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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01. 正文完 看试手,补天裂……(第2页/共2页)

bsp;   赵鹤眠一身布衣,昂扬走向少年,行步之间,将少年曾赠予他的龙息归还于山脉,又以遗泽竭尽全身妖力,压制谷中煞气。

    少年热情招呼道:“好久不见啊老友……不,我是见过你,不过你还是第一回见我。有机会真想同你一起吃饭。你这混蛋每日在那树下报菜名馋我,引得我流了多少口水?”

    “这有何难?”赵鹤眠站定在他身侧,从袖中摸出一枚大钱,气虚无力地笑道,“我请客。吃得起家常便饭。山珍海味就算了吧。”

    狐主颔首笑道:“大善。”

    说罢也身体力行,抬手掐诀,舍去半数修为,投入那道沟壑。

    狐主两鬓的头发须臾间添上几缕花白,面容中也爬出数道皱纹,他憔悴长吐出一口浊气,笑容里带着超然物外的豁然,朝众人点头示意道:“老夫尚需牵引山下阵法。只能到此了。”

    貔貅周身风雨不侵,见状大笑两声,打了个响指道:“今日真是要做个亏本的散财童子了。虽有违我的行商之道,不过小爷确实畅怀。”

    他转头朝着面容苍白许多的狐主挤眉弄眼道:“老狐狸,往后记得也传颂传颂我的贤名,别再四处说我映蔚城里都是骗子了,我们只是聪明得多!”

    貔貅说着,周身散溢出一道明朗的金辉。那些主动避开他的暴雨,这回顺利穿透了他身上那层无形的气墙,凶狠扑打在他脸上。

    貔貅甩了甩头,依旧喝进一口雨水,一身华服也很快被打得湿透,气质中失了两分清贵,多了两分江湖人的粗野。

    狐主还没开口,狐狸已在对面大声喊道:“金毛老虎,不错嘛!我爹说你心性单纯,可锱铢必较,是个贪财到骨子里的人,竟然是他看走了眼,以后小爷认了你做朋友,不必道谢!先前那群好汉都是谁?小爷为何从没听过?哈哈,但我人族这边也有厉害的,等着瞧吧!”

    他爬在一棵树上,生龙活虎地挥舞着手臂,唯恐众人关注不到他。

    狐主:“……”

    貔貅听了他的夸赞并不高兴,反气闷道:“滚!让我逮着你,我要拔你一尾巴的狐狸毛!”

    狐主也笑骂道:“小子闭嘴!”

    倾风揶揄道:“狐狸,你而今自认是我人族的啦?”

    “咦……”狐狸回过神来,高声反驳,“不——爹!我还是你儿子啊!”

    众人皆是哄笑。

    数月间一直弥漫在众人心头的忧虑与焦灼已消失不见,有的俱是英雄相会的豪迈与放荡。

    生死当真无所惧,皆在谈笑一念间。一大妖高呼一声:“我也来!”

    ……

    白重景凝神注视着峰顶,看着一股股雄厚妖力闪现过后,煞气一次次被逼回山脉,心脏被半悬在空中,七上八下地打晃。

    情形比预想得更好,也比预想得更坏。

    他不曾想到,妖境能有如此齐心一日,可以合力将足以灭顶的灾祸削减过半。

    然而许是山脉悟道,有逆天理,那条小龙到底还是缺一分机缘,或是旧伤太重,如此多大妖在旁护道,仍无法探得那一线生机。

    天上风雨之势更盛。

    再拖延片晌,只怕龙脉气机还是要彻底断绝。

    小火沸腾般的精神煎熬下,少元山上倏然传出一声凄厉的尖啸,似垂死之人临终时痛不欲生的哀鸣。

    山脚处刚成活的一排树林,以肉眼可见之势枯萎下去,随即又被卷入湍急的泥流之中。

    煞气以比之前更凶猛的姿态,紊乱上涌。

    可山上已无能出手的大妖。

    白重景双手下垂,收回视线,零散的长发上挂着细小晶莹的水珠,沉浸在无力与阴郁之中。

    他身侧那佝偻着脊背的老者嘴角带着凉薄的冷笑,终是走出洞口,迈进雨幕,颤抖着伸出一手,指向少元山的峰顶。

    白重景失声叫道:“阿冲!”

    山巅之上,被一众大妖围在中间的活尸傀儡,倏然软倒在地,身形迅速腐朽,直至化为一架白骨。

    与此同时,山底阵法中间的那枚妖丹,妖力得以暴涨。

    都城的百姓们听见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盖过了天地间的晦暗风雨,在他们心中威严喝道:“生死在前,寸土莫让!”

    众人莫名感觉一股悲壮的情绪涌上心头,放肆痛哭,嘶吼着道:“生死在前,寸土不让!”

    随着禄折冲那枚妖丹释放出炙盛的光芒,彻底碎裂之际,万民一齐驱动的法阵,缓缓将喷涌而出的又一波煞气往下压去。

    虽然龙脉境况危矣,煞气变得更为凶戾,不好掌控,最终只沉落回些许。

    少年有所感知,望向山腰处,脸上漾出一个微笑,越笑越是欢快,最后咧着嘴角,右手往上一抬,迎着猛烈的风雨,将那庇护众生的苍劲神木再次拔高一寸。

    人境那边忽而飞来一道好似轻烟的白光。有如流星散落,破开雨幕,急坠在地。

    等他化为人形,众人才高声惊呼:“先生——!”

    “先生,您出关了?”少年也是眸光大亮,夸张叫道:“哇——白泽诶!”

    他说着瞅一眼林别叙,改口道:“哇——有内丹的白泽诶!”

    白泽却是偏头看向山腰处,雨水袭打中的禄折冲,对着他略一颔首,拂袖化为白泽原形,仰天咆哮一声,吐出嘴中妖丹,祭向山中那道深壑。

    柳随月等人面色一怔,看着这一幕,被雨水打花了眼,也打乱了心神,只能嘶哑喊道:“先生——!”

    狐狸绷紧了脸,片刻后实在忍不住,“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滑回树下,跑向再次沉睡的白泽,将万生三相镜按在他胸口,一边调用妖力,一边感受着他微弱的气息,痛泣道:“先生,你别死啊——!你死了我爹也要打死我!”

    狐主飞跃过那道长渊,瞬转至白泽身侧。

    少年摸摸鼻子,与身旁的赵鹤眠对视一眼,小声道:“我可不是诅咒啊……现下俩白泽都没妖丹了啊?”

    正被他提及的林别叙上前半步,握住倾风的手,与她视线交汇时,笑问一句:“如若真有来世,你如今会愿意随我做天地间那颗淌游的沙砾吗?”

    倾风坦率地笑道:“仔细一想,也不是一件多坏的事。”

    林别叙跟着笑,许是眼中蓄着雨水,眼神也变得极为的柔情,轻声说:“既然如此,那就别留余憾吧。”

    他取过倾风肩上悬挂着的那半枚妖丹,两手掐诀,祭入山脉,音色微沉,又说道:“倾风——出剑!”

    “山河剑——”

    倾风高举右臂,在空中召出两把社稷山河剑。

    山河剑面世之后,头顶的晦暗风雨霎时间小去三成。煌煌剑光显耀四方,堪比旭日,同时一股暖流驱走了晦暗风雨直入众人骨髓的萧瑟寒意。

    “以剑祭道——散!”

    林别叙深吸一气,两手掐诀,唇间轻吐敕令,将这两把凝聚了两族气运传承、得过龙脉一屡气息的神器,重归于天地。

    沸腾的云海陡然凝滞,天地间倏地出现一抹柔和的清风,压过了潮水似不停拍打的乱流,又将泱泱下坠的雨水也悬停在半空。

    天地翻覆的轰隆声,静止于一瞬。

    世界陷入一种令人惊惧的无尽寂静。

    丝丝缕缕的金光从雨珠中穿过,铺洒在少元山上,融入那些被暴雨打至凋摧的植被。

    在这壮观绮丽的空前景象下,蜿蜒的山脉终于停止了崩裂,惨叫泣血的幼龙也挣得一丝喘息。

    倾风感觉心脉处空了一块,失去山河剑的庇护,千疮百孔的身体有些难以支撑,陈年旧疾纷纷开始反噬,几个呼吸间,已经失去五感,即听不见声音,也看不见光色。只有双足还坚强站立着,大脑依旧清醒。

    倾风感觉自己置身于一片漫无边际的混沌,不久后,神智也开始不断摇缠,正变得浑浑噩噩之际,突然被什么东西牵扯了一把,心神中出现了几声古怪的音调。

    已经失去的视觉中,再次出现一抹浅淡的金光。明明灭灭。凝神细看,才发现是一双眨动的眼睛。

    倾风与神识中的金色瞳孔对视良久,才恍然醒悟:“怎么?你是想要我身上的龙息?”

    她这一声说得不重,甚至不如一滴雨水打叶的声音。

    可无论是身侧的林别叙,还是对面的陈冀诸人,都是眼皮跳动,从她口型与表情中观出端倪。

    又无从阻止。

    陈冀颤声喊出一句:“倾风——”

    倾风张了张嘴,有许多话想说,到底还是找不到出口,最后只扯扯嘴角,循着龙脉的指引,慷慨向前迈步,跃入那道透不进天光的深渊。

    她失重地往下坠落,本以为要直接落入煞气的雾海,陨身殉道,可很快身体一轻,像被一团浮云托举在半空。

    一股股精纯得近乎凝成实质的灵力,围绕在倾风周身疯狂攒动,交错着从她身体中穿过,道道流光显得焦灼而不安,可始终寻不到关键的契机。

    倾风看不见这一幕,只察觉到筋脉中不时有冰冷的触感滑过,将她破败不堪的伤势一寸寸修补起来。

    视力稍稍回复些许,倾风努力地看,瞧见了几道微弱至极的光点,不明所以,下意识伸手触摸。

    并无用处。

    倾风受到龙脉情绪的影响,也变得惴惴不安,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燥急中,脑海中出现了林别叙的传音。

    “倾风,你走过三百年的时光长河,也经历过霍拾香的人生百态,用你的道心,为这龙脉点灵。”

    倾风循他指示,从记忆中将那些历练一一翻找出来。

    起初还有些浮躁,总有股浓勃的哀痛萦绕心头,致使思绪屡屡飘散。到后面,那忧心如焚的龙脉受她安抚,终于沉入心神,随她广阔天地之间自由飘荡。

    倾风沿着界南到刑妖司的路走了一程,又一路走过昌碣,来到妖境的都城。

    她的身后多出了一道模糊的影子,与她紧紧相随,与她心意相通。

    一人一齐走过那万古的长河,最后随着光色渐薄的红日走入险峻的高山。踩着回环的山路,来到山鼎之顶。

    倾风没有回头,站在融融的风烟之中,听见一声低沉的龙吟。

    她重新睁开眼,面前那些混乱的光流,已构成一条龙形的骨架,亲切地围着她游动。

    倾风伸出手,按在幼龙的鼻尖。

    幼龙空洞的双目中缓缓凝聚出琉璃般的光彩,最终化为一双金色的瞳孔,倒映出倾风的削瘦身影。

    虚幻的骨架上长出血肉,血肉上又长出层层的金色鳞片。

    它张开嘴,无声咆哮,从鼻间喷出一道和暖舒适的气息,钻入倾风的筋脉,紧跟着脑袋往下一弯,顶着倾风冲出深渊。

    幼龙掠云腾飞,直入长空,那声龙吟带着无形的气浪,响彻九霄。

    它疯狂游动,天地间的盎然生意朝它狂涌而至。覆盖着金色鳞片的长尾一次次朝着云层鞭抽而去,将弥漫天空的厚重黑云顷刻揉散。飘在半空的雨水也被砸碎成银潮似的的水花。

    天光倾斜而下,一片堂皇。

    沉寂的山底,传来阵阵喜极而泣的欢呼。

    声潮似海,荡至万里。

    险些颓然倒地的陈冀,也惊然挺身,目光追着幼龙身上那道衣袍鼓荡的身影快速移动,心脏快到极致,最后不顾形象地大笑起来。

    山河剑的威能彻底消散,风声再起,雨水沉落。

    那清朗的日光照在幼龙的金鳞上,反射出一场光彩绚丽的金雨。

    禄折冲看着这浩瀚盛大的场面,竭力大睁着眼,想将广阔山河的每一寸都看一遍,记入脑海。妖丹破碎,最后一丝强撑的心念又消散,身上皮肤开始寸寸焦黑龟裂。

    他屈了屈手指,带着无限的恨意,低低怨怅道:“我憎……此方天道。”

    随即又笑了出来,泪水满面。

    ——这可人间,还算有点意思。

    当白重景回头看去,这位曾纵横妖境数百年的妖主,已在一片沸腾的欢呼声中化为焦土。

    白重景扑了过去,想将那堆齑粉拢到一处。可山上狂风烈烈,不管他如何遮挡,禄折冲仅余在世的这点痕迹也很快被风吹散,或是融化进雨水跟泥泞之中。

    白重景抱着一件黑色长袍,喉结滚动,面色茫然不已。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心神也游离到不知何处,只觉得眼前诸事,皆是虚假。

    直到一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头顶叫出一句:“阿景!”

    白重景的眼泪决堤而出,悲伤得难以成言,跪在地上哭得昏天暗地。

    ·

    “陈倾风——”

    幼龙驮着倾风,安稳放在山道,自己则玩耍一圈,疲惫遁回山脉。

    “陈倾风!!”

    人群尖声呐喊,朝着她的方向蜂拥过来。

    柳随月的声音最为清脆嘹亮,可速度比不上别人。方跑到一半,已被柳望松超了过去。

    陈冀那双时常叫唤着酸软的老腿,此时健步如飞,竟是最先赶到的几人之一。

    “你这逆徒——简直吓死为师!”

    陈冀拍了拍倾风的肩膀,老泪纵横,一张脸上又哭又笑,皱纹全堆叠在了一起,抄起竹杖就要抽向倾风的屁股,被边上的张虚游等人急急拦了下来,并将他挤了出去。

    “陈师叔,莫急!”

    “陈冀你这人怎还是如此不讲道理?”

    “倾风师侄辛苦了!这都清瘦了!”

    “陈倾风,我的大护法你没忘吧?”

    “倾风,乘龙是什么感觉?你跟它商量商量,也带我飞一次呗。”

    “能多飞两次吗?刑妖司正缺银子呢。”

    “陈倾风,你可真是英勇啊!我今晚睡觉怕是梦里都是你!”

    倾风乐呵呵地笑着,脸上肌肉有些许僵硬,根本听不清众人都在叫嚷着些什么,只一个个点头回应。

    她在人群中环视,最后在天光水光的交融之处,看见了清逸临风的林别叙。

    一人远远相望。

    陈冀顺着她视线望去,表情一黑,大叫出声:“快,快扶为师一把,为师站不住了!”

    倾风赶忙上前,想要搀扶。周师叔快一步代劳,殷切道:“此事我来,倾风师侄好好休息便好!”

    “我才不要你扶。”陈冀嫌弃地甩开周师叔,叫嚷着道,“下山下山!林别叙那小子呢?你过来,你亲自扶我!”

    一群人吵吵闹闹地往山脚走去。

    四时风月,满山开遍。

    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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