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的秋雨落叶,闺房中的人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第二日,宁振戚协同宁老太太早早出了门。
“振戚,我想了一晚上没想明白,阿暨什么时候看上国公府那姑娘了,竟是这般非她不可?”宁老太太问。
宁振戚也糊涂着呢,今早宁暨又来催促了一遍,生怕他不出门。
不过宁振戚总归是开心的,这娶了媳妇啊就会着家了,待生了娃做了父亲那人也就慢慢变了,他倒是隐隐期待自个儿子抱着娃哄的模样。
这主动求娶起码也说明国公府里头那姑娘是他主动挑的,日后小两口也不会生分到哪里去,这么一想,孙儿仿佛已经抱在怀里。
宁振戚笑眯眯,“母亲,孩子的事我们甭管,您之前老念叨着要给阿暨找媳妇,如今他自己找好了,我们还操那份闲心做什么。”
“说是这样说,可你就不怕是不是那国公府的姑娘给咱们阿暨下了什么蛊?不然那么冷情冷意的一个人怎的忽然提出这事来。”
宁振戚不以为意:“国公府养的姑娘儿子还是信得过的,母亲您就甭操心了。”
老夫人斜着眼去看自个儿子,阿暨娘亲早早就没了,自己劝了好几回他再找个伴,可这么多年下来人影都没,他倒是过得舒心了。
她心底真怕宁暨也是个情种,一头扎进去拉不出来。
老夫人低低叹了口气,希望这姑娘不是什么勾人的妖精才好。
俩人各怀心思,马车在国公府大门前停下。
贵客光临,小厮禀了管家,管家又急忙去找夫人,待温氏迎出来,宁振戚与老太太已在前院驻足观赏,嘴里赞叹不断。
几番问候,宁振戚道:“国公爷可在府中?”
“在的在的,已经使人去唤了。”温氏按下心底疑惑,把人迎进门。
老太太也摆出笑脸来,“夫人不必紧张,今日我们来确有一事,待国公爷来了我们再细谈。”
“哎,好。”
裴国公匆匆赶来,宁振戚俩人简单问候后直接将今日来访缘由告出。
于是裴国公与温氏呆愣在原地。
“大将军,这”裴国公不敢置信,“真不是玩笑?”
宁振戚朗声大笑:“国公爷瞧着我们这是玩笑的模样?是家里那孩子亲自托了我们过来的,国公爷还未见过阿暨吧?”
裴国公闻言点头又摇头,最后说:“见过的,世子为人清正,此前也曾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噢?原来这中间还有渊源呐,我倒不知。”
前院里谈话还在继续,而早有机灵的下人把这吓人的消息传到了后院。
绿衣惊得合不拢嘴,连说话也不利索了,“姑,姑娘,这,这宁世子怎么突然来求亲了?”
贵妃榻上的人虽说一夜未睡,可此刻精神倍佳,听了下人的禀告居然一点也不惊奇的模样,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绿衣不懂了,大声重复了一遍:“姑娘,他们说宁王爷与宁老太太来提亲了!”
裴婼睨她一眼,淡淡说:“我听得到。”
“啊?那您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能有什么反应,她的反应都已经留在了昨天晚上。
而且百思不得其解,这宁暨到底是什么时候看上她的?
好像自从重生以后,每次见宁暨总有种怪怪的感觉,难不成这辈子十五岁以前与上一世有不同?
也只能如此解释了。
其实她想了一晚上,权衡了许多利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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撇下那些莫名奇妙的感觉不说,这辈子嫁一个心里有她的人总好过只有她自己单方面的付出,再次落了那凄惨的结局。
何况,宁王府,宁家军,他所带来的诱惑太大了,萧章远在宁王府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如若他肯帮自己,那复仇一事不在话下。
裴婼没有拒绝的理由。
按昨晚宁暨最后那嚣张的话,也容不得她说出拒绝。
绿衣还在喋喋不休,“姑娘,我倒觉着宁世子不错,比那些长安城里的贵家公子好了不知多少去,也不知您先前怎么看不上人家。”
裴婼松开掌心,里头握着的正是昨夜宁暨给的玉佩,那玉就着她手心的温度竟然微微发烫。
绿衣看了过来,一时好奇:“姑娘,我怎么没见过这玉佩?”
没人答话,门外下人急急走进来,有些喜悦般说道:“姑娘姑娘,夫人叫你到前院去呢。”
裴婼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惊慌,不就来提个亲,怎么还要相看?
宁暨也来了?——
倒也不算相看,只是宁老太太实在好奇便与俩人提了一嘴,说想见见裴婼。
裴国公夫妇如今已经回过神,心里喜悦占了大半心头,当即着人去叫裴婼。
只是该有的矜持温氏还得把着:“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我们也就这一个女儿,到底还是得婼婼点头答应。”
宁老太太点头:“那是,现下要是小姑娘点头同意,那咱们今日也算走了纳彩这一步了。”
温氏闻言与裴国公对视两眼,这,是不是太着急了些?
温氏问了出口,老太太应她:“我也觉得不必如此着急,可阿暨说年前就有个好日子,刚好六吉走完,准备妥当一切来得及。”
“年前?”裴国公疑惑。
这再有三月就过年了,再说婼婼年纪又不大,何必如此赶时间。
国公府嫁女那可不能匆匆忙忙的。
“不行不行,三个月哪来及,好日子多的是,我们再看看。”
这头裴婼才刚走到门厅就听到他们已经开始谈论婚期,心下感觉自己也没踏进去的必要了。
这个宁暨真是好手段,对自己没做什么,反倒先截获了她的父母阿兄,连绿衣都被他迷了去,她要是说一个不字,恐怕那劝说的口水得把她淹没。
裴婼摇头苦笑,捻起裙角进门,四下迅速扫一眼,好在那人不在。
堂中交谈截然而止,四人齐齐望过来。
温氏脸上的骄傲要溢出来,这样一个女儿就算配太子也是够格的,今日看得出也是精心打扮过,好一番给她长脸。
“婼婼快来。”温氏招手,“见过宁老太太与宁王爷。”
裴婼走到母亲身边,冲俩人嫣然一笑,微微福身,“婼婼见过老太太,见过王爷。”
老太太她之前筵席上远远见过一面,可这骠骑大将军却是第一回 见,细细看与宁暨倒不怎么相象,想来宁暨还是与母亲一族更为相似。
宁老太太自她进门那眼神就没离过,看得裴婼只好低下头。
老太太心里满意,宁暨这看人的眼光实在不行,这样的容貌身段若还是“尚可”,那这长安城里别家女儿都看不得了。
他这眼光不行,倒是会挑人,而且瞧着也是小家碧玉清清纯纯的,想来今后也翻不出什么浪。
宁老太太越想笑意越甚,嘴里“好”“好”的说着,然后让身边人递上个小盒,道:“里头是阿暨亲手写的婚书,还有一些见面礼,婼婼且先收着。信物嘛阿暨说要亲手给你,也不知这孩子给没给。”
此话一出,几人再次看向裴婼。
裴婼感受到那份无形的压力,只能微微含羞点头。
好了,这回大家都懂了。
温氏不知从哪掏出个玉佩,让人拿过去,“这是婼婼祖母留下来的。”
“好好好,那今日也算皆大欢喜了。”宁振戚莫名松了口气,总觉得回去之后跟儿子有了交代。
“是,那后续就麻烦王爷。”
宁振戚笑道:“国公爷说的什么话,不麻烦不麻烦,不久后咱们就是亲家了,一家人哪说什么两家话,只是这往后啊,还望国公爷不要跟我抢孙子抱。”
裴婼:“”——
俩人欢欢喜喜离开,裴婼则有些闷闷,“爹,娘,你们就不问问我的意见?就这样把我嫁出去了?”
这一前一后才多长时间啊,她的终身大事就这样潦草定下来了,虽说已做了一夜的准备,可此刻还是有些愤闷。
“你的意见?你不是同意了吗?”温氏不解。
“我何时说我同意了?”
“你不同意你拿人家世子的信物做什么?”
裴婼这才反应过来,又羞又恼,“那,那是他硬塞给我的!”
“你若是不接,他怎么能硬塞到你手上,就算硬给你了,你丢了不成?”
温氏句句逼问,裴婼这才发现宁暨这人的可恶,还说什么让她好好考虑,明明自己什么都谋划好了,太气人了!
裴国公与温氏不同,注意到女儿的神色,关心道:“婼婼你若是不满这份婚事现在还来得及,我们派人与宁王府说一声。”
这回裴婼不说话了,手里不断绞着那方帕子。
同意比拒绝更让人难以启齿。
温氏见女儿这副纠结模样掩帕笑了笑,拉着她的手轻拍,认真道:“婼婼,世子为人我与你父亲都信得过,我与你父亲即使万般不舍,可总不能拘着你一辈子吧,宁王府关系简单权势极大能护得住你,我们也好放心。”
温氏说着说着又红了眼睛,“我们就只担心啊,宁暨这孩子今后要是出征了你可怎么办,婼婼若是嫁过去早日诞下一儿半女才好”
“娘!”裴婼急忙打断她,这才哪到哪就说到生儿育女去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不过娘亲倒是好奇,你与世子什么时候看对眼了,他又何时把那信物给你的?”
裴婼又不说话了,她总不能把宁暨夜闯闺院的事给抖落出来吧,何况宁暨什么时候看上她了她是真不清楚。
“不过这宁世子还真心急,长安城里哪有三个月就备完婚的,你那堂姐都拖了一两年去,他竟还想年前就迎娶。”温氏撇撇嘴,“他想我还不愿呢,我们婼婼总得再陪娘亲些时日。”
裴婼心下惊奇,这就有点出乎意料了。
“嗯,婼婼会永远陪在娘亲身边的。”裴婼按下疑问,乖巧应她。
裴玦回来后又是一通盘问,那神态似有不喜,裴婼不敢招惹他,把这活丢给国公夫妇,偷偷溜回了自己小院——
今夜与昨夜不同,起了凉风。
秋日的天,多变。
裴婼仍然躺在摇椅上,让绿衣回屋拿了条毯子。
绿衣铺好毯子,趁着没人终于说道,“姑娘,呜呜,我太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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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高兴什么,又不是你嫁。”裴婼好笑。
“我就是高兴,自那天以来我这心里总是不安,如今真好,宁世子居然来求娶了。”绿衣说这话时仍心有戚戚,自顾回忆,“那日世子的模样可吓人了,像,像阎王一样,客栈那房门被踢得稀碎,那个男人也被世子一脚踹开,当场吐了血,想起来都让人害怕。”
裴婼第一回 听见这个,有些不敢相信,他们说是宁世子救了她,可其中细节却未明说。
“当真?”
“姑娘我骗你做什么?不过说起来倒没听公子说过怎么处理那歹徒,我想着该千刀万剐才解气!”
是,这几日其实平静得过头了。
她不知道父亲到底会把林采儿如何,不过想着也只能轻轻放下,他们裴家惹不起东宫。
她心有不甘,虽未遭祸事可这事岂能往肚子里咽。
加上上辈子,季贵妃林采儿害了她两次,不是轻易能放下的仇。
这样想着,裴婼吩咐,“绿衣,你去帮我找个人。”说到一半又改口,“罢了我自己去,后日宫宴明日我们出门一趟,我等会写个帖子,你让人送出去。”
“啊,明日公子要去书院,我们要单独出去吗?”绿衣依然有些害怕。
裴婼思考再三,说:“要出去,带多些护卫。”
“好。”
两人正说着话,墙头突然跳下个人,一身黑衣,绿衣惊得叫出口:“有刺客!来人!”
离得近的裴婼急忙捂住她的嘴,绿衣眼珠子滴溜溜转,终于认出黑衣宁暨。
绿衣刚得自由,还未说话裴婼就说:“绿衣你去门口守着。”
“是”
绿衣一步三回头,待人完全离开裴婼才看向那人,语气不满:“你怎么又来了,堂堂世子有门不走就喜欢爬墙吗?”
他还没说话,裴婼瞥见他裹了纱布的手,有些不好意思:“你那手好些没,昨夜是你悄无声息的我才下了狠劲,不是我的错。”
“是,都是我的错,婼婼你做的很好。”宁暨说完就盯着人看,眼神毫不掩饰。
裴婼脸又渐渐红了起来,暗骂了声自己不争气,转过身去。
“婼婼,祖母说你应了。”
声音里是克制不住的兴奋和激动,带着隐隐的确认。
裴婼这才想起被他欺骗的事,从衣袖里拿出昨夜他给的玉佩丢还给他,嘴硬:“我没有。”
“你答应了。”宁暨接过玉佩,走到她身后。
“婼婼,你知道我今日下午怎么过的吗?我脑子里都是你,我看书看不下,练武练不成,连吃饭都没有心思,我告诉自己不能再来找你,可我的腿不听话,它自己过来了。”
“花言巧语。”裴婼嘟囔,脸却红得更厉害。
宁暨转至身前,再次把那玉佩放到她手心,“你好好收着。”
裴婼顺眼看过去,看到了今日母亲给的信物,此刻正挂在他腰间,极为相称。
“宁暨,你为什么要娶我?”裴婼抬头,与他对视,求一个答案。
宁暨回望,裴婼便伴着浅浅月色从他清澈的眼里看到了自己。
她这才发现他的眼睫毛那样长,翘得能挂支笔。
过了好久,裴婼以为他不会答的时候,听见他坚定的声音:“我想护你一世长安。”
一世长安。
裴婼心里的小鹿又跳了出来,“砰砰”闹个不停。
对视良久,又是裴婼先避开去。
“宁暨,我对你”裴婼想着话还是提前说清楚的好,可轻易被他打断:“我知道,我不怕。”
“你知道?”
“婼婼,你只要知晓我的心意就好。”
上辈子的宁暨输在哪里?输在他什么喜欢什么情绪都藏在心里,藏着藏着那些属于他的都离他而去。
重来一世,他依旧在乎她的心意,可他却更想把自己满腔的喜欢告诉她,起码不给自己留遗憾。
“宁暨,我没有那么好。”
“我也不好。”
“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
“非我不可?”
“非你不可!”
裴婼不再言语。
“婼婼,我可以抱你吗?”宁暨语气低沉,眸色渐渐变深,却又小心翼翼。
他想要的,真是越来越多了。
第29章 关于从前
宁暨第一回 见裴婼大概在十二三岁, 那时候他还没跟着父亲出征,倒是喜欢跟着大哥到处在长安城里乱窜,哪里有不平哪里就有他。
那时候的裴婼其实也就七八岁, 还是个小女孩, 梳着两个小啾啾, 粉粉嫩嫩的,非常惹人喜爱。
可爱是可爱,可脾气一点不好。
当时是在街角某处,一群人围着不知道在干嘛, 其中隐隐有小孩哭声,宁暨便以为是有人在欺负弱小, 当下那锄强扶弱的正义就窜上心头。
待走进时才听到一个软萌软萌的声音:“谁让你们欺负小黑的,你们都这么大了就知道抢别人东西吗?你们凭着自己胖点就以为别人打不过你们吗?我告诉你们,今天被我撞上了就休想跑!”
声音不仅没什么气势,连个头也矮, 她那周围应都是护卫, 看着有几分不协调。
里头的小孩止住了哭泣, 不断求饶。
宁暨听了一会便也听明白了, 正打算离开时堪堪被叫住, “那个谁,你过来作证, 免得说我们以多欺少。”
宁暨轻轻笑出了声, 这还不叫以多欺少啊。
谁知裴婼跺了跺脚, 指着他大声说:“你笑什么!”
“我没笑。”宁暨转身看着几人。
裴婼“哼”了一声, 见他没走,就又继续去教训圈子中间的两人。
宁暨没想到那么小一个小孩可以叭叭说个不停,扯完那里扯这里, 完全不带停的。
等到她终于说累了,眼睛一闭,身边的护卫便自动开了个口,让那两小孩离开。
宁暨就又笑:“我可以走了吧?”
人家眼都没睁,挥了挥手就让他走人。
其实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宁暨都忘了这件事,只是在回了长安见到长开来的裴婼,觉得隐约有那么几分似曾相识。
宁暨与裴婼的第二回 见面是刚回长安时,老宁王的寿筵上,不过也算不上见面。
他不爱交际也不爱喝酒,一得了空就自己溜回璃院去寻清净。
大概太子也不喜宴席上的推杯换栈,逛着逛着便也逛到了璃院。
那时候他尚不知太子底细,也没有后来那么多事,太子在他面前就是父亲口中得罪不起的那种人,于是便耐着性子站在院中与他交谈。
说了几句已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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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不耐,好在后来沈青秋来了,恭恭敬敬给太子行礼,然后将他与人交往的本事发挥地淋漓尽致,宁暨蓦然松一口气。
再后来几人移步,眼尖的宁暨瞧见一个粉色身影一闪而过,虽惊奇璃院怎么会有女人,可当时却不好追究。
直到最后送客时宁暨一眼认出那粉色身影,走在一名妇人旁低头不知在想什么,完全沉浸其中——
月中的时候,宁暨挨不过老太太,陪着她去了一趟法云寺。
法云寺是长安城郊外一座大庙,坐落于山林繁密的鳌山,专供富贵人家祈福,香火旺盛。
这日不是初一十五,法云寺内香客不多。
宁暨从不信神佛,祈求别人不如相信自己。
因此到了法云寺也只是做做样子,可老太太不会放过他,自己进了大殿却把宁暨推去一边的观音殿。
宁暨啼笑皆非,来这求子吗?
观音殿里没站一会,外头传来脚步声,宁暨大可大大方方走出去,可他却鬼使神差的躲到了神像后面,一下又懊恼自己有什么好躲的。
宁暨透过神像空隙,看见一妙龄女子蒙着面纱走进来,恭恭敬敬跪下后朝身边人说:“绿衣,你去外头等着。”
待婢女离去,那人脱了面纱双手合十,模样虔诚:“观音娘娘,小女裴婼,有件事想要拜托你。他们都说你比月老还灵,我就想来试试看,以后每月我都来,观音娘娘你一定要保佑我!”
少女左右看看,又小心般说道:“我看上个人,可是他不认得我,他家有钱有势我怕他嫌弃我,我娘亲总说我毛毛躁躁的不像个女孩子,可外人都说我长得好,观音娘娘你觉得我长得好看吗?”
少女认真抬起头来,宁暨终于看清那清丽面容。
他过去几年在军营中很少见到女子,宁王府算得上年轻的也就大嫂一个,他对美与丑其实没多大看法。
可眼前人颜色俏丽,肤如凝脂,一双眼睛狡黠灵动,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应算是好看了。
宁暨总觉得有几分熟悉,又抬眼看去,少女侧了侧脸,几缕发丝垂落,他这才想起那个擅闯璃院的女子。
又侧眼看去,裴婼脸上已经铺满了忧色,絮絮叨叨:“我都不敢告诉母亲,要是娘亲知道了铁定会说我一顿的,可是我昨日偷听娘亲与一个婶婶说话,那个婶婶竟然想把我嫁给时砚南那个纨绔,我才不想呢,观音娘娘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我要不要与娘亲说清楚。”
宁暨摇头笑了笑,这儿果然是观音殿,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而且这人话也太密了,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哎,我就不拿这些糟心事来烦观音娘娘了,我与你说说那人吧。”裴婼歪头思考,“那人可高了,差不多得有六尺去,背部挺拔一看身段就极好,我后来特地打听了,人家从小就非常聪明,现在也聪明,沉稳睿智,关键长相不赖。”
“长安城里姑娘们挤破了头想嫁他呢,哼,她们都是看中了人家的权势,我才不是。”
宁暨乍然听到这么多少女心事,心里好笑,军营都是男子,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他轻轻抬步想看看这后头有没有暗门之类的让他出去,可一个不慎碰到小沙弥放在神像后的小香炉,发出“刺啦”碰撞声。
外头的人一惊,“是谁!”
宁暨这头也是吓了一跳,连忙扶稳香炉,在裴婼走进来前急急开口:“施主留步。”
话一出口又后悔,他做什么解释,直直走出去不就好了,这观音殿好歹也是他先到的。
“师父怎的在里头,那你,那你岂不是都听见我说的话了?”裴婼脚步顿住,有些羞涩不安。
“是”宁暨硬着头皮扮下去,“施主无需介怀,小僧不会妄言。”
观音殿肃穆幽静,香火缭绕。
宁暨再次看出去,裴婼又跪坐了回去,仿佛对他这个“出家人”的出现一点不在意。
“小师父,你要是听见了你就与我说说,我该怎么办呢。”裴婼自顾说:“我见长安城里的姑娘们都是依父母之命嫁了出去,有些甚至没见过夫君长什么样,这也太可怜了吧。”
“可是我若不主动些,那那人定然不会看上我的。”
“小师父小师父,你在听吗?”
“我在。”宁暨答她。
“哎不过小师父你应当不懂,我问你也无用。”裴婼愁眉苦脸,“小师父,你何时入的法云寺?”
今日偶入佛门的小师父宁暨:“去年。”
“噢,小师父你既在这观音殿当值,应当见过许多痴男怨女吧?不对,来这应是求子的多,像我这种来诉苦的应该不多。”
“我也是没办法,我爹娘和阿兄都一个性子,我说什么他们都看得极重,我的一件小事在他们看来就像天塌了般,我哪还敢说什么啊。再说了我没什么朋友,家中又无要好的姐妹,什么都只能憋在心里。小师父,你懂吗?”
宁暨低头敛眉,“我懂。”
裴婼没听出里头人的情绪,继续道:“其实我知道我若是把这件事告诉我爹娘,他们不会不支持,可是哎。”
“小师父,你因何而入了法云寺?”裴婼哀叹完自己的烦心事,开始关心别人的人生。
过了好久,里头传来声音,“我身边的人都一一因我离去了。”
也许是殿内焚香浓郁,宁暨心里宁静许多,也许是黑暗中无人知晓他是谁,那些未曾与人诉说的话轻易说出。
“啊?”
“我小的时候染了天花,没人敢靠近我,是母亲衣不解带亲身照顾,后来我好了她却染上了,可她不是我,她没好过来。”
宁暨陷入回忆中:“他们都不告诉我,至今以为我不知道这件事,可我早就知晓,然后还要装作不知。”
“大哥也是,为了救我不幸惨死。”宁暨顿了顿,“人人劝我看开,可我要如何看开,没有我他们还会好好活在这世上。”
“小师父”
裴婼歉意四起,她好像就不应该问这个问题,与他比起来,她那些事根本就不算事。
“母亲离开以后我以为我强大了许多,总算能护住身边人了,可却亲眼看着更多人死去,他们又做错了什么,都是别人的儿子别人的父亲兄弟,为着一个看不见的以后挣一份功勋吗?值吗?”
在边境那么多年,那些从他身边抬过去的尸体太多了,有些肢体残缺,血肉模糊的都认不出谁是谁。
人命渺小,谁又能顾得了那么多。
可是那些都是跟着自己跟着父亲出来的兵,他理应有责任照顾他们,而不是活着出来,连回都回不去。
父亲常常与自己说他看得太少了,若是这个小关都过不去那怎么能担当大任,怎么能做好一个好将领?
宁暨低头苦笑,这何止是一个小关。
外头柔柔弱弱的声音再次传进来,充满了愧疚:“小师父,你别难过了,我不是故意的。而且你知道的,他们不会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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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看见你这般自责他们也会不开心的。”
裴婼站起了身,抬步走向后头,想走进去安慰小师父。
脚步声越来越近,小师父这才想起自己是个假的师父。
殿外忽地也传来了脚步声,绿衣急急推门进来,“姑娘,公子来接咱们了!”
裴婼停下脚步,回头疑惑问道:“阿兄怎么会来?”
“嗯,说是夫人让过来的。”
裴婼点点头,冲神像后的人说:“小师父,你莫难过了,其实你也同我一样都被家人爱着,我们应当要珍惜的。”
宁暨这会儿已经恢复清冷,不再应话。
“那,那我就先回了,下次再来。”裴婼往外走,一步三回头。
等人完全离开,宁暨才从黑暗中走出来,望向那明媚背影,目光悠远绵长。
身后观音像慈光照耀,不知是在看殿中人还是在看殿外人——
后来,宁暨会偶尔在街上在某家宴会中看见那人,往往这种时候只要顺着她眼光望去,尽头都是同一人,那个尊贵的国之储君。
他才明白那日她在法云寺说的“有权有势”。
宁暨本不想再在这事上耗费心力,可到了那日老太太说要去还愿,问他要不要一同去。
宁暨半推半就,一起出门。
观音殿里没等一会,她来了。
这回裴婼倒没那般只顾着自己说,一来就先问:“小师父你在吗?”
“在。”
裴婼看起来有些兴奋,“小师父你好些没?这几日天气舒爽,我瞧着这鳌山甚是凉快呢。”
“是凉快。”
“小师父,要不你出来与我讲话,这样怪不方便的。”裴婼往里探头。
“我脸上长了疤,怕吓着你。”
“这有何妨,我不怕的,我见过更恐怖的人呢,我家有个小厮就是,小时候得了麻花没治好,现在整张脸都是麻子,他那眼珠子又时常外翻,瘆人的狠,可是我都不怕。”
“这人啊,只要心是善良的,那长相如何都不会让人恐惧,嗯顶多就是吓一跳吧。小师父你这般好,一个小疤无事的。”
宁暨自然不会出去,正打算推脱时殿内进了其他香客,裴婼便也不坚持。
待香客离去,裴婼开始说起自己的事来:“小师父,我前几日又见着那人了,可是他好像不是很喜欢我,我也没什么机会与他说上话,我晚上做梦都是他,就算在梦里他都是不喜欢我,真是太让人难过了。”
“嗯。”
“娘亲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抓着我骂了好一顿,说我尽是肖想那些有的没的,可是最后还不是带着我去了宫里?他们原本是为我选了个清贵人家子弟的,这下得黄了。”
“小师父你在听吗?”裴婼说到一半问了一句。
“我在。”
“小师父,我发现这人啊想要的总是越想越多的,我第一回 没见着他正脸,我就只想亲眼看看他长什么样,见着之后我就想与他说说话,说不定说上话以后我还想得更多。”
“小师父,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裴婼话音落下,观音殿里恢复寂静,屋外禅钟突的响起,浑厚悠扬。
宁暨站在黑暗里,因着她这个问题陷入沉思。
少顷,“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怎么会呢。”裴婼睁着大眼看向神像后,“小师父你不与我说也没关系,虽说这里是佛门净地,也许你们都追求无欲无求,但我总觉得,大家都是有欲望的。”
“小师父,你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好了。”
“好。”
禅香丝丝缭绕,香灰一节一节落入香炉,新灰旧灰融为一体。
外头禅钟悠扬,晴岚蝉鸣,一片宁静——
之后每月,宁暨都会抽出那么一天来到法云寺,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讲,他默默听。
秋叶落尽,白雪融化,万物复苏循环往复。
后来,她如愿以偿,长安城中渐渐传闻国公府好事将近。
宁暨听到消息的时候一点也不惊奇,上个月她早和他说过,裴国公进宫求了皇帝。
只是他没想到这样顺利,那个一直拒绝她的人居然答应了。
那日,宁暨未踏出房门一步。
没过几日,祈候关战事又起,胡人不断骚扰边境居民,皇帝不能忍受已经钦点了宁振戚出征,他不能不去。
宁暨最后一次去法云寺,心绪沉重。
他头一回发觉宁王府到法云寺的路程这样短,不过半个时辰就走完。
裴婼也是最后一次,只是与宁暨不同,裴婼是来告别的。
“小师父,我今后应都不用再来了,他应了。”
语气平平淡淡,没有他料想中的情绪激昂,他问:“不开心?”
裴婼跪坐,小脸耷拉着,面上确有几分苦闷,“开心的,只是一来到这就开心不起来,小师父,若是以后有空我还能来找你聊天吗?”
“我,我之后要随主持远游。”
“那岂不是以后你都不在了?”
“嗯。”
殿内寂静几瞬,神像后传出声音:“你是真心想嫁他吗?”
宁暨第一次主动开口问出这样的话,问完顿觉后悔,这样明显的事何须再确认。
外头久久没有回话,宁暨转头去看,裴婼头抬得高高,盯着观音像不放。
“应是想的吧。”
宁暨听到答案,那原本绽放了一丝期盼的双眼瞬间黯淡。
而后两人不约而同都未再言语,有香客进来又出去,只有裴婼静静坐着不动。
直到沙弥进来换香灰,裴婼说道:“小师父,我回去了,谢谢你这么久以来陪我说话,我很开心。”
小沙弥左右看看,确定殿内没人,对着裴婼指指自己:“施主可是在与我说话?”
裴婼冲他笑笑,双手合十,朝观音像恭恭敬敬嗑了个头,“谢谢观音娘娘照拂。”
待起身,又扬眼向后头望去,可惜那里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
裴婼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黑暗中的人走出来,吓了小沙弥一跳,“施主怎的躲在后头。”
宁暨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久久不答话,小沙弥摇摇头,继续去干他的活。
“师父,你说是爱别离苦还是求不得苦?”——
宁暨毅然决然前往祈候关,他以为一切都可以抛在脑后,以为那些情感都会慢慢淡去。
可惜事与愿违。
在许多个深夜里,他会望着长安方向的夜空出神,明明没有去想长安的事,可是女孩那多姿多彩的脸庞会骤然出现,而后占据他整个脑海。
他常常想她在做些什么,太子对她是否关心呵护,她又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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