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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老夫人眉毛倒竖,惊怒交加:“老亲王在皇宫之中,竟也如此嚣张!”
顾菀含泪点头,整个人都缩到老夫人怀中:“祖母,孙女怕下回再见到老亲王……”
“原打算给你好好挑选夫婿的,如今看来,是要加快了。”老夫人沉吟片刻,抚着顾菀的头发说道。
“一切都听祖母的安排。”顾菀软声应好,十分娇弱可怜。
至晚间,外头倒是传来一个好消息:老亲王夜游天香园挑选美人,岂料喝得酩酊大醉,从马上摔了下来,摔伤了脚,可要好生修养一些时日。
这游园宴,莫约是去不成了。
顾菀心头莫名转过谢锦安的影子,片刻后心下暗中有了计较。
游园宴……是她的一个机会。
“游园宴,是咱们的机会。”顾莲握住蓝氏的手:“兄长说,老亲王已然和永福公主说好了……”
不同以往,蓝氏眼中闪过几分犹豫:“这件事情,于咱们镇国公府名声有碍,要不要同你父亲商议一下?”
说罢,蓝氏又道:“你也真是,将你兄长牵扯进来作甚,这些事他原不该管。”
顾莲却避开了蓝氏的疑问,眼中泪水止不住地落下:“母亲,他、他已有七天未曾找女儿了。上回女儿开玩笑似的,想和他写一份婚笺。女儿不过说了三两回,他就忽然生了气,撇下女儿走了,至今都没有再找过女儿,反、反而昨日和蓝晶儿、李文她们一块儿品茶。”
虽然也有旁人在场,顾莲仍是止不住地伤心妒忌。
蓝氏不想女儿这边的发展从情势大好变成陡转直下,顿然白了面色。
距离李皇后透出要选太子妃,已然有半年过去。
也是该定下了。
“若不能及时劝动老亲王,女儿恐怕……”顾莲哽咽道:“母亲,女儿是一定要坐上太子妃之位的。”
这是在镇国公的精心教养下,从小便融入她血肉的执念。
“你放心,母亲会帮你的。”蓝氏摸了摸顾莲清丽的面庞:“这件事情,就交给母亲来做。你呢,就在游园宴那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重新和他和好。”
顾莲点了点头,面上浮现出些许恶毒狞色:“母亲,这一回,是一定要成功的。”
蓝氏又安抚了顾莲两句,随后兀自疑惑道:“老亲王怎地这回如此心急?”
她与镇国公一开始的计划,便是让顾菀入了老亲王的眼,再与老亲王商定嫁娶的事宜,让顾菀以侧妃或良娣的身份入府。
旁人得知后,顶多觉得是老亲王要强娶,可怜了顾菀,而不大会说是镇国公府卖女儿。
五年前,老亲王纳孙太傅府上的庶八小姐,便是如此。
顾莲告诉她的,却是老亲王迫不及待,要先享用了顾菀,再给定个名分。
这样的确是快些,成功率也高,却对镇国公府的名声有损。
“许是顾菀天生一副勾人样儿罢。”顾莲擦了擦眼泪,用帕子掩住唇角的冷笑。
顾菀生来便是她的垫脚石。
既是块石头,还三番四次抢她风头——那可别想风风光光进亲王府,得一个不错的名分。
镇国公府最近都格外太平,连从祠堂出来的顾萱,都学会了做个闷声葫芦。
只看着顾菀的目光带着格外浓重的恶意。
游园宴设在六月二十的傍晚。
顾菀和张瑛同乘一辆马车——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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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瑛眼馋哥哥们都骑马去,自个儿也想骑马,不想闷在马车里。
安乐伯夫人怕溺爱女儿的丈夫同意,导致自己为女儿看婚事的计划又泡汤,赶紧用顾菀给阻了下来。
张瑛思来想去,还是珍惜与顾菀一块儿安静说话的机会,乖乖地上了镇国公府的马车。
最主要的,是她想亲自问顾菀一句话:“你最近可有想起肃王殿下?”
顾菀闻言笑容如常,视线却不自然地偏了些。
她很喜欢那股子淡淡的、不知何来的苦香。上回在皇宫中又隐约闻见后,近日更是偶有想起,颇为怀念。
也就不可避免的,想起那一柄招摇贵气的折扇,念及日下铮铮作响的箭羽。
再由这些,想到那位意气鲜活的肃王。
“你怎么忽然这样问?”顾菀不动声色将问题抛回给张瑛。
张瑛却是紧张兮兮的模样:“我怕你被肃王的面容迷惑,一见倾心,非要嫁给他不可——从前可就有闺秀这样呢,因肃王帮忙捡了个钱袋,一看见肃王的脸,就羞得面红耳赤。”
顾菀垂了垂眼帘。
俊面招桃花,肃王倒是不虚此言。
她捏了捏帕子,半晌后还是问道:“那后来怎样了呢?”
“一见倾心,自然要紧跟着肃王殿下了。”张瑛道:“可肃王整日里打马游街,不是和三五好友去万意楼饮酒,就是四处赏花玩乐,那闺秀跟了不到三天,就自己退了。”
且不说闺秀生来体质较弱,受不了这几日的来回奔波,只看着心上人耽于玩乐,半点都不照顾自己,就足以让那闺秀伤心了。
“你可不许重蹈覆辙。”张瑛握着顾菀的手,头一回像老妈子似的,对着顾菀千叮咛万嘱咐。
顾菀轻点着头应下,脑中却不由自主闪过谢锦安的模样。
——眼若桃花,目似明星,一双剑眉入鬓,略薄的唇总是勾着几分嬉笑。
又因着颀长俊秀的身姿带出天生的贵气,并不叫人觉着吊儿郎当。
那日在安乐伯府,即便是耳尖浅红、鬓发微蜷的微醺模样,肃王仍是不掩潇洒少年郎的模样。
只看上去乖了些。
微风吹起轻薄的马车帘子,拂过顾菀面上。
将她耳边的发丝吹得微微一荡。
顾菀便想起自己原本的目标:登高位、掌高权。
再如今又生出了老亲王之事,这目标就更确定了些——要彻底摆脱老亲王的纠缠觊觎,最永绝后患的法子,就是嫁予皇室宗亲或亲贵大臣之子。即便老亲王要强娶,也要掂量掂量。
肃王,谢锦安。
无端端地,顾菀将这五个字在心中轻轻咀嚼。
直到张瑛唤她,她才回过神来。
“大不了回头我给你介绍介绍别的公子,可不能迷上肃王。”张瑛还在不住地念叨。
顾菀敛了心神,视线更偏了些。
她捏紧了帕子,轻声“嗯”了一句。
而后又极快地垂下眼帘,好似心虚一般。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二合一)
◎(文案剧情1)顾菀一头撞进了一个怀抱◎
永福公主的新园名唤“瑶池园”, 寓以媲美仙女所住的瑶池之意。
为此,永福公主广罗天下能工巧匠,又朝着帝后撒娇, 从国库中拿了许多积年珍宝装点,才最终建成。
瑶池园占地并不大,但地势较高,院宇重重叠叠, 从小山丘顶到山丘脚下,都燃着点点灯火,晕染成一连片的光亮,竟似明黄的雾气,将整座园子笼罩在其中。
倒是真有几分“瑶池仙境”的味道。
不过不是仙气飘飘的瑶池, 而是富贵奢华的瑶池。
因着山脚不便停车, 永福公主特意开了两侧的正门。
稍矮的东边专给女宾,西边则是男宾来往上下的地方。
女宾由永福公主带往天宫小筑,男宾被驸马邀向桃源广台。
张瑛见此倒很是开心:“这下可好,省得我母亲当场就拉着我看哪一家的儿郎。”
顾菀出了车厢, 下意识地先扫了一周,随后才对自己的举动感到奇怪。
她也没熟人,是在找什么呢?
正思索着,就见老夫人、蓝氏和顾莲从前头宽敞的马车上下来。
顾菀推了张瑛去寻安乐伯夫人, 随后就面带浅笑迎了上去。
“祖母、母亲、姐姐。”她一一唤来,随后面带向往地望向那富贵瑶池:“咱们什么时候进去?”
蓝氏和顾莲心中同时瞧不起道:真是从小在庄子里长的庶女, 当真见识鄙陋。
至于她们自己刚下车时, 也被眼前的华光迷晕, 则是下意识遗忘。
“要等公主安排呢。”蓝氏此时对顾菀格外的有耐心, 做足了好母亲的姿态, 解释道:“公主是皇家金枝,这次举办的也不是家宴,而是游园宴,要和节日里的入宫宴会一样,按着品阶入场。”
至于品阶相同的世家,则要按照资历和朝中的地位来排序了。
眼瞧着镇国公府被排在了安乐伯府、长宁侯府、鲁国公府等几家的后面,蓝氏心中愤愤不平:这几家论起资历,哪一个比镇国公府久?不过是有了个好姻亲,互相帮衬着,有了实差罢了。
再回首一看,自己的娘家永安侯府更是拍到了末尾,蓝氏当场就要把持不住,泄露几分不满。
还是顾莲及时握住了蓝氏的手。
她看着距离自己颇远的蓝晶儿,露出一个极轻微的笑:“母亲,游园宴两个时辰后就过去了。”
只要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过后,她们镇国公府,就不会处在这样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了。
想到这点,蓝氏稳住心神,点了点头。
她回头看了眼顾菀,内心又忍不住澎湃起来,浑然忘了方才唾弃旁人靠着姻亲的模样,美滋滋想道:
一个庶女,换来满门荣华,当真是一笔十分值当的生意。
顾菀敏锐地捕捉到了,从蓝氏眼中泄出来的一点热切。
她略略挑眉,下意识地摸了摸耳后的一根银簪。
这根银簪很普通,模样普通,也没有镶嵌什么上好的宝石珍珠。琉璃今早给她簪上的时候,还有些不解。
这银簪的确一般,但胜在小巧,簪头也十分锋利,很适合应付一些突发情况。
譬如现在,蓝氏和顾莲一肚子坏水,却不知要往什么地方使。
等到入园后,众人更觉园中奢靡瑰丽,连路边照明的落地高灯,都是紫檀木做的。
虽然是库中的边角料,可也让人心惊。
顾莲嗅了嗅鼻子,低声惊道:“这里头的香灌蜡烛,用的是凤涎香。”
凤涎香是皇后可用,足见李皇后有多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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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自己唯一的女儿。
顾菀也略显惊异,抬眼一瞧,大部分人都面露艳羡的神色。
天家雍容,当真是泼天的富贵。
永福公主就踏着这一路若有若无的凤涎香而来。
“诸位久等了。”公主嗓音偏柔和,语气却透露出十足十的傲气:“我引诸位去天宫小筑落座。”
四周此起彼伏地响起谢恩声、恭维声。
永福公主得意一笑,摇晃着满头珠翠领路。
等到落座时,靖北王妃身边的常嬷嬷便来请顾菀前去。
“王妃与公主说过了,给您添了一个座呢。”常嬷嬷笑得像对自己孩子。
顾菀回身看了一眼老夫人。
老夫人慈爱点头:“王妃这样看重你,你便快些去罢,莫要辜负王妃。”
桌上的旁人皆是又惊异又妒忌,蓝氏母女则更多了一层计划被打破的惊慌。
——老亲王说,只要她们乖乖坐着,到时候配合永福公主的人就行。
可如今顾菀去了靖北王妃那一桌,永福公主安排的人未曾反应过来怎办?
顾莲咬了咬牙:“我等会儿去趟厕房。”也趁机看看能不能联系上老亲王,实在不行,直接去找永福公主。
蓝氏紧了紧自己交握的双手,只觉得自己的心突突地跳。
她回首凝视顾菀远去的身影。
——依旧和那一晚在书房所见一样,是纤袅的,是芊薄的,唯一具有攻击性的,是那偏明艳妩媚的容貌。
只要轻轻一握,就能将那美丽掷在泥地之上。
会成功的。
她的莲儿,会成为太子妃,会成为未来的皇后。
蓝氏在心中暗暗念道。
靖北王妃那一桌,坐了许多的宗室女子,皆是有封号有封位的,最高的莫过于柔安公主。
在靖北王妃的介绍下,顾菀依次恭敬温顺地见了礼,面上是甜软亲人却带着一点谨怯的笑容。
一桌人表面上都极平和的打了招呼,至多在顾菀妩媚姣丽的面上多停顿片刻,心里则各有不同的计较。
有人淡然漠视,有人眼含轻视,有的人则较为热情,将顾菀视作和靖北王妃打好交道的中间物。
当接过柔安公主递来的酒盏时,顾菀稍稍愣了片刻,随后就含着适当的笑道了谢。
“顾二小姐客气了。”莫约是因为生母位分不高、又未曾定亲的缘故,柔安公主不似永福公主那样傲气,而是温温柔柔的,十分和气:“我看顾二小姐十分投缘,想结识一番,不知顾二小姐肯不肯?”
这话旁人说来总有一股冠冕堂皇的意味,但柔安公主眼神真诚,让顾菀先信了四五分。
康阳郡主也示意顾菀,柔安公主是个可以结交之人。
靖北王妃就在一旁,面带浅笑望着年轻姑娘们聊起天来。
她让顾菀来陪她聊天,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还是要让顾菀自己去结识些朋友,多拓展些人脉。
她就在旁边当个引路人,也顺便把把关——若她和康阳一刻不落的带着,恐或有人是奔着靖北王府的名头来的,而非真心对待顾菀。
聊了不多时,永福公主就携着酒杯前来。
“诸位觉得如何?”她唇角含笑,高昂着头走近,似在漫不经心地问询,却又将眼睛紧紧盯着众人。
离得近了,顾菀才发觉,永福公主的面容格外容光焕发,面颊上泛着有些不正常的红润,眼中含着几分满足,满头的钗环略有松动,坠着晃晃的流苏。
靖北王妃是一桌中身份最高的那位,自然率先起身应酬:“公主这瑶池园,实在是让我等大开眼界。”
康阳郡主含笑接口,盛赞这场游园宴上的佳肴美馔。
二人的笑容与面对顾菀时不同,眼角眉梢的弧度都是如出一辙的热情欢喜。
却像被笑面人附了身,有着暗藏在底面的客气。
康郡王妃亦是不甘示弱地站起:“旁人都看到瑶池园美轮美奂、丹楹刻桷,我却只看见了公主的仙姿玉容,又和驸马金童玉女、天生一对,当真是旁人难极。”
这话一说出口,桌上就稍微静了一下。
康郡王妃和靖北王妃一样,都是久久不入京城,刚刚才从封地进京的。
唯一不同的,便是康郡王妃没有个久在京城的女儿,康郡王又是个没有势力的郡王,对于京城中的形式是不那么清晰的。
她不知道,永福公主的驸马,是鲁国公世子,与永福公主貌合神离惯了,只有表面上还维持着和平罢了。
许是见了公主方才和世子走在一块儿,康郡王妃才有这一说。
况且说起美貌……康郡王妃是没看见同桌上的顾二小姐吗?
永福公主微微一笑,并没有开口说话,眼风扫过顾菀过后,只是静静地看着康郡王妃。
康郡王妃尚且端着酒杯,笑意僵在面上,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是永福公主身边的贴身女官笑语了一句:“康郡王妃真是善言,这一句话,让咱们公主都高兴得来不及反应了。”
“康郡王妃谬赞了。”永福公主终于开了口,尾音带着漫不经心的傲气和敷衍,连酒杯都没举起:“坐吧。”
看着康郡王妃诺诺坐下,永福公主将目光落在了柔安公主身上,莫名地轻笑一声:“柔安。”
这语气更加随意,竟不像是唤妹妹,倒像是唤奴婢。
方才还和顾菀柔声说话的柔安公主轻轻一颤,举起酒杯道了贺词。
虽略有结巴停顿,但可以听出是精心准备后的贺词。
永福公主像被取悦了一样,轻轻碰了下柔安的酒杯:“真是难为柔安的女先生了,写出这些来——上回在母后面前,你还说要为我抄经祈福来着。”
“是,能为长姐抄经祈福,是我的荣幸。”柔安的手微抖,小小的酒盏几乎要包不住里面的琼浆:“莫约到后天,我便能送给长姐了。”
“那便快些罢,公主府的佛堂有了,这瑶池园的佛堂还空着呢。”永福公主轻飘飘撂下一句话,就从柔安公主身边掠过。
柔安公主深深地松了口气。
顾菀在旁略略皱起眉头,明白了柔安公主如此和气的原因。
她对柔安公主颇有好感和共同话题,却暂且无法做些什么帮忙,只能伸手握了握柔安公主的手腕。
柔安公主惊讶了一瞬,而后看了看正接受另一位县主称赞的永福公主,低声对顾菀道:“谢谢顾小姐……长姐就是这样的脾性,吃软不吃硬,你顺着她的话应下便好。”
顾菀未曾多言,只更握紧了柔安公主的手腕,想传达一分温暖。
虽身份不同,但她与柔安公主的处境拥有相似之处。
唯一不同的,就是柔安长成了一朵安静的小花,而她生作了暗藏着尖刺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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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五六个人,便到顾菀起身。
她对上靖北王妃让她安心的眼神,开始打起腹稿来。
——既不能显得敷衍了事,又不能过于平白,更不能越过前头的一众王妃县主们。
“哎——”靖北王妃的一声低呼,打断了顾菀的心虚。
她急急抬眼,便看见靖北王妃双手捂着腹部,面色隐隐透露出几分青白,额角也显露出几分汗意。
“王妃,您怎么了,可是腹痛?”顾菀先为靖北王妃递上了一盏热茶。
康阳郡主旋即担忧问道:“母亲,你中午是不是又背着我多吃了一碗冰碗子?”
靖北王妃不敢和女儿对视,只对顾菀微微颔首,饮下了那一盏热茶。但神色舒缓不过片刻,就又凝固:“恐怕我要去后头歇息片刻,宝儿……”你留下陪着顾小姐。
后头的话还未曾说出去,原来在大圆桌另一端的永福公主就走了过来,神情带着急切:“王妃可是不适?快,章女官,带着王妃和郡主下去歇息。”
不知为何,顾菀从永福公主的动作中看见了几分不慌不忙,似乎早有预料。
靖北王妃正要开口,就觉腹部又传来比上次更加猛烈的疼痛,一时间“哎呦”出声,不能动弹。
康阳郡主和顾菀同时起身,要搀扶靖北王妃下去歇息。
永福公主身边年岁颇大的章女官,在此刻身形格外灵活,几乎一个窜身,就扶到了靖北王妃的右手边,也将顾菀给无声地挤在了一边。
顾菀眉眼一挑,也不纠结,转身想走到康阳郡主身边。
单独留在这各怀心思的圆桌上,可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情。
虽有一个柔安公主,但才初次相识,人家也不容易,不便去麻烦寻求照顾。
却是被永福公主拦住了去路:“欸,你就是那顾二小姐么?”
她用不算善意的目光好奇打量顾菀,半晌后高高挑起用螺子黛细细描绘过的眉,哼笑道:“已经要轮到顾二小姐了,莫不是顾二小姐对本公主心存不敬,或是觉着本公主的瑶池园不过尔尔,不值得顾二小姐一句评价罢?”
被永福公主直接掠过的两位县君默默低下了头,不曾说话。
那头章女官脚步极快,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已经扶着靖北王妃走了七八步。
领会了靖北王妃意思的康阳郡主则稍稍落后,不放心地回首看着顾菀。
永福公主见状低低哼了一声,又要对着康阳郡主开口。
太后对康阳郡主关爱有加,对她却是不够满意,母后也让她时时谦让康阳,她早就瞧着康阳郡主不爽。
顾菀朝着康阳郡主悄然眨了眨眼,随后收回目光,向永福公主含笑行了一礼:“公主误会了——我是沉醉在这瑶池园中的美景,又是生平第一回 品味这样的珍馐,一时激动不已,都恍惚不在人间了。”
她眼睫微颤,羞怯不失恭敬的笑容中带着诚惶诚恐,还有几分迷茫无措——恍惚真的才从仙境美景中清醒过来,也是真因为面对这些从未见过的山珍海味而惶然。
众人都不免联想起顾菀的身世。
……一个在生长在庄子上的庶女,这样的反应也实属正常,没在永福公主面前怯场,已然是很好了。
难怪顾菀能得到康阳郡主和靖北王妃两人的青睐。
盯着康阳郡主回首远去,永福公主就看向顾菀,言辞间比方才多了几分莫名收了几分傲气和漫不经心。
“既如此,顾二小姐便饮了这一杯酒。”她让贴身宫女接过顾菀手中拿着的酒杯,转而让另一位贴身宫女呈上一盏更为精致、雕刻着朱雀的白玉酒盏。
永福公主亲自动手,挽起袖子,给顾菀满上了一盏酒。
不是从桌子上拿起的酒壶,而是永福公主随身带着的一个酒壶,专给永福公主倒酒的。
康郡王妃伸长了脖子,看清了那酒液,惊异道:“居然是……桃源浆。”
桃源浆,在酿酒时加入上好的贡桃、刚刚绽放的的桃花花瓣和清晨桃花竹叶上的露水,为酒浆增添醇厚与果香滋味。
又掺入少许的前朝珍酒,在甘甜浓香外更添了一分辛辣,避免了如果子露一样的纯甜。
饮下之后,只觉唇齿飘香,如同置身桃花源,故名“桃源浆”。
之所以少见,只因那加入的一点前朝珍酒。
珍酒秘方失传,即便是圣上的私库中,也不过只剩下两个巴掌不到的数目。
宫中的皇子公主,也就只有太子和永福公主被赏赐过。
康郡王是前年圣上四十大寿,念及是和老亲王一辈的老宗亲了,又爱喝酒,就赏了半坛子。康郡王妃就分到了一小杯,却至今难忘这滋味。
一时惊讶之下,康郡王妃的声音就难免大了些。
不光她们桌,连旁边两桌都投来羡慕的目光。
到底是嫡长女,即便性子有些跋扈,圣上还是疼爱的。
这是她们共同的心声。
而后又用相同的目光看向顾菀:一个中流国公府的庶女,瞧着也不是极胆大聪明的,还有着极容易让人心生妒忌的美貌,竟也有如此际遇,当真是……人各有命。
顾菀并不如她们想象中那样感到受宠若惊,反而如坠深井。
她自小便知,这世上除了亲生母亲,再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她好。
老夫人的好是她精心孝顺来的,张瑛是性子直爽又和她趣味相投,靖北王妃母女是她冒险得到的机缘。而才刚交好的柔安公主,亦不能免去靖北王妃的一点缘故。
永福公主却是莫名的、将自己喜欢的酒浆分给了顾菀。
连方才说话的语气,都平和了不少。
对于娇纵嚣张惯了的永福公主来说,这便是一种“好”了。
这不是一种示好,更不是讨好。
反而是有点带着施舍性质的补偿。
像是被宠坏的小孩子捉了只漂亮的蝴蝶,想要在掌中肆意地拉扯玩闹,看着蝴蝶的翅膀被扯下,纤细的触须绝望地颤抖,小孩知道这样不好,于是生出一点点怜悯和愧疚,提前施舍了一点自己最爱喝的蜂蜜水给蝴蝶,当作补偿。
——不能喝这杯酒。
顾菀在心里直觉道。
她先扬起眉梢,露出一个万分惊喜、不可置信的模样,转而又轻轻弯起眉尖,面上流出浓浓的感激涕零之色:“能得公主赏识,是臣女毕生修来的福分,只是这桃源浆实在难得,又是圣上御赐给公主的,臣女……”
永福公主听到最后,才感觉出顾菀是要拒绝的意思。
公主就皱起了眉头:听皇叔公的形容,分明是这位顾菀小姐对他投怀送抱,恨不得当即就爬上他的床,只碍于女子的矜持,故而才拖到现在。皇叔公就想主动“帮一帮”未来的宠妾,用上好的药,帮顾二小姐摆脱矜持,也能满足他的趣味。
她记得,皇叔公当时摸着胡子道:“药我给你,接到人我就回自己府上,绝不脏了你新建的园子。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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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你要的东西,和你要本王保守的秘密,本王统统都会做到——永福,你只要保证顾二小姐喝了这杯酒,再带到我面前就是。”
末了,那张久浸在红帐中的苍老面容嘿嘿一笑:“永福,没想到你和本亲王竟然是同道中人。”
永福公主回忆起这些,不由得一阵恶寒。
再瞧瞧面前的顾菀,心中有了一根头发丝般的犹豫:顾二小姐的性子,这样良善恭顺,怎么看都会是有胆子剑走偏锋,去勾.引老亲王的模样。
可既然收了东西,她便要做好答应了老亲王的事情。
横竖没有她,皇叔公都会想方设法得了看中的女子,那还不如她用举手之劳,换得想要的东西。
“本公主既然赏赐了你,你便喝吧。”永福公主干脆地打断了顾菀那一番漂亮的婉拒话,抬着下巴哼道。
站在顾菀身侧的宫女低声接道:“公主从小长到现在,只被圣上拒绝过两次——你明白了么,顾二小姐?”
这是要强逼着顾菀喝下这杯酒。
围着的众人不曾听到宫女暗含威胁的话语,都不解地望着顾菀,不明白这样的殊荣,为何要百般犹豫推辞。
莫不是见得了贵人赏识,从得体玲珑变作自鸣得意,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目光落在顾菀身上,就似一道道无声的催促。
顾菀甚至能猜测出来,从她右后方传来的、两道格外炽热的目光,就来自蓝氏和顾莲。
她们在满怀期盼与恶意的等待着。
顾菀心中一突,忽然明白了什么。
难怪上回头次遇见老亲王,她便觉得怪怪的。
顾萱曾偷去的练字宣纸,老亲王猥劣语气中暗含的熟稔寒暄……
几乎不曾细想,在永福公主愈来愈沉的目光中,顾菀仰起纤细白嫩的颈脖,一口气便干了这一小杯酒。
的确是浓醇不失清爽,桃花的淡香和香甜的蜜桃味道中带着一分陈年老酒的沉蕴。
用帕子轻轻抹了抹唇角,顾菀垂了眼,不好意思地行礼道谢:“多谢公主赏赐。这酒实在美味,臣女一个不慎,就变作猪八戒吃人参果了。”
周围传来几声轻笑,有善意的,也有不屑的。
永福公主看到顾菀老老实实地喝完了酒,心下放了大半。
再见顾菀露出的那双红痣,似眼瞳灼灼闪着光,她就目光略有闪躲,亲自扶起了顾菀:“不过一杯酒罢了,本公主等会儿叫人给你装一小壶回去就是。”
顾菀觉得周遭注视自己的目光,变得更重了些,还多了些探究。
她顿了顿,暂且没感觉自己有什么不适,就行了一礼,转身回到席上。
永福公主不再与顾菀多话,而是转身去了下一席。
席间多是诰命夫人,贺词均是凝练又不失诚意,起起坐坐似泛着香味的波涛。
柔安公主对顾菀轻声道:“你别介意,长姐就是有一出想一出,还必须要做到。方才非要让你喝酒,估计就是一时兴起,不是特意针对你的。”
“永福公主恩赏,我很高兴。”顾菀略颔了颔首,转而对柔安公主含笑道了这一句。
“等永福公主敬完这桌的酒,是不是就要去游园了。”顾菀状似期待地问了一句。
游园宴,游园宴,除了宴席,游园也是一大亮点。
想来永福公主对瑶池园的夜景格外得意,特意安排了长达两个时辰的游园。
“不错。”柔安公主四下一望,回答道:“剩下的宾客,长姐应当不会去敬酒了。”
因为身份不够高,还配不上。
顾菀眼珠转了转,开始计算时间。
等到还剩两位夫人的时候,正巧永福公主背对着顾菀。而几乎所有人,都容色微醺,与同桌把酒言欢。
没人再刻意注视顾菀。
她与柔安公主道了一声,就起身离席,迅速地脱离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宴会中心,来到了宴会边缘。
“请问,要去如厕该往哪儿走?”顾菀拉住一个年纪偏小的丫鬟,轻声问道。
如今距离她喝下那杯酒,已然过了半炷香的时间。
时间并不久,且她如今尚未有反应,去厕房催吐,还能挽回。
丫鬟见她是客人,赶忙露出笑容,带着顾菀走向园中最近的厕房。
刚随着丫鬟走了没有一段路,顾菀便感觉自己有些不对劲。
适才喝下的桃源浆落在腹中,纵然甘美,也是微凉的。
为了压住那几分凉意,也为了冲淡那酒液中可能存在的东西,顾菀一气儿喝了两盏热茶,将腹中暖成温温的。
此刻那股子暖意,却像被浇上了一壶烈酒,蔓生出一点炽热。
像冬日取暖的炭盆里,跳跃着蹦出来的火星籽,落在棉毯上,顷刻就燃起腾腾烈火。
从顾菀的腰腹处开始蔓延,火一般的灼烫,迅速席卷到顾菀的胸腔。
最后再向着四肢心尖缓缓流动。
要一点点,将顾菀从内而外的燃烧。
顾菀眼皮轻跳,在这一刹那明白了,这酒到底是哪儿不对劲了。
她来不及唾骂老亲王蓝氏一干人等,先将那银簪拔下,握在手中。
锋利的簪头抵住顾菀的掌心,隐隐带出几分刺痛。
那股热流也微微停顿了一下。
顾菀咬牙,纤秀的指尖触到簪子,将它一点点推进掌中肉里。
刺痛也转化为入肉的锥痛。
却是如今能唯一保持清醒的最好办法。
所幸,永福公主并没有将厕房建造得离天宫小筑很远。
只是为了美观,位置较隐蔽,被遮掩在重重叠叠的密灌木中。
丫鬟带到后,就回身行礼:“这位小姐,已经到了,可要奴婢在这儿等您?”
她抬起头,却不由得怔愣在原地。
厕房前是有两盏落地高灯的,偏白的灯烛还晕着凤涎香的淡香。
亮眼却朦胧的烛光下,完完整整照出了一张美人面,美得不像凡人。
许是走累了,美人面上漾着桃花一样的粉色,连瓷玉般的颈脖都攀上淡淡的粉,变得像水蜜桃一般柔软。
纵然面色娇媚,那双明眸却闪着泛冷的光,与将露未露的殷红妖痣形成极鲜明的对比。
是妩媚动人的妖精,也是心怀冷冽的权者。
给予丫鬟极强烈的、美的冲突。
亦足以让每个过目者迷醉。
顾菀长长地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平自己的声音:“不必,我记得回去的路,你先回去吧,多谢带路了。”
只这简单的一句话,就让方才那热流卷土重来。
不过片刻的压制,就足以让其恢复气力,气势汹汹地压过顾菀的四肢百骸。
似一池温热滚烫的温泉水,挟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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