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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0-5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小公主》40-50

    第41章 主审

    ◎周允的心上人叫什么名字?◎

    谢沉霜并未立刻给她答复。

    这是叶蓁第一次寻他帮忙, 谢沉霜本不该推辞,但——

    叶蓁看出了谢沉霜的为难,旋即又想起来, 谢沉霜告假已有一段时日了,叶蓁遂道:“算了, 你好好养病, 我再想想办法吧。”

    叶蓁所谓的想办法, 只怕是直接去找宣帝。

    谢沉霜如今虽在府中养病,但外面的事, 却无一不知, 他想了想,同叶蓁如实道:“公主第一次寻我办事,我本不该推辞,但此番科举舞弊牵扯甚广,我听闻陛下已下旨,严令任何无关人等接触嫌犯。”

    叶蓁听到这话, 眸光瞬间黯了下来。

    却不想, 谢沉霜接着又道:“但若公主信得过我,我愿意帮忙调查此事。”

    叶蓁原本还有些失落, 闻言猛地抬眸,惊诧看向谢沉霜:“你帮忙调查此事?可你身上的伤还没好。”

    “已经无碍了。”谢沉霜温润笑笑。

    他知道, 叶蓁将四婶当半个母亲,周允既是四婶的干儿子,那么叶蓁想帮衬一二,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叶蓁不信, 谢沉霜遇袭到现在, 也不过五日的光景, 他怎么可能会好得这么快。叶蓁拒绝了,她冲谢沉霜笑笑:“你愿意帮我,这份心意我领了。但你的身体也很重要,你好好养伤,周大哥的事,我回宫去问问皇兄吧。”

    “问陛下?”谢沉霜摇头失笑,“陛下今日让公主来我府中探病,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什么?”叶蓁怔住了,一时没明白谢沉霜话中的意思。

    “陛下应当是有意让我主审此案了。”谢沉霜起身,“劳公主稍等片刻,我去更衣与公主一同进宫。”

    直到上了马车,叶蓁整个人都是懵的。

    什么叫宣帝有意让谢沉霜主审此案?若宣帝有意让谢沉霜主审此案,那为何不直接宣谢沉霜入宫,而是要让自己来谢家探病?抬眸看见谢沉霜惨淡的唇色时,叶蓁这才反应过来,谢沉霜那句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什么意思。

    只怕是宣帝想让谢沉霜主审此案,但因谢沉霜前几日才遇袭,身体尚未恢复,宣帝这才让她来探一探。

    “那你的身体能行么?”叶蓁面露担忧看向谢沉霜。

    谢沉霜的伤口,是叶蓁亲手处理的,叶蓁比任何人都知道,谢沉霜伤的有多重。

    这是叶蓁第二次担心他身体了,谢沉霜看过来,有些无奈问:“在公主心里我很弱么?”

    倒不是谢沉霜弱,而是在春水村,谢沉霜当了她三个月的病人,再加上他受伤没几日,叶蓁才会有此担忧。但谢沉霜既这么说了,叶蓁立刻摇头。

    马车一路朝前驶动,风吹的帘子窸窣作响。

    过了须臾,谢沉霜想了想,又同叶蓁道:“若那周允确实是被冤枉的,我自会还他清白,但若他当真舞弊了……”

    “不可能!周大哥一向襟怀坦白,他不可能会作弊的!”叶蓁下意识帮周允说话。

    她不信周允那样如松似竹的人会作弊。但对上谢沉霜的眼神时,叶蓁又觉得自己这话太生硬了,想了想,又描补道:“我的意思是说,依我对周大哥的了解,他不会作弊。但若你查出来,他当真作弊了,那你便依律处置。”

    尽管叶蓁又解释了一番,但她下意识的反应还是让谢沉霜怔了怔。

    他在春水村待了三个月,并未见过周允,也从未听叶蓁提起过周允,但叶蓁却这般维护周允,谢沉霜心下奇怪,但面上不显,只状似随意问:“公主与周允很熟么?”

    叶蓁没听出谢沉霜话中的试探之意,便如实说了她曾为周母看诊一事。

    谢沉霜轻轻颔首,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进宫之后,谢沉霜去见宣帝,叶蓁则回了撷芳殿。此事若交给谢沉霜来查,定然能还周允一个清白。眼下她只能等消息便是了。

    而谢沉霜去见宣帝时,就见几个太监,正在清洗慧极殿前的地面,虽然地面已经被洗清洗干净了,但空气里隐隐还有股淡淡的血腥味。见谢沉霜过来,浇水的太监忙停下动作,让谢沉霜先行。

    宣帝听说谢沉霜来了,当即搁下朱笔,从御案后起身。

    谢沉霜进来正欲行礼时,已被宣帝拦住了,宣帝关切问:“你身子如何了?”

    “劳陛下关心,臣已无碍了。”

    谢沉霜受伤如今只堪堪五日,且他唇色惨淡,那里像是无碍的样子,宣帝心里过意不起,但他实在是没办法了。堂堂一国之君,此时语气里却尽显无奈:“沉霜,是朕对不住你,你为救毓儿受伤,本该好生休养的,但科举舞弊一事,只有交给你去查,朕才能安心。”

    谢沉霜五日没见过宣帝,今日再见时,才发现宣帝消瘦的厉害,他原本合身的龙袍,此时却空荡荡挂在身上。眼下宣帝下颌骨绷紧,枯瘦的手倏忽握住拳,眼里皆是滔天的怒意。

    “从昨日科举舞弊案一出来,朕下令将张茂、李元忠,以及与此有牵连的士子下狱后,今日便又有人陆续检举作弊士子,原本朕看重意欲提拔的士子,如今竟七成都成了作弊之人!平日他们私下党同伐异营私舞弊,朕可以容忍,可如今他们不光将手伸到科举上,竟这般明目张胆的构陷士子,他们真当这天下姓徐不成!”

    说到激动处,宣帝又猛地咳了起来,他面色苍白无华,脖颈上的青筋暴起,整个人摇摇欲坠,像是随时都能晕过去。

    “陛下!”谢沉霜一把扶住宣帝,沉声吩咐,“来人,快传太医。”

    “不、不必!”宣帝咳嗽的语不成调,但还是阻止了。

    谢沉霜扶着宣帝坐下,又劝道:“陛下……”

    “不必传太医,朕还死不了!”宣帝声色沙哑,神色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他厌恶自己这具孱弱破败的身体。

    宣帝坐在地上,头上金冠歪斜,面色颓废。

    有太监闻讯要进来,谢沉霜闪身挡住宣帝的同时,喝止道:“不必进来,暂时也不用传太医了,将殿门合上。”

    原本一只脚都已经踏进来的内侍,闻言垂首恭敬照做了。

    等到殿门合上时,谢沉霜才挪开身子。他看了眼宣帝,然后去端了茶,又将宣帝惯常吃的药拿了过来,将两样一并递过去。

    宣帝并不接,堂堂一国之君,此时身上没有半分威仪,只剩下了浓浓的颓废。

    姜毓是宣帝的独子,宣帝极为看重他,可五日前刺杀姜毓的人,被抓后却全都自尽了。而宣帝最看重的科举,紧接着又发生了舞弊。对宣帝来说,都是极大的打击。更准确的说,是这两件事的幕后黑手对宣帝打击很大。

    宣帝闭眸,突然道:“沉霜,朕后悔当年的选择了。”

    这话宣帝说的没头没尾的,但谢沉霜却知道宣帝说的是什么。

    可是谢沉霜了解宣帝,宣帝性子仁善,即便重来一次,宣帝依旧会做当年的选择,更何况后悔是最没用的事。

    “事情既已发生,后悔无用,陛下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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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往前看。”

    宣帝于谢沉霜而言,是君主,亦是兄弟,这些年,宣帝走的有多艰难,没有人比谢沉霜更清楚,所以在短暂的沉默过后,谢沉便冷静为宣帝筹划。

    “文王去封地多年,今年中秋,陛下不妨召他回京过节,好一叙兄弟之情。至于科举舞弊一案,陛下既交给臣来查,臣必定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答复。”顿了顿,谢沉霜又加了句:“就算是为了大皇子,陛下也该保重龙体才是。”

    原本颓废的宣帝蓦的抬眸。

    他素来身子孱弱,如今咳嗽过后,苍白的脸上正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但那双眼里,此时却因为谢沉霜的话而燃着一簇火。

    他自继位后,一直受制于人,他绝对不会让他的儿子也同他一样。

    谢沉霜将手递过来,宣帝握住他的手站起来。

    他接过药喝了,抚平龙袍上的褶皱,又扶正头上的金冠,一扫之前的颓废,眉眼冷如霜雪:“科举乃国中之重,朕绝不允许他们一手遮天,也不能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此事你尽管放手去查,不论牵扯到谁,都一律从严处置!”

    “是。”谢沉霜宽袖甩开同宣帝行礼。

    离开宫里后,谢沉霜径自去了大理寺。

    跟科举舞弊案相关的人,眼下都被关在大理寺的监牢里,听闻宣帝指了谢沉霜彻查此事后,大理寺卿顿时像找到了主心骨。

    “谢大人,您可来了,来来来,您里面请。”大理寺卿一面亲自给谢沉霜引路,一面同他说了大致的情况。

    谢沉霜颔首,问道:“被抓进来的有个叫周允的士子,他眼下在何处?”

    “在前面,大人请随下官来。”

    大理寺卿是个人精,听谢沉霜提起周允,当即便将跟周允有关的全说了。说话间,他们正好路过一个监号,大理寺卿便随手一指:“此人名唤钱文义,他与周允交好,此番周允卖买试题的银子,就是他提供的。”

    谢沉霜闻言顿时停下脚步。

    大理寺卿见状当即便道:“都愣着干什么?赶紧把牢房门打开。”

    钱文义昨晚刚受了刑,此时正趴在草垛子上打盹,迷迷糊糊听见有人进来,一抬眸,看见大理寺卿和衙役,霎时吓的脸都白了:“大大大人,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你们怎么又来了啊?”

    “大理寺监牢是你的地盘不成?我们还不能来了?”大理寺卿立刻不满道,“是谢大人有话要问你,好好交代,若敢撒谎,大刑伺候!”

    钱学义听到这话,直接扑通一声跪下了,他顿时疼得五官扭曲了一下,哆哆嗦嗦道:大大大人,您问。”

    谢沉霜眸色微冷扫了大理寺卿一眼,问钱学义:“你与周允很熟?”

    “嗯嗯嗯,还算相熟。”钱学义被抓进来后,已经被审过一遍,昨晚是一句话说慢了就得挨板子,他已经被打怕了,便将他知道的,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

    说完之后,钱学义看向始终一言不发的谢沉霜。他听大理寺卿叫他谢大人,又见谢沉霜温润如玉,便猜到了谢沉霜的身份,遂大着胆子道,“谢大人,我买试题一事我认,但此事与周兄无关,还请大人明察秋毫,不要冤枉好人啊!”

    “你——”大理寺卿又要摆官威了,但谢沉霜一个眼神过去,他立刻噤声了。

    谢沉霜看向钱学义:“你说周允有位心上人,待他高中后,便回去娶她?”

    钱学义愣了愣,谢沉霜居然会问这个,便点了点头。

    顿了片刻后,钱学义又听谢沉霜问:“那你可知道,周允的心上人叫什么?”

    作者有话说:

    钱学义哭唧唧:大人,这不是重点啊!

    第42章 愤怒

    ◎又是嫁娶之言!叶蓁将他当做什么了?◎

    监号里落针可闻。

    有那么一瞬间, 钱学义觉得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这位谢大人不是来调查舞弊案的么?他怎么反倒问起周允的心上人来了?

    “愣着做什么?”大理寺卿厉喝道,“大人问话,还不速速回答。”

    钱学义如梦初醒, 忙如实答:“回大人,在下不知。”

    谢沉霜闻言, 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他又问了些跟科举舞弊有关的事, 钱学义如实回答之后,谢沉霜又去见了周允。

    周允也被用了刑, 他身上囚衣血迹斑斑, 正盘膝坐在墙角里,虽身处脏乱昏暗的监号里,但他腰背仍挺的很直,仿佛是隆冬大雪下也不肯弯了脊梁的松柏。

    听见脚步声,周允睁开眼,正好与谢沉霜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周允愣了愣, 旋即认出了谢沉霜。

    琼林宴上, 两人曾有过一面之缘。周允曾听同科士子们说起过谢沉霜,出身世家的皎皎君子, 是天子最倚仗的近臣,还兼任大皇子太傅。

    众所周知, 宣帝如今膝下只有大皇子一子,当时同科士子还在私下议论,说谢沉霜真的是生而好命,他们这些人, 即便是穷极一生, 也望尘不及。

    但周允并不认同这一点。

    家世固然重要, 但个人的才能必不可少。否则上京世家子弟这么多,为何独独只有谢沉霜能站至高位。当时因为这个观点,周允没少被同窗们嘲笑迂腐。

    如今见谢沉霜前来,周允便知道,科举舞弊案应当是由他主审。周允忍痛站起来,同谢沉霜斯文行了个拱手礼:“谢大人。”

    谢沉霜淡淡颔首,琼林宴上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虽深陷牢狱之中,但仍眉眼清正傲骨不折。谢沉霜公事公办问了一些科举舞弊问题,周允不卑不亢全答了。

    临走前,谢沉霜问:“你可还有其他要说的?”

    该说他的都已经说了,若说其他还有什么想说的,周允顿了顿,然后向谢沉霜行了个拱手礼:“周某未曾作弊,请大人明察。”

    说这话时,周允神色平静自若,似在阐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谢沉霜深深看了他一眼,冷淡道:“作弊与否,我只看证据。”说完,径自便离开了。

    大理寺卿又引谢沉霜去见了其他士子。

    被抓进来的士子,有一半被用了刑。谢沉霜过去时,监号里全是浓郁的血腥味,这些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那里禁得起大理寺的酷刑,不过短短一日,有那等体弱的便已经捱不住了。

    谢沉霜皱眉吩咐:“去请大夫给他们医治。”

    “谢大人,这不妥吧。”大理寺卿忙劝道。

    “有何不妥?”

    “这些可都是嫌犯,若给他们请了大夫,他们只怕更不会认罪了。”

    谢沉霜闻言,侧眸看向大理寺卿,哂笑道:“我竟不知,大理寺审案靠的是严刑逼供?”

    大理寺卿听到这话,冷汗顿时下来了。

    这些士子不扛打,一顿严刑过后,已有人招架不住‘招供’了。可谁曾想,今日谢沉霜一来,原本‘招供’的士子,立刻又翻供了。

    大理寺卿被气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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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死,可偏生谢沉霜在,他什么也做不了。

    如今听谢沉霜这么说,大理寺卿立刻开始委屈喊冤:“哎呦,谢大人您明鉴呐,大理寺办案向来是秉公处理,绝无严刑逼供这一说,实在是证据确凿,但有些士子死活不肯认罪,下官是迫于无奈才对他们用刑的。”

    “好一句迫于无奈!”谢沉霜面容温润,但眸色却一片冰冷,“本朝律法规定,有功名在身者犯法,不得随意抓来审问,更不得用刑定罪。须得先呈报省级学政,革除功名之后才能用刑定罪。张大人的迫于无奈,能凌驾律法之上?”

    科举素来是重中之中的存在。此番出了这场舞弊案,举国上下已是万众雎雎,但凡一个处置不当,便会掀起轩然大波。那些泄题买题者确实该重惩,可无辜清白者也不该遭此屈辱。

    谢沉霜是上京有名的温润君子,如今他这般一字一句质问,大理寺卿顿时白了脸。

    “谢大人,下官、下官……”

    大理寺卿搜肠刮肚想解释,但谢沉霜已甩着宽袖朝前走了,大理寺卿当即欲战战兢兢跟上去,却被谢沉霜冷声拒绝了:“张大人公务繁忙,就不必同去了。”

    说完,谢沉霜点了个小吏带他去见两位主考官。

    大理寺卿急的满头冒汗,却又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谢沉霜离开。

    谢沉霜去见了张茂与李元忠。

    张茂与李元忠是次次会试的正、副主考官,他们一个是礼部尚书,一个是礼部左侍郎,如今二人虽皆已入狱,但大理寺卿尚未对二人用刑。

    谢沉霜分别见了张茂与李元忠,待他从大理寺监牢里出来时,已是月上中天了。

    白玉盘的圆月高挂苍穹,稀疏的星子零零落落点缀在旁边。马车载着谢沉霜穿过熙攘街市回到谢家时,谢家到处都是静悄悄的。

    戚蓉一贯早睡,府里的灯笼也熄了大半。

    紫黛知谢沉霜今日去了大理寺监牢,见谢沉霜归来,正欲吩咐人去为谢沉霜备水时,谢沉霜并未回卧房,而是径自去了书房。

    这便是还要继续办公的意思了。

    紫黛便将夜宵与药备好,准备给谢沉霜送去时,却发现书房里并未点灯。

    紫黛不禁问侍从:“公子回房歇息了?”

    侍从:“并未。”

    紫黛闻言在原地站了片刻,便又捧着夜宵与药原路返回了。

    夜色渐沉,风里隐隐飘来槐花香。

    坐在桌案后的谢沉霜又想起了春水村。

    谢沉霜在春水村里待了三月有余,当时他眼睛看不见,因此对气味与声音格外敏锐。谢沉霜记得,去岁春水村这个时候,也有槐花香铺天盖地浸过来。

    蓦的,窗外有影子晃动,但见书房里没点灯,那影子似在踌躇要不要禀报。

    谢沉霜道:“说。”

    “回公子,属下去查过了,今日公主在来的路上,遇见了士子周允的母亲。而后公主亲自将周允的母亲送回青枣巷,一行人在青枣巷逗留了约莫两刻钟后,公主又将周允的母亲送去了祁统领府中,然后才来了府里。”

    那影子禀报完之后,屋内久久没有声音传来。谢沉霜坐在桌案后,怀中抱着狐狸,目光却落在桌案上。

    月光如水从窗口淌进来,爬上了桌案。

    桌案上放了一沓纸,是今日谢沉霜问话的口供,最上面一张是周允的。

    “周允有位心上人,只待高中后,便会回去娶她。”钱学义的话言犹在耳。再联想到那日琼林宴上,叶蓁言笑晏晏的模样,谢沉霜攥着口供的指尖,倏忽握成拳。

    又是嫁娶之言!叶蓁将他当做什么了?

    谢沉霜猛地站起来往外走。

    第43章 道歉

    ◎谢沉霜松开叶蓁,垂眸哑着声道:“抱歉。”◎

    乌云遮月, 谢府灯影寂寥。

    谢沉霜攥着周允的口供面色冷冽朝外走,他迫切想去找叶蓁要一个答案。可刚过垂花门,正要往府门口的方向走时, 身后有人冷不丁叫了声:“沉霜?”

    原本疾行的谢沉霜脚下猛地一顿。

    那人见当真是他,不由眉头一蹙。对方提灯朝谢沉霜行来的同时, 板着脸道:“我同你说多少次了, 君子要戒骄戒躁, 这大晚上的,你这般行色匆匆做什么去?”

    是谢家二老爷谢博仁。

    谢沉霜的父亲是家中嫡长子, 他至死都未与二老爷谢博仁分家, 是以如今谢博仁一家仍住在谢家西边的院子里。

    谢沉霜平复了下心情,唤了声二叔后,道:“我进宫一趟。”

    “进宫?”谢博仁眉心拧出一道褶皱,“这个时辰你进宫去?”

    谢沉霜这才发现,眼下子时已过,宫门早已下钥, 他即便去也没法入宫。谢沉霜这才冷静下来, 他垂下眼睫,同谢博仁解释:“我忘了时辰。”

    宣帝将科举舞弊案交给谢沉霜去查, 谢博仁亦有所耳闻。

    十年寒窗才中进士的谢博仁,跟全天下读书一样, 最痛恨科举舞弊了。今夜既遇见谢沉霜,谢博仁便絮絮叨叨同谢沉霜说了许多。话里话外都是要谢沉霜秉公办理,要守住科举唯真才实学才能高中的底线。

    谢沉霜父亲早亡,戚蓉养他长大, 谢博仁教他学识, 所以谢沉霜对谢博仁一直很敬重。可今夜谢博仁说的话, 攥着周允口供的谢沉霜,却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满脑子都是琼林宴那日,叶蓁眉眼里的欢喜,与今日钱学义那句,‘周兄有个心上人,说待他高中后,他便回去娶她’。

    “沉霜!”谢博仁冷不丁了谢沉霜的名字。

    谢沉霜回过神来,就见谢博仁皱眉看着他:“你在想什么呢?我说了半天你都不带应声的?”

    “陛下命我查科举舞弊一案,我刚才在想今日的证词。”谢沉霜倏忽回神,“叔父说什么?”

    听谢沉霜说他在想今日的证词,谢博仁便也没再说什么了,只道:“行了,时辰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好,那叔父您也早些回去歇息。”

    谢博仁点点头,继续提灯夜游去了。

    谢沉霜折返回了院子后,依旧又去了书房。后肩的伤口隐隐作痛,谢沉霜却是毫无反应,只净手后掌灯研磨,然后提笔落字。

    君子戒骄戒躁,温雅端方,这是谢博仁给谢沉霜定的规矩。

    小时候,但凡谢沉霜有一处没做到,谢博仁便会罚他写字。时日久了,谢沉霜便养成了一个习惯,但凡心绪不定时,他便会提笔练字,借此凝神静气摒弃杂念。

    一大篇字写完时,外面已是四更天了,谢沉霜又成了那个冷静自持的端方郎君。他抚平周允口供上的褶皱,换过朝服后,便又神态平静上朝去了。

    今日的早朝上只议两件事。

    第一件是端午安排事宜。原本这种小事,不必放到早朝上来议,但眼下礼部尚书与左侍郎全羁押在大理寺中,礼部只剩下一个右侍郎。礼部右侍郎不敢擅专,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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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书让宣帝做主。

    意料之中被宣帝骂了一顿。

    “这等小事也要来让朕做主,朕要你这个右侍郎有何用?若你能力不够,那趁早退位让贤,让能者居上!”

    平素宣帝一贯温和,很少会这般毫不留情当众训斥臣子,礼部右侍郎忙抱着笏板请罪。

    宣帝没空搭理他,只又转头看向谢沉霜:“科举舞弊案可有眉目了?”

    一身紫色官袍的谢沉霜站出来,将昨日审问的种种,悉数禀告给宣帝。

    宣帝听完后,苍白的面容上顿时怒气丛生,当着众位朝臣的面,便将大理寺卿给办了:“大理寺掌平决狱讼,而你身为大理寺卿,竟连有功在身者,须得先呈报省级学政,革除功名之后才能用刑定罪都不知,就直接滥用刑法,严刑逼供让士子们认罪,这与故意杀人区别?!”

    大理寺卿闻言,抱着笏板站出来,正要请罪时,宣帝却没给他那个机会,宣帝直接道:“来人,将张常瑞拖下去,即刻革职查办!若查出从前有屈打成招的罪行,严惩不贷!”

    宣帝话音刚落,御前侍卫即刻上殿来将张常瑞拖走。

    有人想为张常瑞求情,但悄悄瞄了一眼,最前面巍然不动的徐相之后,见徐相没有吩咐,便默默又将伸出去的脚收了回去。

    宣帝这几日犯了旧疾,这番话说完之后,整个人便又猛地咳了起来。

    平日吵嚷的早朝,今日骤然鸦雀无声,只有宣帝的咳嗽声撕心裂肺响着。过了须臾,打头的徐相动了,他抱着笏板,跪下行礼道:“请陛下保重龙体。”

    徐相这话一出,大半的朝臣们也跟着应和道:“请陛下保重龙体。”

    宣帝咳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他深深喘了好几口气,然后扶着龙椅颤巍巍起身,下了御阶走到徐相面前,亲自将徐相扶起来,冲他道:“丞相不必多礼。”

    “臣惶恐。”徐相抱着笏板起身。

    宣帝依旧扶着徐相的胳膊,舅甥俩看起来十分亲切,宣帝甚至还笑着同徐相道:“丞相,科举乃国中重中之重,万不能让天下学子寒了心,朕觉得,这次的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给全天下的士子一个交代,丞相以为呢?”

    “臣赞同陛下所说,天下士子寒窗苦读,只为一朝蟾宫折桂。若徇私舞弊者高中,让那些寒窗苦读多年的士子们该如何自处!”

    “丞相所言极是。”说着,宣帝转头看向谢沉霜,“沉霜,丞相说的,你可听清楚了?”

    “臣听清楚了,请陛下与丞相大人放心,此事臣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宣帝轻轻颔首,朝中徐相党一时摸不清徐相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一时也只能顺着这话说下去。

    早朝散后,宣帝本打算找谢沉霜议事的,但他的身子实在撑不住,索性便让谢沉霜先去勤思殿,等为姜毓和叶蓁授完课再过来。

    谢沉霜去时,叶蓁和姜毓已经在了。

    叶蓁一看见谢沉霜,眼睛瞬间就亮了,当即便拎着裙子跑过去:“太傅,你来了。”

    谢沉霜看着叶蓁这张明媚的脸,那些被压下去的情绪,瞬间便翻涌上来了。谢沉霜宽袖里的那只大掌倏忽握成拳,他面上没显露半分,仍同叶蓁颔首道:“公主。”

    叶蓁怔了怔,有些不明所以。

    谢沉霜怎么了?她怎么觉得,他今天怪怪的?!

    “太傅,你好点了么?”姜毓也迎上来,关切看着谢沉霜。

    谢沉霜道:“劳殿下挂念,臣已经无碍了。臣不在这几日,殿下可有日日温习课业?”

    姜毓点头:“有的。”

    谢沉霜道:“好,那今日不授课,请殿下以这次的科举舞弊为题写一篇策论。”

    叶蓁闻言,又愣了下,姜毓已经应下,将纸铺好准备提笔蘸墨了。叶蓁顿时有点头大,她对科举一事了解并不深,她要怎么写?!而且还有偏殿的东西,她得尽快给谢沉霜才行。

    叶蓁正发愁时,就听谢沉霜道:“殿下写策论,公主跟我出去一趟,我有话要同公主说。”

    “哎,好。”叶蓁当即放下笔,高高兴兴跟着谢沉霜出去了。

    姜毓听学期间,宫人们都不能进殿打扰,所以现在偌大的勤思殿,除了里面正在绞尽脑汁想策论的姜毓,就只剩下廊外的谢沉霜和叶蓁了。

    谢沉霜将叶蓁带到了院中的桐树旁,他正要开口时,叶蓁已先一步道:“你的伤口是又疼了么?我看你胳膊的姿势有点奇怪。”

    “公主,我——”

    谢沉霜正要开口时,叶蓁突然道:“你等我一下。”

    说完,就拎着裙子朝旁边的空偏殿跑去了。

    谢沉霜一个人站在树下等叶蓁,日光将他的身子拉得长长的。谢沉霜昨夜一宿没睡,今日又是一堆事,此时独自站在这里时,顿觉疲倦涌上心头。

    他抬手揉眉心,骤然眼前一黑,身子踉跄猛地踉跄一下,身后有人突然惊呼道:“霜霜!”

    谢沉霜猛地扭头,就看见叶蓁一张焦急的脸:“你怎么样?来,先坐下!”

    梧桐树下有一套石桌椅,叶蓁转头将另外一只手上的东西放下,又当即两只手扶住谢沉霜想带他坐下的。

    但谢沉霜不说话,也不动,目光紧紧锁在叶蓁脸上,眸底翻涌着怒意。

    她怎么能这样?她一面叫他霜霜,一面又同别人有了婚约?

    但谢沉霜情绪一贯内敛,即便生气也是寂静无声的。他抿紧惨淡的唇角,当即想将胳膊抽出来,但他抽胳膊时不小心蹭到了叶蓁右手的袖子,袖子翻起来时,谢沉霜看见叶蓁右手手背上一片红肿。

    谢沉霜瞳孔猛地一缩。

    叶蓁是关心则乱,但察觉到谢沉霜抗拒想抽手时,她顿时讪讪松手:“对不住啊!我不是……”

    话没说完,叶蓁的手腕已被谢沉霜握住了。

    叶蓁下意识抬眸,只看见谢沉霜绷紧的侧脸。

    谢沉霜握住叶蓁的手腕,快步将她带到廊下的青花瓷缸里,将叶蓁被烫过的手背浸在水中。

    波光粼粼之下,叶蓁白皙的手背上红肿一片,看见那一幕,谢沉霜松开叶蓁,垂眸哑着声道:“抱歉。”

    叶蓁记挂着谢沉霜身上的伤,便特意给谢沉霜熬了补汤,但她又不确定谢沉霜什么来,便找了个炉子,将补汤煨在了炉子上。刚才她端出来快到谢沉霜身边时,看见谢沉霜身子晃了一下,忙伸手扶了谢沉霜一把,那热汤顿时就洒在了她的手背上。

    “我没事的呀,不疼,没那么烫的。”叶蓁泡了水之后,又走到石桌旁,将碗递给谢沉霜,“我在里面加了补气血和有助于长伤口的药材,你尝尝看。”

    谢沉霜接过汤碗,但并没有立刻喝,而是盯着叶蓁,沙哑问:“这碗汤是为了让我帮周允么?”

    “不是啊!这跟周大哥有什么关系?”叶蓁不解看着谢沉霜。

    谢沉霜便没再说什么了,只垂眸安静喝汤。

    四月末正是绿树成荫的时节,日光从树叶间隙落在谢沉霜的脸上,愈发衬得他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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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色奇怪。叶蓁望着谢沉霜喝完汤之后,才问:“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直觉告诉叶蓁,谢沉霜的反常,跟他想说的话有关。

    第44章 杀心

    ◎若我动了周允,你会怪我么?◎

    谢沉霜抬眸看向叶蓁。

    叶蓁目光清凌凌的, 里面全是好奇不解。

    谢沉霜倏忽攥紧碗沿,沉默须臾之后,他突兀问:“若我动了周允, 你会怪我么?”

    “周大哥当真作弊了?”叶蓁下意识反问。

    谢沉霜没说话,就那么看着她。

    叶蓁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依她对周允的了解, 周允不是那种会作弊的人。但谢沉霜负责调查此案, 如今他既这么说了, 那多半是有证据了。

    叶蓁实在难以理解,她神色顿时黯淡下来, 喃喃道:“周大哥明明很有才华的, 他为什么要作弊呢?”

    谢沉霜将叶蓁的神色尽收眼底,见叶蓁的神色失望大过于紧张,谢沉霜攥着碗沿的指尖这才慢慢松开,语气一瞬变得平和起来:“我去时,周允已被大理寺的人用过刑了,但周允坚称自己没作弊。”

    叶蓁看向谢沉霜, 等着谢沉霜的下文。

    谢沉霜将自己所查到的, 悉数告诉了叶蓁。原来周允来上京时,曾拜访过礼部左侍郎李元忠。后来李元忠成了这届会试的考官之一, 所以科举舞弊案一出来,周允首当其冲便被下狱了。

    “除此之外, 周允的好友钱学义也参与了舞弊一事,虽然钱学义再三说,他买试题一事与周允无关,但……”说到这里时, 谢沉霜顿住了。

    叶蓁接了他的话:“但周大哥曾在开考前见过考官, 他的好友又参与买题一事, 即便周大哥没作弊,也很难将他自己从中摘出去?”

    谢沉霜轻轻颔首。

    叶蓁又问:“所以这件事很难查?”

    谢沉霜再度颔首,但旋即他便垂下了眼脸,眸光漫不经心滑过碗上的花纹。

    这件事难查么?其实并不难查。

    毕竟周允是否舞弊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这个主审官判定他是否舞弊。

    叶蓁的小脸顿时皱做一团,她想了想,双手撑着下颌问:“皇兄就没有其他可用之人了么?”

    谢沉霜抬眸看向叶蓁,不解她话中的意思。

    “你有伤在身,不宜过度劳累,既然这件事很难查,若有个人帮你,你不就能轻松一些了么?”

    叶蓁的反应,再一次出乎了谢沉霜的意料,他怔怔看着叶蓁,一时没说话。

    “或者你再问问周大哥,他有没有办法能自证清白?”叶蓁说完之后,又觉得这个法子不现实,“若周大哥有办法能自证清白,眼下他也不至于还在狱中了,那你——”

    “你很信任周允?”这是叶蓁第二次笃定觉得,周允不会作弊了。

    叶蓁纠正道:“我不是信任他,我是信任你。”

    “信任我?”谢沉霜不解。

    “是啊,我信你会将祸乱科举之人绳之于法,也会还士子们一个公道。只是你身上还有伤,你一个人能行么?”叶蓁看着谢沉霜,盈盈双目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

    那些嫉妒烦闷,在对上这样一双眼时,一瞬便烟消云散了。明明后肩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谢沉霜却弯了弯唇角,笑着道:“无碍的,此案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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