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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3-3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离婚后咸鱼美人揣崽了》23-30

    第23章

    顾渐低头发笑,一侧嘴角的梨涡雪白甜冽,讲出的话却字字带刺:“没脸没皮这块我真是比不过程总。”

    程希觉清楚不能逼得太紧,蹙眉说:“我会和我母亲交涉,将我们的婚姻期限如约履行。”

    顿了一下,他的声音缓慢而发涩,“左右自己命运这件事上,你比我更有主动权,至少你可以选择是否答应联姻,但我别无选择,我的婚姻只是牌桌上的筹码,普通人最简单的快乐我永远无法拥有。”

    顾渐没有同情心的,无动于衷地看着程希觉。

    程希觉摘下精薄的眼镜,显得面容年轻英挺,颔首揉着眉心说:“我父母亦是如此,阿冽一生下来随母姓,因为我母亲不想她的孩子重蹈覆辙,他可以有自己的爱好事业,因为所爱结婚,而不是像我,成为这个庞大家族的奴隶。”

    “你可以叛逃。”顾渐评价得毫无人情味。

    程希觉自嘲地笑了下,向后仰靠着转椅,神态倦怠,“你不要觉得我无所不能,除了钱之外我一无所有,我也很想尽快离婚,但我办不到,我连这件事都无法满足你。”

    如果是旁人,心都软成水了,程希觉平时稳如泰山,一派雍容闲雅,谁能想到这样金字塔尖的男人也有这么脆弱的一面,毫无保留地袒露心声,任谁听见都于心不忍。

    顾渐没什么情绪,冷冷地催促:“所以,我要等多久才能离婚?”

    示弱这招收效甚微,程希觉单手戴上眼镜,“我三天内给你答复。”

    得到一个具体的时间,顾渐站起身,双手抄进口袋里,“嗯,我先回引力了。”

    “着急什么?”

    程希觉松松领带结,扶着桌沿站起来,漫不经心地说:“你不用上班了,陪我吃午饭。”

    “我吃过了。”

    “那就再吃一顿。”

    程希觉的语气毋庸置疑,一扫方才那种郁郁寡欢的苦涩模样。

    依旧是上次来过的中餐厅,路上程希觉发了信息,他们到了餐厅,菜就依次呈上桌,不用花费时间等待。

    新婚伴侣喜好酸口,程希觉点了餐厅里所有酸味的菜,呈了满满一大桌子美味佳肴,一进屋香味扑面而来。

    早起到医院做超声波,顾渐从早到现在滴水未进,默不作声地端起碗筷慢悠悠吃饭。

    程希觉抱着胳膊,美人细嚼慢咽吃得赏心悦目,有种投喂成功的满足感。

    搁在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程希觉抄起来,摁下接通和免提键,随手撂在桌上,继续欣赏顾渐吃东西。

    穆罗悦耳的声音里含笑,开门见山地说:“我看你发我的资料了,我在D站搜了Bane,百分之百确定他是我的朋友,声音身材和他一模一样,你真是神通广大,这都能让找出来……”

    顾渐专心致志地把虾拆切头去尾,修白秀挺手指灵巧地流动,程希觉看得入神,心不在焉地说:“你们那所伊甸园里资料全部被宋良毁了,我只能得到化名的名单,Bane那时候小有名气,被宋教授选中理所当然。”

    “原来他和一样是做音乐的。”穆罗笑意消失,轻声地说:“他在D站的账号十年没有发过新视频了,我在网上也没有搜到有关信息。”

    程希觉直勾勾盯着顾渐的手指,淡道:“D站内部说IP地址在余宁,但十年没有登录过一次,应该是出了什么事,你应该有心理准备。”

    “……那肯定和宋良有关。”

    穆罗沉默了几秒,深深呼吸一口气,快速地说:“我想和你当面谈谈伊甸园,这可能对找到他有帮助。”

    程希觉同意了,从他查到的资料来分析,桃李满天下的宋良并非明面上完美,独特的教育方法的确让学生出类拔萃,在各个行业冠绝一时,但即便一个再完美的人,都不可能没有任何缺憾,宋良的学生、同事、所有和他接触过媒体,竟然没有一个人对他有□□。

    在如今这个透明的时代,称得上诡异。

    程希觉挂断电话,顾渐正在悄无声息地喝汤,雪白细腻瓷汤勺抵着柔软鲜艳唇舌,显得唇红齿白地漂亮,他瞧了几秒,想到顾渐也是学音乐的,还拿过不少奖杯,随口问道:“你听过宋良的伊甸园没?”

    “嘶——”

    滚热的汤汁烫到舌尖,顾渐单手端起茶杯含一口冷茶降温,过了几秒吐出来,“亚当夏娃吃禁/果的伊甸园?”

    程希觉抬起他清瘦的下巴,捏着两颊,瞧了眼烫的鲜红舌头,万幸没有起泡,“一个天才学校。”

    顾渐推开他的手,低下头勺子漫不经心搅着汤,后颈的线条清冽温润,“没听过。”

    为了防止他再烫到舌头,程希觉摁了呼叫铃,招呼来侍应,嘱咐将汤呈下去冷却,等到温度适宜再上桌。

    至于宋良的“伊甸园”,程希觉一向不大相信天才学校的说法,天才之所以为天才,那便是上天恩赐的才华,是得天独厚,绝无仅有的,后天的学习只能成为人才。

    他与穆罗相识几年,穆罗胸怀磊落,面对媒体采访无所不言,但从未谈起过在伊甸园的经历,这几次交谈聊到伊甸园戛然而止,穆罗并不想谈伊甸园的任何话题。

    为了寻找昔日的朋友,不得不撕开尘封的回忆。

    某间格调高雅的艺术钢琴展示馆,桌上撕开的瓶瓶罐罐,酒味浓郁,穆罗半醉半醒地躺在沙发里,手指无意识在易拉罐上敲着钢琴的节奏。

    程希觉倒杯威士忌,投两颗冰块进杯,背倚着漆黑的钢琴,“我下午还有会议,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

    穆罗抿一口酒,闭着眼睛放松身体,酒精令他短暂地放松神经,潜意识不再抗拒伊甸园,“我自杀过。”

    程希觉挑眉,讶然地问:“为什么?”

    穆罗纹丝不动,似乎动一下就会中断回忆,“十多年前,我刚拿到一场比赛的奖杯,在后台第一次遇到了宋良,他对我的琴艺理解得深入骨髓,不是单纯地赞美,他能听出每个节拍的韵律,亲切和蔼地指导我。”

    宋良教授给人的第一印象绝佳,长相谈不上帅,但很斯文,有股传统文人气息,一般像他这样富有学识的人总忍不住卖弄学识,但宋良谦虚亲切,不管是街头捡垃圾的流浪汉,还是教育厅里的高官,一视同仁地见面问好,尚有难得的文人风骨。

    被宋良选中是天大的喜事,穆罗的父母欣喜若狂,打包把他送到伊甸园。

    那是宋良自己的庄园,繁花盛开的果园,春夏花香袭人,端正漂亮的白房子里住着幸运儿们。

    一开始那确实是短段穆罗的美好的回忆,宋良如父如兄,照顾每一位学生的生活习惯,常常和他们谈心,不像长辈高高在上,像一个真正完全了解你的朋友,愿意听你倾听一切的不愉快,并且完全支持理解。

    直到彼此完全了解之后的某一天,宋良温和阐述天才制造计划,称穆罗过去所经历为吃垃圾,那些渣滓浊沫已经在穆罗的脑子里无处不在,想要全部倾倒出来,就先要打碎和清洗自己,只有脑子里空无一物的时候,再由他这位良师益友填充干净的、优良的内蕴,到时候就会成为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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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穆罗很年轻,信任宋良所说的每一个字,这便是噩梦的开端。

    良师益友的宋良一转脸,变成了残酷无情的恶人,否定打压一切穆罗的优点,当着所有学生的面辱骂他,践踏一切获得的荣誉,鼓励大家孤立他,引导父母谴责他的不合群。

    打碎的过程痛不欲生,最亲最敬的人出的刀最痛,天之骄子的穆罗承受不住这种痛苦,自杀是他唯一想到解脱的办法,也就是那次割腕,他认识了Bane。

    Bane是真的不合群,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宋良提出“打碎重组”的理论,他第一个质疑不合理,可少数服从多数,大部分人坚信宋良会让他们变成天才。

    宋良的打压辱骂唯有对Bane没用,总是特别淡定地嚼着糖听宋良骂他是废物垃圾,孤立不孤立对他没有任何影响,每天弹琴看书睡觉,悠闲得像来乡村度假。

    因此Bane待遇是最惨的,宋良想尽一切办法要打碎他,穆罗从心里佩服Bane的抗压能力,永远都是不卑不亢,所以在洗手间割腕后,他与Bane短暂地做了几天朋友。

    穆罗的父母爱子心切,在得知他企图自杀后,当即把他接了回去,不论宋良怎么说服,都不会再把孩子送回到魔窟里。

    从此以后,这段回忆成了穆罗的禁忌,他常想起那位朋友,潜意识忽略当时经历的痛苦,伊甸园成了不能提起的词语。

    程希觉抿了口威士忌,沁着酒的声音淡道:“打碎重组?无稽之谈,伊甸园听上去更像是邪/教。”

    穆罗沉沉睁开眼,端起易拉罐咕咚咕咚灌下去,“确实有人成功地脱颖而出,付出的代价是余生日日夜夜的噩梦,这是成为天才的代价。”

    “过了这么多年,你再见到Bane能认出他么?”程希觉轻笑着调侃。

    穆罗毫不迟疑地说:“能。”

    程希觉评价:“情根深重。”

    穆罗难得露出笑容,摇摇头说:“他长得让人很难忘,我相信但凡见过他的,很少有人忘记他的脸。”

    程希觉显然不大相信,“有这么神奇?”

    “他不在D站视频露脸,肯定是怕人们光顾着看脸了,没人静心听他的歌。”穆罗斩钉截铁地说。

    程希觉已经有个漂亮的伴侣,再好看也肯定不如顾渐,没什么兴趣了解,哂笑地说:“我祝福你们早日相见,情投意合。”

    穆罗捋起头发,举杯和他碰一下,“你和嫂子呢?”

    “很好。”

    程希觉指腹摩挲玻璃杯壁,面不改色地说:“他今天一早来公司找我,热恋期就是这么甜蜜。”

    至于为什么来找他,自然是不会提的。

    房间窗帘紧闭,光线阴暗昏沉,八分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毯上呼呼大睡,柔软的腹部起伏不定。

    顾渐靠坐在床下,侧头枕在屈起膝盖上,太阳穴一下一下地跳动,细微头疼无孔不入钻入头脑缝隙里,嘟嘟嘟的清脆声在耳边响起,不知道是房间里的钟表走动,还是耳鸣再次发作。

    头疼到睡不着,背后薄薄的恤衫被冷汗浸得半湿,黏腻地贴着弧度流畅的脊骨,弯曲的蝴蝶骨清瘦凸显。

    他伸手摸到床头柜上手机,手指滑动几下,短信记录里翻出宋良,仅一条来自很多年前的短信。

    【顾渐,你打我的事我不打算从法律途径起诉你,因为我已经夺走了你的热爱,无法操持天赋的滋味会跟随你余生的每一天,再见,我最骄傲的学生。】

    手机换过几部,这条信息一直存在云端,心理医生脱敏治疗之中最重要的一环,反复触碰一切令他不适的事物,直到不再有任何感觉。

    顾渐瞥了一眼信息,迅速锁屏幕抛在狗窝里,像是碰到一块恶浊的污垢,每次看见宋良这条信息,能恶心得好几天不碰手机。

    怀孕的其一症状,激素水平波动剧烈,他最近情绪偶尔不大稳定,今天再次听到宋良的名字,那股暴戾的情绪汹涌而来,厌恶周遭的一切事物。

    顾渐低下头,脸颊深深埋在膝盖里,半长黑发垂下掩住眼皮薄削冷淡的弧度,他凝视漆黑阴影里的腹部,心中冷冷地自问:穷得叮当响,患有重度PTSD,连吃几年精神药品,你的身体糟糕得一塌糊涂,难道你真想留下这个孩子?

    理智一点,另一个爸爸不想要孩子,程希觉亲口说过讨厌小孩,连小狗都不能容忍的人,怎么能容忍养育一个孩子。

    顾渐起身推开房门,走廊的壁灯晕黄温暖,程希觉住在尽头,旁边是间办公书房。

    他走进书房,俯身靠近书桌,掀开笔记本电脑,单手在键盘上快速敲开浏览器搜索框,静静阅览搜索内容。

    屏幕亮光洇透顾渐冷白细腻的脸,像渡了一层温润柔光,头发散乱地戳在颈窝里,鼻尖上沁出细颗粒汗珠,却不显狼狈,莫名地干净。

    五分钟后,顾渐删了浏览记录。

    程希觉踏着浓重夜色走进客厅,与穆罗谈完,他马不停蹄地参加一场名流晚宴,杯觥交错之间笙歌鼎沸,酒劲上头后泛着晕沉。

    宽敞客厅里留着灯,他扯开领带,慢条斯理脱下腕表,准备去冰箱倒杯冷水解解酒,一回头,沙发上坐着一道清瘦的人影。

    程希觉拆下袖口的银袖扣,含着醉意的笑有些轻佻,“你是在等我回来?”

    顾渐靠着沙发一角,缓缓点下头。

    程希觉没有平时衣冠楚楚的正经,斜坐到沙发扶手上,低头看着他,“等多久了?”

    “半个小时。”

    顾渐抬起眼,直白地问:“你今天能给我答复么?”

    见到他的喜悦瞬间烟消云散,程希觉喉结滚动,压着升腾的情绪,“这么着急?”

    “我等不到合约上的期限,我们需要尽快离婚。”顾渐侧过头,安安静静地盯着他。

    程希觉面无表情地说:“我现在就给你答复,我不同意尽快离婚。”

    顾渐沉默几秒,淡定地说::“你可以再找一个资质不良的人,照样可以以此拒绝领养孩子。”

    “……你把我们的婚姻当游戏?”程希觉心烦气躁,为了迅速离婚顾渐竟连这种招都想得出来。

    顾渐斜睨他,一字一顿地道:“程总,是你当游戏。”

    程希觉心知肚明他说得有理,放松身体向后一靠,深倚着曲线沙发扶手,干脆理直气壮地说:“随你怎么说,我不同意离婚。”

    顾渐眯起眼梢,“程总可真不要脸。”

    程希觉抬起手,后脑惬意地枕着自己手臂,无动于衷地样子。

    “你真打算不要脸了?”顾渐站起身,压低身子近距离冷冷逼问,呼吸洒在程希觉脸上。

    程希觉置若无闻,目光漫不经心地瞧着他。

    顾渐蓦然哧笑,低声说:“你不同意正常程序,我只能起诉离婚。”

    寂静无声的夜气氛凝滞。

    程希觉缓缓坐起身,流畅的下颚像绷紧的弦,低头系上松散的袖扣,冷淡地说:“不用起诉,我们明天就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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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24章

    还有这种好事?

    顾渐本以为要拖到下个月,没想到程希觉突然如此干脆,他颔首思索几秒,说:“好。”

    程希觉看也不看他,慢条斯理地朝阶梯上踏去,“我让宋律师拟定离婚协议,明天中午我们一起去婚姻登记处——不会耽误你时间吧?”

    “不耽误。”顾渐声音带着轻微笑意。

    程希觉走到楼梯转角,单手手肘压在栏杆上,高高在上地看他,说得温柔体贴,“我觉得耽误,毕竟三天你都等不了,不用等到中午,明天一早就去离,免得你着急。”

    顾渐半抱起手臂,低头看着地板花纹,“谢谢程总关爱,程总方便就好,明天什么时候都行。”

    “怎么能不关爱你呢?”

    程希觉唇齿刻意压重“关爱”二字,沾着酒意的暧昧轻佻,像情场上浪荡的风流男人般说:“可惜只关爱过你一次,你腰都能扭出花来了,以后再想关爱你,是没机会了。”

    顾渐抬起眼,一脸随你怎么嘲讽,反正我不在意,“程总多多关爱自己吧。”

    程希觉嗤笑,轻描淡写地说:“不用你操心,今晚收拾你的行李,明天司机送你下山。”

    顾渐装得很乖巧,笑吟吟地眯着眼,故意火上浇油,“程总晚安,早睡才能早起。”

    穹顶吊灯幽黄暗沉,程希觉大半张脸淹没在眼影里,眼神发狠骇人,直直地盯着顾渐,似是要把他千刀万剐,却是淡定优雅地说:“好,晚安。”

    他步伐不疾不徐地回到书房,反手关上门,漆黑的室内寂然无声。

    程希觉立在门口,方才压抑的血气向上翻涌,醉意煽动血液快速地流动,他仰起头深呼吸一口,竭力平息那股暴戾的情绪。

    过了几分钟,他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拨了一通电话给宋律师。

    凌晨一点,宋律师昏昏沉沉地接通电话,含糊地说:“程总……”

    程希觉用力捏着手机,冷声快速地问:“有什么办法不离婚?”

    翌日。

    顾渐来的时候一个行李箱,一条狗,走的时候依旧如此,程希觉为他定制的几套西装,整齐悬挂在衣柜里,过几个月肚子显了,这些衣服都穿不下。

    灰蒙蒙的天飘着雨烟,梅雨季节的潮湿的空气漫天漫地席卷,顾渐添了件宽松夹克外套,单手拖着行李箱,怀里搂着八分走下楼。

    餐桌一角,周姨推着餐车呈上精致的早餐,烤面包的味道香甜可口,程希觉正在用餐,吃相缓慢斯文。

    顾渐闻到味道犯恶心,敞开长腿坐在行李箱上,手里敷衍地抚摸八分的脑袋瓜。

    程希觉抿口咖啡,扯起餐巾揩揩嘴角,“今天不能如你的愿了。”

    顾渐瞧他一眼,眼神询问他什么意思。

    程希觉稳如老狗,不疾不徐地说:“当班的司机不在,我的车借朋友了,除非你愿意走下山。”

    别墅处在余宁市远郊深山密林的半山坡,平时从余宁回来开车两个多小时,考虑到正在下雨,山路陡峭,步行至少得一天一夜。

    顾渐展开手掌,任由八分舔他的手指,“那可真不巧,不过我给颜青迎打个电话,他可以来接我们。”

    程希觉不大喜欢颜青迎,带着顾渐抽烟喝酒的艺术家,能是什么好人,他也不着急,慢慢咽下咖啡后说:“不用,车库停着我送你车,今天开去离婚正合适。”

    旁边的倒咖啡的周姨惊得手抖,急忙地擦着桌子,惊讶地问:“程总和太太怎么要离婚了?”

    程希觉下颚一扬,笑着说:“你该问我太太。”

    顾渐淡定地说:“性/生活不和谐。”

    周姨脸色微妙,看看顾渐,又看看程希觉,这摆明是暗示程总不行,她不敢再多问了。

    程希觉幽深的眼神像刀一样戳着顾渐。

    顾渐乌亮漆黑的眼眸煽动,似乎在说:是你让我回答的。

    程希觉真想狠狠把剥光他压在这张餐桌上,让他试试,自己到底行不行。

    路上他们没有再继续互相针对,因为一上车,顾渐怀里搂着八分闭上眼睡觉,本来怀孕就容易困,昨晚收拾完行李已经凌晨了,短暂的睡几个小时,现在倦得睁不开眼。

    轿车迅疾地飞驰在环山公路上,程希觉抱着手腕,指腹轻轻叩腕表玻璃盖,“谁让你开这么快的?”

    司机老实巴交地说:“婚姻登记处中午固定午休,我想赶在午休之前到。”

    程希觉蹙眉,淡道:“下雨天开那么快,太危险了。”

    “那我开慢点?”

    “嗯,越慢越好,安全最重要。”

    程希觉瞥眼呼吸绵长的顾渐,百看不厌地端详,从第一回 见面只觉得这是个标致的美人,不够鲜艳明亮,总是恹恹的模样,从头到脚都是冰冷的颓废气息,和端庄大气不沾边。

    日子久了,越看越觉得顾渐有股独特的韵调,漂亮的脸是稀有资源,会激起掠夺和征服欲,但在顾渐身上不会,没有人会想征服他,反倒会不自觉地讨好他,情不自禁臣服在他的魅力之中,这是一种奇妙的反征服。

    程希觉捏捏鼻梁,很不情愿地承认他确实有魅力。

    两个小时的车程,司机开了四个小时,正赶上婚姻登记处下午上班。

    宋律师一行人早晨便在此等候,拟定的离婚协议很简单,双方没有共同资产的链接,没有孩子,只能通过感情破裂这一条例申请离婚。

    按照官方流程,以感情破裂为理由会派出调解员进行例行调解,试图在最后一步挽救岌岌可危的婚姻,但不强制,调解完如果双方坚持意愿,就可以办理离婚证。

    墙壁奶黄的调解室里很温馨,圆桌上绿植繁茂,程希觉和顾渐相对而坐,调解员是个一丝不苟的中年女士,倒了两杯水分别递给他们,“你们结婚多久了?”

    顾渐向后懒洋洋靠着椅子,淡说:“两个月左右。”

    程希觉瞧着腕表上的数字道:“54天零9小时47分。”

    调解员一板一眼地问:“婚前感情基础怎么样?”

    “没有基础。”顾渐言简意赅。

    程希觉环抱手臂,半端起下颚,“当然有,我们还发生过婚前性/行为。”

    顾渐斜睨他,讥诮他黑白颠倒的能力。

    调解员见惯了大风大浪,低头记上几笔,“那你们婚后感情和睦么?”

    顾渐一言不发,等程希觉说完再回答。程希觉心有灵犀般笑一下,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眼睛里的柔情能溺死人,“我们新婚燕尔,如胶似漆,他昨天还来公司探望我。”

    顾渐展开长腿,雪白的球鞋有意无意般踹一脚程希觉,没什么情绪地说:“合不来,过不下去。”

    调解员拉下厚厚的眼镜片,仔细端详他们两,“你们两对彼此的性格、喜好是否了解?”

    顾渐衔起桌上小盘的薄荷糖果,撕开抛进嘴里,嚼着糖慢慢地说:“我不知道他家里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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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人。”

    程希觉含笑看着他,像是在看亮爪子抓人的小猫,“当然了解,他喜好音乐,爱吃酸口的,优点多到数不清。”

    “他说的对么?”调解员转头向顾渐确认。

    顾渐摇头,“不对。”

    程希觉扬扬下颚,示意他看看墙上贴的“真诚交流”四个大字。

    顾渐睨一眼,确切地说:“全错,我非常讨厌音乐,也不喜欢吃酸的。”

    程希觉默不作声地眯起眼,没想到他为了尽快走完程序,竟然会撒谎。

    虽然他也不算真诚,可他并没有撒谎,只是挑选出事实的一部分装扮。

    调解员刷刷地记上几笔,直白地问:“生理上和谐么?”

    “只睡过一次。”顾渐慢悠悠咽下嘴里的糖。

    程希觉环抱手臂,指腹敲着小臂侧,思考这个问题该怎么装扮。

    调解员诧异地看眼顾渐,他们两长相都俊得离谱,又都很年轻,按照常理并不止一次,“嗯……不和谐么?”

    程希觉避免早上的情况,说:“我没问题。”

    顾渐低头轻哧,嘴角的涡旋笑起来时深时浅,“我性冷淡。”

    “我不介意。”

    程希觉眼里含着融融笑意,温款地道:“其实我也倾向心灵上的深层沟通,而不是单纯的欲/望交流,柏拉图式的婚姻将欲/望降到了最低,方才呈现出心灵沟通的重要性。”

    顾渐心里冷笑,桌面下不动声色地重重踹他一脚,程希觉猝不及防,吃痛地抿住嘴唇,双腿反将一军用力钳住他的脚腕,牢牢地压制不让他动。

    调解员点点头,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既然如此,为什么离婚?”

    顾渐试一下抽不回来,懒得较劲,任由程希觉压着他的脚踝,理直气壮地说:“我爱喝酒、抽烟、纹身、夜不归宿,交际圈鱼龙混杂,不适合程先生。”

    程希觉从善如流地说:“饮酒是件怡情悦性的好事,不算缺点,至于抽烟,可以缓解精神压力,纹身是艺术的一种,嗯……夜不归宿没什么,你有你的自由,我尊重你的社交圈。”

    话说到这份上,阅人无数的调解员看出来了,语重心长地说:“我不觉得你们感情破裂,有矛盾可以回家沟通……”

    说罢,调解员要合上记录本撤退,顾渐突然伸手摁住记录本,侧头望着程希觉,气定神闲地问:“你喜不喜欢我?”

    分明已经笃定了答案。

    程希觉眸底刻意的柔情渐渐消逝,像石头落在漆黑的水潭,漾起幽深复杂的波纹,喉结上下滚动,似是在压抑情绪,平静地吐出三个字——

    “不喜欢。”

    调解员大跌眼镜,根据程希觉表现出的种种行径,分明是不愿意离婚,在努力挽留这段婚姻,可现在这么简单的问题竟然是不!

    合上的记录本再次摊开,调解员活了一把年纪没见过这种事,迅速几笔签上确认双方感情破裂。

    一旦双方走出调解室,离婚的流程走得飞快,不到几分钟废弃鲜红结婚证件,户口簿上砰砰盖上离异章,沉闷的声响仿佛铁锤落在头上。

    潇潇细雨润湿空气,婚姻登记处门前风雨萧条,零散行人撑伞走在路上,周遭静谧得像一幅定格动画。

    进调解室之前,顾渐将行李箱和八分托付给了宋律师,掏出手机给宋律师发信息询问位置。

    程希觉走出宽敞的门厅,伸手接过助理递来的黑伞撑开,目视前方漫天雨幕,“你的行李和八分送到我在市区的私宅了,我程希觉总不能让前妻睡大街。”

    顾渐垂下眼,鞋尖轻轻踩着台阶上的水迹,闷着不说话。

    程希觉单手顿了顿衬衣领,保持一贯高雅风度,“现在能告诉我你这么着急离婚的理由么?”

    顾渐别开头,盯着屋檐滴答滴答跌下的雨滴,“在调解室我说得很清楚了。”

    程希觉定定看几秒他冷漠恬淡的侧脸,收回目光含笑说道:“不过是离婚而已,你仍是顾仁郁的儿子,市区的私宅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顿一下,他含着讥诮说:“放心,我不会去纠缠你的。”

    顾渐双手利索拉上外套的兜帽,踏着台阶走进蒙蒙雨幕,冷清的街道沦为褪色的水墨背景,他走得不急,慢慢悠悠地踱步,漆黑的衣服显出肩膀瘦削单薄。

    程希觉瞥一眼身旁的助理,下颚一抬,示意追上去送把伞给顾渐。

    他是一个习惯赢的人,和顾渐坦露心迹那段话纯属演技精湛,并不是他被迫成为程家的奴隶,而是他逆风起势驾驭这艘巨舰,他不但赢,而且赢得体面漂亮,让别人甘之若饴的臣服。

    调解室里顾渐回答并不了解程希觉性情,有说谎的嫌疑,否则他怎么能突然把住命脉,确定程希觉答案不会是喜欢,因为那样就输的一败涂地。

    程希觉是不会认输的人。

    顾渐回到引力公司的办公室,拉开椅子仰靠下去,阖眼休息一阵,掀起笔记本写辞呈,顺手在手机上刷租赁信息。

    引力和程希觉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肚子很快会挺起来,时常反胃孕吐,傻子都能看出不对劲,近一年半载工作是不太可能了。

    以前他过一天算一天,没什么物质欲望,花销很少,不用考虑钱,现在想留下肚子里的娃,就要认真考虑以后该怎么办。

    没钱成了大问题。

    顾渐点开手机里的存款余额,看了两遍,确信只有那么点钱,屏幕一锁,姿态更松弛地靠着皮椅,低头不禁自嘲的发笑。

    他从来没有为钱担忧过,家境不算大富大贵,可书香门第还是有点祖上资产,那时候他唱歌写歌都能赚钱,十年前一首歌版权就能卖到三百万,现在他把自己卖了也就这个钱。

    顾渐手指敲着手机屏,没钱只能再出来卖艺了,PTSD又死不了人,最多让他恐惧得夜不能寐,幻听幻视,脾气暴躁,想死很难。

    宋良那条短信历历在目,不止剥夺了操持天赋的能力,还夺走了对音乐创作的热爱。

    热爱比操纵天赋更重要。

    现在他的年龄应当是创作者的巅峰期,脑子里却空无一物,他已经很多年感觉不到任何灵感,任何值得用音乐表达的情绪。

    他想写歌,未必写得出来,即便写出来也是毫无灵气的流水歌,和市面上歌没什么不同。

    顾渐长腿踩住桌沿,借力滑开椅子,伸手拉开抽屉,想闻闻烟缓解一下烦躁,空荡荡抽屉里不但烟没了,打火机都没了。

    “……”

    打火机去哪儿?

    那是颜青迎送给顾渐的礼物,挺贵重的。

    想起颜青迎,既然决定要辞职离开余宁,他给颜青迎发条信息,约定晚上一起见面喝一杯。

    夜晚的清吧灯光昏暗,抱着吉他的歌手坐在台上低吟浅唱,一角清净安逸,颜青迎来得很早,点了他们常喝的鸡尾酒,易拉罐摆了一大桌。

    顾渐来之后扫了眼,给自己点了杯柠檬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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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他辞职的消息,颜青迎习以为常,笑着说:“你早该换工作了,这行不适合你,余宁的工作那么多,干什么都成。”

    顾渐拨动杯子里浮沉的玻璃吸管,“我不打算留在余宁了。”

    颜青迎挑眉稍稍惊讶,“你要去哪儿?归隐田园?”

    “钱塘市吧。”

    归隐田园不可能,顾渐要定期做孕检,他状况特殊,不能距离繁华都市圈太远,余宁附近的钱塘市是个好去处,青山绿水环境清净,消费也不高,挺适合他养胎。

    颜青迎拉开易拉罐,伸手递给他,“钱塘挺好的,我姑姑有座民宿小院在钱塘,她出国之后托我照顾,我没时间经营就关了门,偶尔去那边画画——不对,你去钱塘,那个伴侣怎么办?”

    顾渐接过易拉罐,纹丝不动地放在一旁,“离婚了。”

    “离婚?”

    结婚的消息猝不及防,离婚的消息防不胜防,颜青迎幽怨地说:“我上次见你,你才刚结婚,没到三个月吧?”

    顾渐笑一下,低头吸溜一口柠檬水,“嗯,合约提前了。”

    颜青迎端详他的脸,凑近神秘兮兮地问:“你们住在一起,他没占你便宜吧?”

    顾渐一把推开他的头,恬不为意地笑,“滚远点,喝你的酒。”

    “你今天怎么不喝?”颜青迎下颚点点满桌的鸡尾酒。

    顾渐:“我以后戒酒戒烟。”

    颜青迎不可置信,自从顾渐心理出了毛病,常常喝酒抽烟纾解情绪,很难离开这两样东西,他探究地打量顾渐面无表情的脸,忍不住问:“你没事吧?”

    顾渐扭头看向舞台上的歌手,“真想知道?”

    “想。”颜青迎怀疑他得了不治之症,没几天好活了,所以辞职离开余宁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度过余生。

    顾渐不紧不慢地说:“我怀孕了。”

    颜青迎松一口气,拍拍胸口说:“原来是怀孕了,我还以为你得癌——你怀孕了?!”

    “声音小点。”

    顾渐瞥一眼周围,有人好奇地朝这边看过来,他往后一靠,脸颊藏在灯光的阴影里,挺淡定地道:“别问我为什么,就是这么个事。”

    颜青迎花了几分钟消化这个消息,顾渐常常戏谑,但从来不会开这种玩笑,男人怀孕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他喝口酒压压惊,低声说:“谁的?”

    昏沉的灯影里顾渐嘴角翘起来,憧憧的灯花在漆黑的眼底闪动,答案显而易见。

    颜青迎认真地思考了半晌,明白其中的关系,“你打算瞒着你前夫?”

    顾渐没什么情绪地“嗯”一声。

    颜青迎忧心忡忡,叹口气说:“我有一个小姨是产科专家,明天我们去趟医院找她谈谈你的情况。”

    顾渐点头,对于这方面他一窍不通,确实需要好好学习。

    颜青迎的小姨博闻多识,听到顾渐怀孕的消息稍稍惊讶后很快镇定,从书架上拿了本专业书籍来分析情况,依照顾渐的情况,下个月就能听见胎动,到时候免不了抽筋、小腿浮肿等等一系列症状。

    前几个月是最危险的期间,因为身体构造的不同,容易小产,身边时刻不能离人,一旦不舒服就立刻去医院。

    最好有专业的医疗团队了解顾渐的身体状况,能随机应变给出方案。

    后面亦不省心,肚子大了胎儿需要的营养更多,食量增大,吃得要很精细,像顾渐这样饮食不规律的肯定不行,请一个专业的营养师照顾最佳选择。

    简而言之,得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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