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觉得,世界变得很奇怪。
这种感觉已经持续了九天。
最初的异状,是一片裙裾。
……如果那也能算是一片裙裾。
那天嬴政如同往常一般坐在最高的位置上,听座下那些人议政论证。
没有谁多看他一眼,他也没有多看谁一眼。
名义上的秦王,其实就像是个坐在王座上的纸娃娃。
嬴政对此心知肚明,且并不在乎。
这一年他只有十三岁,是个会让人轻视乃至无视的年纪。
所以他只能这样坐着,并且在以后的很多年里,也都只能这样坐着。
很多年,但并不代表永远。他总会有站起来的一天,就像未来总会降临。
但那一天在什么时候,又会是什么模样,嬴政说不出来。
对他来说,这是一种很陌生的状态。
从前在赵国做质子时,嬴政想我总有一天要回到秦国。
等到回到秦国之后,嬴政又想,总有一天我要成为秦王。
在那些时候,他期望中的未来是有形状的。
因为眼前只有这样一种未来,不回到秦国就得死,不成为秦王就得死。
可是成为秦王之后呢?没有人告诉过嬴政他应该成为什么样的秦王。
打压权臣?收拢权力?征伐六国?
好像都要做,可好像又都不足够。
在他登上秦王的高位,抓住命运指缝里渗出来的那点微光的同时,巨大的黑幕也随之而降临了。他睁着眼睛,可前路漆黑,什么都看不清。
那一角裙裾出现的时候,就像是漆黑的前路上,忽然飘起来一束光。
起初,嬴政以为那是一束忽然照临的日光。
他甚至在冠冕垂珠的掩饰下,向上看了一眼。
秦国举国尚黑,咸阳宫秉持秦国一贯的传统,到处都粗壮,坚固,而且黑漆漆。
嬴政在这里住了三年,还从来没有见过能穿透厚重的房顶,而照进宫室的日光。
但屋顶并没有如他所想那样破了一个洞,那些粗壮的柱子之间,也并没有灿烂的光柱。
只有那片裙裾,在继续的,更多的,从柱子后面流淌出来。
那种叫人联想到水的,只能用流淌来形容的姿态。
那女孩第一次出现在嬴政面前,就是在这样的场景之中。
她的衣裙绚烂,叫人想起流淌的日光。她被簇拥在其中,如同涉水而来。
从那时候开始,一切都变得不受控制了。
世界变得古怪,而且越来越古怪,一直到今天,终于天翻地覆,世事倒悬。
嬴政咬紧牙齿。
因为除了咬牙之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不存在的记忆凿开颅骨,硬生生挤进他脑子里,嬴政觉得颠倒,又觉得眩晕。
大量浓艳到过载的画面和那些记忆一起往他脑子里挤。
他看见月亮,巨大得叫人心生恐惧。
有月光从天幕中滴落下来,一滴,又一滴。
顷刻之间,恢宏的流光从月中一泻而下,落在地上化为大泼沉静的浆液,液面闪着银子一样的明光。
帝流浆,滴天髓,太阴血。
这样古怪乃至诡异的名号,在嬴政脑子里反复回荡。
他看见,巨大的黑影从银亮的浆液中站起来。
那像是一种铁甲,可世上再没有这种狰狞而巍峨的铁甲,叫人想起游离在典籍边缘的,上古的神鬼。
它们开战,赤手相搏,不发出声音,肢体被撕裂时,伤口中流淌出那种银亮的浓郁浆液。
六国、七国,到处都是这样的神魔在开战。山石为之崩裂垮塌,草木顷刻化为齑粉。
那简直不是应该出现在人间的战争,而是传闻□□工与祝融的那一战,席卷人间更席卷天地,战火燃烧时,不周天柱也为之破碎。
天倾西北,地陷东南。如梦亦如幻。
就在这样的幻梦中,世界在洗牌,天地都被推倒重来。
旧天旧地被打碎消散了,新天新地浩大无匹地降临了。
嬴政试着抓住什么,眩晕加重了,他看不清楚,只是本能地收紧手指。
颠倒和混乱中,被他牢牢抓住的,只有一只手。
在最后的时候,他挣扎着抬头。
在遥远的,楚国的方向,他看见青铜的鸢鸟冲天而起,身后拉开大束澎湃的火焰痕迹,如同传闻中凤凰展开的尾羽。
——
嬴政很沉默。
他仍然站着,长久地抓着林久的手,没有放开,也没有其他反应。
之前将要进来的赵姬不见了,因为世界整个都已经被改变了。
原本的咸阳宫,只是一个粗壮敦实的大建筑群,受限于经济条件和建筑水平,或许还说得上巍峨,但与宏丽基本不沾边。
可现在的咸阳宫是一座巨大的石头宫殿群落,整体拓宽,拓大,拓高了不止一倍。
参政大殿外的台阶变得更高远,台阶两端站立着披着铁甲的侍卫……与其说是铁甲,其实系统觉得称之为机甲更贴切。
是那种真的机甲啊!
在现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上,很多很多年前,有人在山中挖出了一种银亮的浆液,与之一同被挖出来的,还有神魔一般静默站立的铁甲。
从那之后战争史,或者说科技树,就整个被改变了。
那种浆液被称之为“帝流浆”,简称流浆,又有滴天髓,太阴血这样的别称,此时的人认为那是天的骨髓,是太阴流出来的血。
以系统超前的眼光看,其实那就是一种表现形式为液体的优质能源,大概可以理解成石油,当然肯定和石油之间有绝大的差异。
但系统现在也懒得研究这种差异了,当务之急也不是这个。
之所以被称之为血和骨髓,也有迹可循。
这个世界的机甲——在这里被称之为铁甲,或者铁傀儡,或者铁神——依仗帝流浆而驱动。
就像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1页/共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