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的,缩在边上的椅子里,整个人瞧着有点惶然。
他看看范婧,又去看埋头擦眼泪的秦云敏,想了想,说:“嫂子肯定会没事的。我哥会保佑她的。”他说得笃定,但好像也蛮实在。
“我哥最疼她了。以前在球队,我不小心拿球砸到嫂子,其实就是轻轻碰了下,我哥差点没把我打死。”
秦云敏没忍住,一下又笑出声。
见秦云敏笑,他也笑了下,又说:“以前球队聚餐的时候,我哥吃饭都喜欢盯着嫂子看。嫂子长得好看,但我哥真是没眼看。”说完,仿佛就在眼前,周崇岩抖了下肩,忍不住啧声。
见状,范婧也笑。
过了会,范婧叹息着说:“这孩子就是被吓到了。”
“分手就分手吧。”
她转眼去瞧酒桌上和一帮她不是很喜欢的宁江亲戚你来我往、喝得满脸通红的秦荣,语气莫名冷静许多:“一个人还清净。带着个那么乖巧的女儿,谁不羡慕。”
“妈。”秦云敏扶额好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事情仿佛就这样尘埃落定。
之后几天,秦云敏借口晚上睡不好,让钟影下班后就来家里陪她。晚上两姐妹一起睡觉,秦云敏才发现钟影的失眠是真的很严重。她也已经习惯性地把手机放在身边,醒来也不知道看什么,就这么对着手机看,整个人有种惊慌失措的无助感。
后来范婧说不行、得去看看。于是,母女俩领着钟影看了好几趟中医。秦荣还挺奇怪,说不就是失眠,吃点安眠药好了呀,大惊小怪。只是话没说完,母女俩一副看仇人似的眼神看着他,隔天,秦荣就知趣地打包回了老家。
中医还是很讲究的,说钟影“久病生苦、心惊生悸”,过往的东西压着太沉重了,慢慢地,人就会脆,再也受不了一点风吹草动。老医生委婉建议,说尽量让她开心点,多出去转转也好。
秦云敏立刻就想到了闻琰,只是等闻琰回来还要半个多月。范婧一琢磨,说要不我们仨出去转转。正好你也多走动,暑假还有那么多天,事情也少,出去走走正好。
八月中的气候渐渐稳定下来。
白天里,热度不像七月那会烧灼干燥,入秋前的光景怡人又舒适。
她们三人去了趟春珈。
周崇岩接送,到了老屋,他帮着里里外外打扫了遍,然后陪她们仨去山上看了看钟影母亲和姥姥。
山里温差更明显些。
阳光透过层层密密的枝叶砂砾一样落下来,映在深色的石阶和深色的树干上,好像细碎的透明羽毛。
成荫的树木沿着山坡往上,路过水库,一行人坐下来休息。空气是真的好,只是这片没了遮挡,水库里的鱼都躲在阴处,好一会才瞧见一两条摆着尾巴激灵游窜的。
范婧看上了水库里的鱼。
这里天地精华养着的鱼比城里的还要有滋味,平日里活泼好动又机灵,上了桌怎么烧怎么好吃。她琢磨着,半晌打定了主意,就让周崇岩陪她下去问问这边负责的人,自己捉的话,按斤两怎么卖。周崇岩一听就乐了,他是很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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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干就干,陪着他丈母娘一路往下走。
秦云敏好笑,觉得她妈到哪都不忘做好吃的。
“舅妈做菜就是好吃。”钟影笑。
她坐在边上,抱着膝盖望着脚下波光粼粼的水影,神情温和。
秦云敏转头看她,欲言又止。她其实很想问问最近一些时日,和裴决有没有联系。
见表姐忽然不吭声,钟影扭头,对上秦云敏纠结的视线,笑着说:“别这样看我。”
秦云敏有点气:“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看你吗?”
这下,换钟影不说话了。
她不说话,谁都拿她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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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会,一条鱼冷不丁地窜出影子,留下一弧斑斓又澄澈的鱼尾水纹。
钟影盯着那道徐徐敞开的波纹,轻声:“那天他说他先回去后来就没联系了。”
闻言,秦云敏捕捉到什么,皱眉问:“直接回去的?”
她语气里的疑惑太明显,钟影一愣,转头朝表姐点点头:“嗯,他是这么说的。”
“可后来崇岩和我说,他开车回来的时候,在车库还看到裴决的车了。”
钟影愣住。
“那都两三个小时了吧。”秦云敏叹气,却没再说下去。
没人知道那几个小时里裴决在车库干嘛。
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
其实左右也不过是进到车里的时候,忽然发现口袋里装着的红包,那是那天一早到的时候,范婧使劲塞他手里的,说让他也赶紧。
于是,裴决坐在车里,拿出红包,放到一边。
他坐了些时间,过了会,才低头靠上方向盘,像当年在医院一样,面对着阴沉却迟迟不落雨的窗外,一个人捂脸哭了许久-
吴宜是一周后才知道裴决回深州的。
真是她的好儿子,她在美国忙得着急上火,一边还得管着国内来势汹汹的舆论,扭头,小刘悄咪咪打来一个越洋电话,情报员一样的语气,吴总,今早我去家里帮裴总取文件的时候,看到裴先生了。
这个家里,有一个吴总,也有一个裴总,开会的时候,裴总跟在吴总后面,这个大家都清楚。但裴先生就一个,就是他们的儿子。听着还蛮矜贵的。
吴宜奇了怪了,心说不应该啊。
她这个儿子,早就谈恋爱谈到自己姓什么都忘了,怎么会记得自己在深州还有一个家?
不过转念,吴宜又惊喜地想,一定是带影影回来了。
带影影回来看爸妈意味着什么?还用说!吴宜喜不自胜。
不过她没留意最关键的信息,就是裴新泊也知道裴决回来了,但这一周,裴总同她早安晚安,死活一声不吭。
吴宜立即打电话给管家何叔。
何叔一接就知道怎么回事。但他欲言又止。
“裴决在家?”
“是的……”
吴宜:“影影也来了?”
何叔委婉:“那倒没见着。”
吴宜:“……什么时候回来的?”
何叔:“一周前。”
吴宜:“一周?”
“他回来一周了?!”吴宜难以置信。
“他在干什么?”
电话那边顿了顿,慢慢地,传来何叔试图绕开的语气:“小刘没和您说吗?”
这话一听就不妙。
一般他们家里出现类似推脱的行径,一定是大事不好。
吴宜沉下语气:“老何,不许偏袒。实话实说。”
“他这一周都在干什么?”
何叔无奈:“打游戏。”
吴宜:“…………”
完蛋。
这种现象分别出现过两次。
一次是得知影影和闻昭交往。打了三天没日没夜的游戏。
一次是影影不要他,离开宁江。如果不是吴宜摔坏了他的游戏手柄,裴决估计还在操纵着他的孤独小马浪迹天涯呢。
置顶
那边和何叔的电话刚断, 裴新泊就在出发去会议厅的前五分钟,接到了吴宜的越洋电话。
一般老婆都会给他打视频的。除非有紧急情况。
只是裴新泊快速过了遍这几日开的会,虽然都有些焦头烂额, 但还算可控——已经有风声传出, 下个月月初,民航局会正式下发文件, 针对东捷航空此次的安全事故,国内所有航司引以为戒, 开展专项调查,包括但不限于飞行员的复训和正在适用机型的安全检查。
这次集团内部由安全事务司“自爆”引发的股价大跌和舆论风波,虽然“如愿”请来了深州民航管理局派驻的工作组,但到底没有针对性地缩减航线,不然真是雪上加霜。可集团那批拱火的人,还是往前推了步,明里暗里要求东捷彻底放弃起家的航空资本,转而投向国内其他回报率更高、更具安全性的产业。
裴新泊站在办公室门口, 低头看着手机。
余光里, 总务秘书小刘笑容标准。
不过在裴新泊扭头不作声打量两秒后, 他凑上来,对裴新泊说:“吴总大概是想问裴先生的事。”
裴新泊点点头:“小刘, 我待你不薄吧。”
“怎么后脚就把我卖了。”
小刘乐了:“瞧您说的——东捷又不是您一个人的——我领着两份工资呢。”
裴新泊接下电话, 一边道:“下个月我这份你就别拿了。”
小刘:“……”
“小宜——哎,是的是的……打打游戏嘛——他上班也辛苦、飞来飞去的,打一会游——你别急、别急,我这就让小刘回去没收!”
裴总顺风转舵, 很有眼力见。
小刘:“…………”
吴宜大概也能猜到怎么回事,寻思着找时间问问赵慧芬。不过在此之前, 她还是打算回国一趟和自己儿子谈谈,于是夫妻俩的话题,统共也只在裴决身上转了十几秒。
“——你那边怎么说?确定没有说缩减航线吧?”吴宜发愁道。
裴新泊看了眼时间,还有三分多钟,他一边快步往会议厅去,一边压低声音:“没有。我们给的材料清楚嘛!你放心。官司怎么样?”
“州条款太复杂了——Frank是个滑头,制造商的文件一直给我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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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宜恨声:“我打算再请一批律师,不然过年都没法回来。你帮我看看国内有没有做过类似案件的事务所——主要针对机械工程违规制造的。尽快吧,九月底要交第一批材料。”
裴新泊点点头:“没问题。交给小刘。”
小刘:“……”
挂了电话,裴新泊说:“帮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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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找找国内打过机械工程违规方面官司的律师事务所,找靠谱的,多查查——记得让吴总多给你算一份薪水。说我说的。”
小刘呵呵:“好的裴总。”-
吴宜是两天后到家的。
一大早,管家何叔去机场接了人,车上两人就聊起来。
“这两天不怎么打了。偶尔下来一趟,也就待个一两个小时。多数时候都在楼上看书睡觉。裴总问怎么不打啦?裴先生说没意思。”
吴宜听得心惊胆战:“然、然后呢?”
何叔耸肩,看着窗外机场高架上清晨的浓雾,玄虚道:“没然后了。”
吴宜:“……”
父子俩也刚起床,正坐在桌边吃早餐。
闻声,一个抬头,一个扭头,瞧见一身黑色套装、都市干练总裁风的吴宜,一人一声——“小宜”、“妈”。
吴宜这趟就没带行李,随身一个价值不知道几位数的包。这会何叔接了去,他有种身处世外的淡然,脚步声也轻悄悄。
裴新泊站起来给她挪椅子、盛米粥,慇勤道:“吃了吗?”
吴宜坐下来,抬头瞪他,又有点好笑。
裴新泊就不吭声了,盛好粥规矩回到自己的位置。
八月中的深州,清晨的阳光带着潮湿的雾气。
深州临海,海边独栋的别墅,彼此间隔极远,平日里尤为安静,海浪拍打沙滩的声响仿佛成了某种时刻不停的背景音。
不远处,何叔不知何时走到宽阔的、布满绿植的茂盛露台。他先是弯腰在角落四处找了找,然后转过身,拿起遥控关上露台和客厅的玻璃隔断。
这下,整栋别墅内部只剩一家三口。
这是一家人时隔几个月再次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裴决看上去和往常无异。他低头喝粥、吃煎饺,动作认真、神情专注,瞧着心无旁骛,和小时候一样——心里一旦藏事,别人就休想从表面看出来。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失恋了,于是此刻看他的目光通通带着失恋的苍白滤镜。
吴宜观察了会仿佛没事人一样的儿子,拿起勺柄在碗里轻轻转了转,忽然开口叫他:“裴决。”
裴决抬头。
“怎么不回去上班?”
来之前,她收到了南州那边负责人委婉的询问,说裴先生递交了辞职申请,正式批之前,想问问吴总的意思。
裴决咽下嘴里的,语气平静:“辞职了。”
他看向吴宜的神情,没有透出一丁点的心灰意冷,倒因为语气,显出几分淡漠和无动于衷,好像这件事就是随手的,他觉得没意思,就辞了。
话音落下,吴宜转头看了眼裴新泊,真是一股好气一股好笑。
她怎么生了这么个儿子。
这以后要是再遇上什么和影影有关的,指不定家业都要丢光——呸呸呸。吴宜默念。
眼见妻子要发飙,裴新泊赶紧站起来拿吴宜的碗:“辞就辞嘛。什么大事。本来就想他回来的,正好——”
只是手还没碰到吴宜的碗,就被吴宜狠狠拍了回去,她瞪着自己丈夫:“我一口没吃呢!”
裴新泊捂着手,小心道:“那你赶紧吃啊。别说了别说了。”
吴宜:“……”
“我吃完了。爸妈你们慢吃。”裴决朝二老礼貌点了点头,起身准备离开。
“给我站住。”吴宜冷声。
话音落下,裴决侧身朝她,站着没动。
裴新泊扶额,搅着碗里的勺子,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余光瞄见露台边缘、慢慢悠悠准备钓鱼竿的何叔。
“你到底想干什么?”
吴宜皱眉:“你要是还想,就再去追回来。不想了,给我定定心——要么回去上班!要么——”
说着,吴宜语气一顿。
裴新泊抬头看她。
夫妻俩一对眼,想起什么似的,吴宜说:“要么帮你爸联系律师。”
裴新泊赶紧道:“可我这个交给小刘了啊——”
“让他跟着学!”吴宜真是无语,父子俩一个没脑子,一个过分有脑子了,可惜脑子里全是妹妹。
“知道了。”
裴决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一旁的游戏室。
裴新泊赶紧拉住想追上去的吴宜,生怕当年残杀游戏手柄的事件重演,“那个”,裴新泊谨慎道:“难得回来,不着急吧?要不要一会出海钓鱼?老何都准备好杆子了。”
“天气好,散散心嘛。”
吴宜:“…………”
这件事似乎就这么定下。
隔天,小刘过来敲门,说裴先生,吴总让我领您出去见识见识爱情之外的残酷。
那会,裴决已经一身正式在玄关坐了有一阵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这句明显是东捷内部老员工才会具备的娴熟的挖苦技巧,他也没说什么,点点头,站起来的时候,仔细整理了下袖扣,然后跟在小刘身后离开。
几步外——
何叔:“我怎么觉得我眼睛有点不舒服。”说着,他抬手抹了抹眼角。
裴新泊点点头,似有同感:“哎。”
吴宜:“啧。”
其实要说有多残酷,裴决是真的没怎么感受。
他只觉得快要忙吐了。
一度,他甚至怀疑,律师这个行业不是人干的。
几千页的案例,历年数不清的卷宗,还有美国各州的司法判例——他和小刘分工看,一连五个晚上,他在东捷总部的大楼里,就没回去过。
最操心的当属裴新泊,他跟在裴决后面,端茶倒水,连带着小刘也享受了把裴总的贴身照顾。小刘还挺不好意思,说裴总,您不用端过来的,我看完自己去泡一杯喝就好了,说得裴新泊不得不也给他搞一杯。
最开心的,只有吴宜,好像她儿子忙到见面头都来不及从卷宗里抬起来,就是最好的状态。
那会,她要坐晚上的飞机,飞往美国继续跟进官司,临走便去总部看望裴决。
时间不算早了,十一点多,东捷总部的大楼灯火通明。
吴宜和裴决打了声招呼,就去办公室找裴新泊。
裴新泊正在看会议资料,喊着要切割资本的不在少数,他数了数名单,发现都是早年从宁江出来的居多。
“这几年确实竞争压力大,其实我一直在想开拓渠道,之前还让咱们儿子去问Frank货机的事……”吴宜摸了摸裴新泊肩膀,也有些疲惫:“但航空这块真的不能丢,老裴,你懂我的意思吧?”
裴新泊没说话。
他翻了翻名单,叹气:“老孟前阵子也找我了,说他也支持,但是现在下面的人都觉得风险大、约束多,给的效益也少,况且,又出了这样的事……”
“算了,我再找他们喝几杯。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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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江出来的老伙计,我多和他们说说。”
吴宜皱眉:“你真的少喝点。”
裴新泊笑:“你就放心吧。老孟和我一样的毛病,他喝得比我还多。”
吴宜头都大了,面无表情转身:“那你们好好比吧。我去看看儿子。”
眼见妻子掉头就走,裴新泊无语:“嘿!我死了不要紧是吧?”
吴宜扭头瞪他:“闭嘴吧你!”
楼里早就静悄悄。
忙的人什么时候都在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裴决正坐在总务秘书办公桌边——支着的简易桌板旁。没错,他现在也没个正经办公桌。一来事情紧急,二来,虽然他的“关系匪浅”,但说白了,眼下就是个打杂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吴宜走近的时候,他正低头翻着复印的卷宗。上面有些字迹已经很模糊了,但不影响阅读。好几个地方被他划了出来——是这段时间小刘紧急培训的结果:找出和这次事故相似的背景或者条款。熟能生巧的功夫,加上他本就是办事效率极高、极专注的人,又是事件的亲历者,所以这两天渐渐也有点眉目。
他们锁定了深州两家律所,只是一家有海外官司的经历,但相关性低;一家也有,可失败了。他们目前看的,就是失败的那个案例。
大概是看到关键处,他都没注意吴宜靠近。
一旁,手机忽然亮起来,吴宜悄悄探头去看。
是一个叫段启淮的人发来的,信息没看清,只是瞧着有点咋呼。
裴决随手点开,抬眼瞄了下,然后,暗下屏幕,没理。
吴宜:“……”
不过这一下她还是看到点东西,眼睛蓦地有些酸。
她注视自己儿子的后脑勺,好一会,真是好气又好笑。
转身,她回去找裴新泊,开口第一句就是:“我刚看到咱们儿子手机信息了。”
裴新泊以为她回来是关心自己的,闻言愣了下,然后不冷不热道:“难为你了,临走还要去监视下他。他又不是三岁,三十岁的人了,不知道自己做什么吗?我就说你太操心。”
吴宜好笑:“我不小心的!”
裴新泊学她语气:“我不小心的——谁信啊。”
吴宜:“……”
“好了,重点不是这个。”
“什么?”裴新泊不看她,竖起耳朵。
“我发现他的消息置顶还是影影。”
裴新泊抬起头:“……”
夫妻俩对视,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
半晌,裴新泊回过神,乐了:“这小子真是我儿子?”
吴宜点点头:“不瞒你说,我也有点疑惑。”
裴新泊:“……这点疑惑还是不要有了。”
吴宜笑。
日子
三人在春珈安顿了一些时日。
原本照着范婧的意思, 起码待到月底。可钟影之前已经请了小长假,这会所剩无几的年假用上,月底是肯定待不到了。秦云敏慢慢也有点不习惯。主要老房子湿气重, 不知道多少年风吹雨打的旧墙。虽然还在夏天, 可晚上躺在老屋吱呀作响的床板上,还是能感受到一点带着潮气的凉意。
算着日子回到南州的时候, 夏末的气息已经十分浓厚了。
阳光依然明媚,只是落在空气里的光的纹路变得有些深, 也许是树梢枝头的叶子颜色深了。
琴行落下的课程多,钟影忙得顾不上按时下班,秦云敏只好提醒她按时吃饭。不过忙也有忙的好处。加上手底下的学生顺利考级,她也跟着开心。暑期课程结束,一帮学生聚在一起吃了顿饭,都是十七八岁的孩子,有些已经申请上顶尖的音乐学院,这趟也算是谢师宴。
吃饭的时候聊起程舒怡, 学生七嘴八舌, 八卦他们程老师的感情生活。毕竟之前在艺术中心后台, 他们其中几个也帮着揍了人。钟影好笑,说这个不用你们操心, 你们程老师日后可是要成为音乐家的女人。
聚会结束, 钟影就给程舒怡打了电话,聊起来,程舒怡在电话那头笑得不行:“音乐家,天哪, 这三个字听着就美滋滋。”
钟影笑:“你就美吧。”
她在香港一切都很顺利,除了逐渐临近的选拔期, 紧张是肯定的,尤其今年还是赛制改革的第一年,竞争势必激烈。
“绘茹姐让我做好心理准备,大赛改革的第一年,捧新人的可能性很低,肯定会给那些业内积攒了名气的大佬,壮壮声势。”
她口中的绘茹姐,就是那位李老师,听得出来,两人在香港相处得还是十分不错的。
虽然有这个可能,但钟影清楚程舒怡实力,她让她不要多想:“还剩最后一个月,别管了,就等你入围成功,回来请你吃饭。”
程舒怡笑:“就吃饭啊,不应该是吃喜酒吗?”
似乎就是这样,时间的风不知什么时候就这么吹了回来。
也许是从那一晚的香港,或许更早,早在三月初春的时候。
傍晚的余晖落满南州这座厚积薄发的新城。
林立的高楼,汹涌的人潮,绿灯亮起的瞬间,所有人都大步向前,迈向既定的目的地。
钟影怔怔地立在红绿灯前,她握着手机,脚下仿佛被时间的藤蔓绊住。
回到家,程舒怡的话还在耳边。
她对她说:“没关系的影影,感到害怕就不要去做了,感到痛苦就停下来——这难道不是最基本的生存法则吗?”
“马上秋天来了,影影,等到天冷一点的时候,如果你还能想起他,可以试着去找找他。”
“这也是最基本的生存法则。”
程舒怡在电话那头笑,语气温柔:“取暖第一啊宝贝。”-
闻琰回来的那天,钟影起了个大早。
她把家里收拾了遍,虽然前几日一直在断断续续地打扫,但好像今早才有了更多的动力。裴决留下的东西被她一一装进箱子。微信上的联系还停留在那天。但就像封存的消息,渐渐沉了底。
快中午的时候,秦云敏和范婧过来帮忙,略微准备了下厨房,周崇岩就来接她们去机场。
小姑娘似乎长高了些。
人群里锚定了钟影,跳起来大喊一声“妈妈”,就一路就冲了过来。身后,陈知让闻声而动、也跟着跑来,弄得陈家来接机的工作人员一头雾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钟影蹲下来搂住她,仔仔细细打量她。
虽然每天都会视频见面,但总是不一样。小姑娘似乎白了些,两颊粉润,瞧人的眼神光彩熠熠,一个劲朝钟影眯眼笑。
见钟影看得认真,陈知让也探头过来盯闻琰,闻琰余光瞄见,不解:“你干嘛?”
陈知让:“钟老师在看什么?”他有点不明白。
钟影忍不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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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琰一副瞧你说的是什么话,回他道:“她在看她的宝贝女儿啊!”
话音落下,后面跟来的赵慧芬,还有围着的秦云敏范婧和周崇岩,都乐了。
陈知让也笑,眼神专注,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钟影摸了摸闻琰脑袋,拉着她的手站起来,视线对上目光隐忧的赵慧芬,钟影笑着叫她:“妈。”
赵慧芬点点头,没说话,秦云敏便同她聊起过阵子请吃饭的事,她脸上才有些许笑意,周崇岩紧跟着过去叫“干妈”,一边帮忙拎行李。
等陈知让和闻琰依依不舍告别,并且约定好九月一日开学见,时间也过去了大半个钟头。
听赵慧芬说,两位小朋友在英国培养了深厚的友谊,那个“只能做同学不能再做朋友”的“约定”也“如愿”解除了。钟影好笑,没说什么。闻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贴着钟影,一手伸到秦云敏肚子上轻轻抚摸,一边低声念着:“我是姐姐哦,我是姐姐哦……”
一起吃了饭,下午秦云敏他们一家先回去,钟影带着闻琰去奶奶家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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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日已经来过一趟,这会过来,是为了晚上一家人好好吃个饭。
老人家的行李不多,就是带回来给小姊妹的礼物多。闻琰跟着奶奶在一边贴标签。她是鬼灵精的,知道奶奶和哪个奶奶要好,又和哪个奶奶有点小别扭,小脑瓜清楚得不得了,弄得赵慧芬哭笑不得。
主要小孩子对礼品更感兴趣,忙完这些,她就趴沙发上睡着了。
长途跋涉,回来施展了好几个小时的“姐姐大法”,沙发上躺平的功夫,一秒钟没有,呼吸声就重了。
钟影从房间抱了张薄毯给她轻轻盖上,转身就见赵慧芬坐在桌边,戴着老花眼镜看车上那会秦云敏和周崇岩亲手递给她的新婚喜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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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的日子在十二月初。
她仔细摸了摸红色的请帖封面,然后小心翼翼打开。
钟影不作声,轻手轻脚走过去,在一旁坐下,凑上前看。
虽然日子刚定下那会,请帖就送到了她手里,但这会瞧着还是觉得有趣。
“最好还是不要化妆。”过了会,老人家低声咕哝。
钟影笑:“还好吧。云敏怀孕了,本来就不好多化妆,这个妆我瞧着蛮大方的。”
赵慧芬抬头,注视钟影垂下的眼睫,叹了口气:“没你好看。”
钟影忍不住笑,眼眶却有些发酸,她低下头,抿起嘴角:“妈,您这叫偏心。”
赵慧芬不置可否,又去看日子。
墙上的挂历还停留在六月底。
赵慧芬放下请帖,起身过去往后掀了几张,又拿起一边闻琰的彩色铅笔,在十二月的日子上画了个圈。
画完,她没转身,看着数字下面小号的字体,那里简短地提示着农历和忌宜。
“往后都是好日子。”她指了指挂历,转头笑着对钟影说。
钟影也起身过去看,看清了也笑:“真的是。”
“要过年了吧。”
钟影往后掀了两张,笑着说:“今年过年晚,琰琰的寒假估计要一个半月了。”
一个半月的寒假,到时候得带小朋友出去玩,不然肯定憋闷。
她这么寻思着,就听回到桌边坐下的赵慧芬忽然道:“你吴阿姨给我说了。”
钟影顿住手上的动作,没转头。
“说裴决辞职了。”
钟影放下挂历,转身看向赵慧芬。
赵慧芬叹了口气:“你们都是大人,做什么决定肯定是自己想清楚的。”
“妈。”钟影坐回桌边,低声叫了她一声。
“我也不是要劝你,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你比谁都难过,你就是害怕对不对?”
她握住钟影的手,轻轻摩挲钟影手背,心疼道:“别怕啊,小影,妈妈在呢。”
钟影点点头,弯了弯嘴角:“妈,我没事。就是睡不好。老是做噩梦。白天多补补觉就好了。”
她语气寻常,像在说一种很常见的症状。只是她的梦,没有开端也没有结局,无一例外都是在一片空白中惊醒。就像她面对的所有失去。
赵慧芬一下红了眼眶:“是闻昭对不起你。”
她这么说,钟影也忍不住要哭:“妈,我从来没有梦到过闻昭。”
“看,他也觉得对不起你,不敢见你。”
“——我梦到过爸爸。”
忽然,沙发上传来一声懵懂。
闻琰趴在沙发上注视她眼睛红红的奶奶和眼睛红红的妈妈,不是很明白:“妈妈你没有吗?”
“那我下次梦到,我和他说一声好了,我就说,妈妈想你了,你去看看她呗。”
一句话说得钟影眼泪掉下来。
原来
小孩子总是敏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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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的时候, 闻琰事无钜细地同妈妈讲着英国的学习,就连赵慧芬在某晚煮的面条里心血来潮加了芝士结果意外得好吃——这一点犄角旮旯的,都被她拿出来讲得有声有色。
晚上洗好澡上床睡觉, 换上家里软绵绵的睡衣, 吹着清清凉凉的空调,闻琰像是终于等来了同长久不见的妈妈谈心的大好时机。
酝酿好情绪, 她从钟影怀里翻身坐起,盘着两腿, 黑晶晶的眼瞳炯炯有神地转了转,小半会,满肚子的话终于打好一句直切主题的草稿,她撑着两手凑到钟影面前,仔细又认真地问:“妈妈,你为什么不要裴叔啊?”
钟影正在看她这趟带回来的学习相册。
上面记录了夏令营第一天到最后一天结营仪式上闻琰作为优秀小学生代表发言的所有照片。
几乎每张照片上都有各位老师的随堂印象笔记。最后几页是一个营的小伙伴给彼此留下的祝福、不知道另外从哪里剪下来的聚会照片,以及五颜六色的联系方式。
相册翻到一半,一句话把妈妈问懵了。
钟影抬头, 看着古灵精怪的女儿, 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
见钟影表情带笑, 闻琰稍稍放心,她又躺回钟影怀里, 翘起一条腿搭上另一条, 唉声叹气:“裴叔还说要给你留着城堡呢。城堡都不要吗妈妈。那可是城堡!迪士尼!”
钟影:“……”
“什么城堡?”钟影不知道裴决什么时候和闻琰进行过如此可爱的对话。
闻琰回想了下:“好久以前。”
“就是裴叔说你离开城堡了,但是他想给你一座城堡。”
这里面大概有些儿童隐喻。
钟影垂眸注视着女儿软绒绒的头发,伸手轻轻摸了摸,过了会, 她低声道:“爸爸也给过妈妈一座城堡……只是妈妈不想要城堡了。它们都是玻璃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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