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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桃心里只有猫,手里一把伞打得歪歪斜斜,看见引玉便委委屈屈说:“猫到这来了吗,这回总该能见到了吧。”

    “你若再四处玩闹,定连一根猫毛也见不着。”引玉横她一眼。

    阮桃抿唇,不假思索地丢开手中断竹,她一丢,僵也跟着丢。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早叫你们不要拿这东西玩闹了。如今不能物归原处也罢,竟还就地扔下,忘了此前断竹是怎么放的了?”耳报神翻起白眼,稚着声嘀嘀咕咕。

    阮桃和僵遂又捡起断竹,老老实实插进湿泥里。

    许是在此之前,芙蓉浦便下过许久的雨,所以一路过去,墙角屋檐全是水晶花。此地芙蓉和铃兰也开得盛,群花越是咤紫嫣红,便衬得这断壁残垣越是萧条,当时的厮杀越是荒诞。

    想来当局者迷便是这个道理,原先离得远,所有屋舍尽揽目下,如今身在市井,便辨不清孤风月楼究竟在哪一处了。

    引玉认出孤风月楼,不是因为八卦罗盘般的楼型,而是因为硕大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孤风月”三字。

    这字走墨决绝,一笔一划皆不含糊,好像落笔者心怀无穷愤懑,一眼便知是无嫌写的。

    引玉仰头注视牌匾,说:“无嫌后来竟还来挂了牌匾?我越发好奇,楼里到底藏了什么。”

    莲升却在紧盯别处,负手仰视道:“上下联逆贴,横联也反着,虽不至于招煞,却不吉利,楼中如果住人,那人怕是身体发肤,乃至魂灵都不得安宁。”

    她走近摩挲门联上的字,断言:“无嫌写的,和牌匾上字迹一样。”

    左是“一元复始”,右是“万象更新”,而横批是翻转着的“抬头见喜”。

    “抬头见喜,喜从何来?”莲升皱眉,她细数楼层,挤出稍显顿涩的声音,“七层,效仿的是七级浮屠?”

    “单看七层,楼里藏的应该是善物,可观门联又不像。”引玉不解。

    跟在边上的香满衣说:“此楼还未建好前,无嫌偶尔会进去一探,不过她向来只待在第三层。”

    “你嘴上说着有多厌她,烦她,可没想到,你连她去过哪都记得一清二楚。”云满路轻哼。

    “如何得知?”莲升垂视香满衣那一念。

    香满衣怒视云满路,嘴里含着一口气,使得双颊圆圆鼓起,泄气说:“那是因为每每她登楼,都只有三层亮了灯,其他楼层昏暗无光!”

    “你就是在意她。”云满路有种勘破别人内心的畅快感,说得甚是得意。

    香满衣辩驳不得,生起闷气。

    莲升紧盯八卦宝塔第三层的飞檐,说:“三层是么,我上去看看。”

    引玉还未来得及应声,身边人便腾身而起,直直朝宝塔三层的琉璃窗掠去。

    莲升悬在窗前,本欲推窗,不料手刚放上去,掌心便如刀割,耳边好似有罗刹嘶嚎,差点就被震聋。她忙不迭退开,再一定睛,竟见琉璃窗上映出了罗刹鬼影。

    幻象!

    莲升拍掌震出金光,却见窗上琉璃泛起灿金波澜,那是小悟墟的禁制!

    金光宛若撞进汪洋,又好比陷进流沙和棉花,无声无息融入其中,再无回转的余地。

    这禁制哪是无嫌使得出来的,除非……她借用了灵命的器物,或许是落珠。

    莲升轮回七世,如今再世为莲,即便回想起些许过往,却还未重拾当时灵力,如何破得了这一禁制。

    她目色渐凛,不得已回到楼下,摩挲起掌心刮伤,说:“想破开禁制直接闯入,难比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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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引玉抓过莲升的手,俯身朝她掌心吹气,心疼得厉害,“无嫌有这么厉害?”

    “里面搁着灵命的落珠,我在上面时,隐约看见罗刹鬼影。看来此楼本意是无嫌想筑,只是此事不能被灵命知晓,所以林醉影全部担下。”莲升一顿,转而说:“窗破不得,不知道门推不推得开。”

    引玉放开莲升的手,踏上三层矮阶,抬手猛地推开楼门。

    楼中尘烟飞出,里面竟好似无底洞,明明只间隔一个门槛,却连一寸光也泻不进去。

    莲升沉默注视,改口说:“怕是要逐层往上,才找得到无嫌藏起之物。”

    引玉顿步,手试探般往里伸,越过门槛后,半截手臂被黑暗吞没,好似被一刀斩断。继续往里探,皮肉像被灼伤,久而久之,痛意渗进肉与骨。

    她猛地抽回手,却见素白袖口完好无损,甚至未被火焰熏黄,慌忙捋起袖口一看,皮肉也未见损伤,似乎又是——

    幻象。

    见引玉仓皇收手,莲升皱眉牵她,误以为引玉也被刮伤。

    “如你所言,楼里遍布幻象。”引玉话音戛然而止,猛地扭头看向莲升,说:“你刚才说,你在琉璃窗上看见了罗刹鬼影?”

    “不错。”莲升捋好引玉的袖子,“怎么了。”

    “可适才我伸手试探,却好似身陷炎火地狱,难不成……”引玉稍作思索,迟疑道:“塔中七层其实是七难幻象?火难、水难,接着便到罗刹难。”

    莲升深觉有理,上前一步,抬臂穿过黑暗,手臂顿时痛得离奇,好似皮肉开绽,连骨头都要被烧化!她面色微变,收回手说:“果然,炎火地狱也不过如此。”

    “灵命的幻象,可谓登峰造极。”引玉嘲弄。

    莲升轻捻手指,淡声说:“灵命是集众灵而成的神祇,牠知晓世间诸事,对众生万物如指诸掌,所以造的幻象难寻破绽,能叫人认妄为真。牠本该通世间万千情理,偏偏舍情存理,到最后理也偏倚,心生妄念。”

    引玉微抬下颚,说:“区区幻象,进去么。”

    莲升仰头望向塔尖,“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进去。”

    两人刚要踏步,想起薛问雪等人还在身后,而薛问雪已抽剑出鞘,一副要与幻象拼个你死我活的模样。

    薛问雪怀里的耳报神慢悠悠开口:“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我们留在外边等是吧?这什么刀山火海的幻象,我本来也不想硬闯,姓薛的,咱们留在这,那些要命的活让她们自己做。”

    “还会先发制人了?”引玉戳起木人往下耷拉的眼珠子,偏要它直视自己。

    耳报神冷哼,说:“也不怕把老人家戳瞎,有你这么折腾人的么,要进塔就早些进,省得又叫我好等。”

    阮桃和僵眼巴巴望着引玉和莲升,仙姑不发话,她们便哪也不去。

    “这就进去,此番不会再叫你们久等。”引玉揽住莲升的手臂,笑说:“挨近一些,省得进去和你走散,我么,平生就怕孤独,别叫我独自登塔。”

    明知此人话里字字都是挖空心思的撩拨,莲升只是默了一瞬,便把引玉的手抓了过去。

    她半是泄愤半为反制,轻挠引玉手心,转而与之十指相扣,说:“话省着点说,否则日后圆不上,可就骗不了我了。”

    作者有话说:

    =3=

    第123章

    “装装样子难着你了?”引玉虽做足了准备, 可在迈进门后,也不免一愣。

    里面浓黑如墨,转身时已看不见门扇所在,就好似踏进了一处虚无之境。

    一时间, 引玉五感通失, 抬手时连五指都看不见, 哪还清楚自己是不是还牵着莲升的手。

    幻象遍布孤风月楼,进门刹那, 一股烫意缠上她全身,压根不给她适应的余地, 转瞬便烫得她好似皮肉皆熟。

    就算知道这是幻象, 引玉也耐不住痛, 她最是怕痛,即刻动弹不得, 眼角眼梢湿了个透。

    旁人陷入此等幻象, 胸腔必会被濒死的恐惧所填满,眼泪怕也是因此而流, 但引玉不是,引玉只是痛,痛得丧明绝气。

    这是五难中的炎火,引玉隐约能听见滋滋作响声,好像自己成了铁板上的一块肉。她四处张望,翻掌想施出尚还生疏的术法, 灵台之力倒是为她所用,但掌心连一寸光也施不出来。

    不, 或许已经施出来了, 只是被此地禁制吞噬, 正如莲升方才。

    引玉急急吸气,后知后觉自己面庞尽湿,忍痛喊出“莲升”二字,方觉喉头也像被烧坏,痛得吞咽不能。

    可因为五感通失,她又如何听得见自己的喊声,想必莲升也是如此。

    门外,耳报神眼珠一转,总觉得门里黑洞洞的,怪吓人,便使唤起薛问雪:“姓薛的,去把门关了,里面的阴风是不是刮出来了,刮得我这木头身直犯哆嗦。”

    其实薛问雪压根没有察觉到阴风所在,只是他实在不想和木人争论,所以还是关了门。

    一妖一僵坐在门槛上,坐姿别无二致,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孤风月楼里,引玉看不见路,又哪知上行的楼梯建在了哪儿。她寻思,这场面有几分熟悉,随即想起来,此前她被困在十二面骰里时,不也是这样么。

    那时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全靠慢步摸索,摸出了骰子的棱角,又循着十二个面上的古怪纹路,在心里描摹出张牙舞爪的“魔影”。

    光靠指腹如何分辨得清,若非后来重新琢磨了一番,再加上无嫌的各种暗示,否则她怕是到死也无从知晓,十二面骰其实出自枉死城。

    如今可比在十二面骰里时更难探路,当时还能靠一双手四处触碰,如今身上只察觉得到烫意,光是站直身,已是费尽力气。

    短短片刻,沸水似乎变作岩浆,更加滚烫骇人。

    黑暗中,引玉不经意就联想到自己的惨状,一时间虚实模糊,差点忘了自己身在幻象。

    也幸好这幻象不是灵命亲自所下,只要稳得住心神,便不会被骗过去。

    炙火中,引玉心神恍惚,好似回到初生之时。

    那是天地伊始,瑞光烧就白玉京,筑得十二楼五城,她与莲升,便是由此而生。

    那时天火倾泻,仙神皆无,茫茫云海成了天造地设的炉鼎,但鼎中炼造的哪是仙丹,分明是城廓。

    唯见冰雕玉琢的楼阁在火海中层层拔高,霹雳列缺震碎云雾,硬生生将天石削成列缺公案。

    紫电一劈,列缺公案上火势更盛,一个棱角分明的器物沐火而成。

    是……仙辰匣!

    仙辰匣用以记载世间万千事,就连白玉京是从何而来的,各个仙神从何受召,都准确无误地记在匣中。此匣承的是天道意志,奉公而行事,刚正不能移。

    天上先有白玉京,遂有列缺公案和仙辰匣,再其后,瑞光中一道掣电直贯凡间大地,万道河、千重山之间聚出一灵,此灵受诏而飞天,化出人形。

    看似是地灵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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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是天地画卷所成。

    引玉睁眼,若非她无意间走到列缺公案前,拨动那方方正正的匣,也无从得知这些。

    匣上浮现金字,未容她看完全部,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字多,引玉看得头疼,又哪会好奇后文。她只觉得奇怪,天上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刚要走,便听见身后紫电作响,余光隐约瞥见一染火的裙角。

    彼时天火还未烧尽,瑞光仍是炎热逼人,乍见那通红衣料,她自然以为是火,但目光上抬,才知那是旁人的衣裙,艳如火,而非火。

    那身穿红裙的人就立在仙辰匣边,不动声色地看她,明明眉心花钿和一袭红裙比火稠艳,偏偏神色冰冷,好像不讲人情,像极了边上那只覆有紫电的仙辰匣,满是棱角,叫人敬而远之。

    引玉一愣,心道原来这白玉京上还有旁人。她豁然一笑,一眼看破对方真身,笑说:“你是这匣子生出来的灵?”

    她是天地画卷生灵而成,自然也将对方当作仙辰匣分出来的灵,她胆大包天,明知仙辰匣象征天道意志,偏还要踏上列缺公案,将那仙辰匣当椅子坐。

    因那仙辰匣悬在半空,随着仙风微微沉浮,引玉坐在上面甚觉舒适,心里已琢磨好了,她也要做一把这样的椅子。

    边上那穿红裳的仙,原就板着一张冰块般的脸,在引玉坐上仙辰匣的刹那,脸上神色一时间变化万千,明明眼也未眨,唇也未动,千言万语却全写在面上。

    引玉好整以暇地看她,翘起一条腿悠闲轻晃,姿态闲散得恰似此间主人,说:“怎么不理人呢,你既与仙辰匣分开,便不算我冒犯你,怎还摆脸色给我看呢。”

    说着她还伸手,企图将对方抿平的唇角提起来,状似大方地说:“不瞒你说,天道倾画卷成慧水赤山,画卷生灵而成我,如今我与天地画卷互不打搅,就算是凡人大动干戈在卷上凿出个洞,也不见得我会大变脸色,你看你,怎这般小气。”

    红裳白罩衫的仙目不转睛地看她,微微往后一避,仍是一言不发。

    到底不想惹怒仙友,引玉离开仙辰匣,倾身偎近些许,却又留有余地,问:“莫非是哑巴?这可就是天道的失误了,哑巴怎好替天处理事务,待我用仙辰匣问问它去。”

    她可不只是说说,明明是第一次踏上列缺公案,却一副驾轻就熟的模样,抬臂便要拨动仙辰匣。

    沉默良久的红衣仙目光一动,面上喜怒不现,淡声说:“你转不动的。”

    引玉不信,偏要试上一试,才知仙辰匣果真不听她使唤,明明她已竭尽全力,那匣子还是分毫不转,连金字也不出来了!

    她诧异,仰头盯起天上的熠熠瑞光,皱眉说:“难不成天道在与我作对?”

    红衣仙平静看她,语气无甚起伏,说:“你何不问问我。”

    “你承天道意志,定是要替它说话的,问你白问。”引玉哪懂什么分寸,凑近便细细打量起红衣仙的模样。

    瑞光之下看美人,无一处朦胧,无一处含糊,看得越是真切,便越是直击胸腔。

    引玉承认她是见色起意,她本就是天地画卷生出的灵,沾染世间五欲六尘,她坦坦荡荡,向来不加收敛。

    红衣仙直视引玉那别有深意的眼,动唇道:“我即是仙辰匣本身。”

    仙辰匣?

    竟是仙辰匣,而非匣子分出来的灵。

    那匣子有棱有角,芒寒色正且还不近人情,倒也像她。

    所以并非天道要和引玉作对,是引玉拨不动此人的心,自然也动不了仙辰匣。

    引玉微愣,不怒反笑,说:“好啊你,如若我有要事上报,你也不准我呈禀天道么?”

    “你且说,是什么事。”红衣仙不进油盐。

    引玉故意伸出一根手指,往仙辰匣上轻碰几下,说:“那你可得好好上报,我偏要听到天道的回话才肯走,否则有你好受。”

    红衣仙喜静,不得不应允,“但说无妨。”

    “我要和你共事。”引玉语出惊人,明明白衣胜过皎月,却并非娴静冷清的性子。

    红衣仙始料未及,但眼底无甚波动,她几乎可以设想,和此人日夜共处,该是何等烦心,一人五蕴六尘根除于心,一人欲念不绝如缕,根本是反道而行,怕只会碍着彼此的修行。

    她料想,天道一定懂得考量方方面面,于是轻拨仙辰匣,在紫电中赤手写下金字数个,以呈天道。

    紫天裹挟金光,扶风而上,汇入无边瑞光。

    少倾,一卷文书从天而降,在仙辰匣上方唰拉展开,卷上异字密密麻麻,全是白玉京众仙所司之责。

    但见“泽芝”与“引玉”两名并列,天道还真允诺引玉共事一求。

    红衣仙的面色比画上墨迹还沉,引玉却喜笑颜开,得意道:“泽芝?好名字,只是不知道,明明是匣子一只,怎取了花的名字。”

    “你是水墨画一卷,怎取了个玉石的名字。”红衣仙反问。

    “自然是因为纸质如玉,光洁无暇。”引玉半点不害臊。

    泽芝不应声。

    引玉又说:“你看,连它都对我予取予求,你便认了吧。”

    泽芝不动声色,转身将仙辰匣上紫电和金光通通收回,再从半空中将那文书一扯而下,逐字逐句细细研读。

    是共事无疑,并且因为她们一人是仙辰匣所化,一人是天地画卷分出的灵,两人揽下的事务,可比其他仙神加起来要多。

    引玉径自打量列缺公案里外,嘴里啧啧不停,对这巴掌大一块地甚是不满,说:“两人在这地方办理公事,也不嫌拥挤,天上有十二楼五城,不如我们共占一城,若是有事相商,也方便碰面。”

    听起来好像是一心为了公事,可谁知此人肚子里还藏着什么坏水。

    泽芝将文书从头看到尾,将其整齐卷起,递过去说:“无须共谋,如今所有事务都在卷上,择中为界,我主上,你主下,到时再一并呈禀天道就是。”

    作者有话说:

    =3=

    第124章

    引玉接了文书, 才卷好的长卷被她一抖便抖开了,所幸列缺公案上仙风穿行,刮得长卷沉浮不定,不至于曳地。

    她原先只是晃了一眼二人名字, 而今细看, 不由得惊诧于二人所司事务的繁冗, 皱眉说:“这么多?”

    泽芝不作声。

    引玉又说:“不成,既然是共事, 哪能不相讨,况且事务繁多, 如何完全分开, 万一苦了苍生, 你怎么同天道交代?”

    泽芝无言以对,遂说:“那十二楼五城, 你想住哪一城, 便住哪一城,我以列缺公案为居所。”

    引玉不再纠结于此, 只别有深意地说:“你不住,那我也不住,有你答应的那天。”

    泽芝不以为意。

    随后,天上众仙逐一醒神,一些是从凡间应诏上天,纷纷到列缺公案前领走天道旨意。

    一切安排完全, 仙神各司其职,看似是有条不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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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实际上慧水赤山广阔无边, 其间又含三千大小世界, 光是白玉京的这些仙神,如何做得到事无巨细。

    所以凡间常现或大或小的岔子,众仙神不由得想,是不是得再添点仙友,将事务再分一分,三界才能欣欣向荣。

    可天道不作回应,而如今凡尘虽有灵与妖无数,又有凡人众多,却无一人有资质成仙,他们甚至不懂修练,不知何为仙道。

    众仙不得已为手头各种事务奔波,日日忙碌不能歇。

    白玉京上,恐怕唯有引玉这仙还算清闲,她的清闲,全倚赖于她那不急不躁的散漫性子。

    她有的是法子让泽芝“回心转意”,有事没事都要到列缺公案前闲晃,要么伏在公案上小憩,要么凭栏侧卧,要么就地而坐,总之没点正形。

    其实引玉手头事务缺漏繁多,却不是因为马虎大意,而是因时限未到,她不急于补齐。只是如此一来,泽芝便没法提早完成,谁让文书中划属她们的事务当真不能完全分开。

    泽芝伏案不言,就算心外无物,也做不到完全不管不顾。她那余光一斜,便瞧见不远处一个人影正在窸窸窣窣地做着别的事,动静虽然不大,却也难以忽略。

    “你到别处去。”她停笔,抚平心底杂思,开口时已是平心静气。

    引玉扭头,不紧不慢说:“就算我不在这,日日也会有别的仙神在旁经过逗留,你以为自己静得了心,其实是高看了自己。”

    泽芝无从辩驳,坦然说:“修行路漫,总会错估一二。”

    引玉又说:“你日也办公,夜也办公,连一些未划分的琐事也要揽上,是不嫌累么?三千世界各有玄妙,有这等精力,还不如腾出点空,各去领略一番,或许还能有所顿悟。”

    “一花一世界,若有心领略,处处都有玄妙。”泽芝从容回答。

    这回换引玉说不出话了,修的终归不是一个道,她如何辩驳得来。

    这日之后,仙神们每每路过列缺公案,一旦见到引玉,都要上前打一声招呼,顺道拜见上神泽芝。

    路过逗留的仙神越来越多,归根结底,是引玉四处交际,和仙神们打成了一片,既已熟稔,见面如何能不打招呼。

    “你看,我骗过你不曾。”引玉坐在白玉栏上,托腮说:“你如何静得了心,你说你是不是高看了自己。”

    泽芝平静道:“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你我都算有所获。”

    还是掀不动对方心底波澜,引玉轻轻一哼,无话可说。

    没过多久,泽芝便搬到了五城之首,为其取名“小悟墟”。她自立规矩无数,使得小悟墟成了白玉京里最清净的地方。

    而引玉还是放任其他城廓空着,根本没有定居的念头。她么,要么在白玉京上四处打盹,要么便到凡间歇脚,好像居无定所。

    看似过的是湖海飘零的日子,却也合了她的脾性,她喜热闹,要是一改喜好安安稳稳留在一处,那才怪了。

    小悟墟幽静,那时三千塔刹初成,其上禁制不稳,各座塔刹每日都会淌出一滴天净水。

    三千塔刹,寻常人想座座逛遍,非得耗上半月不可,且不说还要站在塔刹边,等那小小一滴天净水滴落。

    泽芝却好似不知疲乏,取来金钵一只,日日都在收集塔上滴水。

    初进小悟墟,引玉下意识便朝这地方为数不多的屋舍走去,于是找到了问心斋,到时不免一愣。

    谁能想到,问心斋前竟挖了个干枯的大坑,坑里空无一物,与这修禅之地格格不入。

    引玉推门不见泽芝,转身踏进塔刹林,走了许久才在塔刹间见到那朱红身影。

    遍地菩提树苍翠,塔刹上又覆满碧绿青苔,使得泽芝的身影格外醒目。

    泽芝正用金钵盛水,金钵也就比她的掌心大上些许,偏偏一座塔刹得过半刻才溢得出天净水一滴,想盛满这金钵,必将耗费心力无数。

    引玉放轻步子,自以为藏得极好,不料还是被看穿。

    泽芝一双眼紧盯塔刹,看似聚精会神,其实心绪早就动了。

    只是,等到塔刹上的天净水滴落,震得钵中水纹微漾,她才直起身说:“来了何不现身,这躲躲藏藏的模样,可不如你平日坦荡。”

    “你怎知是我。”引玉不得不从树影里化出形来。

    泽芝睨她一眼,朝下一座塔刹走去,说:“除你之外,再无他人。”

    偷鸡摸狗被人当面识破,引玉也不害臊,打量泽芝钵中净水问:“你盛天净水作甚,难不成用来喝?”

    “造一水池。”泽芝转身望向身后,目光越过众塔刹,好似看得到被掩藏在林木间的问心斋。

    引玉当即想到问心斋前的干涸泥坑,诧异道:“莫非你想用天净水填满问心斋前的坑,是该说你能省即省,还是该说你挥霍无度?天净水一滴难求,用来做池水,属实暴殄天物。”

    “任它化作无形,才是暴殄天物,我不过是物尽其用。”泽芝俯身接水,不施术催之落下,似乎有无尽的耐心。

    引玉瞠目结舌,估摸不出泽芝到底在塔刹林里待了多久,观金钵里的水已有拇指多,想必站了整日不止。

    “单要盛满这碗天净水,就得耗上日日夜夜,再想填平那泥坑,怕是遥遥无期。”引玉惊诧于泽芝的定力,挑眉提议:“何不撤去禁制,让天净水汩汩流出,那时只需引流,再用不着一滴一滴地接。”

    “你以为这禁制想撤就能撤?”泽芝朝钵中看去,晃荡水面映出她冷淡面色,“如若天净水倾洒凡间,苦的可是苍生众灵,届时你如何向天道交代?且不说,禁制是天道意志所在,凭你我二人,轻易撤不开。”

    引玉看出泽芝有几分愠意,躬身自下打量起对方神色,好似小心翼翼,说起话却仍是不慌不忙,“气了?我不清楚这些,如今明了,自然不会再劝你。”

    “岂会因为这些和你置气。”泽芝看向引玉,神色果然静得出奇,“虽说盛满水池,得接水滴数以亿计,但你转念想想,数以亿计的水滴,其实不过是三千塔刹各取一瓢。”

    “倒也是。”引玉被说服。

    泽芝淡声说:“说吧,找我所为何事。”

    引玉其实是闲来无事,故意到泽芝面前晃上一晃,心里念着对方眉心那朱红的花钿,不来看上一眼,怕是得日思夜想。她寻了个借口说:“余下一些事务不知如何处理,特来请教。”

    “你到问心斋,书案上有竹简几捆,若是还看不明白,再来问我。”泽芝又朝下一座塔刹走去。

    话已至此,引玉怎还好意思留,索性转身走回问心斋,再推竹门,才留意到书案上的竹简。

    她差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那哪是竹简几捆,分明都垒成山丘了。

    如今细细打量,才知屋中仅有一榻一桌,摆设简简单单,诸物一尘不染。

    屋里熏着香,多闻两下,她胸腔下仿佛也生出了禅念,什么欲盼渴求,全都埋心谷了。

    好香。

    她一动念,暗暗伸手勾来一缕,藏到了衣袂里。

    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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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盘腿坐在书案前,打开面前一捆竹简。笔锋锐利规整的字撞入眼底,她微微一愣。

    她余下那些还未来得及处理的事务,泽芝竟帮着一件不落地理完了,一些甚至已下达凡间,无须她再一一下派。

    许是猜到她会过来询问,竹简上甚至留有附注,那一看就是写给她的,特地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安排。

    引玉悦然,将手中竹简一收,又拿起下一捆细看,才知每捆竹简都有附注,都写得耐心十足,字字规整大方,始终不变。

    她本想问泽芝,为什么要替她做这些,莫不是嫌她慢?

    等了两日,也没等到泽芝回来,怕是金钵一日不满,泽芝一日不归。

    引玉料想,或许泽芝早有打算,不然又何必像鬼祟投胎那样争分夺秒,明明时限还有过半之久,捆紧的竹简却已堆满案头。

    无妨,等她。

    这一等便是五日,引玉坐地伏案,看一卷便收一卷,省得看混了,渐渐的,摆满书案的竹简有一半已堆在腿边。

    引玉逐字逐句仔细研读,才知泽芝的心当真清净寂定,无怨无愤,随心随喜,清醒而平和,身远红尘,心怀诸物。

    看多了泽芝的字,她一颗浪荡的心不由得收敛许多,在这五日里竟也静得出奇,许多杂念被一一剔除,唯余下一念蓬勃盎然。

    她不再向往凡间热闹,也不馋酒,却想和泽芝挨近一些,想知道泽芝心尖上所有的思与虑。

    便是那第五日,泽芝捧金钵而归,入室便见引玉伏在案头睡。

    引玉腿边的竹简俱已打开,竹简上分明沾了其他味。

    是更加浓郁的墨香。

    泽芝转身,先走到泥坑边上,将天净水全部倾出,才回到问心斋,弯腰捡起竹简。

    竹简上有字,是引玉追加的附注,可与不可,同不同意皆在其上。

    “回来了?”引玉睡眼惺忪,直起身打了个哈欠,“怎么不喊我。”

    “多睡一会也无妨。”泽芝把对方腿边的竹简一一卷好,看不惯那凌乱无序的样子,说:“我以为你不会看。”

    引玉仰头看她,笑说:“那你一定猜不到,我在这里待了五日,五日都不曾离开过这扇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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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5章

    于引玉而言, 一天已算难得,更别提是五天,泽芝自然猜不到。

    在过来时,泽芝甚至想过, 书案上一众竹简陈列如初, 碰都未被多碰。

    岂料, 在接近此地时,她竟觉察到外人气息, 那气息带着些许墨香,定是引玉留下的。便是因为这气息, 她才没有在洒下天净水后转身就走, 而是特地回了问心斋一趟。

    “这五日里, 我原打算再到塔刹林中找你,但因为竹简尚未阅尽, 而你又无暇管顾其他, 所以才打消念头。”引玉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狼毫,沾了墨写下几字附注。

    “我的确无甚闲暇。”泽芝看向案上铺开的玉简, 一眼便瞧见引玉的字。

    那字倒也秀气端正,只是运笔好似无甚力气,显得笔锋偏柔,恰如引玉那散漫性子。

    泽芝敛了目光,继续说:“我回来单是为了将钵中水倒进水池,水池一日不平, 我一日不能歇。”

    引玉早猜到泽芝此举并非一时兴起,可听到对方这番言辞, 还是微微一惊。

    纵观整座白玉京, 或许也只有泽芝此等寂定平和之人, 才有这不拔之志,旁人怕是还没把第一碗盛满,就已弃钵而去。

    这不倦之心,不摇之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引玉倏然展颜,不由得想,泽芝为什么偏要填满那水池,仅是因为清幽好看?这算是泽芝的私欲么,此人也会像红尘中的众多凡人一样,心中有无尽牵挂么。

    泽芝淡声问:“看得如何。”

    引玉撩起碍事的头发,随手从案上拿了根红绳系上,说:“你不是见着了么,如果只是粗略一看,我何必还添上附注。我可不是事事都和你意见一致,你秉公,而我更重情理。”

    案上有红绳众多,原就是泽芝用来束发的,只是在此以前,它们是一根根井然有序地放在桌上,如今却被拨成了一团。

    泽芝只是投去一眼,任引玉胡来,也不出声讨回。

    “我可不是暗讽你无情。”引玉促狭。

    “既然不是偷闲躲静之人,早些时候怎么不将公务处理好。”泽芝已将地上乱成一团的竹简全部堆好,大大小小的事务分门别类,找起来也轻松。

    “我又不像你这么急。”引玉蘸上墨汁,又写下数列字,说:“凡事有一就会有二,你如今事事亲力亲为,不怕我来日成甩手掌柜,真的什么都不管了?”

    “这段时日我多做一些也无妨。”泽芝微顿,似乎意有所指,又说:“来日这些事务,还得倚赖你。”

    “怎的?”引玉没往别处想,嗤了一声便说:“还做一休一了?这样的话,当时还不如让天道将活儿好好分。你看你,一个人远远住在小悟墟,不近人,连共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都不清楚。”

    “是你行事拖沓。”泽芝说话亦不留情面,向来干脆。

    引玉笑了,说:“我本性如此,你要是嫌烦了,到天道跟前指责我就是,你不是仙辰匣么,你可是有通天之能。”

    泽芝不咸不淡睨她,又朝竹简扫去一眼,看引玉会不会一时起意乱书附注,说:“容得了你,才容得天地诸事。”

    “把我当成你修行路上的一劫了?”引玉双臂一环,只可惜座下是蒲团,连个靠背也没有,她再懒散也无处可倚。

    她一副不与泽芝辩明此事便誓不罢休的模样,说:“我即是我,和天地诸事两不相干,既不是阿猫阿狗,也不是什么所谓的劫难,你可别将我当成旁物。”

    “人人都能是自身,也可作他人之劫。”泽芝转身欲走,说:“你想独立于诸物之外?就算是闭关自守、两耳不闻窗外事,那也是做不到的。”

    “听你此言,有几分悲观,不过是盛了几日的天净水,你何故如此。”引玉哪容泽芝离开,可她拦不住,索性起身,亦步亦趋地跟在后边,“又要去盛天净水?依我看,你这水不盛也罢,再盛几日,定要生出心魔。”

    “与心魔无关。”泽芝停在水池上,那时池中既没有水,更没有莲,亦没有鲤鱼。

    引玉双手背至身后,身倾向前,打量起泽芝面色,但见对方眉心花钿有几分黯淡,显然心有不悦。此人喜怒不形于色,若非她发现花钿奥妙,许还琢磨不透对方心绪。

    她就好似窥探到独属自己的珍宝,暗地里喜不自胜,不由得说:“你看这泥坑时,心里想的是什么?”

    泽芝平静目视前方,说:“众生。”

    “我看众生欣欣向荣,凡间喜乐平安,可不像你这破烂泥坑。”引玉见解不同。

    泽芝却转头,定定看向引玉。

    引玉眉梢一抬,心里略觉诧异,想起来此人从未用过这样的眼神看她,何其专注,眼底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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