胆,竟然敢
该被千刀万剐。该被万刃凌迟。该被五马分尸。
她的身躯微微发抖,看向菊娘的眼光也蓦地变了,平和之下凶光大涌。
第44章 桃枝明
菊娘噗嗤一笑, 雪白的罗袜摇得更加欢快。
“别这么瞪人家嘛,好客人,您再好好看看”
“但凡所见之物, 皆非虚妄, 画由时生心生, 将溯以往。”
什么神神叨叨的,她听不懂。
但画卷上接下来的画面, 却确实让黄离驻目下去。
她一愣。
画面里出现了另一个人。
周榆晚。
少年的脸与青年的有八成像,只不过一个像是常年风化的不化川,一个像是春枝上浓郁的新雪。
他跪在青年身旁,形状几乎一模一样的雪眸一高一低想对着。
周榆晚明明身上拥有着同为分神的修为,理应当拥有不少的年岁,可他的眼神纯白, 像是一个来到世间不久炙粹而无知的灵魂。
“不问问我, 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青年声音略带着嘶哑, 就像砂纸磨过凹凸不平的冰石面。
“”周榆晚摇摇头, 双手被银链捆绑在身后,仰起头看着他:“你看起来很不好。”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
“”
周穆寒低头看着这个和自己极为想象的少年, 嘴角划过几分自嘲, “周榆晚。”
“即使知道我要对你做什么, 你也仍旧这样问我?”
周榆晚笑了笑, 白发过肩, 在阴暗的冰穴中笑意明明:“嗯。”
“哈。”周穆寒碎发扫过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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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 眼中漫出难明的淡笑, “我把你分出来不是为了拯救我的。”
“我不需要被拯救。”
“你只需要为我做事就好了。”
“来, 割掉你手上的银链,你可以的。”
周榆晚眨了眨眼, 雪睫轻动,“可是,没有这些,你会更加痛苦的。”
周穆寒嗤笑一声,“那种东西,我受得够多了,再多一些也无所谓。”
“”
“怎么,你想反抗我?”见周榆晚不语,周穆寒拧过一丝凛色,“你知道忤逆我的下场。”
周榆晚却抬起头:“阿离在等你。”
!
周穆寒一愣,雪白的瞳孔收缩了一下,神情有一片刻的空白。
“”
他垂下眼帘,低眉。
那小家伙见不到他的神情,他不用看,就能在脑海里秒回出来。
“我们可以杀了停天。”少年纯真地说,“或者你一个人也可以。可是之后该怎么办呢?阿离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阿离会很伤心的。”
阿离会很伤心的。
他知道。
他当然知道。
“周榆晚。”
“我会犯和停天一样的错误吗?”
周榆晚认真地想了想,“有一天如果阿离被迫要离你而去,你会怎么办?”
离他而去?
心脏紧抽了一下,全身上下被冰封的血脉仿佛沸开,混混沌沌地冲流,后背上那些刺目的伤痕也一下子清晰地疼痛起来。
“我要出去”
强力喷涌而出,蛛丝被挣破,银链也在刹那间尽数断开。
“你——”周榆晚目露惊色,额头被什么力量扫中,一痛一痛起来。黑蔓从额角爬出,又被少年用蛮力硬压过去。
血色染红手腕,周穆寒静静看了面前的少年一眼,为其施加了治愈灵术,转身便消散在洞外的风雪里。
周榆晚却苦笑了一下。
只有他知道,
周穆寒并不是视他如无物,
只是视自己如无物罢了。
“怎么进去。”
黄离捏住了菊娘的领口。
体内的开阳火在叫嚣着,随着情绪的剧烈起伏而嚎叫着。在灵海扩大之后,丹田中的开阳火有了更大的放肆之地,本就初步觉醒的力量更多地存入灵海中,更加通畅和宽阔的经脉也为其提供了运转渠道。
于此,黄离黑色的瞳孔沾染上了少许开阳火的赤色。
“呦呦呦,客人真是性急,打不算看另一张了”
她打趣的话还没说话,就被黄离逼紧,手上的力道要把面前人捏断。
原本开起来木讷的美人此时如同凶狠的肉食猛兽,沉下来的目光凶险又吓人,像是要把她剥皮拆骨,口口生吞下去。
菊娘也愣了愣,眸中惊色悄转,转唇一笑:“好好好,瞧你这急性子,我且送你进”
谁知,还没等她说完,画卷上便升起道道白光,黄离攥紧卷边的手也逐渐融入微光之中。
“阿菊!”竹娘恨铁不成钢地一把抓住她,“阿茶乱来也就罢了,怎么连你也这么鲁莽!你知道她是谁吗!”
“自是知道的。”菊娘弯唇,盈盈一笑。
“那你还敢直接给她画卷!”
菊娘慢条斯理地捋了捋袖子,眉目顺然,“这是规矩。我只是按照规矩办事罢了。”
“你!”竹娘被气得膛目结舌,“你做事不顾后果吗?万一那位发怒,谁护得了你?山郎早就死了我们不过都是一介戏子”
菊娘悠悠看着她,噗嗤一笑。
“你还笑!你笑什么?”
“我可爱的阿竹,为什么问我这些?”
“闭嘴。不想和你再说话了。”
“哈哈哈,我们阿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可爱。”菊娘掩唇娇笑,容色惊人,“阿竹问我这些,难道不是关心我?既然有阿竹关心我,我还担心些什么。”
“嘘。”
竹娘正要说些什么,却被一根玉指抵住了双唇。
“我已经厌倦了天天被关在这里的生活,厌倦了天天一模一样的戏,一模一样掉智一般的台词。”菊娘面色凌凌,眼角却依旧带笑,亲切而媚然,“女人没了男人就没法活吗?女人存在的意义就只是男人吗?女人难道一定就要围着男人绕圈吗?”
“愚蠢!”
“因为小时候被轻视,所以缺乏自信,缺乏爱护,缺乏温暖。所以长大一旦有人花言巧语,一旦随手为你施加温暖,宠着你、护着你,偏爱你,第一次尝到这种滋味的你如同吸食了五石散一般,只想紧紧依附着他,不想离开他。”
“可你不知道,他的花言巧语可以说给很多人听,对你的宠爱不过是一时新鲜你的姿容。你抓狂、你怨恨、你无可奈何,可那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即使百年后千年后他后悔了,甚至为你建了这么一座紫山舟,可那又何用?”
“戏剧的结局最终是你含恨而死,男主人公失而不得后深感痛楚,思念丙后悔了一辈子。可那又何用?那又何用?”
她哀怨地一遍一遍地说着,尾音婉转,最后凄哀的目光缺转到了茶娘身上。
“你说是不是啊,茶娘?”
茶娘双眸死死睁大,浮动的瞳孔宛如溺水的玉珠。
黄离看到了自己。
桃枝几横,微英缤纷。花瓣轻摇窗棂,映入一袭风月春色。
室内,小小的少女竖膝而坐,一双乌溜溜的杏眼安静地看着手中的书卷,睫毛偶尔眨一眨。浓密的黑发未束髻,随性地散落肩头,偶尔被风扬起三四根发丝。
她看了会儿书,便抬眼看看一旁的沙漏。
又看了会儿书,再次抬眼看了看一旁的沙漏。
如此动作重复了五六遍,她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抬头向窗外放去。呆呆望了会儿,她的肚子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响,她惊讶似的微微睁大了眼,用手捂了捂肚子,顿了顿,向门外走去。
乍一跨过门槛,春华露浓,桃香暗动,雪丝轻晃。
瞪大眼的小黄离双唇略张,看向他的样子,就跟小猫一样。
“我饿了。”
她拽住周穆寒的衣角。
周穆寒看到站在门口的她,嘴角微微抬了抬,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小黄离跟着周穆寒到了厨地。
都说君子远庖厨,可这位清冷的道君,也有挽起袖子沾染尘气的一面。
“想吃什么?”
小黄离眨巴眨巴眼睛,没有说话。
周穆寒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比自己还寡言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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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起一只玉萝卜,第一刀正要下去,就听见身边小姑娘的肚子发出一阵声响。
侧垂的白发遮住鼻尖,黄离能看见他眼里一瞬的怔愣,以及随后漫出的淡淡笑意。他捻起刀,三下五除二地便将需要的菜都工工整整地切好,有序地倒入锅中,黄离再眨眼的时候,便端出来了一碗热腾腾的汤面。
汤面里不知道加了什么特殊的东西,香气扑鼻,只稍微闻一口,便让人直直分泌口津。而在那汤面之上,还放着个刀工精巧的玉萝卜花,晶莹秀美。
小黄离似乎是饿极了,爬在那里抱着碗呼哧呼哧的吃,小脸儿上缀上汤渍,她也不管。
周穆寒就坐在她对面,静静地看着她把面吃完。
低垂的雪眸宛若盛雪之境,将她拢入一方宁静无杂的天地。
“还要吗?”
黄离抬起眸子,眸色发亮,先是摇了摇头,又紧跟着点了点头。
周穆寒无奈起身,让她在这里等着,又下手做了两碗面,都放在黄离面前。
这次汤面上的两朵萝卜花,都和前面那朵形状相异。
黄离盯着喷香四溢的汤面,眸光更盛。
周穆寒差点没忍住,将笑意憋于眼底。他扣手敲了敲桌面,目色柔和,瞧着她那大快朵颐的馋猫样儿。
这大概是他唯一的慰藉了。
小黄离看不见的,是为她做了三碗面的青年,衣衫之下,有多少刺目的伤痕。
窗边,不知何时被人无声放上了一支盛放的桃花。
黄离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眼眶有突然上涌的湿润。
第45章 桃枝明(二)
“吃饱了吗?”
周穆寒低头看着捧着碗的小黄离, 如冰的眉目有一瞬的柔软。
仿佛坚硬的冰遇到了属于自己的文火,慢炖之下也变成了柔软而甘甜的雪。
月光从窗棂钻进来,顺着他的白发一泻而下, 蔓延到他的全身, 爬到他雪白的衣角, 泛出涟漪一般的银白光华。
堆霜的睫毛也被月色吻过,轻眨间缀上光点。
窗外的月波如海, 而三两只的春桃犹如涛浪,清风浮过,便是桃浪千层,月卷轻涟。
小黄离掏出巾帕擦擦嘴角,平常没什么表情的小脸为他展现出笑意:“饱了!”
周穆寒轻笑了下,起身准备去洗碗。
明明可以直接使用净尘术, 他却依旧执拗一般地要亲自洗。
可他刚准备起身拿起碗, 就被温软的身体扑了个满怀。
小黄离踮着脚尖, 抱住了他的腰。小脸儿抬起, 水银丸般的双眼灵灵看着他,仿佛只有看向他的时候, 平时的木讷与死气才会褪去。
她眨眼看了看他, 又将头埋了下去。
抱着他腰上的手绞了绞他身上的雪衣, 语气低落, 黏住了一层又一层的依赖:“师尊, 我好想你。”
周穆寒愣了愣。
他嘴角轻轻一勾, 心里产生了某种奇怪的、自黄离在身边开始才会偶尔出现的情绪。
归宿感。
世上人大多有归宿, 故乡、兄弟、亲人, 或者三千洲连锁酒馆的一杯忘忧酒,亦或是名满四方的琴上亦花楼。又或者是珍爱的一匹珍珠马, 当然也可以是心上人种下的茱萸洲。
当一人要远行,要出征,必当有所顾虑。一是为自己,二是为归宿。
凡间将士出征,需告慰家中。
血拼战场,或许也会有所顾忌。
“我还有妻儿。他们需要我的照顾和陪伴。”
朝间阴谋阳谋,步步为营。
身处高位者,亦或有弱点。
“子恩于我同窗二十载,一同乡试、会试、殿试,一同为官,一同革新,吾二人互奉为知交。吾宁污吾之名,不可污其之清名。”
而周穆寒自八岁起,就没有归宿了。
一直到很久很久很久之后,他才在自己这个徒弟身上,找到这种感觉。
周穆寒任由这种情绪在自己心中生根发芽,未知的种子在时间的助力下破开冰封的土壤,种下缠绕的因果,生长出来的枝丫和果实带着周穆寒熟悉又新奇却又无法抵抗的感觉。
无根之线有所牵绕,便摆脱了凌荡的命运。
他对这种感觉感到陌生和温暖,怔在那里让小黄离抱了片刻。
他不出声,小黄离也不放手。
窗外的黄离蓦地笑了下。
先前的记忆有些久远了,如同远海的雾气一般,渺渺淡淡的,又带着一股潮湿之感。
原来自己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
怪不得师尊对这件事格外没脾气且宽容呢。
好像也抱抱师尊啊。
他身上还有伤。
即使这只是画卷之中。
周穆寒揉了揉她的头,低声道:“乖,让我去洗碗。”
小黄离倒是比现在的乖觉些,眨巴眨巴眼睛,松开了手。
“师尊。”
正在洗碗的周穆寒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嗯?”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走了?”
“?”
“你这样突然走,我总感觉这里很难受,做什么事都少了些什么,不能好好做了。”平常话不多的小黄离语出惊人,用手在胸口的位置比划着,一双眼在月光之下被衬得极亮,“师尊让我把三部经书的前五卷看完,如果师尊在身边,我能看完;但是师尊什么不说就突然跑掉了,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使劲看叶看不下去,就只看了第一部 经书的前三卷。”
“!”周穆寒握着碗的手僵住,不知觉间指尖因用力而发白。因洗碗而往下垂的雪色眼眸睁大,似乎不可思议一般看向手中的碗。
“知道了。”
“以后我去哪儿,都会先告诉你。”
见黄离还直勾勾地盯着他,他抿住唇,末了,他补充了一句,
“都不会去太长时间的。”
黄离这才多了些笑意,安安静静地趴在一边,打了个哈欠,困困地看着他洗碗——
周穆寒睁开眼。
他睡着了?
面前的少女,宛如梦境一般,已然长大。
长发飘坠,眉目灵秀。
看向他的双眼犹如温茶,缱绻又柔和,细水长流般地将他一点点浸透。
感觉,不一样了。
窗外飘落的花瓣落到她的发上,一切美得都不似真境。
少女身材修长,已然不是那个当年需要踮起脚才能够到他腰那个小小姑娘。
她站在他面前,手捧一花环。
好似是夜半折来的新枝,还沾着带着晚间独特气息的浓露,编织而成。
柳枝做周,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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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桃缀色。
“师尊。”
修长的窈窕身影和瘦小的身躯在他眼前生出重影。
他还没反应过来,花冠就放在了他头上。
雪发如霜,花色明艳。
晚风勾起低垂的白发,柳叶与花也发出低低的轻簌声。
“”
两人四目相接,一时谧而无语。
“果然很漂亮。”
少女看着他轻笑道,“我编的时候就知道,师尊戴上一定很好看。”
周穆寒还没从惊讶里回过头来,愣愣地抬起头接着她盈满笑意的目光。
她浅淡又温暖的笑意像是海,连岸边拍打着的波浪也是暖的,一层一层裹向他,只要他稍微一不留心,就能被拉进海中。
少女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个镜子,摆到他跟前。
镜子里的青年一身白,白发、白睫、白瞳、白衣,白得像雪山千年不化之雪,像永冻涯万年不移之冰,像人间风雪千山不过半纸功名的一张雪白之纸,亦像重重轮回间一现又一现的淡色昙花。
而如今,这百年不变的白,被染上了别的颜色。
不只是柳叶的绿、桃瓣的红,还有一旁巧笑嫣然的少女。
“师尊,看。”
头上的花冠不知为何有些歪了,她轻轻将其扶正。
手指擦过他冰凉的发,为其渡上温色。
周穆寒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瞧。
而黄离,却低下了头。
带着柔软温度的唇瓣,虔诚印在了他额头上。
犹如波涛撞海,船锚裂碎。
她的指腹捧了捧他的脸,在下颚处划过微痒的弧度。
“师尊,好美。”
第46章 银雪颤
少女的眼神澄澈如溪, 眼底摇荡的月色盛着他的身影。
哪有男道君戴花冠,还被徒弟用“美”一词称赞的?
周穆寒耳廓如月出朝霞般裹上淡红。
可周穆寒瞧着黄离注视着他那双眼,一时竟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活的年岁里虽然大多独居寒桑峰, 但也陆陆续续见过不少人, 见过各式各样的、看向他不一样的眼神。哪种眼神干净, 哪种眼神污浊,哪种眼神晦涩, 渐渐地一眼便能看出。
黄离看向他的眼神,纯真无杂,干净得一眼就能看出心意。
心里有什么动了动。
他这是怎么了?
周穆寒伸手捂了捂唇,咳了几声,雪睫向下半垂,不知向何处看了看, 瞳眸又回到眼前人身上。
“你什么时候都长这么大了。”
对修真者来说年岁如苍狗, 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仙人抚我顶, 结发授长生。这日复一日的修炼本来是枯燥乏味, 他性子淡,能忍得过去, 但偶尔也会觉得时日漫长。而和徒弟在一起的时候却举得时间过得极快, 从来不觉得光阴似箭的道君, 也尝到了日月如梭的滋味。
窗外又吹来一阵落花, 妃色浮动, 生绪暗动。
对他人一向寡言的寒桑子好似想起了什么, “小时候你不爱说话, 却格外喜欢读话本子我托人购置了些, 你从小便看书看得快,那么多, 几周便全都看完了。”他睫毛颤了颤,“我把你看过的都放在了沉鸾阁里怕是都积了灰。你若有空,可以去看看。”
“你小时候不爱吃甜,却格外喜欢桂花味的甜点。”他眼里转过不经意的笑,一抹雪色便如此悄无声息得流入落花的淡香之中,“最喜欢桂花酥,现在却不喜欢桂花糖了。”
黄离安静地听周穆寒在画卷中说着。
黑色的发丝如绸缎般被扬起,扫过压下的睫翼。
有点糟糕。
虽然知道这是紫山舟秘境的考验,但她有点不想走了。
如何让现实里的周穆寒,也露出此番一般的情态呢?
想起在洞天里周穆寒忍让她、甚至反客为主了一回的情景,她又移回目光,眼角含着淡淡的笑,慢慢地听青年回忆完。
眼神却如钩子一般,扫在他的眉眼、鼻尖、嘴唇、还有线条清晰的下颌线上。
“师尊。”
“白风筝唔”
雪发青年睁大了眼。
平时在她面前温软乖巧的少女,处在上位上,欺身放肆而上。
那双睁着的十分清醒的眼睛,带着平常隐于翳下的侵略之感。
双手穿过雪白的发丝,一只膝盖压在了他大腿上。人的大腿本来就是稍微敏感些的部位,即使是修士也不能免俗。周穆寒低唔一声,少女逼身而上,双手抚住他的后脑,为了防止他第一时间做出抵抗,暂时略过了其他地方,直接对准了最核心的城池,碰了上去。
动作温和而放肆,隐忍而大胆。
在唇瓣上啃了一下,然后掰开唇瓣,进入到更深之处。
“放”
“肆”
愠怒还没流泻而出,便被咬软,绵绵一般流遍了全身。
这一声放肆非但没有引得黄离退却三尺,反而引得她火气更盛,动作越发凶狠起来。
像是守株待兔多年,终于捕到猎物的猎人。
身下冰雪一般的身躯剧烈起伏着,黄离扣着他的后脑,双腿夹住他的腰,用力碰着腰侧,青年雪白的单衣也因为动作而开了些口,露出少量的春色。
“唔”青年眸色迷离,常年的大雪染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雾,冷湿冷湿,朦胧望着她。
“放肆起”
黄离如他所愿地挪开嘴唇,原本浅淡的嘴唇染上了艳色,下巴处还沾了些银白的东西。
她的指尖按过他的眼角,划到耳根处,“师尊,莫要再说这些助兴的话了。”
“”周穆寒差点恼而起身,却被黄离吻了回去。
修到分神,又是掌握十万灵术的寒桑子,一招百毒之主已然使他万毒不入,可少女的唇舌却像是他无法抵抗的迷药,一旦侵入他的体表,他便失去了一切的反抗之力,任由她做她想做的事情。
指尖从脖颈勾入脊背,黄离却顿了下来。
整个人宛如被下了僵止符,嘴上还带着湿润,低头攀下了青年的身躯。
“”
瞧着和自己同样湿润的嘴唇,黄离脑袋连着心一起发冷。
“师尊。”
周穆寒别过头,不愿看他。
是了,画卷里的师尊,怕是还不知道洞天里发生的事情。
她声线发冷:“你背后有伤。”
少女的眼直直看着他,好似要将他灼出一个洞。
碎英浮动,她逼近道:“很多条。我差点碰到了一条。”
“师尊干什么去了?”她的额头贴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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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下巴,点水一般碰了一下,轻轻抱了上去,眼神却闪着凌厉的光,“师尊方才不是与我说,以后出去干什么,都会知会我吗。”
方才?
对,方才,他说了
等等,怎么一瞬间,小徒弟长这么大了?
“你!”
“师尊莫慌。”黄离扶上他的腰侧,“我只是长大了而已。”
她将发梢往他鼻尖挪,“师尊闻闻,是一样的。”
“长大了之后,想回来看看师尊。”她几乎将半个身子钻入他怀中,“可谁知,一见面,师尊就受了这么重的伤。”
“徒儿先前,只知道前半段,却不知后半段。”她小口咬在他衣襟上,利齿透过单衣刺中他的皮肤,“徒儿再问一遍,师尊去做何事,因何受伤?”
“”周穆寒抱着怀里温温热热的徒弟,一时间有些头脑发懵。
回来看看他?
什么意思
少女在他怀里又啃又咬,力度越发之大,周穆寒越发无奈,只好道:“去了一趟你掌门师叔那里。”
黄离眸色一暗。
又是掌门。
她年岁尚小,尚未谙透人心的日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去掌门师叔那里,做了什么?”
周穆寒顿了下,抚慰性地揉了揉她的头,“布置一个程序繁琐的大型灵术。”
灵术分为很多种,有无需任何外力,单凭修士身体中的灵根、灵脉、灵海、丹田便能释放而出的本体灵术,有需要灵器借助灵阵等外力进行施展的复合灵术,还需要多个修士共同实施的多体灵术。还有施展后马上就会生效的瞬时灵术,以及需要时间生效的移时灵术。
周穆寒所说的灵术,应当就是后两种。
可是要布置什么灵术,才会让周穆寒被关在千山涯里,还受那么多的伤?
再问,周穆寒却不愿意说了。
好家伙。黄离怒极反笑,可心中却愈发冷静。
想及灵虚道门被灭门之事。
再加上掌门停天的诸多可疑之处。
这两者之间必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单论实力,三个停天加起来也许才能和周穆寒硬碰硬。
可是掌门之所以叫做掌门,就是因为除了本身的实力之外,还要有足够的计谋与心眼。
不然单凭实力,一个宗门是无法长久地在三宗四门的位置上混下去的。
可停天看起来和谁关系都很好,和师尊关系更好。
师尊对旁人话不多,停天却是其中一个能让师尊多说几句话的人。
停天到底在搞些什么?师尊又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黄离不想管那么多。
但她想弄清与师尊有关的一切事情的真相。
“师尊为何不给自己疗伤?”
“已经施过一些治疗术了,无妨。”
“这叫无妨?”
少女的五官冷厉了起来,抬起的杏眸怒意溢满。
她一扯,便将单衣扯下来四分之一,露出上身触目惊心的伤口。
“”
周穆寒低头看着自己的身躯,又看了看气到极点似乎离爆炸只有一步之遥的少女,竟是嘴角向上勾了勾。
“会自己好的。不用管它们。”
少女拳头捏地死紧,强迫自己深呼吸,眼瞳重新陷于平静,
“师尊。”
黄离对于这个屋子的布局再熟悉不过,她先前亲吻的时候,便已经在脑袋里还原出先早之前屋子中的哪个柜子里的哪个抽屉放着膏药。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周穆寒为她准备的。
少时性虽默,然不改顽劣。
也可能是本身气运的问题,经常受伤。
于是伤药便成了不可或缺的东西。
周穆寒身为灵虚道门长老,又是三千洲数一数二的炼器师,手中的财富甚至可以为黄离买下一整个洲当做生辰礼物。他之前没与徒弟讲过太多,便花重金向三千洲最大的商行天字行买下了足足一千盒的玉匪膏,囤在寒桑峰上。
玉匪膏,那是整个三千洲,最昂贵、最有效的疗伤膏。
也因此,黄离身上几乎没什么伤痕。
她被周穆寒养得极好。
黄离跨开步子,在周穆寒有些讶异的眼神下打开抽屉,取出几盒玉匪膏。手指拧开圆形盒盖,指腹在其中揉暖了膏药,便往他露出的肌肤上抹。
谁知他身体一颤,眉目低垂,声色难绘。
“凉。”
第47章 真舟现
方玄意目瞪口呆地看着流萤扇里的画面, 被周穆寒一把抢过。
他空着手坐在小榻旁,双膝跨开,长跑撑起船帆一般的形状, 眼神空洞, 双唇长大, 发不出半点声音。
青年雪发垂下,遮住了流萤扇中的难为情之光景, 骨节分明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流萤扇的扇骨。
半晌,方玄意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原来,你们是以这种方式相处的”
出乎意料地,周穆寒既没有反驳,也没有恼怒。
他依旧一下一下地顺着扇骨,不言不语。
只有周穆寒自己知道, 他马上要化掉了。
紫山舟秘境虽然大多是由他重新开拓, 但舟中玄秘大多都由主人所创, 比如这登舟最后一步的山中宴, 局局考验都是紫山道人亲自设下,其中秘法, 甚至连他都无法完全窥破。
说实话周穆寒并不是很重视这方秘境, 一向都是由方玄意来打理, 偶尔也会来喝几杯茶, 最开始的时候也被方玄意拉着看过几次别人进过的画卷。
却没有看过自己的。
可这一看
他感觉到, 他的心破开了一道口子。
流出来的不是血, 而是一些别的、他有些明白, 但也没法太明确地描述的东西。
这道热流如水源一般扩散开来, 延伸到他的八大主脉、十万微脉,滚过他的每一寸皮肤, 这难耐又奇怪的热几乎让他受不住。
心脏在蹦蹦蹦地跳。
雪山的顶部有天池,可天池也会溢满。
要溢出来了。
不可以。但是好喜欢这种感觉。不想让它流走。
青年顿顿地用右手捂上左边的胸口,摁压一般地推着——
在黄离提出近乎蛮横的要求后,周穆寒真的大幅度减少了外出的次数。
据她观察,他身上的伤也几乎好全。
毕竟是分神大能。除了可怖的输出能力外,恢复能力也不容小觑。
当然也少不了玉匪膏的功劳。
黄离道也不着急离开画卷,她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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