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纸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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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声绘色,倒也动人。“回禀娘子,我又试着从初稿的纸质、油墨、排版渐渐锁定了几个私印的小作坊,一番盘问之后,他们承认话本是从这儿印制的,托他们办事的是一个老主顾,来的时候也蒙着脸,看不清面容,一手交钱一手办事,大家也没管太多,如今真要问起来却不知她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晏希白将信纸放下,看了眼望舒,笑着拿起了下一张,喝了杯水继续念道:“我寻思着是老主顾,便特意吩咐人在那儿蹲点,皇天不负有心人,可算被我逮到了,竟然是个羸弱瘦小的小娘子。但我始终牢记娘子教诲,不敢匆匆出动打草惊蛇,这便一路跟着来到了她家中,有些偏远,七拐八拐的……”

    说到这儿,晏希白笑出了声,望舒转头瞪了他一眼,他说道:“你便是这般教侍女办事的么?”

    “倒也有趣。”

    他对着信纸念道:“但好在奴婢谨遵娘子教诲,一路留下记号以防万一记不得路,事后又画了地图好让娘子。”

    “那屋子着实有些冷清,除了小女郎外还有一个身体孱弱的老婆子。我又问了邻里,据说那小娘子叫曲萧萧,无父无母亦无亲戚,性格孤僻,不爱与人来往,整日宅在家里,十天半个月才出一趟远门,也不知道靠什么营生。我仔细调查过后,最终发现她会接一些私活,替人充当写手,写檄文、写话本、写诗写词又写赋,颇具才华。”

    “此后该当如何,还请娘子定夺。”

    这封信便读完了,望舒捏着那张地图,若有所思。

    曲萧萧啊,上辈子与她也算老熟人了。吏部尚书家的真千金,自出生起便被家中恶仆偷龙换凤,拐卖给了别人养育,直到十七岁才被吏部尚书认回。人人都说凤凰落架不如鸡,都想着看这位流落在外的真千金笑话,谁知她竟是咏絮才,诗会上一首绝句压倒诗人才子。有好事的想看她出丑,要她表演才艺,谁知琵琶竖抱一曲技惊四座,众人为之折服。

    至于后来嘛,她嫁给了四皇子,可惜夺嫡失败,最终安安稳稳、老老实实也过了一生。

    可如今,别说她与四皇子尚未相识,也未曾回到吏部尚书府上,为何会写这些虚无缥缈的话本子,构陷望舒名声。

    晏希白在一旁提醒道:“这人大概也是收钱办事,最终主顾才是幕后黑手。”

    望舒将信件折好,打好了小算盘,问道:“殿下如今可有空,陪我前去一探究竟?”

    他站起身来,折腰道:“任凭娘子差遣。”

    直到上了马车,晏希白才察觉不妥,他掀开车窗的帷幔,看着外边倒行的人流,又拿出地图再三对比,最后不解道:“望舒,可是走错路了?如今这般走可是南辕北辙。”

    望舒打哈哈地忽悠道:“殿下,没走错呢,我们这是在抄近道。”

    “可方向完全相反,你又如何拐回去?”

    “殿下稍安勿躁,望舒总不会拐了你。”

    马车未走多远,一直到坊门前停下。望舒急匆匆、兴高采烈拉着晏希白下了马车。

    晏希白瞧见四周,皆是一些画坊书肆,倒是想不出望舒带他来这儿作甚。

    可她竟是,难得的开心。

    她一路拽着晏希白风风火火进了一家商铺,笑意盈盈地喊道:“苏画师在吗?”

    一位青袍郎君走了出来,他手中还提着一支画笔,本该素净的袖口,沾了五颜六色的染料。

    他作揖道:“不知娘子前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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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远迎。”

    望舒不想与他说这些客气逢迎的话,直截了当地说:“这位是我的夫婿,劳请画师为我二人作画。”

    晏希白听到她管自己叫夫婿,刹那间又羞涩又不知所措,低声问道:“娘子,怎突然间便要来这儿寻人作画?”

    望舒笑道:“不是突然,这是京城中最负盛名的画师,他作的画颜色饱满,形态逼真,我可是请了好久才得空给我排上号,今日郎君既然得空,为何不能多陪陪我呢。”

    苏画师一边整理那些无用的废稿,一边笑意盈盈看向他们二人,夸道:“娘子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姿,郎君又举止优雅,气度不凡,好比卫玠之貌,可真是一对璧人。”

    望舒却反驳道:“唉呸呸呸,我夫君福泽绵长,可不要当那劳什子卫玠。”

    苏画师再次作揖行礼,“在下多言了,娘子不如先在一旁少做歇息,待我准备好笔墨,便可为你二人作画。”

    “嗯,有劳了。”

    画师走进了内室,晏希白问道:“不去找那曲萧萧了么?”

    望舒有些心虚地说:“这么着急作甚,我让人盯着呢,还能叫她跑了不成?”

    说着说着她便理直气壮了,“殿下一忙活起来又要许久才得空,今日陪陪我怎么了?与我画张画留作日后念想怎么了?”

    “哦豁,殿下宫中自然是一群漂亮小宫女,又怎会有心想起我这黄脸毒妇。”

    晏希白连忙牵上他的手,靠近了说:“是我错了,娘子莫要生气。”

    “别人就算是国色天香,我也只喜欢望舒。”

    望舒听着听着倒是把自己笑岔了气,她靠着晏希白,小声说道:“殿下,我们日后便这样过一辈子吧。”

    “你好好养着身体,与我长命百岁。望舒最怕日子苦了,我既不要独守冷宫,也不想年纪轻轻便当了寡妇。”

    晏希白垂下眼眸,说道:“好,永结同心锁,白首不相离。”

    第45章 情浓意怯

    苏画师是个温吞的性子, 磨蹭许久铺好了笔墨纸砚,又跑去折腾门窗。

    画坊内空空荡荡,一片静寂, 画师忘了压上镇纸,穿堂风过, 轻轻卷起宣纸, 翻了个筋斗后飘落在地。

    书童抱着满怀的画卷走了进来,见桌上被风吹得凌乱, 连忙将手中画卷放好, 带着些许无奈跑过去将宣纸拾起。

    室内未曾摆设熏炉,只有墨香扑鼻。

    捯饬许久,画师走了过来,欠腰道:“娘子,郎君, 里边请。”

    望舒抬头看了眼晏希白,带着些许忐忑与他走并肩走了进去。

    入眼是一扇写意山水屏风,屏风前是一架圆椅, 画师问道:“敢问娘子,二位是站着作画还是如何?”

    晏希白身形清瘦却又高挑, 望舒才堪堪到他肩头,她说道:“不如都坐着吧, 只画上身即可。”

    书童正欲搬来一张圆椅,画师却道:“唉, 两张椅子又隔得太远,不似夫妻, 不若将就将就坐在一块。”

    望舒看了一眼晏希白, 他与望舒目光对视, 笑着应下,“好。”

    好在圆椅宽敞,二人又不是体格健壮之态,只是挨得有些近,好像再近点便是肌肤相亲。

    画师调笑道:“娘子松散些,不用过于僵硬。”

    望舒被提名后,不由悄悄红了脸。她暗自恼道,明明晏希白还要僵硬,望舒能感受到,他已然绷直了身体。

    画师开始动笔,过了稍许时辰又觉得不对,他说道:“二位不必拘谨,凑得再近些,牵手挽臂,又或者歪头相靠,画出来才有意蕴。”

    望舒只觉得热死了,手上冒出些许细汗,她扯了扯晏希白的衣袖,小声说道:“殿下,坐近些。”

    谁料晏希白陡然间便搂上了她的纤腰,望舒往他怀里倒去,呼吸间皆是他的气息。

    望舒嘴角上扬,忍不住一阵轻笑,笑他情怯却也霸道,堂而皇之将娘子搂入怀中,手中力度半分不减,耳根处却是缠绵悱恻的红,令人多想。

    笑他朝堂上温和从容,落笔时气定神闲,却唯独在心上人前像个毛头小子,渴望相亲却不敢相近,左手握成拳头,紧张到轻微颤抖。

    画师一边偷笑,一边告诫望舒,“娘子,莫要乱动,我这儿都不好下笔了。”

    望舒挺直腰杆,端正坐好,最后越来越累,干脆靠在了晏希白身上。他僵直得像根木头,偶有几次趁着画师低头作画,才有意无意偏着头看向望舒。

    望舒知道,他放在腰间的手愈发灼热,呼吸不稳,有些急促。

    再怎么清冷自持的太子殿下,也终会有一天欲壑难填。

    过了许久,画师停笔,他站起身来,欣赏许久觉得并无大碍,方走到盆架上清洗掉手上蹭到的墨水颜料。他说道:“大功告成,娘子不如过来瞧瞧还有哪儿需要精进,改日装裱好我便派人送到您府上。”

    望舒转了转有些泛酸的脖子,在晏希白搀扶下站了起来,两人走到案前,画上墨水未干,她只粗略看了一眼,少年男女情浓意怯,含羞半低着头,搂着腰勾着手,微风拂过吹起发梢,眼角微斜互相偷看着彼此。

    望舒夸赞道:“苏画师笔法高超,画得栩栩如生,线条流畅,色彩鲜丽,有劳了。”

    “稍后便让侍女将酬劳献上。”

    望舒与晏希白出了画坊,他问道:“可还要前去查案?”

    望舒他相向而立,“殿下今日也赔了我许久,宫中政务繁忙,这些小事又怎敢劳烦太子殿下。”

    晏希白笑了笑,说:“无事,我今日还算闲暇……”

    望舒却将他推上马车,“好啦,殿下先回去吧,你这日夜操劳的,今日权当休息。”

    晏希白不解,支支吾吾地说:“望舒,我……”

    她却好似赶人一般,“回去回去。”

    “好吧。”晏希白带着满头雾水上了马车。

    望舒没有跟他说,上辈子曲萧萧喜欢过太子殿下,便是存了点卑劣心思 望舒不想教她见到他。

    穿过了大街小巷,又绕过了七八重院落,她才终于抵达地图上的这个目的地,一处破落的小木屋。

    残败、寂寥,门前布满了的青苔告诉你这儿有多冷清,斑驳到生了裂缝、有些摇摇欲坠的屋门告诉你这儿有多落魄,院落里生了几尺高的野草似乎在说,这主人太忙啦又或者有些懒惰,寥落到这般都未曾清理。

    望舒有些惊讶,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有些由衷的敬佩,古书上说,凤凰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所以大概没有人会想到,从这般艰苦的土壤,会长出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甚至颇有心气的小凤凰。

    她让人敲了敲门,甚至不敢用力撞击就怕下一秒便要坠落,许久许久无人回应。

    望舒有些疑惑地看向春山,她抖了抖身子连忙回道:“不可能啊,我一直在这儿守着,她从未出门。里边儿还有个不良于行的老妇人,不如冒昧些直接进去?”

    素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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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啊,我们是来查案的,何必这般客气。”

    望舒点头说道:“那便进去吧。”

    厢房中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萧萧,来客人啦。”

    另一道清脆些的声音回道:“阿娘,我忙着呢,没空。”

    随后她又对着望舒说:“谁啊,我这个月单满了,不接活。”

    春山轻咳一声,气势凌人地说:“曲萧萧,你涉嫌一起私印图书案,现官府调查,还不快出来接待!”

    里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半晌后,一个俏丽的小娘子开了门,她见来的是一群女子,便有些不可置信地倚在门上,“官人,这办案得有证据啊,我一个大字不识的妇道人家,从来不晓得什么书嘞,又会私印啥子呢?”

    望舒知道她最会诡辩,也不想说这么多,“曲萧萧,要么我问你你就老老实实回答,要么我就让人进去搜东西。”

    她有些恼怒地说:“你们一群小娘子怎的就这般大胆,有官府搜捕文书么?”

    春山看了眼望舒,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她说道:“所以嘞,没有文书便强行私闯民宅,还威胁我说要搜我房子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王法了啊?”

    望舒倒也不是很想动手,她以一种商量的语气说道:“谁雇你当写手的,供出来我给你双倍价格,保你一世安康,你家中还有一位需要照顾的阿娘,定然也不想受牢狱之灾。”

    她有些犹豫,随后一脸不屑地说:“有钱了不起啊。”

    她指了指自己,说道:“我,曲萧萧,宁折不易弯。”

    望舒挑了挑眉,她又不是菩萨心肠,查个案子还要倒贴钱,本想着既然是吏部尚书家的真千金,便不愿与她动粗,现在有些乏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吩咐道:“春山,既然她不肯妥协,便直接进去搜吧,手稿找出来后管她承不承认,拿到官府自然有一顿严刑拷打。”

    春山带人强行推开她闯了进去,她死死拦着,却是双拳难敌四手,素娥将她反手制服了。

    望舒随便说了句,“对小娘子要温柔点。”

    素娥松了力道,望舒走到一旁坐下,闭着眼浅浅歇息。

    曲萧萧见挣扎不了,干脆认命,“你们若是搜不出什么东西,我就去报官,告你们一个私闯民宅,罔顾法度。”

    春山搜出了许多书卷,但都是些史书经传,望舒瞄了一眼,笑她道:“刚还说愚妇无知,不识大字,书倒是看得挺杂。”

    她嘴硬道:“这些书自然是我阿娘的,她之前也算是官家女郎,后来氏族没落才沦落至此。”

    望舒问她,“书倒是崭新的,未落灰尘,保护的极好,想必也是个爱书之人,常看常翻,庭外杂草倒是无心修理,娘子竟未从母亲身上习得半分。”

    “我自小便顽皮,劳与生计,不爱读书又怎么了,你管得着?呵呵。”

    “那娘子是作何营生?”

    “干你何事!”

    望舒不欲多言,半晌后,春山打开了墙上的一个暗格,“娘子,找到了。”

    她拿出一堆书稿,递给了望舒。

    望舒接过来看了看,有些错愕地问道:“你就是兰陵萧萧生?”

    曲萧萧扣着脚趾,埋头看向地板,不肯说话。

    望舒津津有味地看着她的手稿,写得那叫一个香艳,那叫一个情意缠绵,“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倒是挺懂这些弯弯绕绕的爱情。”

    “挺好的啊,京城中的小娘子都爱看你写的话本,我私下也收藏了不少。”

    她喜笑颜开地问:“真的啊!”

    “那能放了我吗?”

    望舒示意素娥:“松手吧。”

    曲萧萧重获自由后,有些不自在的远离了众人。

    望舒问:“曲萧萧,你认识我么?”

    她走过来,凑近瞧了瞧望舒,随后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眼神不太好,大概是未曾见过的吧。”

    望舒将那本见闻录摊开,推到她面前,“未曾见过还能写出此等东西,就差指名道姓,说这女主人公是我戚望舒了。”

    她接过来仔细端倪了一阵子,才恍然大悟,道:“这是之前接的活,他给的银子多,要我写便写了。娘子,你看我这儿家徒四壁,孤儿老母的,只能靠这种不用抛头露面的活计养家糊口,您大人有大量,莫要拉我去官府可好,当初那人只是给了我一个故事蓝本,叫我写得抓人心弦一些,我也未曾想是用来构陷他人的啊……”

    望舒笑道:“哦,什么人?”

    第46章 真千金

    曲萧萧挠了挠头, 憨憨笑道:“嘿嘿,不知道啊。”

    气得春山当场拔剑架在她脖子上,怒道:“无知宵小竟敢戏耍我家娘子!”

    她连忙解释道:“我们这些生意哪会互通名姓啊。娘子, 是这样的,一般有这种要雇写手的私活, 上家就会把单子、要求、定金还有交付日期放到书肆外边的暗箱。我那日见酬劳不菲, 便领了这任务,写完之后照他要求拿去私印坊印刷了几十来本, 放到指定交货处之后便离开了, 第二日再去暗箱取尾款。”

    她继续说道:“干我们这一行呢,讲究的就是信任,重头到尾没见过面也算正常。但是我猜那顾客是个小娘子,尾款中除了金子银子,还有一些珠钗首饰。”

    望舒说:“珠钗首饰, 拿出来瞧瞧。”

    曲萧萧耸了耸肩,“我寻思着也无用便拿去卖了,那些银子也因为阿娘重病, 一股脑花了出去。”

    “卖去哪了?”

    她讪笑着回道:“平康坊李家当铺。”

    “何月何日当出何物?”

    “谷雨那天当出,一支龙凤金钗, 一个白玉手镯,还有一串宝珠璎珞。”

    望舒吩咐道:“春山, 去查查是哪家娘子的。”

    曲萧萧将那些手稿收好,带着些讨好的语气问道:“那没我什么事了, 请…请回吧。”

    望舒饶有兴致地托着下巴,“你觉得我会这么容易放过你吗?”

    “娘子大人有大量, 莫要与我这种小人计较。”

    她却面色凝重地说:“你不是挺会写的吗, 派个活给你做不做?”

    曲萧萧推辞道:“我这个月单子满了, 接不了。”

    望舒冷着声音说:“接,或者我找官府把这些暗地里的营生一锅端了。”

    她扬声道:“别,我接!”

    望舒想了想,“主人翁唤作金归叙,归来的归,叙旧的叙,给他编几段情爱往事,院中的娇娇侍女,秦楼楚馆的歌姬,又或者喂马的小厮、八旬老汉,亦或同一个书院的玉面小生,什么蛇妖狐妖百般精怪,下笔写尽风流颓靡之态,将他勾勒得龌龊、肮脏,一文不值。”

    曲萧萧被吓懵了,“好…好恶毒,啊不是,我也想看。”

    “那就写吧,愈快愈好,酬金改日奉上,够你吃穿不愁。”

    望舒本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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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骤然听见厢房中传来一阵痛苦的惊呼,伴之而来还有瓷杯瓷碗砸碎的声音。

    曲萧萧惊恐喊道:“阿娘——”

    她匆匆往房中跑去,望舒怕出了事也连忙跟进去。

    推门而入,只见一个老妇人跌落床榻,挣扎爬起时不慎打破案上茶具。她面色惨白,像是挣扎了许久,满头大汗。

    “萧萧啊,阿娘无事,刚想爬起来喝杯水,谁料年老不中用,连这点路都走不了。”

    曲萧萧将老妇人扶起,“阿娘,都说了多少次,以后有啥事唤我一声便成,何劳您亲自动手?”

    老妇人坐在了床榻上,“我一把老骨头还总是拖累你,唉。”

    说罢她看向了望舒,“这位客人是……”

    曲萧萧支支吾吾没有说话,望舒替她答道:“先前曲娘子帮过我一个小忙,今日特意前来致谢。您身子可有大碍,要不我让下人请个郎中过来瞧瞧?”

    老妇人连忙推辞:“不不不,又没摔断骨头摔断筋,我本就手脚不便,并无大碍。”

    望舒欠身道:“好,那您先好生歇息,我也不便多做叨扰了。”

    望舒辞别后便出了房门,谁料曲萧萧走出来牵起了望舒袖子,她低着头小声说道:“娘子,能不能劳烦您给我阿娘请个郎中。银子……可不可以先欠着,我日后一定会还。”

    望舒又怎么会看不出呢,那位老妇人怕是到了一心求死的程度,她不愿连累曲萧萧,才一直强忍着不敢看病。

    望舒转身对素娥说:“还不快去请大夫。”

    “是,娘子。”

    她将望舒留下,倒了一盏茶,茶杯有些许裂痕,杯口处也有磨损,茶很淡,淡到只有浅浅的青,淡到没有茶味。

    这一切的一切,都太过窘迫。

    望舒想,她本该是吏部尚书家的嫡女,一辈子享尽荣华富贵,不用为这些生计发愁。可惜了,世事弄人啊。她不由说道:“你与你阿娘,长得倒不相似。”

    她晃悠着腿,回道:“我是弃婴嘛,被这对好心夫妇捡回来的,不像也正常。”

    “那你,可有想过要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找他们作甚?说不定比现在我的窘境还有穷苦,说不定人家一心求个男孩,只当我是个不该来到人世的拖油瓶,说不定他们抵死都不愿与我相认。”

    望舒感叹道:“你们孤儿寡母,日子过得倒也艰难。”

    她埋着头,有些无奈地笑着说:“贫穷是一切痛苦的根源,太阳平等的照耀每一寸土地,可是有人生来就在罗马,你们这这种富贵人家的小姐公子,呼风即是风,又怎么能懂。”

    望舒的确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孟夫子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可鲜少有人能够如此,我见过一个活菩萨,明明自己还在痛苦的深渊,却想着救济众人。可我既不是吃人的恶鬼,也不是散财童子。我今日以德报怨救你一回,因为我知道有朝一日你飞黄腾达了,会救助千人万人。”

    “飞黄腾达,我倒是想有那么一天。”

    望舒轻笑道:“你生得倒是漂亮,改日我叫画师过来给你画像,日后见到适龄郎君也好给你介绍一二。”

    曲萧萧本想开口拒绝,最终却是笑着说:“我要长得英俊帅气的。”

    望舒没有再说话,郎中来了之后,她便趁着太阳还未落山,匆匆赶回了戚府。

    *

    望舒在宴会上见过吏部尚书的夫人,曲萧萧与她长得极为相似。她仔细端详着曲萧萧的画像,正想着该如何不知不觉送到她亲生父母手中。

    这时,春山走了进来,她说:“娘子,查到了,那些珠钗首饰出自二皇子府上。”

    这下子,除了二皇子妃郁清荷,已经没有人有必要做这种事情了。

    望舒这一瞬间未曾觉得多诧异,好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但她终归还是有些难过的,因为曾经的邻家阿姊郁清荷,已经决定在这场权利角逐之中,对她拔刀相向。

    大概当初谁也没能想到,这样一个满腹诗书、高傲清冷的女子,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春山小声地问:“那娘子,接下来该当如何?”

    望舒明明还在气头上,可这一瞬间她也想不出该如何是好。揭发到朝堂之上,圣人面前,叫她再也当不了这皇妃,就连二皇子也要受到牵连。又或者暗中下套,让她也体验体验这种流言蜚语。

    不如意,不如意,怎么都不如意。

    御前告发、官府报案,她大可随便推一个奴婢出来顶罪,只能伤其皮毛。费尽心思设计陷害,却又容易留下马脚,日后难以收场。

    说到底,她却是不想伤害郁清荷的。

    望舒说:“去二皇子府上通传一声,就说我想找二皇子妃叙叙旧情。”

    春山却回道:“娘子有所不知,我那日在街市上听闻,二皇子妃与妾室在池塘边起了争执,推拉间不慎落水,后太医诊治,说是怀有身孕,快三个月了。落水后险些小产,现下正在静养,谢绝了一切来客。”

    望舒扶着眉,有些头痛。

    怀孕,落水,小产,郁清荷的死期不远了。

    救,还是不救……

    上辈子在望舒记忆中,郁清荷便是在发现怀孕不久后,遭妾室毒害,一尸两命,死在了那个燥热的夏天。

    她觉得有些茫然无措,她多么想找个人好好聊聊,但是重活一辈子这种事情若是叫他人知道,怕是所有人都要将她看作异类。

    最终望舒吩咐道:“去送拜贴,就说我有要事与二皇子妃相商。”

    “是,娘子。”

    *

    翌日,一辆马车悄然停在了戚府后门,素娥凑到望舒耳边说了些悄悄话。

    望舒连忙换了衣裳,又稍作打扮,随后趁着家中无人在意,一路提起裙摆,小心翼翼上了马车。

    晏希白一身玄衣,正襟端坐,手中正捧着一卷书。他见望舒进来后便搁置在了一旁,眉目含笑看着望舒,“来了呀,那日别过之后,我回到宫中就派人查了那些私印作坊,他们非法盈利违反了法规,今日正要前去查封。”

    望舒没有吱声,她耷拉着脑袋弯腰走了过去,侧着坐在他身上,抱着腰,脸埋在了肩上,整个人有些丧气,闷闷的不说话。

    晏希白见她好像有些不开心,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颈,柔声问道:“望舒,怎么了?”

    望舒闷声道:“想你。”

    他愣了愣,最终失声轻笑,“嗯,我也是。”

    车厢之中一片无言,只余下二人呼吸交缠。

    沉默压抑到了极致,望舒抬起眼眸,手指从他眉心滑落,划过挺拔的鼻梁,划过人中,划过轻薄的唇,最后她捧着晏希白的脸,细腻的吻如同春雨般落下。

    潮湿,酸胀,让人心痒难耐。

    他闷哼一声,受不住撩拨,扶稳她的腰,热烈地回应着。

    第47章 饶是无情也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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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许久, 望舒气喘吁吁躺在他的怀中。

    马车外是人潮汹涌,马车内却一片寂静,呼吸错落、情意绵长。

    “查封作坊这种小事, 怎么轮到了太子殿下手上?”她一边把弄着他的手,一边亲昵地说道, 不自觉便带了些软绵的尾音。

    他的手冷白如玉, 指骨分明,却渐渐染上了绯色。

    晏希白有些倦怠与餍足, 气息起伏不平,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经查封,又得有千百万人失去生计。但不经整治,还是如先前般乱象丛生, 私印图书未经许可便泛滥成灾。”

    “听说民间有些能工巧匠掌握了更为便捷的印刷方法,此次与秘书省少监一同前去,该招募的招募, 该取经的取经。”

    来到坊市之内,晏希白扶着望舒下了马车, 周遭围了不少府衙官兵闹哄哄的一片。他低头在望舒耳侧说道:“这儿人多嘈杂,又有商贩四处逃窜, 望舒不如上酒楼坐着,待事情办妥后我便去寻你。”

    她想着自己毫无用武之处, 跟着反而帮了倒忙,便随口应下了。

    这时, 一个身着绯色官府的瘦弱男子, 从熙熙攘攘的人潮中挤了出来, 他小跑着走到晏希白身前,欠身失礼道:“太子殿下万安。”

    晏希白侧脸与望舒随意介绍了一句,“这位是秘书省新上任的少监,洛明涓。”

    洛明涓看见望舒,有些神色复杂,最终作揖道:“戚娘子安好。”

    望舒点了点头,“怪不得如此眼熟,原来是洛少监,故人多年未见,难为您还记得我这号人物。”

    晏希白轻声笑道:“未曾想你二人竟然相识。”

    “昔年洛少监在郁家做过门客,偶尔见了几面,却也称不上深交。”

    只是,他曾经与二皇子妃郁清荷有过一段情缘。可世事弄人,洛明涓当时只是一介破落书生,没有资格求娶贵族女郎,一道圣旨降下,郁清荷成了人人羡慕的二皇子妃。

    大婚前几日,望舒前往郁家贺喜,她苦苦哀求想要与昔日情郎再见一面。一计暗度陈仓,望舒成全了他们最后的离别,后来,一个是端庄有礼的皇子妃,一个是扶摇直上的清廉文官,此生再无瓜葛。

    三人又说了些许闲话,随后晏希白便打算与他前往私印作坊。

    两道身影渐渐走远,一个幼童正与他人嬉闹,蹦蹦跳跳一不小心便撞在了二人中间。

    望舒眼看着洛明涓被撞掉了荷包,有人偷偷摸摸趁乱拾起,藏在了身上,左顾右盼想要趁着无人在意匆匆离去。

    她扯了扯素娥的袖子,她连忙反应过来,冲上去拦住小偷,没打几下便生生擒住了。

    “交出来。”她冷声道。

    小偷松了手,荷包掉落,素娥拾了起来。青色的荷包格外吸睛,望舒接过来端详半晌,不由轻皱眉头。漂亮的纹饰技法精湛,涓涓细流,佛手莲花,雅致却耐人寻味。

    望舒追寻他们二人脚步,远远地唤道:“洛少监,你的荷包掉了。”

    洛明涓身形一怔,他右手下意思摸了摸腰间,发现空空无物后转过身来,匆匆赶到望舒面前,他紧张兮兮地接过荷包,放在了宽大的衣袖中。

    他弯腰作揖,“多谢娘子。”

    那荷包上的纹饰太容易引人多想,望舒看着他,冷声道:“洛少监,有些东西可不该肖想。”

    郁清荷现在已经嫁入皇室,又怀有身孕,他留着这些不明不白的东西,可不就是让人想入非非。

    洛明涓尴尬地拂去额前渗出的细汗,卑微地弯着腰、低着头,小声道:“下官不敢,太子殿下还在候着,告辞。”

    “嗯。”

    晏希白忙完所有事情后,已经过了许久,他来到约定好的酒楼。此时,望舒正趴在桌子上,像是睡着了,他轻声踱步来到她身旁坐下,只看了一会儿她的睡颜,望舒便醒了过来,她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说:“忙完啦?”

    他应了声,抬起手覆在她眼前,“再睡会儿吧,那些私印作坊的人一个个都在喊冤诉苦,我安抚了许久,便错过了时辰,早知不该带你过来的。”

    阳光从狭小的窗缝偷溜进来,金灿灿、黄油油的一片,闲暇,松懈而又慵懒。望舒睡意未消,可脖子却枕得发酸,手也开始一阵阵泛起酥麻感。望舒活动活动腰骨,挪了挪位置,躺到晏希白怀中,小心翼翼蹭了蹭他脖子的凉,随后轻闭眼眸。

    可眼前还是亮晃晃的一片,她嘟囔了声:“今儿日头好,却也刺眼。”

    她抬起晏希白修长又漂亮的手,挡在了眼前。冰凉的触感让人贪恋,望舒眼睫毛轻微颤动,好像在他手心挠了个痒,一直挠到心底。

    过了许久,依旧是睡不着,她干脆开口道:“洛明涓年纪轻轻,便官至秘书少监,倒也厉害。”

    晏希白划开了手,她的眼睛便露了出来,漂亮的桃花眼,饶是无情也动人。

    “洛明涓这种没有心思,又傻愣愣的的清官最讨父皇喜欢,也最适合在秘书省呆着,更何况背后还有郁家大力举荐。本以为他应该是二皇子阵营的人,亦或者从不站队,这几日却又几分讨好我的意味。”

    望舒说:“夺妻之仇不共戴天嘛,他微末时就与二皇子妃两情相悦,可惜了。”

    “而你又与二皇子不对付,选择你亦是正常。”

    两人又耳鬓厮磨了一段时辰,晏希白提议道:“望舒,那日说的,端午便去终南山拜见你阿娘,可好?”

    望舒眼神躲闪,最终却是应下了。

    *

    之前让侍女往二皇子府送上拜贴,本以为郁清荷会拒绝,谁料不消几日便应下了。

    望舒正在镜前梳妆,素娥有些担忧的问:“娘子,若是有阴谋怎么办?”

    她无奈叹了口气,“管她阴谋阳谋,我光明正大的去,定是平平安安归来,若未来太子妃在二皇子府上出了事,想他们也担不起这罪名。”

    “对了,她不是怀孕了么?”望舒才突然想起这茬,“去那些燕窝银耳人参的,用盒子装好,再取些玉镯金铃,免得别人说我们不够诚意。”

    “是,娘子。”

    就这样,她带着玲珑满目的礼品,带着一个又一个侍女,极有排场的去了二皇子府。

    彼时,郁清荷正躺在贵妃榻上,手中不知绣着什么东西。

    望舒朝她盈盈下腰,行礼后,说道:“听闻娘娘怀了身孕,恭喜贺喜。”

    郁清荷胎位不问,不方便下榻相迎,她抬了抬手,笑着说:“戚娘子快快请起,谁人不知你已经与太子殿下定了婚约,日后是我该向你行礼才是。”

    她呵呵一笑,也不想同她虚与委蛇,起身后便在一旁坐下,瞧着她手中的东西,随口问道:“娘娘这绣的什么?”

    郁清荷面色红润,看起来就像一个幸福溢于言表的妻子,完全不像传闻那般,说是二皇子厌恶这位皇妃,常常冷落她。

    “给孩子绣的小衣。”她笑着递了过来,“我前不久才学的女红,针脚不好,小孩子皮肤娇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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