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被伺候的人虽然在装睡,但还是很赏脸地咽了下去。
却没想到听见一声“唔”后,赵或用气息喃道:“居然没吐出来。”
那既然都这么说了,沈凭为了演得逼真一些,自然是要吐出来些的。
然后他就听见赵或迷惑道:“怎么又吐了。”
当他这句话说出来时,沈凭险些没忍住失笑,可担心暴露之后很难解释,只能憋在心里笑过就算了。
一碗药好不容易喂完之后,他感觉到嘴角有帕子拭擦的触感,很轻很软,动作十分温柔,让他有那一瞬间忘记了自己还在装睡,想睁开眼看看赵或的神情。
但很快他又被嘴边的汤匙给分了神。
因为有药汤在前,他的嘴里苦涩难言,可是赵或现在喂给他的汤水却是甜的,许是连续喝了几日药汤,他觉得呼吸都是药的味道,以至于这一点甜被无限放大。
他能嗅到中药掺杂其中的味道,但是都被香甜的药材所代替,也让他忽然想起来方才他们的窃窃私语,也许指的便是这个。
一旦尝到了甜,任谁都不愿舍弃,起码沈凭是这样的。
这碗药膳将他舌腔中的苦味全部冲消,也让他心情大好。
待那药膳见底之后,忽地听见赵或道:“好起来就带你去练武吧。”
沈凭:“”原来这才是药膳的目的。
随后听见空碗被搁置一旁的声响,他感觉到有人在自己面前,但是隔着一段距离,随后身上的被褥就被人轻轻扯住盖好。
沈凭能感觉到自己被人盯着,忽远忽近的距离,让他的呼吸都变得不平稳。
片刻后,他听见赵或轻叹说:“罢了,免得伤着自己。”
“那你护着我吧。”突然一道声音打断赵或的自言自语。
赵或手里还捏着被褥,只见俯视着的人睁眼带笑看着自己,眼中狡猾难掩,明显看出不是刚醒的状态。
刹那间赵或连忙松开手里的被褥,猛地从床榻离开,但他的身子高大,动作迅疾,只听见一声闷响,后脑勺磕到床顶,下一刻就看见他捂着脑袋连连后退,满脸震惊地盯着床榻上慢慢起身的人。
“你,你何时醒来的!”他指着沈凭质问道。
厢房门被人推开,屋外守着的李冠和莫笑闻声冲了进来。
沈凭掀开被褥坐在床边,脸色略带病白,但整个人精神尚佳,他揉了揉脸颊说:“卯时醒的,看到你睡着就没喊你。”
赵或似乎想到自己喂药时所言,虽没有过分的话,但却还是让他登时红了脸,斥道:“简直胡闹!本王回去必让御史台参你一本!”
沈凭好笑问:“参什么?参我欺骗殿下感情吗?”
赵或慌张地扫了眼左右两边的侍从,语无伦次怒道:“参你不知廉耻!”
沈凭透过帷幕瞧见缓缓进屋的沈怀建,便懒得和他斗嘴,遂道:“好,但殿下可别忘了方才答应我之事。”
赵或道:“答应你什么?”
沈怀建神色担忧出现在众人面前,恰好听见沈凭回道:“当我的贴身保镖啊。”
沈怀建闻言叹了口气,“凭儿,不许胡闹。”之后转头看向赵或行礼,“殿下息怒,令子绝无此意。”
“谁说没有的。”沈凭笑着朝赵或挑眉。
赵或被调戏得不知所措,指着沈凭凶道:“你简直得寸进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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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吵不过,气得直接甩袖转身离开。
沈怀建想要跟着去送人,不过被李冠笑着拦了下来,待他们陆续离开之后,这屋内便只剩沈家父子两人。
屋内虽开了窗,但还是无法散去其中浓重的药味,暖炉在一旁烧得劈啪作响,父亲的关怀不绝于耳,最后的话题还是转向了遇刺的事情上。
沈凭沉疴未愈,想要起来活动身子骨,但这念头很快被身上的疼痛打消,未料这次受伤竟能这么戏剧,但好在沈怀建平安无事,他除了痛之外只觉得万幸。
沈怀建从赵或口中得知了原委,但并未因此责怪赵或,甚至还替赵或说了好话。
一番交谈中,沈凭才得知自己被赵或衣不解带地照顾。
他回想赵或那乌青的双眼时忽地笑了笑,心底莫名淌过一丝暖意,被堂堂皇子照顾两次的自己,经验和感想颇深,原来看似不拘形迹的人,也有无微不至的时候
沈怀建道:“接下来可有打算?”
沈凭再度陷入思索之中,他对沈怀建几乎没有隐瞒,深知对方在朝堂摸爬滚打多年,面对要事相商,他也会把内心的想法说给这位父亲。
他回道:“还请父亲先一步回京。”
沈怀建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过,“你想打听何事?”
沈凭道:“清流派在启州之事落定后做了什么。”
自打他在启州回信给陈写之后,如此杳无音信一月有余,他疑心清流派暗中有了动作,但故意隐瞒不在魏都的沈家,从而让世家对吕家数口人命下狠手,还要对他们父子二人追杀至此。
而种种迹象,身在京城的赵抑到底知不知情?
他现在必须要借着行动不便暂离魏都,以便回京后能防患于未然。
沈怀建道:“好,为父会派人把消息递出来给你,你务必好好养伤莫要折腾。”
沈凭点头答应道:“父亲放心,若有变数还请父亲以保命为重。”
办法总比困难多,这次之后,他做墙头草的意志力更强了,他倒要看看这盘棋是谁在下。
沈怀建交代两句欲离开,但沈凭想起另一桩事,拦着他问道:“不知父亲可有人才助力贺大人?”
只见沈怀建思忖少顷,最后轻摇头道:“总之不能是沈家的门生。”
这句话再明显不过了,他看出沈凭或许有意扶持陈写,即便陈写是人才,也绝不是眼下能动用,恐会招来杀身之祸。
而沈凭能问出这句话,也意味着两派的人他都不会举荐,就必须要找一位既合理又不突兀的人选出现,否则沈家只会越发寸步难行。
沈怀建离开之后,沈凭便扶着床沿缓缓站起身,许是躺久了,他起来的时候关节各处咔咔作响,仿佛要断掉似的。
直至他走到了窗边才算稳住身子,感受着屋外新鲜的空气,也因此让脑袋清醒了许多。
他顺着屋檐朝着客栈之外看去,只见攀越又被绑在大树下,几个小孩围着他吵闹但又不敢靠近,嘴里还在不断夸着攀越,惹得攀越愈发抬高了脑袋朝着天空喷气,别提多骄傲了。
沈凭想起赵或红着的脸不禁偷笑,心里也盘算着回头要不要哄一哄,思索间,一辆马车突然出现在他的视野里,车内很快下来一青年男人。
此人气质翩翩颇有读书人的模样,那席锦袍做工精致花样独特,看着便知是大户人家所用,那华贵马车虽暂时落脚此地,但此去的方向显然是入京。
起先沈凭还不甚在意,直到看见赵或的身影出现,他快步走到攀越面前,气势汹汹把扯缰绳想闹事的统统孩子赶走。
而就在此时,这位锦衣男人竟靠一眼便认出了赵或的身份,连忙上前朝对方恭敬行礼。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和支持。
第45章 赠礼
沈怀建被李冠护送回了京城, 而沈凭则是借着养伤的理由,留在了客栈中静观其变。
他听了大夫的话,一旦能正常行走之后减少卧床休息, 只不过他走路的速度比从前缓慢不少, 有时候不想走动, 就会选择在书房练字。
但他因担忧沈怀建而心不在焉,这段时日练字的成效不佳,赵或也瞧出来了, 但并未嘲笑他,反而还给他写了几沓字帖送来临摹, 偶尔瞧见沈凭的笔锋不标准时, 还会上手演示一番, 把先前的调戏皆抛掷脑后。
沈凭见他没有在自己面前撒气, 但每逢自己朝窗外看去时,总能瞧见他找攀越的麻烦, 久而久之他以为赵或是气未消, 决定寻个日子去哄哄人。
当他的身子日渐痊愈,便瞒着赵或出了趟门, 到附近的集市上转悠了一圈, 很快他就发现了有趣的玩意儿, 是一些来自百姓的手工品。
其实沈凭觉得赵或过了弱冠之年,恐怕不会对这些小东西上心, 但他还是忍不住挑了一件回去,顺手买了莫笑曾提起过的桂花糕。
回到客栈门前, 他听见一群小孩在吵吵嚷嚷, 转头看去时, 只见攀越又被前些天的孩子扯着缰绳胡闹, 一副非要去惹怒攀越才肯善罢甘休的架势。
这些天攀越被挑衅时,几次都不耐烦在原地乱转,试图把围绕在身边的小孩吓走,可越是如此做,那些小孩便越兴奋。
有一日攀越甩开缰绳之时不慎打到小孩的脸上,结果把人弄哭了。
后来孩子的长辈找上门教训攀越,好在赵或及时拦下安抚,最后还刻意当着长辈的面前,对攀越一顿训斥,如今攀越又遇小孩欺负,别提多憋屈了。
沈凭眼见攀越不断踏蹄,生怕又将孩子踩到,连忙上前靠近攀越安抚。
直到攀越情绪稳定下来,他才转头朝着身边的几个孩子温柔地笑了笑,然后默默朝他们伸手,示意他们把缰绳递给自己。
但小孩调皮,结果不言而喻,缰绳没拿到,那群小孩甚至还用力拽起攀越,大吵大闹,似乎预料到只要他们一哭,大人总会站在自己这边。
就在攀越和他们相互拉扯之际,沈凭无奈,只能抬手伸向攀越的身上,随着一声清脆的铁扣声响起,缰绳脱落,眨眼便瞧见那群胡搅蛮缠的孩子全部朝后摔倒,滚得满身脏兮兮的。
沈凭带着无害的笑朝他们走去,有孩子见状莫名被吓哭,其余那些见他拿走缰绳时,开始在原地大吼大叫无理取闹。
此情此景,若是换做旁人恐怕要上前苦口婆心哄一番,但是站在他们面前的沈凭,见过各种千奇百怪的小孩。
“孩子们,来吧,哥哥陪你们玩。”只见他笑脸盈盈说着,但却举起手中的缰绳,故意朝着地上狠狠甩了一鞭子。
空气中眨眼间传来一声清脆响亮的鞭打,吓得地上的几个孩子满脸惊恐,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来。
四周顿时听取哭声一片,但沈凭可不惯着,有两个最闹腾的站起身后还不服气,想要对沈凭动手打人。
沈凭把缰绳扣好,随后解开攀越,转身往两个凶神恶煞的小家伙看去。结果一回头,看见俩小孩已经被赵或拎起来举在半空中,任由他们如何拳打脚踢亦或是挣扎都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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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赵或就把他们丢到了府兵的手中,直接下令道:“送去衙门管教,父母亲来了也一并管教一番。”
两个调皮的孩子看见府兵瞬间噤声,连方才那股嚣张跋扈的气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乖乖臣服在铠甲之下。
沈凭心情大好,礼貌目送两个孩子离开,刚要上前和赵或打招呼,却发现自己的腿脚迈不开,他连忙低头一看,才发现攀越绕着他来回走的时候,已经把缰绳从缠绕在自己身上,如待宰羔羊献给主子享用。
走过来的赵或有些哭笑不得,把人解救出来后赶着攀越去放风。
沈凭正想着把今天买来的糕点送给赵或时,突然听见一道爽朗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连忙把动作止停,将东西收了回来。
两人转头朝着来人看去,原来竟是那日瞧见的锦衣男子。
对方来到面前之后率先朝赵或行礼,“参见殿下。”
赵或道:“孟大人可是去体恤百姓了?”
只见对方略带难为情道:“殿下说笑了,此地有隶属的官衙,微臣不过是去采风罢了,体恤可万万不敢当。”
说着他转头看向赵或身边站着的人,视线大方地将人上下打量,最后神色恍然道:“这位可是沈府大公子?”
沈凭见他轻松认出自己,便也回礼道:“正是在下。”
“久仰大名,在下孟悦恒,大公子也许有所不知。”他说时拢了拢衣袖正打算继续说下去,却被沈凭接上了话。
沈凭道:“去年秋闱中脱颖而出的官州榜眼,我猜得可是对的?”
只见孟悦恒点头笑道:“不错,正是在下。”
三人在树下站着交谈了起来,沈凭大概得知他此行赴京城是为了任职一事,贺远行如今去了启州,孟悦恒便有了更多大展拳脚的地方。
清流派的吏部尚书看见他积极进取的态度,遂向朝廷申调他上任官州掌监财政的主事,上有人带,下有人管,稳扎稳打磨练起来必然是前途无限,算是清流派在官州相中的人。
沈凭虽为吏部侍郎,但才上任不久便去了启州办案,这数月以来,有关魏都的事情都是陈写帮他传达,多少也了解到科举的动向。
当孟悦恒说起官州时,他们的话题渐渐转移到鸦川口的事情上,赵或和沈凭都没有透露其中的细枝末节,倒是孟悦恒谈起鸦川口平息后,官州的财政得了些许改善,但百姓仍旧寸步难行缓不过来,即便官州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在经济复苏的问题上依旧受阻。
从他的话中沈凭逐渐明白为何魏都会让他上京,年轻人禁得起折腾是一回事,重要的还是不断向魏都的这群老狐狸多学习。
不仅要学习如何治理官州的经济隐患,还要学着人情世故。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攀越潇洒完回来后也打断他们的对话,众人瞧着天色不早,便约了一起用晚膳。
经提醒,沈凭才记起自己手里还有东西要交给赵或,想着等孟悦恒离开再相送。
怎料孟悦恒又折身回到两人面前,踱步来到照看攀越的赵或身边,把手中一个雕花食盒递出。
他出手阔绰,又懂保持距离,双手把食盒递到赵或一侧说道:“下官听殿下的侍从提起桂花糕,特地命人从魏都附近买了些来,还请殿下笑纳。”
一听是桂花糕,赵或抬眼扫了眼那食盒,眼底的思绪看不出什么异样,然后转头又继续打理攀越,“既然都进了魏都,还特意买过来作何?”
他的话令孟悦恒顿时哑然,但很快又接上说道:“下官担心殿下安危,不巧此行多带了护卫,所以才跟随身后相护,还望殿下莫要怪罪。”
面对被质疑,他也能神情自若把目的说出来,坦坦荡荡不加以掩饰,还能让人安心收礼。
沈凭有些难堪,悄悄把手里的东西藏好,尴尬地朝着攀越对视了一眼。
片刻后,瞧见莫笑从远处抱来新鲜的嫩草,青草才被他放下,就看到赵或给自己递了个眼神,随后留意到孟悦恒手里拿着的食盒。
莫笑抬手往身上拍干净,忙不迭上前,用双手将食盒接过来,而孟悦恒见状也很识趣的行礼离开。
直到孟悦恒消失在视线时,莫笑才转头朝赵或说道:“殿下,待属下取来银针。”
这是用膳之前必要的工序。
但赵或从草堆中转头喊住他的脚步,“等等,打开给本王看一眼。”
莫笑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把食盒当着他面前掀开。
随着一阵清香的桂花味飘出来,落入他们眼中的是精致松软的桂花糕,是那种无需品尝,光从外表就能知道是出入口即化的上乘品。
这下子沈凭便更加难堪了,他恨不得把手里提着的桂花糕塞攀越嘴里。
可面对如此可口的点心时,赵或却一反常态,瞥了眼后又继续捯饬着手里的草,“行了,你拿去吃了吧。”
莫笑一脸意外,“啊?”
这会儿就连沈凭都表示不理解,难道是吃惯了皇宫御厨的手艺,连魏都的招牌都瞧不上了吗?
好吧,恐怕他手里的桂花糕,连攀越都会嫌弃。
赵或眼角的余光瞧见沈凭抬手摸鼻尖,以为他是被草灰沾了鼻腔,偏头说:“还不回去躺着养伤。”
沈凭这次倒没拌嘴,闻言轻咳了两声,捂着身后的点心回了厢房,心想晚点练字的时候把这糕点当作零食吃了。
但没想到夜里他的厢房门被人敲开,当时他的手里还拿着松松软软的糕点吃着,注意力都在赵或手里的书信上。
他一眼认出那是沈府传来的书信,虽然套了永安学堂的信袋,但知道这是沈怀建用偷梁换柱的方式把消息传出。
两人踱步走到书案前,沈凭把剩下的桂花糕塞进嘴里连忙拆开书信,随着他的注意力都在信中的内容时,逐渐会看到他慢慢蹙起的眉头。
他抬头朝赵或的方向看去,只见对方把案上摆着的桂花糕拿起,一口塞进嘴里吃了起来,边吃还边点头,瞧着也并不像是嘴刁的人。
沈凭有些奇怪问道:“孟悦恒送的你怎么不吃?”
赵或眉眼抬了抬,待咽下嘴里的糕点时才说:“没有杏仁的桂花糕吃得索然无味。”
作者有话说:
莫笑:白嫖一顿。
攀越:嘁!
第46章 老虎
夜风微凉, 自那窗棂飘进厢房中,吹散屋内的桂花香,带来春日的气息。
沈凭把心思放回书信上, 赵或在一旁吃得欢, 好奇地问道:“你从何处买的桂花糕?”
这味道虽逊色些母后宫中的, 但吃起来还是十分香甜的。
沈凭随口道:“就镇上,瞧见新鲜出炉就带了回来。”
赵或眼尖看到桂花糕一旁放置的手工品,那是一只用陶瓷烧制出来的小老虎, 金黄色的虎身,栩栩如生的表情, 高傲且精致。
他一手拿着桂花糕, 一手捏着陶瓷老虎在手, 端详着又问:“你买这些作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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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凭沉浸在书信中, 皱眉看着信中提及的事情,闻言脱口回道:“哄你的。”
但话落, 他捏着信的手顿时收紧, 脑袋一热,耳朵霎红, 厢房陡然剩一阵漫长的沉默。
此时此刻, 他完全不敢抬首朝赵或看去, 只能继续捏着手里的信端看,佯装什么事请都没有发生。
而当事人赵或就显得更加呆愣了, 他捏着老虎在手,听着那令人咋舌的话, 脸颊也不由发热, 他心中反复骂自己多嘴。
随后清了清嗓音, 主动打破僵局道:“本王, 瞧着也没有这么小巧玲珑。”
谁知反倒惹得沈凭失笑,他从信中抬头看去,视线落在他手里的那枚小老虎上,若有所思道:“浓缩的都是精华。”
赵或嫌弃道:“丑。”
沈凭没有计较他的话,而是聊了两句有关手工品的妙处,说着朝他走去,随后把手中的书信伸出,递到赵或的面前道:“你要不要看看?”
赵或看着上方密密麻麻的字摆手,“你说吧,懒得看。”
说罢便顺手把小老虎揣兜里放着,随后拿起桂花糕接着吃起来,顺道走至书案前方端详起被临摹的字。
沈凭道:“陛下赏了清流派,其原因是遇刺案有功。”
他看着赵或想取笔的手顿住,但并未说话,他便接着说:“吏部尚书徐泽海半月前向朝堂递呈我报回去的折书,并向陛下信口承诺遇刺案和护送典籍之事必成,以此换来孟悦恒上京。”
厢房内的温度骤降,两人片刻都没有对话,显然赵或也听懂了其中意思,无非是清流派坐享其成启州的功劳。
沈凭来回看了两次这封书信,在说起赏赐之事时,刻意做了隐瞒,因为皇帝赏赐的不仅仅是清流派,最重要的是赏赐了璟王赵抑。
如今人人皆知沈家为璟王府谋事,即使沈凭是踩着刀尖一步步向上爬,但在两派中人仍旧认为这是赵抑的功劳。
他是沈凭在官途上的贵人,这一点不容置疑,可实际两人关系如何,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吏部自科举制改革成功以来,在朝堂上几乎是风调雨顺,因有功在先,沈凭也沾了这层庇护,减少了许多明面上的麻烦。
但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沈家因为徐泽海的所作所为,遭到世家的追杀,显然是有人不再容忍他的存在,只要他一日没有回到魏都,处境都称得上岌岌可危。
沈凭的视线落在垂眼写字的赵或上,这一路他完全属于依附赵或而生存的人,甚至可以说,没有入京之前,赵或就是他的护身符。
他看着赵或认真地在宣纸上留下几行字,细看其中的诗句没有太多意义,也许是因为自己临摹了赵或的字有一段时间,反而看出此刻他书写的字中带着几分急躁。
待提笔之时,只听见赵或道:“清流派有意拉拢孟悦恒,但官州的情况远比他今日所说的要严重许多,你可知为何?”
沈凭轻摇头,又见赵或接着说:“官州地大物博又有河业,虽然和鸦川口隔着其他州县,但这些州县都是靠着官州谋生,可有一点比较特殊,官州临近南诏,近年来朝廷战事的重心在北越关山外,渐渐对南诏的骚扰视而不见,也导致了官州受到影响。”
官州和江州是海上行商的大州,江州临近魏都,自不会有找死的上门闹事。但官州不一样,两只脚都能横跨和南诏的州界线,如果真的要打起来,官州必是遭难当先。
沈凭对于各州地理只有模糊的了解,都是从前在魏都道听途说罢了,眼下谈起这类问题的时候,他忍不住向赵或请教道:“既然如此,为何北越关山有战事时,官州还能风平浪静度过?”
“红利。”赵或从圈椅中起身,伸手又拿了一块桂花糕,“在战事的这几年里,官州是赋税逐减的唯一之地。只要对方是南诏人,为了一口饭,无论士农工商都会被压价,哪怕南诏人拿着手里的货物兜售给回我们,价格如何只论成交,一旦成交都被称作买卖自愿,人人吃亏自然赋税不涨反降。”
沈凭道:“即使是吃亏也做这样的买卖?”
赵或笑了笑说:“是啊,这件事情上,天下间最委屈的恐怕只数苏尝玉。”
只有他的商行遍布天下,他的钱财多少,和他的委屈成正比。
闻言,沈凭的脑海里想到另一件事,遂问道:“如今魏朝的兵制可是兵农合一?”
听见他关心起兵制时,赵或的眉梢微挑,颇有耐心回答道:“不错。”
府兵制讲究兵农合一,但其中还有一点是不可忽略的,那便是府兵早期的基础相当于免除部分赋税,若是按照赵或所言,官州在府兵制时期还会锐减纳税,说明不仅仅存在着经济的问题。
对于作为现代人的沈凭而言,历史问题的产生离不开时代的发展,如今的魏朝方平战事,实行府兵制能在一定程度上改善战后经济的局面,节省开支把钱投入到其他地方去,例如科举改革的推行。
然而,官州用红利换来战事年间的相安无事,深究下来不过是司农仰屋之举。
所以对于现在的魏朝而言,改善官州经济问题为首要,以此终结和南诏人之间的不平等条约。
沈凭道:“南诏等的是官州弹尽粮绝之时便会趁虚而入,清流派要孟悦恒上京,也许是有了可行之计,且看一看他们如何破局。”
即使他拥有现代思维的想法,放在现实面前都是纸上谈兵,没有实际的问题摆在眼前,他也只能像现在这般静观其变,用好事多磨劝慰自己。
赵或则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走到茶桌前倒了杯茶。
沈凭扫见桂花糕被吃得一干二净时,心中暗暗舒了口气,幸好不是嘴刁的人,不然真的很难伺候。
他转身朝后看去,只见赵或搁下手中的茶杯偏头问道:“回京之后可有打算?”
沈凭道:“殿下所指的是什么?”
他心中猜测是关于启州官职举荐上任一事。
赵或神色平静,深邃的眼眸毫无波澜,听闻沈凭的反问没有给出回应,好似不在意般,更像是随口提的一句话而已。
“早些歇息,明日护送你回京。”说着他抬脚朝门口走去。
沈凭故意逗弄道:“殿下这话的意思,可是今后都成了我的贴身侍卫。”
站在门前的赵或闻言顿足,回头看他道:“你少得寸进尺。”
沈凭一脸无辜说:“无妨,若是殿下不愿意,本公子倒是可以委曲求全喊那称呼。”
赵或神色一滞,想到被男人喊出那羞耻的称呼时,整个人都忍不住头皮发麻,他眼神凶狠盯着沈凭,语无伦次道:“你简直,你简直不可理喻!”
说着猛地把门打开,气冲冲地朝外头走去,最后连门都不关,惹得屋内的人一阵大笑。
翌日,整装待发的众人从客栈离开,朝着魏都的方向而去。
他们距离魏都还有两日的距离,因护送孟悦恒的队伍声势足够,这一路上引来不少围观之人,每每在驿站逗留时,都有好奇的人上前和他们攀谈。
不过赵或总是臭着一张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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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吓跑了欲攀近的人,沈凭虽渐渐适应,但舟车劳顿也难免晕车,加之身体还未痊愈,这一路上走走停停吃药敷药耽误了不少时间,拖拖拉拉到了第三日才算回到魏都。
沈府的老管家早早便到城门候着了,而有关启州的功劳,在他们入京之前皇帝已经对赵抑作了嘉奖,加之皇帝开春后前去江州微服出巡,对他们更是无暇顾及。
所以一行人回到当日不过尔尔,就像是一场从冬到春的旅行,空手而去,空手而归,沿途却是险象环生。
沈凭回到府里当晚,就收到自璟王府送来的补品,当时他因为长途跋涉早早歇下,是沈怀建替他接待了姜挽,最后沈怀建替他转交了一封书信给对方,寒暄几句后便作了告别。
时至几日后到了春分,皇帝出巡之夜前,朝中传出有关启州官员的调动,上任之人乃是去年科举制中的探花郎,前阵在京时任六部中的小官,名唤蔡羽泉,越州人。
不日后,陈写到访沈府,来到后被老管家引进明月居的书房中,恰逢沈凭在窗边下棋,正一筹莫展之际,陈写上前坐下加入对弈,轻松破解一局死棋。
陈写看着逐渐推起的棋局,话里有话道:“大公子下了一盘好棋。”
沈凭把指腹压着的‘車’直接推入对方领地,平静道:“小赌怡情,大赌伤身。”
那一封举荐信,是他在赌赵抑会不会信自己。
陈写道:“陛下出巡后,蔡羽泉后脚跟着离京了,可要派人盯着?”
“不必。”沈凭抬手离开棋盘,“他不属于两派中人,世家看不起难民之籍出生的,清流派眼下意属榜眼孟悦恒,见他在京城又不起水花,不会刻意去找他麻烦。”
或许赵抑根本不是相信自己,而是清流派认为蔡羽泉没有威胁罢了。
陈写有些不太理解,又问:“我瞧着他在六部的政绩也平平无奇,大公子到底为何要提拔他。”
沈凭想要下棋的手顿住,思忖少顷后继续推起面前的棋子,“启州的百姓相信他一定能做好。”
陈写:“此话怎讲?”
沈凭:“因为他能感同身受。”
作者有话说:
有关府兵制的说明:只借此引出剧情,细枝末节切莫信以为真,想了解请参考相关文献。
可能会改书名爬榜,谢谢支持。
第47章 踏春
皇帝带着赵抑和官员下江州微服出巡, 眼下只有尚书省的三位宰相留在京中处理政事。
出巡的细枝末节沈凭了解得不多,只因他们回京之时,已是整装待发之际。
他有些好奇, 赵或会不会关心出巡之事, 毕竟朝廷中人皆知, 此次出巡没有赵或的身影,且赵或并未提前知晓。
美名其曰是他们刚从启州归来,需休息一段时日, 不宜出行。即便众说纷纭,但也无人敢揣测皇帝的心思。
不过闲言碎语如一阵风过去, 久而久之沈凭便也抛掷脑后, 平日除了抽空前去永安学堂以外, 不是上值就是回府练字。
徐泽海作为沈凭的上级, 掌管着吏部大小事宜,这次因启州一事得了赏赐, 却没有一点功劳落在作为下属的沈凭身上。
许是出于心虚, 不希望沈凭添油加醋和旁人谈起此事,便一改从前那般冷眼旁观沈凭做事, 见面也都是眉开眼笑, 偶尔还为沈凭指教两句。
一来二往的, 徐泽海也看出他有些本事。
他作为吏部尚书,说到底骨子里还是惜才之人。
沈凭数次前来向他谦虚讨教, 令他在其余同僚面前涨了脸面。如此一来,他对沈凭也多了几分心软, 面对吏部有人想对沈凭使绊之时, 他开始主动出面阻拦。
直到众人看见徐泽海带着沈凭下朝回来, 渐渐地, 大家开始一改从前排外的态度,减少对沈凭的百般阻挠。
沈凭回了办差院,把书案上的奏疏稍作整理,意外看见一封有关官州官员调任的折子,他停下手中动作,翻开看了眼。
随后他把目光投在其他奏疏上,拿起一封启州的折子斟酌片刻,之后提步离开,朝着徐泽海的办差房而去。
刚一踏进屋内,就瞧见几位同僚前后走来,看模样应是刚商议完事情,路过时和沈凭相互颔首行礼。
徐泽海正在盥洗,听见声音后偏头看去,见到是沈凭时脸上不禁露出笑意,发现他手中拿着两封奏疏,便率先问道:“又被何事困住了?”
沈凭讪笑着上前,把手中有关启州的折子打开放在书案上,待人来到那折子的面前时,才道:“贺大人几日前递来的奏疏,希望吏部能为他物色几位人才输送至启州。”
徐泽海一边擦手一边低头看那折子,只见他看完之后笑了两声,道:“都启州的事情了,你断比本官熟悉,此事便由你做主。”
沈凭略带惊讶,正想着推辞,结果被他立刻摆手拦住。
徐泽海把手中的帕子放下,拿起那折子递回去给他,续道:“你只需记住本官说的一句话,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闻言,沈凭把想说的话都咽了下去,连忙朝着对方拱手行礼。
在他行礼之际,徐泽海瞧见他还拿着一封官州的奏疏,遂问道:“官州有何事发生?”
沈凭听见他问起手中的折子,立即上前双手递去说:“回禀大人,官州举荐了上任的几位新官员,属下未曾经手过此事,不敢擅自安排,便带着折子请大人指教一二。”
徐泽海见他弯腰垂头的谦卑之状,心中十分欣慰,笑着接过翻看。
之后他把折书摆在面前,指尖点了上方的官员姓名和政绩,稍作分析一番,给了沈凭一些中肯的建议。
沈凭用心记下,受教后行礼。
当徐泽海看见如此毕恭毕敬的下属时,竟突然感慨道:“如今的孩子啊,真的是一个比一个出息了。”
沈凭道:“晚辈难当大任,能得大人引路,实乃晚辈修来的福气。”
徐泽海落座在圈椅中,臂膀搭在扶手上道:“你可知官州这几个为何不起色?”
沈凭打开折子研究,却没能看出名头来,“属下瞧着这几位很是努力。”
不料听见徐泽海轻笑两声,看着他懵懂的神色道:“努力在天赋面前,不值一提。”
说着他从把书案的抽屉拉开,从里面取出一份字画,那字画被展开时,上方的一首诗词出现在沈凭的眼底。
徐泽海接着道:“这可是去年科举中杀出的一匹黑马,此人靠着一首《关洲词》突出重围,成为去年科举先河的榜眼。”
而他此刻手里拿着的字画,右下方的落款正是孟悦恒。
沈凭没有说话,而是由着他对孟悦恒的才华赞不绝口,脸上流露出来的,都是对手里字画的稀罕。
徐泽海滔滔不绝道:“官州人才辈出,科举制实行之后,其余州县皆是寒门子弟拔得头筹,唯独官州是例外。谁能想到榜眼身后是官州一方商贾?士农工商,从来都是商人最不起眼,可想而知,孟家出了个榜眼对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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