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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从心底发出一声苍老的长嘘, 即使这派做作的温情让她感到深深的厌恶,方简发现自己还是没办法拒绝参与其中。
长期被忽视冷落的小孩,心底仍渴望长辈的关注, 渴望他们的歉意和忏悔。
——他们终于知道错了,他们终于知道对不起我了。
家庭中,无论是同辈还是长辈, 都绝不会因为自己对家人犯过的错感到歉疚,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只因为‘我们是家人’。
爱与恨、好与坏的界线因为‘家人’这两个字变得很模糊, 因为对彼此都太过熟悉,真要清算起来,谁也不是绝对无辜。
只有你方简最可怜?父母给了你这条命, 让你有机会来到人世间已是最大的恩赐, 你不是凭空长这么大的, 你的衣食住行都来自父母。
你出去看看,这世上比你可怜的小孩多了去了,他们食不果腹,他们衣不蔽体, 他们病入膏肓,他们之中甚至有人生来就被抛弃,还在母亲肚子里就被剥夺了生命……
人呐,要学会知足。
因为是家人,所以无论他们对你造成多大的伤害, 是真情还是假意放下姿态求和时, 大家都没出息的心软了。
也正是因为这份心软, 人永远也逃不开与家人的互相伤害, 一面厌恶, 一面又忍不住靠近。
理性看待,这份治愈和伤害是双相的。父母当然也有他们的可怜之处,方简不能抹去母亲十月怀胎的辛苦。
那就分开吧。
这时候方简庆幸有方纯,她是父母眼中的完美模板,可以实现他们所有期许,方简可以安心当个废物。
闷雷自遥远天边滚滚而来,方简回头看向落地窗外黑黝黝的树影,小莱还在外面。
看似精明,其实傻傻笨笨,老实得有点过分的姜小莱。
方简起身,餐桌椅在身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谷映兰叫住她,快步走到她身边,“就吃饱了?”
方简看着窗外说:“我回去了。”
谷映兰握住她手腕,“你去哪里?这是你的家,你的房间在楼上。累了,就回房间去休息吧。”
方正起身,“是啊,这是你从小长大的家啊,你怎么能说你要回去呢?难道这里不是你的家了吗?你不要爸爸妈妈了?不要姐姐了?”
许多个瞬间,方简真有舍弃一切的念头,见过小莱的爸爸,她也有过‘我不想要现在这个爸爸’的幼稚想法。
此时他目有泪,颧骨两坨醉红,方简一时不忍。
谷映兰转身朝着厨房喊:“江姐,来送简简回去休息。”
厨房里江姨答应一声,小跑过来,从谷映兰手里接过她,手搭在她后背轻轻往楼上推。
方简表现得非常顺从,好汉不吃眼前亏,胳膊拧不过大腿,争执无益,待他们睡下,她再偷偷离开。
回到房间,方简翻出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江姨小心问:“还是要走啊。”
“要走。”方简从抽屉里翻出一把折叠伞交给江姨,“外面有个女孩子在等我,她是我女朋友,我们一起来的,快下雨了,拜托您帮我把伞交给她。”
雨说来就来,话音刚落,外头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江姨赶紧带上伞出门去。
五分钟后,房门被轻轻推开,方简正往行李箱里塞衣服,一个小小的人影侧身从门缝里溜进来。
此前方简大闹过几次,除了江姨,谁也不准不敲门就进入她的房间,她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影子,猛地抬头,果然是小莱。
她鬼头鬼脑东看西看,捂嘴偷笑一声,“我上一次这样偷偷摸摸溜去别人家,是小学五年级。”
江姨紧随其后,关门前谨慎朝外看了一眼,合拢房门,她满脸自得,眼尾笑出温柔的褶子,“我从后门偷偷把她带进来的,那么大的雨,怎么好让人家在外面等。”
小莱蹦蹦跳跳,“你家好大!”
方简冲江姨感激地笑一下,“是我没考虑周到。”
小莱说没关系。
江姨摇头笑,“我去给你们拿一点吃的。”
房门一关,方简立即扑上去抱住她,倒委屈上了,噘噘嘴巴,“小莱,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雨来得突然,外面没有避雨的地方,江姨找的她的时候,已被雨淋湿了大半,白裙子晕出大团大团深色的花。
小莱摇摇头,表示不介意,“我小学那个同学,她爸爸妈妈也是很凶,她其实也不知道能不能带同学回家,但为了避免麻烦,每次我都是偷偷翻墙去,你跟她的情况很像,你们都很胆小。”
“可是我都二十四岁了。”方简牵着她往浴室走,“你见过谁二十四还这么胆小,其实我刚才想掀桌子,但是我发现他们把桌子换了,好重,根本掀不动。”
小莱一出现,房间好像都变亮了些,听见她小黄鹂似的叽叽喳喳,看到她的脸,心里的烦闷顷刻间便烟消云散。小莱身上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见过她就觉得很高兴。
“我太笨了,我都不知道把你偷偷带进来,还害你淋雨。”方简放水给她洗澡,返回卧室找睡衣,小莱亦步亦趋,方简说:“不过你来了,咱们也不着急,可以明天再走。”
小莱说好,又追问她为什么掀桌子。
方简只能老实回答:“有两次,我很生气,掀了饭桌,这次回来我就发现他们换了桌子,那桌贼沉,上面好厚一块石板……后来我想到用手扫桌子,像电视剧里那样,左右呼啦那么一扫,但桌上有一口很重的砂锅,里面是鸡汤,我怕烫到手。”
小莱听得一愣一愣,“你在家这么野?”
方简心说还有更野的,不敢告诉你。
“你有没有看过《古惑仔》,第三部 里面最经典就是乌鸦掀桌,我高中时候去同学家看的,那次我脑子抽了,我爸惹我,我脾气一上来,想到乌鸦掀桌,我手一抬就把桌给掀了。”
“后来我姐姐公司年会上又掀了一次,我恨她不给我发工资……圆桌比方桌好掀,而且我挑的那张桌,上面还有香槟塔……”
她挥动双臂比划一个很大的圆,“你想想,那么多杯子,那么多酒水,嘁哩喀喳碎一地,那场面多壮观。”
小莱木木看着她,“你好吊。”
方简把她往浴室推,“你去看看水放多少了,我找到衣服就来,我们在大浴缸里洗鸳鸯浴。”
支走小莱,方简隔床一个翻滚,从房间这头跳到那头,拉开窗边书桌抽屉,里面码了整整齐齐一抽屉药,她抱着抽屉走到床边,不管拆封还是没拆封的,瓶装还是盒装的,全部倾倒在地,用脚踢到床底下。
江姨进屋时候愣了一下,方简没空跟她解释,抽屉归位,视线搜寻一圈,确定再没有可疑物品,抱起睡衣冲进浴室。
小莱坐在浴缸里玩泡泡,房门推开时,她害羞地躲进水里去,拢了一圈白泡泡遮在胸口。方简反锁了门,扒光自己坐进去,小莱坐直上身靠过来,手轻轻搭在她侧腰,方简抬头看她一眼,小莱抿唇浅浅地笑,视线一来一回黏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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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她们开始接吻。
浴缸里一扇小窗,没关严,窗外的冷空气一股股扑进来,她们头昏脑涨,满脸绯红时,嗅到外头清冷湿润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张开嘴巴猛吸几口,缓一缓身上的燥。
正值关键,方简仰头靠在浴缸边缘,脖颈拉得又细又长,挺着腰,睫毛飞快颤动,唇齿溢出难耐的哼吟。
门外有人在喊,是谷映兰的声音,“简简?”
方简哆嗦一下,小莱坏心深入,方简抬头飞快看她一眼,她一张红红的小脸笑得邪气十足。
方简胆子一下大起来,长舒一口气,放松身体躺下,任热潮推着人往前。她叫得越来越浪,越来越响。
这时雨也小了许多,门外的声音冷到零下,“你在干什么?”
方简没空答应,太刺激了,她爽死了。外头还在喊,许久,她懒洋洋掀开半拉眼皮,小莱低声:“叫你呢。”
“看我的。”她眼珠一转,已从水里爬起来,小莱捏住鼻子滑进浴缸,方简拉开门,谷映兰站在门外,冷着一张脸,“你在里面做什么?”
方纯赶来,见她周身寸缕未着,预感接下来没好事,急忙拉着谷映兰要走。方简一身水滴滴答答,往后撩一把湿发,神色自若,“我在自w。”
谷映兰脸色铁青,被她的不要脸骇得四肢发麻,脑壳发昏,往后趔趄几步,几欲摔倒。
方纯急跺脚,“你胡说什么呢!”
谷映兰是来找她谈心的,在她已经不需要开导的时候。
方简扬眉,“干嘛,难道你们不自w,方纯,你活了三十几年,我不信你私底下没自己弄过!”
方纯赶紧把谷映兰扶走,狠狠瞪她一眼,“闭嘴吧你。”
小莱从水里冒出头,抹一把脸上的白泡,双手捂嘴闷笑,方简伸了个懒腰,浑身舒爽。
洗完澡出来,小莱帮着她收拾东西,方简打开门站到围栏边,看见谷映兰一脸麻木坐在楼下沙发上,方正不知情,还在回味晚饭时那场天伦之乐。
这份长久的注视终于被捕捉到,谷映兰抬起头,她保养得当,样子非常年轻,面部皮肤微微松弛,脸上却一点黄斑也看不见,头发健康柔泽,常用一只玉簪盘在脑后,娴静淡雅的贵妇人模样。
她闭了闭眼,移开视线,对女儿迟来的叛逆嫌弃万分又无能为力。
“出去几天,你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方简回头,方纯双手抱臂靠在门框,饶有兴味地笑。方简不打算搭理她,转身要回房间,手握上门把手的一瞬,她忽然想起小莱的叮嘱,折身朝她大步走去。
“还我工资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姨妈很痛,吃了两包头痛粉还是没缓解,心跳很快,字数少一点感谢在2022-05-29 20:56:00~2022-05-30 21:36: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可口可乐、EV、芥末花生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此狗恶犬 18瓶;哈 2瓶;念初凉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前台实习工资每月3800, 我给你干了两个月,就是7600,除了这7600, 前年八月到今年八月,正好两年,你每月还需支付我500块钱的精神损失费, 12个月加起来就是12000, 共计……”
方简偏头思忖片刻, 突然卡壳, 竖起一根手指,“你等等。”她转身回房,要找手机用计算器, 小莱贴在门边, 已经帮她算好了, 低声:“共计19600!”
方简脚步一转,再次来到方纯面前,“共计19800,我给你打个折, 你给我两万块就行了。”
方纯惊呆,“精神损失费就算了,你这打的是什么折?”
“我就问你给不给。”她连借口都懒得想了,摆明了要讹人。
“如果我说不呢?”方纯还是笑眯眯的。
方简说:“那我只能把你的包拿去卖了抵债,我也不知道哪些包值钱哪些不值钱, 只能随便拿了, 如果恰好拿到什么限量款, 你可不要怪我呀。”
方纯:“……我现在就转给你。”
转账记录亮给她看, 方纯说:“满意了吧。”
方简傻笑, “谢谢姐姐。”
“你现在倒是嘴甜。”
方简往前一步,像小时候那样牵着她衣角,侧身挡住卧室门的方向,小小声,“上次我那样凶你,是我不对,姐姐,对不起。”
公司楼下咖啡厅吵那一架,方纯也反思了很多,她谅解地笑一下,揉揉她发顶,“没关系的,我们是姐妹嘛,谁家姐妹不是从小吵到大,我也有错,也谢谢你能原谅我。”
“姐姐,我爱你。”
“我也爱你。”方纯笑。
“那我回房间了。”
方简刚一回头,发现爸爸就站在楼梯边上,背着两只手,不知这样看了她多久。她下意识贴墙站好,脊背挺得直直,像小时候被罚站军姿。
“爸爸。”方简声音都虚了。
她手贴到裤缝才想起来,洗完澡就换了外衣外裤,爸爸是当过侦察兵的,完了,怕是露馅了。
方正点点头算是答应,从她身边走过,倒也没说什么,只叮嘱她早点休息,方简忙不迭答应,赶紧溜回房间。
“我爸爸刚刚一直在看我。”方简坐在床边,握着小莱的手,惊魂未定。
“看你一眼就把你吓成这样?”
方简脸都白了,“我有不好的预感。”
小莱搂住她肩膀,晃晃,“别瞎想了,看看你就把你吓成这样,你也太胆小了……实在不行趁他们睡着我们偷偷离开,四五点钟这样,行吗?”
她心跳很快,真恨不得现在就插上翅膀飞出去,却别无他法,只能听从小莱的建议。
行李收拾好,定了凌晨四点的闹钟,二人相拥睡去,闹钟到点响,两人片刻不敢耽搁地爬起来洗漱好,方简坐在书桌边,按小莱的建议写一封告别信。
不愿当面告别,总得留下两句话,照小莱的话说:逃家归逃家,不能一声不吭,伤了老人家的心。
——爸爸妈妈,我真的长大了,我想试着自己一个人生活,你们不要担心我,我会努力的,也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
这是小莱让写的,方简绝写不出这么腻歪的话,她在父母面前从不撒娇。
信写完放在门口餐桌上,她们提起行李箱准备离开,方简一拉门,不动,心里“咯噔”一下,完了。
“怎么了?开门呀。”小莱轻轻推她一把。
方简侧身让开,亮出门把手,小莱奇怪看她一眼,伸手拉门,门把手上拧下拧,门就是不开。
她“咦”了一声,“反锁了?”
方简一屁股坐到地上,脸埋进膝盖里。
小莱意识到不对,门很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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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从外面锁上了,方简的反应很奇怪。
她在屋子里走一圈,走进卫生间,卷起罗马帘,小窗外装了黑色的防盗窗。她跑到房间另一头,拉开厚重的绒布窗帘,一整面落地窗外同样焊满黑色铁围栏,每根间隔巴掌宽。
“别墅里也装防盗窗?”在楼下的时候,明明没看到哪个房间装防盗窗,为什么只要方简的房间装。
现在好了,门从外面一锁,里面成了间牢房。
“是谁锁了门?”小莱不信邪,一遍遍拧,眼睛贴在门缝里,又有了新发现,房门还不是一般的钥匙锁,门外钉了铁片,铁片上挂一把老式铜锁,你就算从里面把门锁砸烂了也打不开,木门厚度相当可观,想开门除非房间里有电锯。
小莱什么都明白了,她们被关起来了,准确一点说,是方简被关起来了,这把锁不是今天才出现的,它从来就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把你关起来?你爸妈竟然把你关起来了?!”小莱不可置信,这超出她常规理解范畴了。
方简抬起头,眼泪在灰色卫衣袖口晕湿一大块,小莱跪倒在地毯上,手背为她抹去脸颊泪痕,“怎么会这样啊,怎么会关着你啊。”
方简不说话,只是“呜呜呜”地哭,问她什么也不说,一面哭一面摇头。
小莱再一次来到那扇木前,这次的发现是门上数不清的凹伤划痕,说明方简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关起来。
“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关着人。”小莱对着门说,抚摸着门上新旧不一的伤痕。
方简躺在地毯上蜷成一只虾,美梦将要破碎,她哭得天都塌了。
“你不要哭了,看我的。”她满屋转悠,寻找趁手的工具,“这有什么好哭的,不就是一扇门,我试试能不能砸开!”
方简泪眼婆娑抬起头,看见小莱正在研究书桌椅,两手握着椅背掂分量。
“不要!”方简扑上去抱住她,“不要砸,你走吧,我不跟你走了,你自己走吧,我不能出去了。”
“为什么?”小莱不懂,“你又不是犯人,他们为什么把你关起来啊,你不要怕,我会帮你的,我可以带你一起走。”
“我真的走不了,我马上就……总之,我不行,你自己走吧。”方简松开她的手,双手握拳用力捶门,“我不走了,我哪里也不去了,你们开开门,放她出去吧。爸爸妈妈,我错了,我不该不听话,你们放她走吧……”
小莱呆呆站在原地,真的看不懂了。
凌晨五点,别墅几个卧室的灯都亮了,为了防止方简夜间发病逃家,在她入睡后,卧室门常常都是锁起来的,方正六点起床出门锻炼时再顺路把门打开。
很多时候她都发现不了,发现也没觉得有什么,她习惯了。有一阵她病得很厉害,犯了梦游症,夜里打开房门跑出去,小区里的保安发现了她,才使她没有跑到外面马路上。
第二天方正就在门外装了锁,谷映兰摸着她的头说:“加锁是为了你好,万一下次再发病跑出去,摔倒了,遇见坏人了怎么办?”
方简乖乖点头,她从来不会公然违抗父母,不看监控,她都不知道夜里光脚在小区里跑来跑去那个人是自己。
安防盗窗也是防她跳楼、逃家,今年症状较往年已经好了很多,方正有一阵子没锁她,她几乎都快忘了门外那把小锁。
方正果然识破她逃家的意图。
门开了,父母和姐姐穿着睡衣站在门外,像三座大山,三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方简转身,走到小莱身边,几乎是哀求,“对不起,你先回去吧,我之后再联系你,你今晚先打车回去,好吗?”
“为什么?”小莱拉住她的手,“方简,你被他们关起来了呀,你怎么都不反抗,你要说啊,你说你不想被关起来,你要跟他们说啊,你怎么能对我失约?”
“你不要再说了,我求你走吧!”方简挤开人群拖着她下楼,这时她力气大得惊人,小莱怎么挣都挣不开。
方正追到客厅,大手握住两个人手腕,毫不费力把她们分开。
“到底怎么回事?”他问小莱,“你是谁,你怎么会在我家?”
“我是姜小莱。”小莱握着被捏疼的手腕站在一边,这个叔叔她小时候是见过的,她一点不憷,仰脸勇敢对视,“方简是我女朋友,我们都在一起好久了!”
方正还没说话,谷映兰上前来,这个美丽的贵妇人凶狠盯着她,“你说你是谁?”
“我是姜小莱。”她声音弱了几分,被瞪得有点害怕。
“你说她是你的谁?”谷映兰咬着牙根。
“妈!”方简尖叫着扑上来,方正一把提着她后衣领,将两条胳膊反剪在身后,她发疯的时候方正都是这么治她。
方纯喊了一声“爸”,想求情,方正不理她。
人是江姨带进来的,她从保姆房里匆匆跑下楼,方正给她一个眼神,她脚步钉在原地,半步也不敢上前。
小莱回答:“我说我和方简在谈恋爱,我们已经好了一段时间。”
“所以之前跟她在卫生间做那种事情的就是你,你跑到我们家来做那种事情?”谷映兰几乎是尖叫着。
小莱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没有回答,结果已经不言而喻。
她脸上挨了一巴掌,“啪”一声,脆响,小身子被扇得偏一下,不受控制往后退了好几步,半边脸连着耳根都是麻的。
“你干嘛打她!”方简嘶吼着,从方正手下挣出来,张开双臂护在小莱面前,“她不是那种女朋友,她说的女朋友就是单纯的女性之间的朋友……不要为难她了,放她走吧。”
“什么女性朋友,你离家这段时间就是在外面跟人搞同性恋?你去跟外面不三不四的人搞同性恋?”
谷映兰彻底丢了体面,扑上来又要打她,方简拦住她,谷映兰疯了似的,连着方简一块打,拳头砸在她背上,力道当然远追不上落在小莱脸上那一巴掌。
“我十月怀胎把你生下来,让你去搞同性恋?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你怎么敢呐!”
小莱拳头攥得死紧,如果谷映兰只是大街上随便一个女人,今天一定要她好看。
她捂着脸,眼睛红得要吃人,“同性恋怎么你了?你女儿自己跑来跟我搞同性恋的,你们有本事关她一辈子好了,她肯定就不会跑出去随便跟人乱搞!还有,你又不是我妈,你凭什么教训我,你凭什么打我?你算老几啊!我爸都没打过我!你凭什么打我!”
“对不起,小莱,对不起。”方简不停给她道歉,握住她小臂,双膝微屈几乎是要给她跪下,“你快走吧,我求求你了,你先走吧,别掺和进来了,我会处理好的。”
“处理什么?你们两个还要继续是吗?”谷映兰喘着粗气,方简从来没有见过妈妈这么难看的样子,她完全没想到她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妈妈,我求求你了,你别这样,我错了行吗,你别欺负她了。”
“我欺负她?谁请她跑到我们家来的?”
“我就要来!我偏要来!你继续来打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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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疯起来真就没男人什么事,方正深吸一口气,疲惫摁着额角,面前这一大摊子,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太乱了。
三个女人又哭又骂,就剩方纯一个正常人,方简把谷映兰拉到沙发上坐下,方纯遮挡住谷映兰视线里的小莱,把她拉到门边,“对不起,我代我妈妈向你道歉,我开车送你回去吧,你住在哪里?”
小莱看也不看她,眼睛死盯着方简,“你跟不跟我走?”
“她不会跟你走的。”方纯轻声说:“我很理解你们,也请你理解一下小简,她其实很不容易,事情闹成这样谁也没想到,一切都太突然了,我知道你是好女孩,你先回去好吗,等这件事过了,缓一缓,我再想办法帮你们。”
“那你们为什么关着她?”小莱说:“她是一个人,你们怎么能像关一条狗一样给她关在屋子里,她到底做了什么要被你们这样关着啊,她没有为人的尊严了吗?”
“我知道你替她不平,但这里面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
“方纯!”方简尖叫着打断她。
方纯无力笑笑,举起双手退到一边,“好,那你们自己说。”
小莱已经不奢望方简会跟她离开,变故来得太快,她想不通,她接受不了,明明一个小时前还好好的,她们约好一起离开,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
她眼泪大颗大颗掉,有被当众羞辱的委屈,有脸上的痛,有对方简这个糟糕的家深深的无力感,但都敌不过她那句否认。
“我知道你胆小,我以为只要我够勇敢,就可以给你力量,我们就有希望……”
想说的话太多,却好像已经没有什么挽留的必要,小莱轻轻摇头,退后两步。
“算了。”
方简脸色灰败,握住门把手那一刻,她就知道,她们完了。
她完全没有开始一段感情的准备,那时她已经决定去死,无数次,她却不知该去质问谁,为什么偏偏是姜小莱呢?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呢?
她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方简确实糟糕透顶,满嘴谎话。
“我对你很失望。”
小莱大步朝门走去,手背用力擦一下眼睛,拧开门把手走进凌晨五点微雨霏霏藏蓝的天幕下。
多少次,她们牵手走在这样的雨后清晨,在雨中大笑、疯跑,那时有多浪漫热烈,现在有多狼狈可笑。
眼泪汹涌,扇红的半边脸被眼泪蜇得生疼,小莱悲痛欲绝,满心愤懑,她终究是气不过,抓起花园里一块鹅卵石朝着别墅的落地窗狠狠砸去。
“我草你们妈!”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吵架了,等了好久。
这一章说是群魔乱舞也不为过。
感谢在2022-05-30 21:36:08~2022-05-31 22:20: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missyang 1个;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V、可口可乐、涵林k、半路打劫的橘猫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小花 35瓶;一无所长 18瓶;十分 10瓶;qazwsx、念初凉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回家的目的很单纯, 只是想搞到一点钱。
在小莱身边,从来对金钱毫无概念的方简学会了简省和精打细算。依赖成瘾,没有小莱看着, 她总担心自己会把事情搞砸,不敢一个人出去工作。
更准确一点说,是恐惧被否定。
方简很久以前就思考过这个问题, 咨询医生:我适合做什么样的工作?
医生的建议是情绪病患者要尽量少跟人打交道, 避免过分嘈杂的环境, 避免加重情绪负担。
那么几乎所有的服务行业都被排除掉了, 可她本身掌握的技能有限,除了服务别人,还会些什么呢?
罗马假日的工作环境与医生提议要规避的两大类完全重合, 然而工作期间, 方简几乎没有犯过大错, 她将这一切归功到小莱身上。
对待方简,她像对待刚学会拿勺子吃饭的小宝宝,开口闭口都是“真棒”、“真厉害”,方简确实也是非常欠缺表扬的那一类人。
一个爱表扬, 一个渴望被表扬,这样的组合可以产生源源不断的正面能量,被这股能量所包裹的方简能保持一整天心情愉悦。
常处于边缘状态,人格缺失,方简独自时并不能产出能量治愈自己, 情绪病人与普通人最大的区别便是对自身情绪的调节和控制能力。
世上有很多好人, 遇见一百个好人, 感觉平平, 遇见一个坏人, 一整天的好心情灰飞烟灭。
和小莱待在一起很安全,就算遇见一百个讨人厌的家伙方简也不怕,但她们不能时时都在一起。
独自面对已经用尽全力,她经不起一点打击,无法接受被否定,能力有限确实也做不到十全十美。
她担心自己控制不了情绪惹出更大的乱子,干脆就不出去了,不上班了。这也是家人一直以来的安排。
方简当然也为自己长久打算过,所以想到了学习、掌握新的技能,回家拿东西这一点她认为自己没有错,电脑和相机这种贵东西既然有现成何必再花钱买呢。
没有收入,却每天都要吃饭,钱从何来?虽然小莱总说没关系。
其次,如小莱指导她写下的那封告别信,善良单纯的小孩以为,只要足够乖巧就可以讨得大人欢心,收获理解。
小莱说:“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你的家人呀,不辞而别太不礼貌了。关系再不好,临走前也该打声招呼,别让老人伤心。”
她们趴在书桌上,两颗脑袋凑在一起,以最为古老而传统的方式,将满怀纯真爱意毫无防备交付,却收获如此令人心碎的一场歇斯底里。
小天使整日扇着翅膀上下扑飞,毫无怨言忙碌着,忙着拯救她。
现在一巴掌给她妈扇飞了。
她撒泪飞出了这栋房子,翅膀淋了雨,拖着沉重的脚步,只留给她伤心欲绝的单薄背影。
别墅的双层钢化玻璃在鹅卵石重击之下碎成一片蜂网,在小莱离开之后房子陷入长久的静默,方简跪在冰冷的地砖上,想明白了她们究竟错在哪里。
错在年少,错在天真。
满腔真情被辜负,方简体会到了小莱的痛。
缓慢而沉重的钝痛从心口持续往外扩散,血液加速流动,她感觉到热,头脑充血,呼吸急促,力量自热血中升起,充盈四肢。
她缓慢起身,每一步前进都感觉到体内滂湃涌动的力量,她朝着楼梯口走去,楼梯下三角区域放了一组高尔夫球杆。
大家都以为她认输了,要自己回到房间乖乖反省,在视线之外,猝不及防一声爆响,方简敲碎墙角一只欧式落地钟。
之后是电视、玻璃茶几、盆栽、花瓶,所有能供她发泄的物体挨个报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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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简抿紧嘴唇,双目猩红可怖,高尔夫球杆在空中发出尖锐的啸声,也在为这场疯狂的毁灭感到兴奋。
谷映兰缩在沙发一角捂着耳朵大声尖叫,方纯扑上去抱住母亲,弯腰弓起脊背抵挡飞溅的碎片,方正几次上前试图夺下凶器,钛钢金属材质的高尔夫球杆威力惊人,他竟也不敢贸然靠近。
“砰——”
“砰——”
“砰——”
直到这个家再没什么可破坏的,血缘、亲情与爱,已如这满地狼藉。
方简无力垂下手臂,球杆被夺走,方正铁钳一样的大手几乎要掐进她肉里去,从这份力道,方简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恨。
“我也恨你们。”她像失去生命的绒布娃娃,软软垂着四肢,任由方正拖拽上楼。
方纯扔下母亲跑上楼,方简被丢在床上,方正用约束带将她四肢束缚在床四角支架上。
“爸爸,别捆她了,我来看住她吧!你别捆她了。”方纯扑上去求情,被方正扬手推开。
方简没有力气再撒疯,也没有力气反抗,随便了,反正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小莱也没有了。
她说“算了”,她被伤透了心,她走了。
“这个世界有很多都丢弃的小孩,你们为什么不直接把我丢掉呢?那么恨我,为什么不丢掉我,我一点也不想做方正和谷映兰的女儿,我想死,我要重新找一对爱我的爸爸妈妈,这对爸爸妈妈只会有一个孩子,那就是我……”
“方纯,你装什么好人啊,我根本就恨死你了,我恨你们所有人,我对着你笑,跟你说我爱你,只是因为我想要钱,你看不出来吗?你把我害得多惨啊?你跟着他们一起欺负我,你仗着你是姐姐,你跟我耍威风,你告我的状,你揪我的耳朵,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啊……”
“方纯,你就是运气好,如果我是姐姐,现在被绑在床上的那个人就是你,你怕不怕?但你放心,我跟你不一样,如果我是姐姐,我绝不会那样对你。”
“方正,我死了会跟阎王爷告状的,我说你们虐待我,我让你们下辈子,下下辈子,永永远远都生不出小孩,这是你们虐待我的报应……”
“奶奶,爷爷,你们快来救我呀!他们全都欺负我……”
“药呢?”方正不理会她的胡言乱语,猛地合拢抽屉,房间内四处翻找,高喝,“江敏!药在哪里?”
江姨跌跌撞撞跑进屋,跪在床边地毯上,伸一条胳膊进去把药捞出来。
一大把药片塞进方简嘴巴里,她“呜呜”摇头挣扎,方正捏住她鼻子和脸颊强行喂药,灌水,江姨微微托起她后背,使药片顺利从食道滑入胃部。
方简开始哭,眼泪打湿了方正捏住她腮帮的手,他红着眼睛,“你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我变成这样都是你们害的!我恨你们!”她喉间一阵尖痛,剧烈咳嗽起来,江姨心疼得落泪,但她只是家里请来的保姆,她只能为她顺顺背,擦擦眼泪,尽量让她的身体在这种时候感觉舒服一些。
“看好她,别让她乱跑,厨房里刀具都收起来。”方正对江姨说。
方纯坐到床边,握住她被约束带捆住的手,方简反抗不了,让她滚,她不滚,方简闭上眼睛把头埋进江姨怀里去,谁也不看。
半个小时后,她开始感觉到难受,非常难受,反胃头晕一起来,身体很重、无力、发颤、视线模糊。
很难受很难受,这时候她真不得马上去死,死了就不用受罪了,清静了,全世界都去他妈吧。
但在其他人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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