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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2、12无事牌(第2页/共2页)

——资深。”

    那个“深”字,被咬得音稍重。

    然后她便很自然想起他之前说的话,面对这种玲珑浮凸的美女,他居然说人家无聊,还做了形容,外国人讲唐代史。

    沈弗峥轻翘唇角,仿佛她说了无比可爱的话。

    那笑容让钟弥有些坐立难安,她微微侧过头,去看桌上放点心的小盒子,仿食盒的包装,盖子透明,能看清里头的摆样儿。

    钟弥惭愧,至今她都没有耐心去排队给什么人一次性买齐这八样东西。

    “真用心。”

    此刻彼此之间如有一丝安静,那种道不明的暧昧就会像菌群落进培养液里,一发不可收拾地扩散。

    所以钟弥平淡地继续说着:“这种资深导游,别说是引经据典,上下五千年,就是照本宣科,读游客手册,也不会让人觉得无聊吧。”

    沈弗峥反问她:“是吗?”

    钟弥也反问他:“不是吗?”

    沈弗峥没有表情幅度,而她说的时候微瞪眼,有点儿稚气较真。

    这种废话往往没有答案,也不需要答案。

    于是钟弥说:“你的喜好还挺难琢磨的……”

    其实她想问的是,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不无聊?但没必要了,因为她觉得沈弗峥能听懂话外的意思,绕与不绕,他都听得懂,就像那位资深导游临走前还要说一句“您之后来州市,需要导游的话,还可以找我。”

    但应与不应,是两码事。

    不止那位资深导游。

    她忽然觉得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一举一动也都太透明了。

    她也从来没遇见过,像他这样的男人。

    外头下雨了。

    雨点落在窗上,因自身单薄,无法干脆下坠,动弹不得地覆在一层透明玻璃上,被动成一枚标本,被人观察。

    服务生给她端来一杯柠檬水。

    钟弥伸手,略扶住杯壁道谢,也是这个角度,她看见对面沈弗峥的杯子里泡的茶。

    是茶汤清碧的六安瓜片。

    “你喜欢喝这个?”

    沈弗峥回答:“以前没喝过,那次送你去宝缎坊拿衣服,店里的人泡了一杯给我,味道很好,我很喜欢。”

    他泡茶的杯子是咖啡杯,钟弥望周围,确定了这的确是个西式的咖啡座,陈列柜上咖啡豆品类很多,但不像随便能拿出六安瓜片的地方,她很好奇:“谁帮你用这个杯子泡的?”

    “我问他们有没有这种茶,他们叫我稍等,然后就这么拿来给了我,我没那么爱喝茶,用什么杯子,也没那么多讲究。”

    钟弥低声说:“还挺稀奇。”

    带优雅手柄的咖啡杯里泡六安瓜片。

    “稀奇不好么?”他淡淡说着,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面朝落地窗外看雨。

    大雨时的天光是瞬时变动的,明暗闪接虽然并不明显,但只要留心观察,还是可以看出帧与帧之间的光影差别。

    帧,听起来像是电影名词。

    她意识到自己在美化。

    就像所有离别,人们总觉得离别具有脱离日常的诗意。

    而诗行词篇里,离别往往是相思的上阙。

    钟弥低下头,也去捧杯子喝水。

    唇舌经由柠檬水一番潮润,她抿一抿,微微的酸,似攒出一点可供滥用的勇气,问对面那个人:“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新鲜?”

    沈弗峥放下杯子说:“你这话也很新鲜。”

    也。

    钟弥了然。

    她去翻自己带来的包,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取出其中的东西,放手心里,摊到沈弗峥面前。

    “你不是让我帮你看手相吗?我帮你算过了,你命犯孤星,易遇邪气,小桃木是辟邪的,这个无事牌送给你。”

    沈弗峥从她手心收过来。

    这种耐得住年月的木料都很有灵性,新有新的样子,旧有旧的样子,痕迹无法说谎,他手上这个显然是后者。

    沈弗峥复述她的判词,命犯孤星,嘴角随即弯了弯,他好笑地问她:“看手相都不需要我把手摊开吗?”

    钟弥面不改色:“都说了我全凭胡说,哪需要那么多依据啊。”

    他笑容更深。

    东西是个挂件,但无事牌没什么花哨纹路,只要料子好,也不那么讲究设计和雕工,没什么赏玩意趣,图个意头好罢了。

    可沈弗峥却提着编绳,前后翻面,仔细打量,仿佛拿到出土文物似的在慢慢研究。

    钟弥却不想再多待。

    “你今天走,我就不送你了,本来我们也没熟到那种程度,我先回家了,祝你一路顺风。”她说着拿包起身。

    沈弗峥留她:“我下午走,中午一起吃顿饭?楼上就有餐厅,本地菜做得还不错。”

    钟弥得承认,他简单的一句话就具备拉扯的力量,她甚至不知道他说的“下午走”和之前说的“不急这两天”,是否都是临时起意的一句更改,挪动的脚步就像被牵引住一样。

    但钟弥知道,他做这样的决定很简单,甚至没有半丝犹豫纠结。

    他太游刃有余。

    这种游刃有余太超纲,甚至推翻了钟弥对游刃有余这四个字的认知,她曾以为游刃有余是一种灵活,实际上,最好的游刃有余是让人察觉不到灵活。

    只是自然妥帖,无法反驳。

    但是可以拒绝。

    所以钟弥摇头说:“不了,沈先生自己享用吧。”

    有时候电影不上不下放到后段,即使此刻剧情的悬念无比吸引人,看垂死挣扎的进度条也该知道,这故事要烂尾了。

    没有什么空余再去发展了。

    沈弗峥没有强迫她,或者再出言挽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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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直很尊重人,只一边拿出手机一边跟钟弥说:“外面在下雨,我让老林送你。带伞了么?”

    这酒店附近的确不怎么好打车,尤其是大雨天。

    钟弥看一眼自己的包:“带了。”

    “那就好,再等一会儿,老林马上就来。”

    从酒店门口往外走那段路,即使撑着伞,也挡不住雨气蔓延。

    沿着环岛路,老林将那辆挂京a牌的黑色a6缓缓开近。

    关于这车,关于这车主人的种种,钟弥脑子里像短时间速播了一段纪录片,毫无旁白,画面快速叠换到目不暇接。

    最后停在这个潮湿的青灰雨天。

    雨点在伞面上敲得噼里啪啦,今天穿裙子是错误决定,小腿早被扫湿,一片裙角湿透粘在腿上。

    手指抓紧伞柄,她觉得自己就像死死撑着这张薄布的纤细伞骨,既虚张声势,又难堪风雨。

    或许是不甘心。

    有些有因无果的相逢,不是艳遇却胜似艳遇,钟弥想,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她可能得花点功夫才能把这个男人淡忘干净,所以也不想当那个被轻易抛诸脑后的人。

    临收伞上车前,她忽然回眸说:“你这车牌,是我生日。”

    沈弗峥站在车边,朝钟弥望过来,他面容隔着茫茫雨雾看不清明,但钟弥听到他的声音,在这暴雨天里突兀的温柔,应着她的话说。

    “是吗,那钟小姐同我有缘。”

    –

    傍晚雨停。

    天色渐暗,路面依旧潮湿。

    从酒店回来后,钟弥下午睡了长长一觉,但多梦,导致睡醒了也不太精神,走到戏馆门口,脑海里跳脱一瞬,她停下脚步。

    她想到某个画面,戏散场后送走沈弗峥的车子,她久久站在戏馆门口,努力想一个形容词,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此时此刻,她微微仰头看馥华堂的招牌。

    终于想到那个词了,心里却隐隐难受。

    原来是曲终人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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