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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第 22 章
◎似野狼盯上逃跑的猎物。◎
此言一出, 立马有不少人慷慨激昂的附和,质问。
而这每一句诘问,都像刀子一般扎了过来, 阮阮自知她此时陷于风口浪尖上,若是不能做出合理的解释,只怕将再无开口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 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 “我虽是南唐公主, 却也是来到北魏和亲的, 我们南人女子自小被教导三从四德,既出嫁从夫, 我为什么要独独袒护南唐?”
确实有这个说法, 北魏诸人一时倒被反问到了,只拓跋纮薄薄的眼帘微阖,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
阮阮瞧见他如此, 有些心虚,好在他暂时未曾接口,这让她心里好受许多。
魏帝向来视美人如无物,但对她还是有些印象的, 只是这印象不甚好罢了, 此时见她被众人攻讦也丝毫不改胆色, 眼中那份偏见淡了些, 反倒是多了份欣赏。
他缓步上前,“瑶华公主,朕曾听闻你得菩萨庇佑死而复生, 也算是有佛缘之人, 昙摩大师言它乃夫诸, 你却说它是白泽,你告诉朕你有何凭据?”
阮阮原本紧张死了,但当听见魏帝这番为她背书的话之后,她知道自己赌对了,魏帝无意开战,想开战的是拓跋纮。
机会来了,她漾出了自认最无邪的笑容,“回陛下,是白泽告诉我的。”
此言一出,当即有人站出来置疑,“胡说什么呢,它就叫了几声,难道公主你还能听懂兽语?”
“就是,莫非你们南唐都是些虚张声势妖言惑众之辈?”
议论指摘此起彼伏,极尽嘲讽歪摔之能事,阮阮没有理会,不慌不忙走向昙摩,“敢问大师,佛祖可曾向您明言这是兆水之兽夫诸?”
佛祖塑身就在大家眼前,昙摩信佛,当然不敢诳语,“阿弥陀佛,佛祖所言,皆为禅,所曰,不可说。”
如此甚好,阮阮唇角弯弯,“听大师此言,那就是佛祖并未明示了,大师佛法虽精妙高深,但也有失察之时,毕竟夫诸跟白泽很是相像,加之很少出现,图画又模糊,若不是亲耳听见,我也很可能会弄错呢。”
昙摩一双眸子昏沉却又明亮,像暗夜里的一盏孤灯,静静地看着她,“阿弥陀佛,公主,他们确实相像,图册也含糊,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夫诸是四角,白泽只二角。”
一听这话,阮阮看了眼拓跋纮,或许真的能养出这种长相怪异的白兽,但她可不信能真的长四只角,就算有,只怕也是人为作假的,只要她能靠近细看,就有可能找到破绽。
只是手是因为抹了拓跋纮遗下的药粉,就那么一点,估摸着很快就消散了,倘若她还进去,这兽会让她平安靠近吗?
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她把心一横,“陛下,方才靠近笼子的时候,它告诉我它来自遥远的西天,我猜测可能是因此毛发渐盛,将它的额角给遮了住,这才让大师误会了,不若放我进去,我展示给诸位看看。”
她说话时,拓跋纮冰冷的视线一直牢牢定在她的身上,既像是警告危险,又像是嘲讽她的不自量力,阮阮惶恐不已,好几次都想往后退,但她没有选择,只能强撑着挺直背脊,不让自己有一丝退缩。
见她如此,拓跋纮冷笑,声音像从牙关里挤出来一般,“瑶华公主,你可知你口中的瑞兽被放进去之时徒嘴撕了多少人?你的手它或许喜欢,身子可就未必了。”
攻城之计,攻心为上,他慢条斯理理了理袖袋,又补充了一句,“你若此时后悔,想来父皇念你年少诚心,说不得会不予追究。”
其他人或许听不懂,但阮阮是听得懂的,他在暗示恐吓她,她的手上是抹了他剩下的那点药粉,若整个身子进去,很有可能会被撕成碎片,到那时候非但自己小命不保,也不能阻止开战。
魏帝亦看向她,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拓跋纮的话。
若她就这么算了,或许能保住这条命,但是后面不管再说什么,也不会有人相信了,更何况她性命系在崔进手上,他们死了她也活不了,阮阮不想退,也不能退。
她深吸一口气,“陛下,确实是白泽亲口所告,我问心无愧,请准许一试。”
话音刚落,殿内响起了一声几不可查的轻嗤,她的头皮顷刻炸了起来,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
魏帝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意味深长的逡巡了一圈,最后淡淡道了声“准了”。
随着一声令下,阿史那尔挡在帝王身侧,几名带刀侍卫上前应付随时可能突发的状况,只听“哐当”一声,第一层笼门被人打开。
拓跋纮冷眼看着,袖中的手紧紧攥在一起,其上青筋毕露,似在极力压制着某种即将喷涌而出的情绪。
这个女人,竟然走到他的对面,那么被异兽被撕成碎片,也是咎由自取,明明就该是这样的,但不知为何,他的心却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全身每一处都叫嚣着要将她给拉回来,偏偏大脑在无情地下着指令。
“陛下。”
阮阮灵机一动,规规矩矩俯身行礼,朝一旁的魏帝道:“方才有大人说得对,瑶华确实出身南唐,为了以示公正,最好是有人与瑶华一起,这样也避免了异议,方才四殿下还担心瑶华欺君,想来他对这就是夫诸深信不疑,既然如此,您看瑶华能请四殿下一起做个见证么?”
她不信拓跋纮找来的这玩意儿,身上会没有准备,不然他也不会那么淡定把这异兽引到殿中来,再者说,若它当真要撕碎她,她也要找个垫背的!
魏帝蹙眉看向他,“那罗延,你可愿意?”
拓跋纮简直要气笑了,这个女人,竟然猜到他的身上定然还有药粉,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可还真是好样的!
就该让她试试被活生生撕成碎片的滋味,他原本是要拒绝的,理由是现成的,但临到开口时却不知为何忽然改了主意。
“替父皇分忧,儿臣责无旁贷。”
话一出口,明明与所想背道而驰,心却突然安定下来,这种感觉让他禁不住有些郁卒。
眼见人应下,也不管他脸臭与否,阮阮毫不犹豫走了进去。
拓跋纮不敢离她太远,立马提脚跟上,两人方才走进黄金笼子,笼门“哐当”一声再度被锁上,金属撞击声刺激得白兽猛地回头,晶莹的口涎顺着利齿根往下。
除了它灼热急促的呼吸之声,谁都不敢开口,整个大殿静得似乎落针可闻。
在它看过来的那一刻,死亡的气息迎面而来,阮阮的心跳得飞快,双腿被逼着战战兢兢不得不往前,但看不见的地方,宽袖下的手却禁不住有些发抖。
忽然,手心传来一阵温热,阮阮差点惊呼出声,好在还有一丝理智给控制了住,她诧异地看向身旁之人。
谁都没有在意并排的两人,众目睽睽的,却全部注意力都到了低吼的异兽身上,自然看不到交叠的宽袖之下,交握的一大一小两只手。
阮阮愤怒地瞪向他,想要挣扎甩开他的手。
到底是为什么要跟着她进来?又为什么突然想要握紧她的手?答案显而易见,拓跋纮心中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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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又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这种矛盾的心情像是一种煎熬,他回瞪于她,眼神警告。
害怕挣扎引起其他人的注意,阮阮只得忍耐下来,乖巧的跟在他身边。
拓跋纮心里终于熨帖了点。
异兽原本是很凶扑了过来,可是随着靠得近了,它忽然停了下来,神色疑惑,慢慢的,它躁怒的双眼变得平静下来,甚至微微弯了起来,神色渐渐开始温和。
阮阮原本给提到了嗓子眼儿的心,见此终于放了下去,她偷眼瞧了下拓跋纮,却发现他将头撇在一边,只用眼角余光看她,既像是还在生气被她利用,又像是再说别急等下看你怎么编。
阮阮心中得意,大着胆子往它靠近,而那异兽一点不介意她的靠近,甚至还把脑袋蹭了过去,她一下一下轻柔的抚摸着它的头角,它看着十分享受的样子,竟然还闭眼“啾啾”低吟起来。
她心中极度紧张,即使当真是四个角,她也已经想好了措辞,做好准备之后,伸手将异兽雪白蓬松的毛发缓缓拨开,那莹白的鹿角根渐渐显露了出来,令人惊喜的是,她的猜错根本没错,那根部当真是融合在一起的。
急躁的拓跋骏当先嚷了出来,“是真的唉,好像真是两只角,原来是从上面才开始分叉呢被毛发给挡了住,四弟你离得近,我说得对不对?”
拓跋纮没有说话,算是默认,因为自他同意跟着她进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然修改了这次计划,他承认,他舍不得她死,并且他清楚的知道,这并非因为她之前救了他,他还想看看,她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众人忍不住隔着笼子围观了上去。
“没错,还真是两只角瑶华公主不愧是菩萨庇佑之人”
“是啊,这当真不是夫诸,是瑞兽白泽,瑶华公主竟然当真能听懂兽语。”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阮阮以指掩唇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此时的她在众人看来就像仙女一般,大家下意识就听话的安静了下来,整个大殿只余她与那白泽神兽时不时的低语。
魏帝难以形容此时的心情,一方面,中原已经乱了百年,若能一统,他将成为成就不亚于高祖的皇帝,青史上必然留下他浓墨重彩的一笔,但另一方面,他必须得把兵权还给拓跋纮,这几年若非他大力扶持太子,如今都控不太住他了,若让他拿下南唐
他是天之子,不想违背上天的旨意,而若这是神兽白泽,只要这个女人上道,不仅让他贤名远播,平衡也不会被打破。
魏帝站在上首,看着笼中的两人一兽,心中忽然有些奇怪的感觉,他觉得必须说些什么来打断这个场景。
“瑶华公主,你和白泽说了什么?他又因何到此?”魏帝沉声问道。
阮阮反应奇快,“回陛下,白泽说,是诸天神佛感您威佳海内,善待子民,特派它来传书,晓天下精魅之貌,趋吉避凶。”
这话说得太好了!太子不傻,当即站了出来,“恭喜父皇,贺喜父皇,父皇天命所归,天降瑞兽,佑我大魏。”
此言一出,谁敢在当下说她说得不对?那岂不是不臣不忠之心昭然若揭?加之太子已然站了出来,不管是大臣还是沙弥们,全部争先恐后跪伏下来,口中山呼万岁,生怕慢了露脸在别人后面。
“陛下天命所归,天降瑞兽,佑我大魏!”
“陛下天命所归,天降瑞兽,佑我大魏!”
魏帝龙心大悦,目光扫过站在白泽身侧姣柔的阮阮,一瞬间容光焕发似年轻了十岁,当即决定改年号为“天授”,大赦天下,着立字刻碑传颂此事。
而与之一同宣布的,还有一件事。
“朕惟乾坤德合、式隆化育之功,内外治成、聿懋雍和之用,典礼于斯而备,教化所由以兴,咨尔瑶华,乃南唐宗室女也。世德钟祥,崇勋启秀,柔嘉成性、手抄佛经无数,祈福至诚,为两国祈福兢兢业业,宜昭女教于六宫,兹仰承皇太后懿命,以册宝立尔为宸妃,赐居棠梨宫,着即陪同秋狩,钦哉。”【注】
此圣旨一出,殿中诸人神色各异,太子拓跋赫面色苍白想说些什么,却被身边的内监给拉了住。
阮阮也很震惊,尽管她原本就是来和亲的,但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根本就不指望了。
她完全没想到之前魏帝对她多有戒备,不惜将她送往佛寺,就是不想让和亲那么顺利,甚至隐隐有撕毁盟约的意思,没想到这时候竟然直接就将她封了妃?事情太过顺利,以至于她忽然很是惶恐。
但这也算是无心插柳了,她努力安慰自己,这次应该能拿到解药了吧?极力忽略如芒在背的感觉,阮阮款款上前谢恩。
魏帝亲自将她扶了起来,L K Z L心情甚好将她引至大殿迎台之上接受朝拜。
俯视的感觉比被俯视舒服多了,阮阮环视着。
却不想冷不丁对上拓跋纮阴冷的视线,似野狼盯上逃跑的猎物,她的心突然一颤。
瑶华公主祈福心诚,献书有功,被魏帝特许随行陪侍的消息不胫而走,因得她身份特殊,众人猜测着只怕等秋狩完回宫,就要举行正式的册封大典。
魏帝后宫的女人不多,除了元后也没听说他特别宠爱谁,就连出身高贵的冯皇后,也常常被撇至一边,没想到这次竟然直接让宸妃行宫随侍,之前因为不看好两国盟约而对宸妃不甚客气的都有些心里惶惶,这一次也让他们看清了皇帝的意志,短时间内是不会撕毁盟约的了。
天枢殿。
九曲回廊宫灯摇曳,秋嬷嬷如一尊门神,静静守在殿外,内殿里偶尔传来说话声,她做眼观鼻鼻观心状,只当什么也没听见。
“我就说阿柔怎的日日抱着那小兔子,原是你亲手捉给她的,难怪她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冯皇后唇角挂着浅浅的笑,丹蔻染的指甲有一下没一下的划拉着黄花梨木的桌面。
拓跋纮抿了口茶,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淡淡解释道:“你不是来信说要好好照顾她么?顺路逮的,给她解解闷儿。”
冯皇后闻言,眼波一横,似嗔似怒,“难道我不叮嘱,你就不对她好了?”
拓跋纮沉默,原本只是顺口一说,她这话倒让他不知该怎么接好了。
冯皇后眉眼微睇,状似无意的抿了口茶水,“阿柔性子天真烂漫,最重要的是我哥哥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娶了她就等于娶了整个辽西郡公府,你年纪也不小了”
“娘娘,”拓跋纮止住了她的话头,“阿柔是你的侄女,在我眼里她跟我的妹妹没有什么不同。”
听了这话,冯皇后心中似喜还悲,好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最后,还是不想放弃,“那你喜欢什么样儿的?我替你张罗张罗。”
脑中倏地闪过一个娇柔身影,拓跋纮撇过头,将那个名字甩出脑海,“我不知道,等以后遇见了,娘娘就知道了。”
冯皇后听了这话,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她自认对他还算了解,他方才那表现,分明就是心中有人,但不知为何不愿说出来,是不能说吗?
这世上他喜欢谁是不能说的?
她的心忽然“砰砰”的跳了起来,试探着道:“那罗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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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我是”
“娘娘,”拓跋纮眉头微蹙,神色不耐的打断了她未曾出口的话,“还请慎言。”
看他这样,冯皇后自嘲一笑,“其实像我们这样的人,喜欢谁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合适,各取所需。”
拓跋纮勾了勾唇角,随口反问道:“像你跟我父皇一样么?”
这话由他问出来,冯敏第一感觉是有些难堪,尽管她一直这样安慰自己,但她不得不承认,午夜梦回的时候,她是后悔的,若再给她一次机会
她看向一旁眉目英挺的男子,若再给她一次机会,她或许不会选择嫁给魏帝。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追求,拓跋纮原本就并不喜欢置喙这些事情,更何况是与自己名义上的母亲,掸了掸袖口,他站了起身,“娘娘,想来阿柔也快准备好了,我去外间等吧。”
两人虽是名义上的母子,但其实年纪差不多,冯敏借着冯品柔的名义招他过来,避嫌总是好的,拓跋纮话毕,转身便往外殿去。
眼见着那英挺的背影即将掀帘而去,冯皇后心中一慌,当即起身叫住了他,“那罗延。”
拓跋纮蹙眉,回身看了过来。
好不容易将人叫了来,冯敏当然不甘心让他就这么走了,“我本就不得宠,陛下对郡公府又成见颇深,那瑶华公主,原本也是来和亲的,陛下册封便也罢了,可竟然赐了她一个‘宸’字,陛下的脾性你是知道的,目光何曾在女人身上停留过,他如此做,大抵是跟扶持太子一个道理,想要公然打我与辽西郡公府的脸。”
若她没看错,拓跋纮的眼中有浓浓的戾气一闪而过。
他向来情绪内敛,甚少如此,冯敏心中惊讶,但她着急说出自己的打算并没有多想,“不是我恋权,你与辽西郡公府现在算是同气连枝,宸妃是南唐人,天然与主张和谈的太子是一方,若当真让她得宠,只怕这后宫将没有那般平静了,偏哥哥性子直,又向来不在意这些事情,唉。”
“那罗延,你说我该怎么办?”她求救般看向他。
绕了这半天,可算说到重点了,她的打算拓跋纮心中有数,不然也不会借着冯品柔的名义走这一遭。
“那瑶华公主年纪跟阿柔差不多,又背井离乡的,想来亟待寻个依靠,若是让她发现父皇这尊菩萨并不可靠,也不知小姑娘会不会崩溃。”掸了掸袖口,他似漫不经心般随口道。
小兔子不听话反口就咬人,还摆了他一道跑对面去,总得教训一下,让她知道什么才是‘正途’。
“你的意思是”冯敏这几年皇后不是白当的,立马明白了过来,正要再说,殿外却传来秋嬷嬷刻意拔高的声音。
“郡主,您别担心,雪卢的伤定然过不了多久就好了,让奴婢来抱着吧?”雪卢就是之前迦楼罗抓的那只兔子。
冯品柔没有多想,只抚了抚怀中的白兔,笑眯眯回绝道:“嗯,宫里的药自然是绝好的,只雪卢这些日子肥了不少,就不劳烦嬷嬷了。”
两人说着话,转眼就进了内殿。
冯皇后朝着掀帘进来的秋嬷嬷笑道:“你可别去夺人心肝,雪卢阿柔怕是一刻也不能离的。”
这话一语双关,冯品柔偷瞧了眼一旁站着的那个长身鹤立的身影,身姿高大挺拔,即使是只站在那里也给人无限安心的感觉,向来率直的她忍不住红了脸。
事已办成,拓跋纮不欲久待,行礼告退,“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皇后娘娘若是无事,我就先回水月殿了。”
冯品柔立马跟着道:“姑姑,我也要回清风阁了。”
冯皇后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了一圈,轻点了下她的额头,颔首表示同意。
眼见着也已经深了,她仍看着两人并排的身影消失的殿门口,秋嬷嬷叹息一声,上前劝道:“娘娘,该休息了。”
秋嬷嬷是冯皇后的乳娘,两人感情非比寻常,从前只要她一提醒,冯敏会立刻变成那个完美无缺的皇后娘娘,可是今夜她却有些备懒。
“嬷嬷,你说我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么?那时候他”
秋嬷嬷按住了她颤抖的手,低声附耳劝道:“娘娘,当然是正确的,且不说四殿下那时候是那样的境况,就算是现在的他,也给不了您这后宫至高无上的地位,更何况还有太子,即使日后只要有辽西郡公府跟郡主在,您将来也是地位尊崇的太后,不管如何,您都立于不败之地。”
冯敏的眼神有一瞬的迷茫,“是么?可是陛下倘若当初当初他能”
秋嬷嬷是明白她的欲言又止的,倘若当初四殿下哪怕能给一点回应,娘娘或许就不会义无反顾的入宫,可是偏偏没有,但就算有,她们也或许仍是没有结果的,因为只要有一丁点机会,他不会不去军营浮沉,她等不了那么久,也不愿意等。
冯敏的迷惘也只一瞬,很快就清醒了过来,眼神瞬间变得坚定无比,“走到现在付出了不少,本宫是不会允许有人威胁到本宫跟郡公府的位置的,那罗延只能娶阿柔,而那宸妃也必须被陛下厌恶,嬷嬷,你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娘娘又变成了那个斗志昂扬的样子,秋嬷嬷深感欣慰之余,又有些担忧。
“四殿下跟郡主的事情,倒是可以静待水到渠成,毕竟是两厢受益的事情,可那宸妃,刚得了陛下的敕封,新鲜劲儿正盛呢,陛下还让她随侍左右,明摆着要对南唐那边示好,她又长成那个样子,想让她被陛下厌恶,怕是有点难”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甚至到最后都听不太清了,但即使没听清,冯敏也明白她的意思,这正是她的为难之处。
“呵,那罗延倒提醒了我,养在深宫的娇娇公主,哪里知道反复无常的老男人的可怕”
她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
秋嬷嬷得了指示,赶紧退了下去安排。
行宫已经许久未曾如此热闹了,尤其是衡光殿,因得帝王入主,宫人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也不知是不是当真因为瑞兽的出现,魏帝像是突然找回了年轻时的劲儿头,一连几日在围场收获颇丰,阮阮因得不会骑马并未能随行,暂时被留在瑶光殿学习规矩。
对于这个决定,她其实是松了口气的,虽然目标是回宫尽快完成和亲任务拿到解药,她也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了,但魏帝真将她封妃的这个事情还是有些突然,让她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但很显然有人不这么想,绛珠看着铜镜里兀自发愣的阮阮,有心劝道:“娘娘,听闻过两日卫队就要开拔回邺城,到时候举行了正式的封妃仪式,您得了宠幸,崔大人他们回南唐前,定然会把解药方子交到您的手上。”
这也算是个好消息了,阮阮拨了拨胸前的发丝,凝眸看向铜镜,因得自身容貌出众,她甚少关注别人的相貌,但是此时,她注意到绛珠长得甚是普通。
按理说她的陪嫁丫环都是精挑细选的,事实也是如此,除了绛珠之外的其他宫女,无一不是出挑的美貌,像这样看,绛珠这种普通就有些不寻常了,就好像扔进人群里,就会消失不见那般,这不符合逻辑。
被阮阮看得有些不自在,绛珠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怎么了?可是奴婢的话有何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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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原是宫里的女官,也还算是有前途,为何跟着我来北魏?”阮阮说得很快,“你想跟着崔大人他们回南唐吗?我或许可以成全你。”
绛珠有一瞬的心慌,但是很快镇定下来,“可是奴婢哪里做得不好惹您烦了?”
不待阮阮回答,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奴婢承认刚开始的时候对您确实不甚恭敬,但那是一开始的时候了,自知您跟南唐一条心,奴婢是死心塌地的跟着您的,您若将奴婢打发回去,奴婢不过死路一条,若是将奴婢留下来,您说不得还有用得上奴婢的地方,怎么说奴婢也比北魏人可靠,请您三思。”
这话说得不错,青芜虽打小跟着她,忠诚有余却办事能力有限,很多时候都要靠着她去提点,绛珠的身份不简单,目的应该也不单纯,阮阮并非真心想要放她走,无非是打压试探罢了。
“听你这意思,是有人要你一定留在我的身边咯?”她秀眉浅浅扬了开。
绛珠是个明白人,知道若是不交代些事情,是不可能得到阮阮的信任的,她斟酌着开口,“娘娘,奴婢是二皇子的人,受人所托照顾于您。”
阮阮的心一颤,她知道这个二皇子不是北魏拓跋氏,应该说的是南唐李策,她对南唐皇室成员知之甚少,但这个李策她却是知道的,因为常常听那个人提起。
那个人
“阮阮,无论发生何事,请你务必要好好活下去,我一定会带你回来。”
临出降时他来送别,说话掷地有声,阮阮虽不信,却心中甚是感动,因为那是唯一一个在乎过她的意愿为她努力抗争过的人。
“陆——璋?”这个名字自舌尖辗转而出,语调里禁不住带了些难言的晦涩。
绛珠颔首,“没错,是陆少将军,奴婢家里犯了事,族中女眷都被充入掖庭,二殿下与陆少将军于我有恩,回家于奴婢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能以己身换家人平安,已是万幸,所以您不用担心,奴婢对您比谁都忠诚。”
只怕是在忠于南唐绝无二心的前提下吧,阮阮没有戳穿,她跟陆璋的事情,知道的人极少,绛珠能在这个时候才拿出来说,倒确实是陆璋的风格,就算她不信任她,也信任陆璋。
“你的忠心我是知道的,不然上次你也不会冒险去行宫搬救兵来救我,”阮阮垂眸,“绛珠,我只是害怕,也是真心想成全你的,我跟青芜是没办法,我还以为你唉”
方才还是咄咄逼人的样子,此时却露着怯,毕竟年纪轻,到底色厉内荏。
绛珠一边替她梳妆,一边开解道:“娘娘不必担忧,自瑞兽之后,奴婢看魏帝陛下对您是青眼有加的,皇后也不过年长您几岁,您的身后有南唐,只要南唐好,您的地位就十分稳固,这是相得益彰互相成就的事情,您若得宠,宫里的日子锦衣玉食,怎么着也比待在寺庙青灯古佛的好。”
阮阮凝眸,“这话也是陆璋让你跟我说的吗?”
绛珠垂首,“不是,是奴婢自己的想法,跟二殿下与陆少将军无关。”
阮阮就知道,那个桀骜的青年将军,绝不可能说出这种话。
魏帝今年四十又七,年纪比她大上两轮有多,喜怒不定,还有怪癖,若真是那么好,为什么南唐皇帝不让自己亲生女儿过来?大义凛然的公主留着南唐李氏的血脉,不比她这个外人可靠?反而指望用蛊毒与微末情谊来掌控她,真可笑。
看铜镜里那个明艳的身影久久没有说话,绛珠挽好发髻,默默替她簪了支珍珠步摇。
阮阮“啪”的一声将鎏金铜镜倒搁在了妆台之上,因得起身有些急,袖角不小心勾到了铜镜边上的花纹,一个转身铜镜便滑了出去,眼见着这一下得砸在地板之上,好在绛珠眼疾手快一把给稳稳接了住。
若非常年训练,不可能有如此快的反应与身手,阮阮的目光自她的手移到了脸上,浅浅笑了起来,“你说得对,既来之则安之,我会小心维护两国邦交的,内事处的嬷嬷们到了么?让她们进来吧。”
“应该快到了,奴婢去看看。”绛珠垂首,放下铜镜规规矩矩退了出去。
没多久,珠帘微动,绛珠有些神色紧张的引着两名年纪稍大的嬷嬷进了来,为首那人有些面熟,阮阮记得她,是皇后身边的人。
秋嬷嬷进了内殿,朝着妆台前的阮阮略略行了一礼,说明来意。
“宸妃娘娘,皇后娘娘听内事处的回禀,说您各项礼仪规矩都学的很好,特派老奴来通知您一声,以后这些课业都可以停了。”
阮阮站了起身,朝着天枢殿的方向遥遥福了一礼,“多谢皇后娘娘。”
若只是这件事,让内事处的人传个话就行,着实没有必要派自己的心腹过来,看秋嬷嬷似有话要说,她又问:“辛苦嬷嬷跑这一趟,可是皇后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眉如远山,眼带秋水,秋嬷嬷心下暗叹,倒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物呢。
“回宸妃,皇后娘娘确实有东西跟几句话让老奴转交于您,只是”她看了眼四周,欲言又止。
这是要单独跟她说的意思?阮阮使了个眼色,绛珠虽不满,但却不敢有任何异议,只能闷头领着小宫女们退了出去,方才跟秋嬷嬷一同进来的那个宫女,小心将手中的托盘放至边桌上之后也跟着退了出去。
小小的托盘覆着锦布,也不知到底装的是何物?
秋嬷嬷并没有让她等太久,眼见着殿内只剩下了她们二人,她站至边桌一旁伸手示意。
“宸妃,此乃皇后娘娘所赐,还请您亲自将锦布掀开。”
阮阮有些不明所以,但她还是照做了,在黑绸锦布被揭开的那一刻,托盘上的东西展露无疑,尽管心里有些猜测,但看见这些东西的时候还是有些讶异。
她没有掩藏自己的意思,秀眉微扬看向对面,“嬷嬷,这些是何意?是皇后娘娘有什么指示吗?”
秋嬷嬷没有错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诧,心中满意极了,她就知道既是来和亲的,两边的人事嬷嬷都该教过,这宸妃对男女之事多少知道一些,那就很好办了。
“娘娘,此处只您与老奴二人,老奴就明言了。”
秋嬷嬷躬身,目不斜视:“这里是一套玉势与皮鞭,至于用途,陛下来了您自然就会知道,这里老奴就不多言了,只接下来的话,皇后娘娘特意交代的,还请您务必记在心上。”
这东西阮阮不是没见过,但像这样一整套花样百出的,还真是等等,魏帝那老头喜欢用这?
她虽长于勾栏,但妈妈想着奇货可居,从未真正让她接触过这些,故像这样被陌生人大剌剌摆在眼前的时候,她的脸还是烧得慌,不是因为羞涩,更多是羞愤。
努力压下心中的不适,阮阮声音低低的,“嬷嬷请说。”
“宸妃,您虽还未举行册封仪式,玉碟也未进宗庙,但陛下是亲自下了旨意的,其他也不过是过场,等陛下秋狩回来,只要他开心,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过来看您,听闻南人女子娇弱羞怯,这是您的福分,届时可千万别慌张恐惧惹了陛下厌弃。”
这番话说得奇怪,阮阮面色有一瞬的不自然,但很快调整了过来,轻轻“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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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嬷嬷眼睛毒辣,怎么会错过这一幕,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继续:“您听好了,陛下九五之尊,乾纲独断,最忌讳的便是有人忤逆,尤其是如今龙体有碍,房中事颇为焦躁,最喜借助外物,玉势只是其中之一罢了,一切全凭陛下兴致,发生何事切不可外传,这里是娘娘为您备下的外伤药,都是顶顶好的,到时候还请您务必多担待些,千万别触到陛下的逆鳞。”
阮阮有些不明所以,但心里禁不住有些犯嘀咕,因得心中对这事有抵触,她并不愿意深想,于是很快回道,“我明白,多谢皇后娘娘指点。”
秋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看这样子心里便有了数,看来还没完全明白,不过没关系,她还可以再加把火,“宸妃,话与东西既已带到,老奴就回去复命了。”
阮阮颔首,并未多留。
翌日一早,方才用了早膳,青芜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额头还带着晶莹的细汗。
“怎么了?跑成这副样子?这两日嬷嬷罚你还不够?”阮阮捏了捏眉心,“宫里规矩严,你多跟常嬷嬷和绛珠学一学。”
青芜不是个精明利落的丫环,很多时候甚至有一些咋呼,胜在忠心与实诚,两人又有一起患难长大的情谊,阮阮对她总是额外多一分纵容,只是如今进了宫,她这性子还是得拘一拘磨一磨了。
“娘娘”青芜大气都未喘匀,尽量压低了声音,“您不知道奴婢听到了什么,是关于陛下的,哎呀,您可一定得小心了。”
摩挲着莹白药瓶的手一顿,阮阮将药瓶放了回去,尽量让语气听着淡淡的:“哦?怎么说?”
一想到那些隐私,青芜有些急,她重新确认了一遍殿门及四下无人,这才附耳过来,“您不知道,魏帝陛下魏帝陛下有疾!”
昨日秋嬷嬷已经暗示过了,阮阮不想她做无谓的担心,尽量让语气听着轻松些,“这不是更好?他若有疾,最好是一点都不行,这样也许就不会宣我伺候了。”若是有选择,谁乐意对着一副年老色衰的身体,想想就
“不是的姑娘,您不知道,陛下他不仅仅是有疾,他是有奇怪的癖好!”青芜快哭了,急得跺脚,“奴婢打听过了,应该是真的。”
“陛下年轻时也算是龙精虎猛,像现今的几位殿下,都是相继出生的,但您可曾注意到,自四殿下之后,这宫里已经许久未曾有孩子出生了?”
这倒是事实,阮阮菱唇微抿,按照魏帝的年纪,拓跋纮出生的时候后,按理说他还是正当年的,之前每年都有不少孩子出生,没道理突然就没有了。
青芜跺脚,尽管压低了嗓子,但还是隐藏不住的气愤,“不仅仅这,奴婢打听了一下,北魏宫里侍寝的嫔妃宫人,但凡受宠的,没一个活得长的。”
“听说是当年打仗的时候,陛下被伤了子孙根,但是您也知道,男人对这些事情特别看重,尤其是皇帝,就更接受不了了,因此仍旧照例宣嫔妃侍寝,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就这倒也罢了,可是次次都还是不行,人就有些变了,会想些其他奇奇怪怪的办法。”!
她欲言又止,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愤怒与担忧,这番话信息量很大,阮阮花了好长时间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之前在春风坊,她虽未接触,但也是见过一些事情的。
青芜生怕她不懂,提醒道:“当初咱们才到春风坊的时候,妈妈给您拨的那个小院子,之前住的那个秋意姐姐,当年也算是坊里红极一时的人物。”
当初承恩侯世子千金为秋意赎身,才子佳人一度是东都一段佳话,但阮阮记得秋意后来又回过春风坊,哭着跪着求妈妈收留,只因为那承恩侯世子于房事上有某种“怪癖”。
她已经是侯府的人了,妈妈当然不敢再收留她,秋意被带回去之后,没多久就听说被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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