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林知雀的心情才缓和一些,心道此人还算有点良心,不至于让她太难堪。
尽管有着男女大防,但眼下情况特殊,搭把手无甚要紧。
她轻咳一声,极力调整着表情,小脑瓜飞速转着,眨眼间想好要说的话。
片刻后,她整理好衣襟,矜持地伸出纤柔的手。
却只碰到一片空气。
林知雀惊诧且困惑地转身,这才发现裴言渊根本没想扶她,而是伸手端起剩下的半碟腊肉。
他也不吃,只是深深凝视着,剑眉微微一动,眸光愈发深沉。
这这这......人就在面前,扶起来再管饭菜的事儿,不行吗?
林知雀的手还停滞在半空中,尴尬至极地收回去,羞恼得咬牙切齿。
脸颊因此更烫了,她感觉整个脑袋都昏沉沉的,仿佛蒸笼上的包子,恨不得能冒出蒸汽。
她死死盯着裴言渊,咬着红润唇瓣,眉心微微蹙起。
怎么这人看腊肉都这么深情,还闻了好几下?
难道没见过吗?还是没吃过?
思及裴言渊的处境,林知雀怔了一下,眸光柔和起来。
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
这让她想起来,送饭的初心除了想在裴言昭那儿表现一下之外,还包括真心想帮助这个家伙。
毕竟他们同病相怜,都在这世间无依无靠。
想到这些,林知雀的气消了大半,抱着膝盖端详着裴言渊。
他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手背上可见青筋,掌心有着薄茧。
不似裴言昭,养尊处优,只需执笔弄墨,那双手保养得比女子还好。
林知雀沉静下来,眸光渐渐清澈,眨巴着眼睛不说话。
听闻裴言渊向来如此淡漠,他们素不相识,今日也不算太过分吧。
罢了,原谅你了。
然而,裴言渊眼里只有这碟异样的腊肉,并没在意少女精彩绝伦的脸色,更不知她山路十八弯的心思。
他一闻就发觉,看似是美味佳肴,实则隐约泛着酸苦。
只不过,扑鼻的肉香和佐料味儿将其掩盖罢了。
这味道他并不陌生,
裴言昭视他为死敌,多次想取他性命却皆未成功,于是想出这种以退为进的办法。
此种药物不致命,偶尔误食也无妨,连银针也无法鉴别。
可若是放入饮食之中,日复一日,会使人消瘦憔悴,油尽灯枯。
他头几次就察觉了,未免麻烦,陪着他哥哥演戏而已。
所以今日送饭,他并不意外,偶有一日换人了,也算不得奇怪。
但是......这姑娘为何打翻了?
当真是无心之失,还是另有意图?
如果是后者,那她又是谁呢?如何想出这种巧妙的法子?
电光火石间,无数的揣测与怀疑,依次在裴言渊脑海中闪过。
他始终得不到确切的答案,抬眸凝视着少女的脸庞,试图从中找出蛛丝马迹。
林知雀正沉浸在思绪中,忽而一抬头,就看见裴言渊晦暗压迫的眸光,疑惑地缩起了肩膀。
这是何意?该不会因为一碟腊肉,这人记恨上她了吧?
何至于此啊!实在不行,她下次赔给他好了嘛。
不过说到底,此事是她先做的不好,这家伙又没良心。
为了息事宁人,她先道歉倒也不是不可以。
“故意的?”
“对、对......”
林知雀一开口有些磕巴,一句“对不住”还没说完,就冷不防被裴言渊的问题打断。
还恰好是一问一答,极其引人误会!
她再次急得头昏脑胀,不知哪来的力气,“蹭”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来,立马改了口,大声道:
“不对”
喊完这句话,林知雀才稍稍舒坦些,方才的怜悯被气愤覆盖,最终消失殆尽。
这人怎么这样想她,简直是岂有此理!
她辛辛苦苦从小厨房过来,好心给他送吃食,为的就是故意打翻?
有必要吗?极其没有必要!
她双手环在身前,挺直了小身板,气呼呼地俯视着裴言渊,目光尽量凶狠一些。
原来居高临下看人,是自带气场的,她算是体会到了。
可她并不能体会太久。
裴言渊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她才堪堪到他胸膛,任由他俯视发顶。
分明一句话没说,她已经败下阵来。
林知雀攥紧了拳头,别过脸不想说话。
“不是故意的,那你脸红什么?”
裴言渊低头看她,语气冷静得听不出一丝情绪。
虽然只是个问句,却早已有了答案。
甚至颇有信心地,挑出她的差错。
林知雀无语凝噎,愤恨地仰头瞥他一眼,双手不禁托着发烫的脸颊,祈祷快些冷下来。
这哪能怪她,谁能既窘迫又生气的时候,还像这家伙一样毫无反应?
这鬼地方,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我才不是脸红!”
林知雀赌气般丢下这句话,转头向门口跑去。
她坐太久,腿脚不利索,背影跌跌撞撞。
走上台阶时,险些再次被青苔滑倒,使劲踩了几脚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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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言渊负手而立,脊梁如竹节般挺拔,神色依然淡淡的,目送她走远。
守在门口的嘉树关好门,蹲下身闻了闻腊肉,低声道:
“公子,跟从前一样,还是下药了。”
裴言渊颔首,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眼前浮现少女的身影,沉吟道:
“一样,也不太一样。”
“公子觉得,那姑娘定是存心的?”嘉树问道。
裴言渊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他所言。
出了这种意料之外的状况,大抵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他哥哥愚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换了这么个毛手毛脚的姑娘做事。
要么,这姑娘刻意为之,还有别的打算。
从裴言昭对他的种种迫害来看,很显然是后者。
“公子,属下瞧着,那姑娘不像是心机深沉之人,兴许只是动了恻隐之心呢?”
嘉树仔细回忆着,试探着出声道。
“好端端的,她动什么恻隐之心?”
裴言渊觉得有些可笑。
“大概是......爱慕公子您吧。”
嘉树想起那姑娘红得滴血的脸颊,还有目不转睛看着他家公子的目光,除此之外再想不到别的可能了。
他愈发笃定这个猜测,嘴上依然道:
“属下愚钝,公子莫要当真。”
裴言渊冷冷看他一眼,“嗯”了一声,不当真地思忖这个答案的合理性。
他的生母姿容绝佳,否则也不会被老侯爷看上,强要了做妾。
尽管多年前,阿娘被他们害死,他却长得与她很像。
这些年,他虽收敛锋芒,蛰居废院,仍然会有侍女或小姐们向他示好。
她们大多涉世未深,天真无邪,正如今日那少女一样。
但他还是觉得,哥哥派来的人,因为动了恻隐之心而故意为之,这件事十分不可靠。
他不至于和裴言昭一样自大愚蠢。
嘉树在一旁察言观色,捕捉到裴言渊的犹豫,不禁扬起嘴角,笑道:
“公子不必急着下定论,这姑娘来过一回,定会来第二回。”
裴言渊扶着额角,踱步回了屋内。
倏忽间,他想起少女离去时,再次被苔藓绊到的模样,无奈摇头。
他倒是有些想知道,下回她会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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