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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女子被打得厉害,额上都青肿了,吃力地爬起身道:“不是野女人,我是他正经的妻主。你们打我便是了,不要辱他。”
对面却丝毫不手软,劈头盖脸便是几脚。
“妻主?你男人现下是要送进白龙城去,由大可汗说了算的。国都亡了,没脸面的东西,还什么狗屁妻主呢。”
崔宜急着要拉,又拉不住,一时之间,只闻哭叫声连绵。
崔冉远远看着,忽然之间,就明白过来了。
这正挨打的女子,想来便是崔宜的驸马,他的嫂嫂了,只是崔宜出嫁之后,即便回宫省亲,驸马也入不得内宫,是以他并不认得。
他早先是说过,他与驸马被分别押解在两支队伍中,只有他二人的儿子,在城破之际托了友人带走,得以幸免于难。
怪道方才见众男子洗衣,唯独他不在,还让柳君好一番猜忌排揎。原来他是偷摸着,来夫妻相见了。
他也真是个胆子大的,前些天那么多人出了事情,让北凉人打得动弹不得,以儆效尤,他竟还敢铤而走险。
崔冉心里急得无法,又不能眼看着亲哥哥遭此一难。
北凉的兵动起手来,是不死也要去半条命的,他尝过这个滋味。
他也顾不得许多了,牙关一咬,快步走上前去,“且慢。”
那些士兵正打得欢畅,陡然见了他一个男子上前,倒是纷纷愣住了,脸上颇见意外之色,“怎么,还有一个多事送上门来的?”
他那嫂嫂亦不认得他,只怔怔瞧着,唯有崔宜慌得脸色发白。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急道,“快走,与你没有干系。”
崔冉的手藏在衣袖里发抖,眉目却冷静,声音四平八稳,“我是三皇女身边的人,这两人可否交与我带走?”
他的模样过于笃定,一时倒是将对面都给慑住了。
几个兵你看我,我看你,皆弄不明白他是多大的来头。终是其中一个老成些的站出来,打量着他。
“我瞧你,是陈国人吧?”她皱眉道,“不知道你和咱们三殿下,是怎么一个关系?”
这话问得,浅显直白,半分也躲不过。
当着崔宜和他妻主的面,崔冉的脸顿时就有些红了。尽管在他们那边队伍里,知道他与赫连姝联系的人不少,平日里各样的话也没有少听,但当真要从自己口中说出来,仍是羞耻得厉害。
他抿得唇角发白,才道:“我是她的侍人,你们要是不信,大可以去问。”
眼前几个人面面相觑,有人低声道:“仿佛是有这么回事,我是听说,三殿下收了个陈国的皇子在身边来着。”
几人便是一阵交头接耳,眼光直往他身上瞟。
那般不加遮掩的窥视,烫得他耳根都热起来,偏偏为了救崔宜,半分也不能露怯,无法如往常一般低头避过,只能硬生生地受了。
那边像是议论完了,仍由先前说话的那个兵,昂头对他道:“就算你是三殿下的人,军中处置事情,也不是你能插手的。快走,不要碍事。”
常年在军中的人,哪怕不疾言厉色,身上也自带一股煞气。
崔宜跪坐在地上,闻言立刻就喊:“谁要你来滥好心,管我的闲事。”
长眉倒竖,模样凶横,与平日里的温柔大异。
崔冉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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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他这是极力想喝退他,不愿他以身犯险,心底不由得更酸。
这一路,若不是五哥,他未必能活得下来,如果他此时生惧,转身走了,也不知再见面时对面是什么模样,甚至连能否再见也不一定了。
“军中近来私会之风日盛,屡禁不止,三皇女昨日还同我说,若是有再犯的,她要亲自惩戒,给众人一个震慑。”他高扬着下巴,扫了一眼地上的人,“这男子是我们那边的,还请你们看在三皇女的面子上,替我行一个方便,让我将他们一同带回去听候发落。”
尽管心底里慌得厉害,他从前倒还是见过大场面的。
一旦克服着恐惧,摆出从前做皇子时的气度来,倒还颇能压得住人。
一时之间,对方竟让他给唬住了,那为首的回头问:“娘的,说得跟真的似的,究竟有这事儿没有?”
后头有人犹豫着,小声道:“咱们也不知道,但万一惹了三殿下的忌讳,倒要吃不了兜着走。反正这两个破烂货,搁咱们手上也就是打一顿,没有别的,要不然就让他带走算了,也省咱们一道麻烦。”
那老兵听了,像是思索了片刻,神色亦有一些松动。
崔冉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心道瞧这模样,大约是成了,只端着面容不敢放松,静等着她回话。
不料,偏在此刻,却忽听得一旁有人问:“大晚上的,这是在干什么?”
声音是他平日里听熟了的。
他陡然一惊,回过身去,就见尔朱云站在跟前。本是眉头微皱的,在见到他的时候,神色稍松了松,仿佛有些意外。再往地上瞧一眼,却忽地怔住了。
她的目光落在崔宜脸上,似是愕然,其间又掺杂着几分复杂神色,连眼前一众士兵行礼问好也不顾了,只紧紧盯着他,移不开眼。
崔冉从那副神情里,好像蓦然间察觉出了一些什么。
只是来不及细想,便看见了她身后不远处的赫连姝。
她脸色沉沉,将此间各人都看了一眼,目光扫过崔冉时,像是有几分狐疑,却没有向他开口。
她只走上前来,简短的一个字:“说。”
对面的士兵晓得利害,绝不敢在她跟前打马虎,赶紧一五一十道:“回三殿下,小的们捉到这一对男女,在柴堆后头,也不知道干什么勾当。这还没来得及罚呢,忽然来了一个人,说是您身边的,要将人带了走。”
她说着,小心看崔冉一眼,“他说,三殿下您对军中私会这档子事,很是不满,他奉了您的令,要把人带回去交给您亲自惩戒。”
她满面赔笑,“小的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这样一回事。正为难呢,没料想您就来了。”
赫连姝听着她禀报,目光却只落在崔冉身上,在营帐间不甚明亮的灯光底下,双眸幽暗,让人摸不清深浅。
崔冉被她盯着,心底里就止不住地发虚,本能地想向后退,转念一想,却也落不了好,索性立在原地,任她看着,面容沉静,只是心跳快得擂鼓。
这人半晌没有说话,闹得那士兵都忍不住,轻声又问了一句:“三殿下?”
她才抬了抬手,道:“知道了。”
众人皆不明白,她这一句究竟代表什么意思,只能站在一旁,静默不言。
而崔冉眼看着她走近过来,逼视着他双眼,忽地冷笑了一声,“你的胆子,还真是越来越大了。”
第34章 34 . 关山沉月(六) 主动认错。(二合一)……
他在她的注视底下, 喉头微动,脸色禁不住就白了一白。
她素日里待他,大抵还是能容忍的, 或许是出于她身为女子, 又是一军主将的高傲, 许多事上并不屑于与他较真, 但这里头终归有一个前提——他的所作所为,不能够挑战她的威严。
前番为了玉佩一事, 她心里已经十分猜忌他。他瞧得出来,那一日里她是动了真怒,没有要他的性命,已经算是很手下留情了。
而眼前, 他又为了救崔宜,搬出她的名号来虚张声势。假传军令,这是多大的罪名。
这一回, 她恐怕是不能轻放了他。
他神色微变的当口, 赫连姝的唇角却缓缓上扬。她的双眸像鹰隼一般,紧盯着他, 像要用视线将他洞穿, 里面藏着也不知是威胁还是嘲讽的笑意。
“你也会怕?”她轻声道。
崔冉轻抿着唇,望着她,一言不发。
就见她眉头动了动,声音忽地压得更低, 像是有意不让旁人听见一般,在远处士兵的走动声,和火塘的哔剥声里,连他听得亦不是很真切。分明是面对着面, 却总疑心自己是听错了。
“求我,”她道,“要是求得本王高兴了,没准可以放过你。”
他固执地沉默着,不说话。
就见她目光越发古怪晦暗,眼角向身后一瞟,“求得好了,他们我也能放。”
闻言,他的脸色才稍有转变。
赫连姝不是什么善心大发的人,但还称得上言而有信,答应了他的事,倒也不会赖账。就譬如先前在蘩乡城时,他请求她给男子们置办棉衣,重新上路时,不论新旧,果然每人身上都有了一套。
若是考虑到,当时她因为玉佩一事,正生着大气,还没有翻脸不作数,此举倒可以算得上是十分诚信了。
假如她真的能饶过崔宜和他的驸马,那无论要他怎样求她,这都是一件划得来的事。
“好,那你说了要算。”他轻声道。
说着,双膝一弯,就跪了下去,连片刻犹豫也没有。
旁人并听不清他与赫连姝说些什么,只见他忽然就跪,双膝落在泥地上,模样十足的卑微,目光不由讶异。
就是赫连姝也像愣了一愣,低头瞧着他,神色有几分意外。
只有崔冉自己,面容坦然,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若放在数月之前,刚被押解上路的时候,别说是跪了,单是在北凉人的驱赶下行路,他也觉得羞耻至极,恨不能一头撞死,以保尊严。他是陈国的皇子,自幼跪过的人,一只手便能数得过来,哪里能忍在一群蛮夷面前受这样的侮辱。
而如今,哪怕心里仍酸涩,他却已经学会了计量这样做的好处。
只要能救崔宜,便是当着众人的面下跪,他也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他的自尊和脸面,在北凉人的环伺下,并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东西。
这还要多谢赫连姝的磋磨。
“求你饶过他们,”他仰视着她,极温顺的模样,“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眼前的人目光却忽地跳动了一下,不知怎么的,竟生出某种被激怒般的意头。
“起来!”她陡然沉声喝了一句,一把便扯起他的胳膊。
崔冉没防备,被她扯着站起身,踉跄了两步,手臂生疼。
他倒吸了一口气,拿另一手捂着,眼睛里一片水光,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又惹恼了她,只唯恐她食言。
“你方才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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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说完,便被她一眼瞪过来给截断了。
“本王的男人,当着下面的人说跪就跪。”她嗓音低低的,显然蕴着怒气的模样,“没出息。”
他立时就窘住了,也没料到自己弄巧成拙,脸颊涨红,没了言语。
只心里急得不行,心说这一来,也不知要怎么救崔宜,难道还真眼看着他让人拖下去打军棍?这一番下来,哪里还有命在。
却听身边的人忽地开口,不是冲他,而是冲着另一边几个士兵。
“嗯,不错,那话是本王说的。”
他猛地一怔,忍不住扭头看她。
赫连姝神色淡漠,片刻前同他发怒的模样全不见了,仍是一贯那副冷冷的口气,好像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全是金科玉律。
“本王这个小侍,不大会办事,很让人看笑话,但事倒大抵是这么一回事。”她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崔宜,“近来我那里押的男人,不安分得很,成天想着往女俘虏这里钻,我是早说了,该好好收拾几个。”
她面对那为首的士兵,露了两分笑,“你们二殿下有没有什么指令?要是没有的话,不然就交给本王带回去了。”
对面却也没有一个是傻的。
这等男女俘虏私会寻亲的事,哪天都要出几件,她们是逮着了便赏一顿打,权当做军营消遣,没捉住也便算了。至于她们的主帅,并没有空闲来亲自插手这些。
既然眼下赫连姝要人,都要到跟前来了,她们是决计不会得罪这位阎王的,原本就是无可无不可的事,自然是任由她带走,做个顺水人情。
那兵当即就道:“三殿下这样客气,可不是折煞小的们了吗。既然是您要人,那只管带走就是了,这些破烂货色,是该杀鸡给猴看,好好教训一下。”
说着,还不忘满脸堆笑,恭维了一句:“这大晚上的,还劳您亲自管教,您受累了。”
崔冉瞧着那般谄媚的模样,与片刻前大相径庭,心里也不由感慨摇头。
赫连姝“嗯”了一声,算是敷衍着回应,“你们也不容易。”
回头就向尔朱云道:“带走。”
尔朱云站在一旁,听着她们说话的工夫,竟似是有些愣神。此刻让她陡然一叫,稍稍打了个激灵,忙道:“是,末将明白。”
赫连姝盯了她一眼,不作如何。
一行人回到自己那处营里。赫连姝沉着脸色,独自走在前面,身后跟着崔冉,再往后是尔朱云,押着一对蓬头垢面的俘虏。
这般情形,任谁见了也要远远地多看两眼。
一路无话,氛围古怪。
崔冉瞧着那人大步流星,走在他身前,没有半分要理人的模样,偶尔露出的侧脸冷得像霜,一望而可知是没有什么好神气。他也不愿去犯她的晦气,只当自己是个哑巴,默默地跟在后头。
不论如何,她肯开口救下崔宜,他心里的石头也便落地了。至于后面有什么要冲着他发作的,那都是往后的事,并不要紧。
只是他不言不语,身后的尔朱云却耐不住。
眼看着就到了大帐跟前,赫连姝好似忘了后头还跟着人一般,笔直就往里去,而俘虏又是万万进不得大帐的,她就不能不开口请示了。
“殿下,您看这二人……”她小心道。
赫连姝的脚步在帐子门前,陡然停住。
崔冉一路觑她脸色,没料到她停得如此猝不及防,一不留神,倒险些撞在她背上。
让她一把扯住站定了,轻轻抬眼看她,就见她眸子阴沉,满脸的不耐,用眼角瞥他的模样像是十分的厌烦。
大约是嫌他丢脸了。
“带下去,分开关押。”她道,“等本王想好了怎么处置再说。”
话音仍是淡淡的,崔冉听在耳中,却忍不住心急。
“你方才说好要饶了他们的。”他低声道。
面前的人瞧着他,像是觉得他很无可救药一般,打量了好一会儿,才哧地笑了一声。
“本王是怎么说的,你这么快就忘了?”
他望着她,愕然无言。
就见她笑得没怎么安好心的模样,“你求得本王高兴了吗,嗯?”
“你……”他咬了咬下唇,眼里的水光又泛起来。
他觉得,她仿佛就是以戏耍他为乐的。就好像狼在并不如何饥饿的时候,捉到了一只羊,因而并不急于吃它,反而热衷于看它尝试逃跑,看它下跪求饶,并且从中获得某种满足感。
而羊自以为,它是用百般委曲求全,换来了几分宽待。
其实不然,狼给它的恩典,与它的牺牲之间,并不真的有什么因果。雷霆雨露,都只是看狼的心里是否快活罢了。
他还要再说,一旁的崔宜却忽地开了口,硬生生将他给堵了回去。
“侍身谢殿下宽宥。”他道,“今日之错,全在于我,我愿受殿下处置,绝无二话。”
他因挨过打的缘故,一头墨发散乱着,其间夹杂了草根泥土,极是狼狈的模样,声音亦哑着,只是神情和顺,一味的做小伏低。
若是不识他身份的人来了,必没有人能想到,他从前也是陈国的皇子,高贵矜持,从未有过要向人低头的场面。
与他相比,崔冉觉得,他这个哥哥才是当真能屈能伸,像蒲草一般,到哪里都能沉默着活下去。
不像他,若说有气节,也早已丢得不剩什么了,要说苟且偷生,有时却又仍梗着脖子低不下头。
活得仿佛一个笑话。
赫连姝看着崔宜低眉顺眼的模样,倒是神色稍有缓和,“倒还算懂点眼色。”
说着,斜着眼睛瞧了瞧他,“不是兄弟吗,这点聪明就没落你身上。”
崔冉脸上微红着,让她说得有些气闷。
却见对面的崔宜神色隐忍,目中暗含担忧,对他极轻地摇了摇头,不许他再说话。任凭他心里有多少的不忿,也只能忍了下去。
赫连姝转身就往帐子里走,“带下去。”
门帘还未掀开,却听尔朱云又开口,声音微有迟疑。
“前些天犯了错的人,都关在马厩边上,这样冷的天,也没个遮风的地方,末将瞧着,也不是个办法。”她道,“这两个是不曾用过刑的,我心想着,也不必和那些浑身是血流脓的关在一处。”
她谨慎望着赫连姝的背影,“要不然就找两处堆物件的帐子,将他们分开关进去,让人盯着不许跑了,等您发落。殿下以为如何?”
崔冉听着,不由得微微一怔,抬头去瞧她。
尔朱云向来心肠软些,但今日的话,也仿佛格外多几句。
果然,赫连姝没有回身,只扭过头来,盯了她片刻,笑容里有些发凉。
“本王吩咐了让你关,就随便你怎么关。”说着,格外多看她两眼,“今天第一天在军中吗,这样的事也要来向本王禀报了。”
尔朱云顿时红了脸,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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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应了一句,忙领着崔宜和他的驸马下去了。
独留崔冉一个,与赫连姝在大帐门外两两相对。
夜色已经深了,营地里走动的士兵都少了许多,除开值夜的,其余都大多回到各自帐子里,收拾了预备睡下。
风吹得赫连姝领口上的狐毛微微拂动,衬着她一张冷漠的面容,好像和夜风一般的凉。
她沉默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像讽刺似的,轻轻笑了一笑,“本王的大帐里,舒不舒服?”
他没意料她这样问,张了张嘴,竟无话可答。
就听她音调越发冷淡,“我瞧着是还不错,如今胆子大得连命都不想要了,连本王的意思也敢捏造。”
崔冉在她的目光里,不安地低了低头。
这件事,终归是他做得过了,当时只怕崔宜让那些兵打死,一急起来,什么也不顾了,什么瞎话都敢说。
如今想起来,即便是她真要他的命,他也没有什么可辩解的。
“谢谢你。”他低声道。
面前的人像是气息一滞,他没抬头看,也能感觉到她周身散出来的不痛快。
“谢本王什么?”
“谢你肯救我哥哥。”
赫连姝忽地就笑了,笑声轻蔑,像是从他口中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言语一般。
她动了动脖颈,昂着下巴从眼皮底下看他,“不用这样急着谢吧。”
“我……”
“我是免了他当场被打死,可没说往后就不处置他。”她挑着眉道,“这不是方才你自己说的吗,本王将人带了回来,还要好好地发落,罚给旁的人看,好警告他们别动这样的心思。”
崔冉盯着她,忍得双唇发白。
他如何听不明白,赫连姝对处罚崔宜,并没有什么兴趣,是严惩还是轻纵,都只在她一念之间。她如今在这里百般拿捏他,不过是恼怒他假传了号令,又摆不出曲意逢迎的模样乞求她,让她满意。
从头到尾,她想耍弄的都只是他而已。
“要我怎样做,你才肯饶我哥哥?”他垂着眼,轻声问。
即便在衣袖底下,手已经紧紧地握了拳,面上却仍是平静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有几分乖顺,“我都可以。”
眼前人打量着他,像是颇感意外,唇角一挑。
“哟,刚说让你学聪明点,学得这么快?”
她话音轻佻,眼神里透着几分戏谑。
崔冉受不了她这副混不吝的模样,眉头微微一蹙,按着从前的习惯,本能地就要躲。一想到眼前是有求于人,却硬生生地又忍了下来。
他站在她跟前,神色僵硬,沉默不语,大斗篷上面露着一截雪白的颈子,一缕墨发垂在边上,愈发显得柔顺且脆弱。
像雪地里的鹿,让狼一口就能咬断了似的。
赫连姝瞧着他的样子,眼角慢慢地扬起一个弧度。
崔冉以为,不论是奚落还是警告,她总会开口说些什么,却不料,她转身掀开门帘,快步就进了帐子,连半个字都没有丢下。
他怔了怔,终于从里面读懂了这层意思——她不屑于要求他些什么,单看他自己能做到哪一步。
他牙关咬得发紧,仍是横下一条心,跟着走了进去。
帐子里候着鹦哥儿,应当是在他与从前的几个君侍说话时,便回来了的,这么些时候了,一直等着他们。
他们方才在帐子外头说话,他大约是都听见了,一张小脸透着机警,小心翼翼的,还要殷勤去倒热水,口中道:“殿下和公子可算是回来了,喝杯热茶暖暖身吧。”
崔冉向他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他出去。
他抬眼看看赫连姝,也不像有反对的意思,立刻福了福身,飞也似的出去了。瞧那模样,像是恨不能早些躲得远远的,只差有人允他一声,给他这个解脱。
崔冉听着门帘重新落回来的声响,不由在心里苦笑了一下。
鹦哥儿年纪虽小,倒是个顶聪明的,大约是这样时刻警醒,懂得看眼色的人,在赫连姝的跟前才能活得好,不吃亏。
可惜,他学不来,此刻还偏要硬学。
他脱了斗篷,沉默地走到墙边,提起黄铜的小壶。壶是一直暖在炉子上的,里面的水倒还热着,刚好泡茶。
北凉人的地界上,并没有什么好茶叶,他拿热水沏了,就见茶叶既碎,且有粗梗,全沉在杯子底下,心说索性她们也不知道讲究。
他端着杯子,捧到赫连姝面前,低声道:“请用茶。”
眼帘垂得低低的,墨发落在肩头,十足温顺,像极了伺候人的模样。
赫连姝瞧了一眼,却并不伸手接。
“就这?”她轻哧一声,“还不如你那小侍人做得好呢。”
崔冉抿紧了唇,心底里忽然觉得,自己眼前这般模样,实在是可笑至极。
他从来也不懂得讨好旁人,不单是心里自矜,放不下什么身段的缘故,其实更多的是因为,他从未学过。他从前在宫里时,有成群的侍人精心侍候着,在母皇和父后跟前,也从不曾有什么委屈让他受。
因而,即便是他眼下咬碎了牙,要矮下身来讨赫连姝的欢心,也是做不到的。
他甚至有些想发笑。她身为北凉的皇女,什么不能有,若是想要温柔乖巧的小侍,只消去军营里走一趟,想必多的是追赶上来,想要依附于她的男子。
她怎么就偏偏要拧着来,非要他这个不懂得风情的人来讨好她。当真这般有乐趣吗?
茶水颇烫,初时不觉得,捧在手上久了,便有些受不住。
赫连姝不接,他亦不敢放,只能微微蹙了眉头,指尖忍不住微微发抖。
却冷不防,杯子忽然被对面伸手接了过去。他稍显愕然,就见那人神色冷淡,并不怎么顺心的模样。
“少来,一会儿杯子砸了,还脏了地毯。”她将茶杯往一旁小几上一放,轻声哼道,“你就站这儿想,什么时候让本王听得顺耳了,什么时候再说。”
崔冉心中实在是委屈得厉害,眼尾忍得发红,潮意又要漫上来。
无奈想到此刻种种,皆是为了使崔宜免于受罚,即便是打落了牙齿,也只能和血吞。
黑鹤城的军营里,比途中搭的帐篷要舒适许多。不像从前,地上多铺几块毛毯,便算作是床铺,眼前的大帐里,是有正经的床榻的。
赫连姝像是分毫也不急,有大把的工夫能和他耗,优哉游哉地靠坐在床头,神情慵懒,仿佛很是惬意。
她留下与赫连姗商议军务时,大约是又喝了不少,满身的酒意,在外头露天里时让夜风吹着,倒还不显,此刻进了暖和的帐子里,才渐渐发散出来。
酒气熏人,惹得崔冉也稍有几分头晕。
他望了望她被染红的双颊,几番挣扎,才极轻声开口:“饮酒伤身,你喝些热茶,醒醒酒吧。”
声音艰涩,并不怎么像真心关切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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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也是搜肠刮肚,学了他父后从前对母皇的话来说。
眼前的人多瞧了他几眼,像是有些意外,随后才忽地一下笑出声来。带着浓重的酒意,比之先前拿捏他的时候,却欢畅了许多。
“这不是挺会的吗?”她道,尾音高高扬起。
崔冉咬着牙挤出这样的话,自己却也面红耳赤,羞耻得厉害,再听她这般逗弄,越发不知道有什么话可以拿来回她。只偏开头,避过她戏谑般的目光。
却没留神,她陡然伸出手来,将他一拉。
力道并称不上凶狠,至少于她而言,算是很留了分寸的,但他仍是敌不过,一下就让她扯过去,猝不及防,半个身子都扑在她的身上。
他顿时慌了神,匆忙要挣扎着起来,还未及动,身子就被她牢牢制住。
她垂眼看着他,目光明暗不定,“你在本王身边这么久,今天为了你哥哥,才肯来受这个委屈?”
第35章 35 . 关山沉月(七) 她不要我。(二合一)……
崔冉一抬眼, 视线陡然就与她对上了。
赫连姝是很典型的北凉人长相,眸子是琥珀色,在帐内灯火的映照下, 仿佛蜜酒一样, 像是带着笑, 底下却又藏着几分令他心悸的神色。
他的脸一下就红了, 心底却愈发警觉。
她是个喜怒都难以捉摸的人,虽然眼下看着, 像是哄得她有所松动的模样,但若是半句话说得不对,惹恼了她,她却也可以翻脸不认人。
“我不委屈。”他飞快道。
声音低低的, 像足了逆来顺受的模样。
眼前的人盯了他片刻,却忽地挑了挑唇角,很不屑一般, “你自己信吗?”
他抿了抿唇, 不声响了。
要说委屈,这军营里还活着的千余名男子, 大约没有一人是不委屈的。即便是最想得开, 做派潇洒毫无顾忌的姜才人,让人给鄙夷成那般模样,心里总也不是甘愿伺候那些士卒的。
无非都是为了活命罢了,有什么可说的。
他自己的这条命, 是不值得他费什么心力,去摇尾乞怜,可是崔宜值得。
“我,我替你更衣吧。”他垂着眼, 低声道。
对面没有说话,便是默许。于是他从她的禁锢中小心挣脱出来,坐起身,规规矩矩地摆出伺候人的模样。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让自己显出发慌来,手指就慢慢攀上她的衣带。
因着是在军营中休整,没有行路的缘故,她今日并没有穿皮甲。她这人也不大怕冷,脱了斗篷,底下便是一身不算厚的裙子,手探上去的时候,能清晰地感到她身上透出来的暖热。
他的指尖忍不住抖了一抖,并没能顺利地解开裙子的系带。
下一刻,手就被人捉了过去。
“你做什么?”他轻轻抽气,惊愕地望她,仍不敢大声。
赫连姝将他的手捉在胸前,定定地看着他,一时不作言语。
她是常年习武的,手指修长有力,并没有十分用力,只恰好维持在一个他挣不脱,也不敢挣扎的分寸上。
崔冉只觉得,她指腹和掌心的薄茧,贴在他的手背上,摩挲得人一阵痒,格外怪异。
“你……”
他想说“你放开我”,无奈想起此刻是自己求人的时候,只能硬生生按捺住了,只心里慌得如同乱麻,一时没了主张。
眼前人沉沉注视了他半晌,才轻笑了一声。
“小皇子,你可想好了。”她垂眸向自己身上瞟了一眼,“我这身裙子底下,可不剩什么了。”
他一时哽住,从脸颊一直红到脖颈。
原本也生得白,越发像是雪地落了梅花色,清冷与艳丽交织。
他眼看着赫连姝的眸子暗了一暗,脸上越发浮起难以捉摸的神色。
“做事别老顾前不顾后的,”她竟还有心思,沉着脸教训他,“你先想明白,替本王脱了衣裳之后,你要怎么伺候。”
崔冉的呼吸几乎滞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当真没有想过这一回事。
若要论理,自从他进了她的帐子,至今也有一月多了,便是真往外说,说他没有同她做过那档子事,想来也是无人信的,不过笑他卖了身子,还要立牌坊罢了。
一个亡了国的男子,在众多俘虏中间,独独他被北凉人的主将挑出来,带在身边,吃得饱,穿得暖,有大帐可以栖身。如果不是因为众人所想的那些勾当,还能是为了什么呢?
连他自己都有些觉得,此事没有道理得很。赫连姝肯容他至今,也实属不易,大约也只是觉得戏弄他时还有几分乐趣,懒得赶他出去罢了。
总之,他的名节已经早于身子丢了。他若要强守着,也只显得可笑。
他若是聪明些的话,此刻便该将自己送上去,替崔宜换一条活路,没准自己也能落些旁的好处。
他心里都明白,只是……
他忍不住闭了闭眼,极轻地吸了一下鼻子,也分不清是怕,还是别的什么。
赫连姝打量着他,就嗤笑了一声,并不显得意外的模样。
“明明不情愿,还非要来装模作样。”
他被她话音里的寒意一激,心里的弦立刻又绷起来,只唯恐她是要恼,先前说轻饶崔宜的话便不作数了。
也顾不得多想,急着就喊:“我没有不情愿。”
在灯火底下,眼里水光晶莹,偏要强忍在眼眶里,双眼睁得大大的,像是赌上性命豁了出去一样。
对面瞧了瞧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一时倒没看明白,这是怎么个意思。
腰上却被忽地一带。他没防备,只来得及轻轻惊呼了一声,就滚进床上的被褥毛毯里去。
赫连姝这个北凉蛮子,平日粗放惯了,偏在这些地方,有些附庸风雅的讲究。那床铺上熏着北地的香料,他也辨不清究竟是些什么,只觉得暖意熏人,惹得他脸上越发一阵阵地热起来。
他急忙要撑起身子,眼前却陡然一暗。
她俯身过来,将他制住,垂落的发辫遮去了大半烛光。
“哦,是吗?”她勾着唇角。
崔冉在她的逼视底下,喉头就不争气地滑动了一下,暴露在她的视野里,像是垂死挣扎的猎物。
除去在蘩乡城的时候,与她同床共枕过两晚,他并不惯于睡在她的身边。这一路过来,都是她睡床榻,他抱着毯子去角落里另睡。反正大帐里的地毯厚,也冻不着人。
他怕近她的身,她也不耐烦他,也算是两相太平。
所以,他还没有习惯与她相触。
她与他从前在宫里见过的女子都不同,是真正马背上长起来的人,身量高挑,匀称且修长,底下却藏着漂亮的线条,像一头矫健的豹子。
此刻覆在他身上,哪怕隔着衣衫,也能烫得他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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