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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0-7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千秋梦》60-70

    61  ? 六十一、犄角

    ◎犄角已开,插翅难飞。◎

    熙平四年, 二月初三,大雪初停。楚王陈兵两万,于寺山城迎战韩军强攻。战舰火炮四起, 赤凰军杳无踪迹,韩军溃败, 遂二营合一,驻防寺山城三十里外, 以防楚军进击韩地。与此同时, 夏军突袭北境海域。海上楚王王旗林立, 楚军痛击夏军,夏军再度退避三十里。楚王两处王旗矗立, 却不见他现身战场,敌军大惑, 不敢贸然再战。

    ——《大雍书·烈祖传》

    那一刀, 刀入心口。若不是曲红搭救及时, 谢宁只怕已经魂归黄泉。

    此时她躺在野栈的床上,实在是想不明白, 到底是谁动的手。曲红师从游医,虽说医术卓绝, 却因孑然一身又是女子的缘故, 没遇上谢宁之前, 一直活得很苦。谢宁于她而言, 不仅是救命恩人, 还是赏识她医道的贵人,如此重要的一个人, 曲红自然不能让她有事。

    曲红再给她换了一回药, 重新覆上纱布后, 探上她的脉息良久,眉心依旧紧蹙得难以舒展一分。

    “我……活不成了么?”谢宁越想越绝望,拼着最后的力气揪住曲红的衣袖。她如何能甘心呢?

    曲红正色道:“大人说什么胡话,命是肯定捡回来了,只是……伤及肺叶,须得静养半年,才能恢复如常。”

    谢宁听到这里,苦涩一笑,看来她还是小瞧了大雍的人,低估了他们釜底抽薪的本事。回想那个阴郁少女的模样,谢宁无力地咬了咬后槽牙,如若还能再见,她定要她付出代价!

    “还有一事。”曲红轻拍谢宁的手背,“野栈外来了林将军的副将,说是寺山城有变,若是大人您醒了,还请大人赐教。”

    谢宁皱眉:“东营的林将军?”

    “嗯。”曲红点头。

    谢宁冷嗤:“寺山城……能有什么变故?”

    “大雍的楚王陈兵两万,痛击了合营强攻寺山城的韩兵。”曲红简略告之。

    谢宁神情微愕:“赤凰军何在?”

    “不知所踪。”曲红如实答话。

    谢宁合眼轻叹,说得又轻又慢:“她们还是想要肃方城,如此方能扼住韩兵的喉咙,将东部这些疆土变成实实在在的大雍疆土。”

    曲红听懂了谢宁的话:“要告诉林将军那边么?”

    谢宁没有立即回答,她想到了另外一事。先前韩老头发兵强袭京畿,京畿卫等于是四方作战,还得提防魏州与齐州的窥伺,可就是那么巧,魏陵公与齐王同期遭遇了刺杀。人人皆说是韩老头所为,可谢宁现下看来,应当是燕王府的手笔。

    只怕自己也是遭了燕王府的道,险些成了冤死黄泉的幽魂。

    能有如此手段,谢宁是佩服的。可是这口气,也是难以咽下的。偏偏赤凰军又是她的道之所向,如若她在这个时候横生枝节,赤凰军就算占了肃方城,也无法守住肃方城。

    于公,不该插手,于私,她想报复。

    两相拉扯之下,谢宁睁眼再叹:“曲红,再拖半日,告诉林将军的副将,提防赤凰军偷袭肃方城。”

    “嗯。”

    “还有……”谢宁可不想一再遭遇这种刺杀,那姑娘的出手又狠又准,只怕谁也拦不住她的刀,“找个乞丐送封信去燕王府。”

    曲红肃声道:“大人应当静养,一旦坐起,里面的伤口会再度出血……”

    “你帮我写。”谢宁自然懂得轻重,“此事若不解决了,这种事不会完。”这次还可以捡回一条命,下次谁知道那姑娘会捅哪里,这事才是重中之重。

    “是。”

    书信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敌我不分,蠢钝如猪。

    她不便落款,只命曲红在落款处写了一个“薪”字,釜底抽薪的薪。燕王那么聪明,应当能猜出这封信是何人所书。

    曲红依着谢宁的吩咐,背着外间的副将找了一名小乞丐,给她了足够的银两,让他往京畿跑一趟。然后等到黄昏时,她言说谢宁醒了,将谢宁的叮嘱告知副将。

    副将听后惊觉不妙,连忙打马赶回大营。

    半日,已经足够赤凰军拿下整座肃方城。大营中的林将军与刘泊想要拔营回援,已是迟了。军报传来,肃方陷落,赤凰军占据地利,败退的韩军就算合力强攻,也奈何不得赤凰军半分。

    唯一的好消息是大长公主这一战身先士卒,为了保护女兵中了一箭。

    这一箭若是伤及要害,那可是大大的好事,若只是伤及皮毛,韩军接连遭挫,士气低落,恐不是长远之法。

    更不利的是,肃方在西,寺山在东,两边已经形成犄角之势。韩军大营在此恰好可以对峙两城,如若韩军异动,两城兵马齐出,那可是迎面夹击,他们顾了赤凰,便顾不得楚军,只会越打越被动。

    刘泊承认谢宁那小子是有两把刷子的,可现下那野栈已不在他们实控范围,现下派兵去接谢宁回营,无疑会暴露谢宁的所在。到时候非但接不回谢宁,还会累及谢宁的性命,对大夏那边也无法交代。

    对峙已成,崔伯烨等着赤凰军的下一战,好继续蚕食韩军的领地。奈何崔昭昭在这个时候伤了,战事只怕要延后几日。他给妹妹去了飞鸽传书,询问伤情。崔昭昭很快回了书信,言说伤重,恐怕要休养一月,还叮嘱崔伯烨莫要妄动,她现下无法带兵与王兄合击韩军大营,切勿走漏了消息,以免韩军拼死强击肃方城,撕开这好不容易形成的犄角之势。

    崔伯烨自然懂得轻重,后来常听探子回报大长公主已经可以巡视肃方城了,他也只当是妹妹演给韩军看的。

    与崔伯烨一样想法的,还有在外的金盈盈。崔昭昭率军攻打肃方城时,她带着商行的伙计们隐匿在密林之中,若是赤凰军处于劣势,他们便会出手帮衬。那一箭直中崔昭昭的左腹,她看得清楚,只差点脱口呼出“昭昭”二字。

    她看见崔昭昭脸色苍白地强撑着出来巡城,可商行的新的粮草未至,她也不便乔装成四方商行的伙计入城近看她。她在城外苦等了两日,终是等到了押运粮草的商行马车。

    “衣裳脱下给我。”

    “是,九姑娘。”

    金盈盈找了个个头最小的伙计,换上了他的商行衣裳,又剪了马鬃下来,拼搭成了胡须,扮作伙计将粮草运入了肃方城。

    不过入驻数日,肃方城便井然有序,百姓们的日子也恢复如常。赤凰军是女兵,所以这些百姓并不畏惧,反倒还觉得有些亲切。崔昭昭治军严谨,女兵们也没有仗势欺人的念头,相安无事下来,百姓只觉日子比先前好了太多。

    金盈盈跟着商行的伙计将粮草推入了粮仓,本还想着该如何靠近崔昭昭瞧瞧。哪知刚踏出粮仓,便险些与崔昭昭撞在一起。她慌乱后退,一颗心惊得七上八下。

    崔昭昭只是轻瞥了她一眼,便中气十足地问道:“下批粮草可是都走水路?”

    金盈盈听着这久违的声音,将脑袋低了又低,眼眶一个劲地发烫。

    阿城答道:“回公主,燕王吩咐过,都改水路。”

    “五成改水路,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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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还是走陆路。”崔昭昭不想粮草供给全由崔伯烨负责,这种被人拿捏的滋味并不好。

    “小的回去问问燕王。”

    “问了也是一样,她会依本宫。”

    “小的照做。”

    “嗯。”

    崔昭昭匆匆扫了一眼粮草:“诸位都辛苦了,今日便留在城中歇息一夜,明日再回京畿吧。”

    “谢公主。”阿城带着众人朝着崔昭昭一拜。

    金盈盈递了眼色给阿城,阿城往前走了一步,低声道:“粮草一事,小的会安排妥当,还请公主放心,安心休养。”

    这话看似合情合理,却略显突兀。

    崔昭昭凝眸紧紧盯着阿城,盯得阿城心虚,也心惧。

    “这话……是金玉堂让你说的,还是……”她的话没有说下去,四方商行与金盈盈是什么关系,她清清楚楚。这个时候,她居然期望这句话是金盈盈想对她说的,为何要这般不争气,分明该恨她,该提防她,怎的还会对她有这样的期许?

    阿城连忙解释道:“公主莫要多想,小的只是多嘴罢了。”

    崔昭昭冷声道:“如若是王兄托你打听本宫的伤势,你就照实说。”她拍了拍自己的左腹,“箭头入肉,带有铁锈,所以剜了好大一圈伤肉。战是要打,却也要等本宫能打。”

    阿城知道大长公主气势逼人,没想到竟是如此的压迫。他哪敢再多言一句,只差双腿一软跪在崔昭昭面前叩头认错了。

    崔昭昭转身便走,只觉怒意灼心。自从知道慕容九就是金盈盈后,她对王兄便多了一层妒恨,加之崔伯烨请旨陈兵一事做得如此明目张胆,崔昭昭更觉不甘。慕容九那样的姑娘,怎会看上这样的男人?

    寺山城是她带着赤凰军打下的,肃方城也是她带着姑娘们浴血拼杀的结果。到头来,崔伯烨便在后面等着,一点一滴地蚕食她拿命换来的战果。凭什么好的最后都要变成他的?曾经她有多敬重兄长,如今就有多厌恶兄长。

    于是,那一箭她本可避开,她却选择承之。她伤了,在众目睽睽下伤了,所以暂时休战,谁也逼不得她。

    崔昭昭越想越恼,忽然驻足回望那群商行的伙计,都是一丘之貉!

    忽然,崔昭昭的眸光凝滞,视线牢牢地锁定在了先前险些撞上的伙计身上——那人虽有胡须,却生得白净,身形瘦弱,哪像是商行搬运粮袋的壮硕汉子?

    难道是……

    崔昭昭细看她的眉眼,越看越觉得熟稔,那眉眼就算化成灰她也认得!

    “来人。”崔昭昭转过脸去,对着巡逻的女兵吩咐,“传我军令,关闭四门,勿放任何一人离开。”

    “诺!”

    她知道金盈盈狡猾,要抓这样的人,自然不能堂而皇之地抓,先把门关上,再行收拾。她就不信这回金盈盈还能跑了!

    心跳加快,半是激动,半是愤懑。

    崔昭昭强忍相认的冲动,终是走远了。

    金盈盈侧脸瞧向崔昭昭的背影,满眼皆是不舍。她说的那些话,即便不是伤在自己身上,她也觉得痛极了。公主年少时,身上便受了不少伤,她也曾见过公主身上的疤痕,每一处都让她心疼,甚至忍不住上前亲吻。

    可如今,物是人非。她也只能在这里远远地看看她,只能这样静静地暗中助她,再也不能像年少时那样,不管不顾地放任情念,灼了她也烧了自己。

    她并不知崔昭昭已经亮起了犄角,正准备给她狠狠一击,让她插翅难飞。

    作者有话说:

    =。=

    金盈盈:我觉得有点不妙。

    崔昭昭:欠我的,总要还的。

    62  ? 六十二、类卿

    ◎阿九,这一次,你逃不了了。◎

    金盈盈想过自己的身份隐瞒不了许久, 却未想过崔昭昭竟是早已勘破一切。入夜之后,客栈之外响起了一阵兵甲之声,她警惕地推窗望外, 只见赤凰军将客栈围了个水泄不通。副将苏娘扬声说明了来意:“今日肃方城混入了细作,我奉公主令, 前来查问诸位。”

    客栈并无其他客商,韩州近日战火初起, 寻常客商也不敢跑来韩州做生意。所以这偌大的客栈里只住了四方商行的百余名伙计。苏娘的言下之意, 便是这些伙计里面有细作。阿城听得迷糊, 这些伙计他都认识,绝不可能是细作。今日落脚后, 他将城外的伙计也一并喊进来休息,也包括了九姑娘的贴身婢女李琴。此人自小便跟着姑娘, 更不可能是细作。

    直觉告诉阿城此事有些不对劲。

    “苏将军, 您看, 我们都是自己人。”阿城赔笑提醒,“不会是细作的。”

    “探子说, 细作就混在你们之间,查过便知到底有没有。”苏娘也不与他客气, 抬手一挥, 身后的女兵便走入了客栈, “逐一检查, 莫要漏下任何蛛丝马迹。”

    “得令!”

    女兵们像模像样地逐间搜找, 盘查了他们所有人的行囊。结果除了找到李琴的女子衣物外,并无所获。

    “如此多的伙计, 只带了一个浣洗衣物的女子?”苏娘疑惑的目光落在了阿城身上, “外间冰天雪地的, 你们这是想累死她么?”

    阿城张了张口,李琴从不管他们的衣物,可若是照实说,九姑娘的身份便瞒不过去了。

    “有蹊跷。”苏娘当即下令,“来人,把他们全部押入府衙大牢!待公主定夺!”

    “苏将军,误会!都是误会!李娘子她……”

    “本将说了,待公主定夺!”

    苏娘可不与他讨价还价,便命女兵上前,一个一个地拿了。阿城不敢反抗,连忙往人群中的金盈盈看去。

    金盈盈向他投来一个安心的点头,转而给身边的李琴递了个眼色,低声叮嘱了两句什么。

    “你!”苏娘恰好逮了个正着,指向了金盈盈与李琴,“交头接耳地说什么!”

    金盈盈眸光微沉,没想到这副将的目光竟是这般锐利,她明明缩在人群里,却还能被她一眼捕捉。

    李琴往前一步道:“苏将军莫怒,她耳朵不好使,不过是问我发生了什么罢了。”

    “耳朵不好使?”苏娘穿过人群,走至金盈盈面前,她比她高半个脑袋,如今几乎是居高临下地打量她,忽然大声一喝:“你是何人?!”

    声音响如洪钟,震得人莫名一颤。

    金盈盈刚欲张口,便警觉自己若是开了口,便瞒不过去了,可若不张口,那便坐实了她的反常。

    “给本宫拿下。”

    正当此时,女兵之后响起了崔昭昭的声音,她坐在马背之上,神色阴郁,安静地看着这边。

    金盈盈虽未与她目光相接,却也能感受到崔昭昭目光的不善。她轻咬下唇,悄然握紧了拳头,看来,她就是冲她来的。现下再想究竟是哪里错了,已经是迟了。既然她注定逃不了,那便与她把话说个清楚。她来韩州,本就是为了此事而来。

    燕王府与楚王府必须联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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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才能走得更远。她的身份就是一根必须拔除的利刺,再往下拖,只会越陷越深,终至再也拔不出来。

    想到这里,金盈盈已经舍弃了所有的逃意,松了双拳,深吸了一口气,自人群中走了出来,对着崔昭昭一拜,坦然迎上了崔昭昭的目光。

    即便这个场景两人已经想过千万次,即便两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还是在看清对方眉眼的一瞬,心弦颤动,心窝绞痛,痛得几欲窒息。

    崔昭昭没有说话,金盈盈也没有说话。

    两人都有顾忌,金盈盈不仅是四方商行的九姑娘,还是楚王的王妃,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戳穿她的身份,愤怒地将她带走,传出去便会多另外一层意思——大长公主与楚王妃有旧怨。

    两人并未有多少交集,楚王妃又跟随楚王镇守北境多年,何来旧怨?

    这种事,一旦开了头,便会有无数种猜测接踵而至。若有好事者添油加醋,不管是编排两人年少时曾同时爱过同一个男人,还是编排楚王妃乔装潜入肃方城夜会情郎被小姑崔昭昭当场捉拿,传到楚王耳中都会变了味,成为崔伯烨的一桩心病。

    燕王府若是因此与楚王府生了罅隙,在今时今日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们都不是年少时候的小姑娘了,此间轻重,两人都一清二楚。这也是为何崔昭昭今夜要把此事闹大的缘故,她断定金盈盈不敢在这种时候挑明身份,也不敢在这种时候不管不顾地逃跑。

    况且,肃方城的四门已封,金盈盈也是绝对逃不出去的。

    苏娘拿铁链将金盈盈拿下时,边上的伙计蠢蠢欲动。金盈盈给阿城递了眼色,摇头示意莫要冲动。

    阿城只得按捺下来,心道九姑娘只要私下与公主亮明身份,想必公主也不会为难这个嫂嫂。可李琴不一样,她心焦极了,心道今晚九姑娘若是与公主私下见面,那可是会出人命的大事。

    她上前紧紧揪住金盈盈的衣袖,摇头道:“不可……”

    金盈盈一记眼刀看去,逼得她硬生生地忍下了话。这是她逃不过去的劫,也是她必须闯的修罗场。为了让李琴放心,金盈盈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对着她温婉一笑。

    每次九姑娘遇上事,都会一笑待之,往往是因为她已经想好了对策,李琴知道这是九姑娘在安慰她。她并非不信九姑娘,她只是不信大长公主。时隔多年,人事已非,易地而处,大长公主那么骄傲的人,如何能咽下这口气呢?

    苏娘并没有给她们话别的机会,金盈盈也没办法在这个时候说什么。她由着苏娘扯着铁链,将她押往府衙。

    崔昭昭没有再多看她,只是骑马走在前头,听着后面金盈盈走路发出的铁链碰撞声,一声又一声仿佛战鼓,摧折着她的心好似被烈火烹煮,又烫又痛。

    她终是寻到了她,却是这样的局面。崔昭昭以为自己有胜利的快感,可那零星的快感皆被浓烈的恨意掩盖。从客栈到府衙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这一路她却想了数十种惩戒金盈盈的法子,好消解她半生的恨意。

    金盈盈这人给她的痛苦,她定要十倍索还!

    她暗自打定主意,在府衙门前翻身下马,一边往府衙里面走,一边下令:“把人押往刑房,本宫要亲自审问!”

    听到“刑房”二字,金盈盈苦涩地抿了嘴角。她果然是恨着她的。

    刑房是府衙又湿又臭的地方,因为沁润鲜血太多,刑具上的腥臭味久久不散,熏得人隐有反胃的冲动。

    “架上去。”崔昭昭站在木架边,冰凉下令。

    苏娘将金盈盈牢牢栓在了木架之上,不等回禀,便瞧见崔昭昭挥手示意她们都退下:“公主……这……”

    “她如今不过是待宰的羔羊,本宫还怕她伤我不成?”崔昭昭的话看似说给苏娘听,其实全是说给金盈盈的,“都出去,莫要打扰本宫审讯犯人。”

    金盈盈垂着脑袋,眼眶已湿,她沉重地叹了一声,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生怕她开口的第一句话便败下阵来,真的成为一只可笑又可悲的待宰羔羊。

    苏娘知道军令不敢违,既然公主已经下令,她也不敢再多言,便带着女兵们退出了刑房,将刑房大门关了个紧。

    崔昭昭并没有立即上前,只是挑了一支烙铁放在火盆里烤着。刑房昏黄的火光随风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当前,落在她的脸上,只剩一片惨淡的雪白。

    “当年若在你身上烙下我的名字,你还能当我的嫂嫂么?”崔昭昭翻动烙铁,看着烙铁逐渐被烧得火红,她的心也被仇火逐渐染红。

    “亦或是……”崔昭昭将烙铁放下,走至刑具边上,拿起了挑断脚筋的钩子,面色沉郁地走到了金盈盈面前,狠狠地钳住了她的下巴,逼她正视她眼底的愤怒。

    她恨极了她这般虚假的模样,即便看见了她眼底的泪,崔昭昭还是反手将她唇上的胡须一把扯下,改而掐住她的喉咙,将她的后脑紧紧抵在后面的木架之上。

    “挑断你的脚筋,看你还能逃到哪里去?”

    金盈盈的眼泪沿着脸颊一路滑下,最后落在了崔昭昭的手指上。她昂着头,目光复杂却深情,一字一句道:“如若这般可以解恨,你便下手吧。”

    这话哪里是劝解,反倒是火上加油,激得崔昭昭倏然收拢五指,将她掐得一时喘不过气来。

    她想咳,却咳不出声,只是木偶一样地承受着崔昭昭的报复。

    如此报复,怎会有半点快感?

    崔昭昭愤然松手,恼怒地背过身去,沙哑质问:“别挑衅我,我是下得了手的。”话虽如此,她握着钩子的手已是颤抖不已。

    “昭昭……”金盈盈哑涩轻唤,这个名字她在夜深人静时不知唤过多少遍,如今终于能这样堂堂正正地唤她,她反倒觉得轻快了不少。

    “你不配这般唤我。”崔昭昭咬牙,强忍住伤她的冲动,沉声问道,“说,你假扮伙计混入肃方城,可是为了帮你的夫君当内应?”

    金盈盈原以为她恨她,只是恨她当年的欺骗与不告而别,却没想到她出现在这里,也算是在无形之间给了她一刀。

    “我没有帮他。”金盈盈坦诚回答。

    “没有?”崔昭昭不怒反笑,回头再次看向她时,像是一只伤痕累累的野兽,“你别告诉我,你是为了我?”

    金盈盈确实为了她,可她也知道,她这样说出来,恐怕崔昭昭也不会信。

    “殿下可还记得自己的道?”

    “本宫在问你话!”

    崔昭昭不想听她叙旧,将锋利的钩子凑到她的喉咙边上,满腔怨愤都变成了最诛心的话语:“是因为他可以给你母仪天下的身份,所以你才选了他?”

    舍了我?

    金盈盈轻蔑苦笑:“你觉得我稀罕么?”

    崔昭昭也苦笑:“你不稀罕么?”转过话锋,她又道,“还是因为他可以给你一个孩子?”

    金盈盈眼眶发红,下意识挣扎,若不是双臂被缚,她只怕要一个巴掌甩在崔昭昭的脸上。

    “怎的,被我说中了?”崔昭昭心如刀割,这些话难听,却足够伤人,伤了她也伤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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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是这般看我的?”金盈盈眼底有了失望之色。

    崔昭昭再次钳住她的下颌,恶狠狠地逼近她,嘶吼道:“你让我如何看你?从头到尾,你对我坦诚过么?你拿慕容九的身份骗我一次,拿相约白头的诺言再骗我一次,甚至……还让婢子假扮你又骗我一次!”说到心痛处,崔昭昭情不自禁地剖白了自己,“我是大雍的公主,不是任你玩弄的木偶!你让我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你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

    “殿下。”金盈盈的回答就两个字,是称谓,也是心之所向。

    崔昭昭含泪看着金盈盈同样红润的眼眸,这个答案让她迷茫:“殿下?”

    “那年上元,我是真心实意地想带你一起走。”金盈盈也剖白了自己,哪怕知道这些话现下说来,崔昭昭定是一个字也不信。

    崔昭昭哂笑:“真心实意?你配说这个词么?”

    金盈盈合上双眸,她对崔昭昭而言,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确实不配“真心实意”四个字。

    气氛忽然陷入了凝重,两人的心间都压着一块沉闷的大石,让两人的呼吸也沉了几分。

    “上元那晚……”即便知道崔昭昭不想听,金盈盈还是执拗地开了口。

    “闭嘴!”崔昭昭气恼之下终是给了她一个巴掌,打断了她的话。

    金盈盈默默受着,这些都是她欠她的,她如何伤她,都是她应得的。可是,她们之间必须有个解释。

    “冲散我们的人,是父亲的人。”

    “我让你闭嘴!”

    金盈盈丝毫不惧她,即便崔昭昭已经扬起了手,她还是要把这件事说完:“他趁乱把我抓回了商行……”

    崔昭昭这一巴掌落下,却比先前那一下轻了太多。她颤声道:“你明明……明明可以不嫁的……你若真的信我……便不会……不会……”说到难过处,她已哽咽难语。

    骄傲如她,岂能承受心上人不信她的真相。

    “父亲问我……”

    她忆起那时,金老爷子单独与她谈话——

    “你忘记你想做什么了?”

    “儿记得。”

    年少的她答得干脆,她怎会忘记,她想做天下第一商人,将四方商行推行各处,向天下人证明,女子一样可以当商行老板,并且可以做的比男儿还要好!

    “你与公主私奔,又算什么?”

    “我喜欢她!我不要她召选驸马!我就想跟她好一辈子!”

    金老爷子冷笑看她,并不反驳女儿如此荒唐的感情:“私奔之后呢?你们如何在大雍立足?”

    “我……”金盈盈忽然语塞,确实,一旦与公主私奔,大雍是决计容不下她们。

    金老爷子再道:“公主雄才伟略,是当世难得的将才。她留在京畿,定可青史留名,跟你背井离乡,那便是泯然众生。一辈子可不是一日两日,年少时深爱的夫妻,到了晚年也有怨愤相憎的。你可以抛却金氏一走了之,你也可以忘记你的志向不管不顾,公主可以么?爹爹自认看人鲜少走眼,公主那样的姑娘,绝不是池中之物。当有一日,她醒悟她竟为了儿女私情抛舍了夙愿,你们两个要如何收场?”

    金盈盈木立当地,脑海中浮现的是公主对她说的那些豪言壮语。公主有公主的道,走了便什么都没了。

    正如父亲所言,总有一日,她会怨她,会悔恨年少时候的冲动,会将这段感情视作毁了她的万恶之源。到那时候,她们如何收场?

    说到这里,金盈盈忍泪望着眼前的崔昭昭,岁月在彼此脸上都染上了风霜的痕迹,可两人的初心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这是她给崔昭昭的答案,却不是最终的答案。

    她身为四方商行最得宠的九姑娘,大可孑然一身,一生不嫁,偏生她选择了当时的皇长子崔伯烨,成了崔昭昭的嫂嫂。

    她选他,固然有功利的考量,得了当时靖海侯的势力,于四方商行有利,他日崔昭昭若需帮助,她也可以从旁助力,帮她实现她的道。但是现下说这些,恐怕都不是崔昭昭想听的,也不是金盈盈最终的答案。

    “他像你……”

    金盈盈这句话无疑是一记重锤,锤在了崔昭昭的心间。

    她选他,竟与她选萧驸马一样。

    像她。

    蹉跎半生,她们都选择了自己的道,也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自欺欺人。

    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殿下。”

    “……”

    “路已经选了,便再无回头的可能。”

    “所以?”

    崔昭昭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又被她点燃:“你让我认命?往后都把你当成嫂嫂尊敬?”

    金盈盈凄楚看她,涩声道:“赤凰军是个不容易的开始……”

    “可你家夫君正在蚕食赤凰军的战果!”崔昭昭冷声打断她,想到这里她更怒了,“他已经得了你……”想到这里,崔昭昭骤然拿钩子挑断了绑住金盈盈的绳索。

    金盈盈本以为崔昭昭是想报复她,所以想挑断她的手筋,没想到崔昭昭猛地将她抱住,紧紧抵在了后面的木架之上。

    这久违的拥抱,让金盈盈错愕又心颤。她木然垂着双臂,想要拥抱她,却又不敢拥抱她。

    “本宫不是好惹的。”崔昭昭附耳咬牙,“是我的东西,我会一件一件地拿回来。”

    金盈盈哑声道:“我会帮你。”话音刚落,崔昭昭便抵住了她的额,与年少时候一样,热烈又霸道地继续她未完的话。

    “你,是我拿回的第一件。”

    “殿下!”

    金盈盈听得心慌,崔昭昭却已扣紧她的手,拉扯着她往刑房外走。她这次握得极紧,紧到金盈盈也觉得疼。

    “你若想把王兄引来肃方城,那便尽管大呼!”临出门时,崔昭昭出口威胁。

    金盈盈只得忍下那些要劝说的话。

    “公主。”候在刑房之外的苏娘与女兵们恭敬地对着公主一拜,发觉这伙计打扮的竟是个女子后,无不啧啧心奇。

    金盈盈自忖这绝不是好事。

    哪知崔昭昭却道:“此人身份特殊,本宫先行软禁在内院,若是谁敢透露一句,军法处置!”

    “诺!”她们都知道公主从不做荒唐之事,想来这个细作定是有身份之人,虽然心底生疑,却也没有再多想什么。

    可她们都错了,公主并非从不做荒唐之事,而是遇上金盈盈后,她做的荒唐之事只多不少。

    年少时如此,现下亦如此。

    “殿下!别!”

    “你欠我的,你必须还!”

    崔昭昭一进房间,便将金盈盈抵在了门后,扣上了门栓后,便顺势扯开了她的衣带。

    “殿下!”

    “怎的?先前说那些又是骗我之言?”

    崔昭昭出言挑衅,哪怕明知不是如此,她还是难掩怒火:“还是觉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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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如王兄?”

    “你!”金盈盈这下也怒了,扬手便想给她一巴掌。

    崔昭昭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你竟想打我?”

    “打你又如何?”金盈盈委屈怒喝,一忍至今,都是因为她自觉愧对于她,可她的心自始至终就没有变过,如何能忍下这等羞辱。

    崔昭昭怔了怔,松了力道,任由金盈盈抽回手去。

    “你就想要这个,是么?”

    “我……”

    金盈盈进一步逼问:“回答我,是么?!”

    “阿九……”当这个久违的称谓自崔昭昭喉间响起,崔昭昭的声音彻底软了下来。

    金盈盈懵在了原处,无论什么时候,心上人的轻唤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刺痛她的心,将她所有的防备击碎。

    “你若想要,我都给你……只是……”金盈盈还是头一次在她面前显露怯懦与卑微,“让我先洗干净……”

    崔昭昭这才明白,金盈盈之前的挣扎原来是为了这个。她觉得眼眶又酸又涩,抢在眼泪落下之前,她主动捧了她的脸,温柔地轻抚她的肌肤,像年少时候那样,宠溺地道:“阿九,很好。”

    金盈盈含泪轻笑:“老了,也……”

    崔昭昭没有让她说下去,她知道后面那两个字会有多不好听。她与她已经错过太多光阴,为何还要一错再错?

    “我今日说错了一句话。”崔昭昭抢先道,“你是我的人,从今往后都只能是我的人。”

    金盈盈苦涩轻笑,历经半生,公主还是一样的热烈又天真。可她就是喜欢这样的公主,深切地喜欢着她。

    来日如何,来日再言。

    金盈盈已经困锁贪妄半生,这点偷来的光景,就让她放任自己一回。于是,她心酸地主动吻上,两人的热泪和在了一起,苦涩又绵长。

    这一刻,两人抛却了身份,抛却了怨愤,那些久埋的深情丛芽横生,激荡着彼此的心,将衣裳次第剥落。

    她看见了公主左腹上的染血纱布,方知今夜她动怒之余又见了红。

    “出血了……”

    “死不了。”

    崔昭昭将她压在身下,贪恋着金盈盈与年少时一样的心疼:“阿九,再多心疼我些,好不好?”

    “好。”只要是崔昭昭想要的,金盈盈有的都愿意双手奉送。

    “那……”崔昭昭没有说下去,她只想烙个印记给她,让她记住她才不是什么楚王妃,她只能是她大长公主的女人!想到这里,崔昭昭发了狠,张口在金盈盈的肩头咬下一口。

    鲜血自牙印中沁出,她满口血腥,再次吻上她之前,霸道宣示:“阿九,这一次,你逃不了了。”

    作者有话说:

    更文

    这对CP满复杂的,当然这并不是两个人的结局。

    抓虫

    63  ? 六十三、真相

    ◎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翌日。

    苏娘如常巡逻完肃方城后, 来到公主居所外回禀:“公主,今日肃方城一切如常。”

    “传我军令,放四方商行的人出城。”

    “诺。”

    苏娘转身欲走, 又听公主叮嘱:“带句话给领头的阿城,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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