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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回国公府的一路格外安静, 方云蕊不知道外面那些人怎么样了,不知道女学那些女孩子们怎么样了,不敢多问, 只能静悄悄地坐着,大气也不敢喘, 仿佛是她自己做错了事。
楚玥则是因为累了, 上车之后没多久倒头便睡。
马车内静得方云蕊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她表面上平静下来,可内心却翻江倒海,今日发生的种种, 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
天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黑的, 印象还在黄昏, 她和楚玥藏在花树丛中躲躲藏藏,他们从那条民巷里一点点摸索过来, 她亲眼看见凌寻杀人, 血流了一地
不知不觉中就过了很久,等门打开,她看见楚岚身上笼罩的月光时, 才突然反应过来,天都已经黑了, 原来都已经这么晚了。
方云蕊今日吓得不轻, 可这段经历,实话说,她并不后悔经历一遭。
今时今日,她才无比清晰地认知到, 自己和楚岚之前有多么大的差别啊,岂止是一个身份的差别而已。
她生如蜉蝣, 楚岚却像是一株参天大树,危难来临之时,她只能被抹杀、只能等着别人来救她,而楚岚却是可以在这场风波中搅弄风云之人。
天差地别,楚家的人就是不一样的,那些宫里的事,上到圣人娘娘,下到皇子夺嫡,凌寻不过提了一句,楚玥便立马反应过来了,唯独她听得云里雾里,连谁是谁都没有对上号。
她之前居然还妄想着,自己能凭借那淡薄如云雾的情爱,和楚岚在一起。
绝无可能的,这样的想法太可笑了。
方云蕊今日才知道当初的自己有多么可笑。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一直郁结于心口的种种心绪也就此放下了,散了个干干净净。
爱也好,恨也好,她完全不必对楚岚生出多余的感情来,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楚岚看到的天地,和她看到的天地,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方云蕊释然了,利用她也好,没有利用她也罢,当初楚岚究竟知不知道是冯氏害她也都已经不重要了,她是多么渺小的一只蜉蝣啊,她在这偌大的京城,的的确确蒙受了楚岚的照顾恩泽,不该再肖想其他。
一个时辰的车程而已,方云蕊好像把自己这辈子都想明白了,她终于是放下了,彻彻底底地放下了。
果然,方云蕊还为自己的成长沾沾自喜着,人在经历了大风大浪之后,眼界就是会突然不一样了。
马车终于停了,楚岚让梅雪堂过来接人,接到女儿的时候三夫人柳氏一下子就哭了出来,抱着楚玥呜咽:“儿啊,今日可吓死为娘了!”
楚玥刚刚睡醒,懵然地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而后又跳下车来当着柳氏的面转了几圈。
“瞧!我一点儿事也没有!”
柳氏本是哭着,看到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又被气笑了,转过身来又看了方云蕊一眼,道:“不早了,今儿你定也累了,早早去歇着吧,别忘了明儿一早过去给老爷子请安,老爷子也担心了一晚上呢,听见楚岚接着你们了,才睡下。”
说罢,柳氏又看向楚岚,动了动嘴唇。
楚岚知道她要说什么,只道:“三婶不必言谢,接回妹妹们,是晚辈应当做的。”
柳氏点了点头,她与这个子侄从没说过一句话,从前一直觉得他冷冰冰的,又是冯氏的儿子,一直都远远避着,可今日,她突然对楚岚生出些好感来,虽未说出口,但也感激地看了楚岚一眼,领着女儿回去了。
梅雪堂落定了,从梅雪堂穿堂过去,一直走到铃兰阁那边,大约需要两刻多的时间,方云蕊辞别了三夫人,转身看向楚岚。
楚岚因她这道目光微微一颤,他今日一直悬着的心,好像到此刻也没有放下,从马车上一路过来,到现在,找人的时候尚不觉得,坐在马车上时他才发觉,自己的指尖一直在发颤。
一路上他都没有跟她说一句话,便是怕被她发现自己或许连声音都在发颤。
女学死了三个学生,都是企图外逃时被一刀结果了性命,其中一个还被拦腰斩断,死状残忍。
他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脑子都懵然了一瞬,心思神志都未全然恢复过来,人却已经在召集找人了。
踏进书院的那一刻,他惊觉自己竟是在害怕,怕国公府那个十分活泼跳脱的小妹没了,更怕那个总是低着头、怯懦性子的,被人斩断在刀下。
来的一路上,楚岚心头无数次掠过大年初二那日,街市灯花如昼,小姑娘穿着一身白雪红梅的新衣,乃是笔墨难着的人间绝色,她用自己那双明亮得能说话的眼睛望着他,对他说想和他做夫妻。
楚岚不止一次地开始回想,自己当时为何没有应下她?若应了,她不必再去这无关紧要的女学,不会再遇上这些杂乱的事。
费尽心思得一个那样的玉牌,她就能那样欢喜。
若他当时应了呢?
她会不会更加欢喜。
头顶圆月如盘,清辉落下洒在她如月静美的面庞上,楚岚动了动指尖,想伸出手去牵住她,却见她对着自己福身一拜。
“多谢长兄搭救之恩,云蕊此生没齿难忘。”方云蕊道了声谢,楚岚已是不止一次地救过她了,的确值得一谢的。
这一个举动中,楚岚察觉到了她的疏远。
“你没别的话同我说?”楚岚问她,心底里,他竟有些隐隐期盼着,她能不能再问他一次当日那个问题?
方云蕊不知道楚岚这是什么意思,她仔细想着,突然想起来什么,飞快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摸到那玉牌还在呢,顿时松了口气。
“明日,长兄能请赵大哥过来吗?”方云蕊问。
楚岚听她提到赵怀峥,凉声反问一句:“这般急切?”
“当初说好的,我从书院出来就定下婚约的。”方云蕊道,虽然是有些急切了,但也只是定下婚约而已,并无不可的。
楚岚忽然觉得心口发堵,年初她还想嫁给自己呢,转眼才三个月,她就又想嫁给赵怀峥了?她嘴里可曾有一句真话不曾?
“你是当真想嫁赵怀峥?”楚岚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如此简单的一个问题,他总想确认再确认。
方云蕊觉得楚岚问这个怪没意思的。
“我想与不想,这已是定局了,赵大哥是个好人。”方云蕊不想和他耗费下去了,她有些累了,想早点回去歇着,便道,“长兄若觉得不便,那我明日去请大夫人叫他来。”
说罢,她拉着海林转身就往回走。
按理说,方云蕊和楚岚今夜完全的顺路的,若是搁在从前,他们便会一起走。可今晚方云蕊不想一起走了,她从没有过这么强烈的念头,想要和楚岚划清界限,从此清清白白、一分为二。
乞巧节后的那段往事,她这辈子也不愿再想起了。
然楚岚站在她身后,揣的却是另一番想法——她没说她想嫁,她若真想,想必会说的。
所以她应下这门亲事,不过是因为已成定局,事不过三,她不好再推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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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岚想,这世上哪儿有什么定局。
方云蕊离开之后,楚岚并未直接回铃兰阁,而是夤夜赶往荣寿堂。
别人都道荣国公已经睡下,唯独楚岚知道,京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祖父怎么可能还睡得着?
他身披兜帽,去得低调,走进内室一看灯还微微亮着,就知道自己没有来错。
“进来吧。”荣国公在里面道,“我就知道你会过来。”
楚岚便进了屋,坐在了祖孙俩惯常手谈的棋盘旁边。
荣国公看向这个多年游历在外的长孙,这么多年,国公府最亏待他,他却早已长成了国公府中最有出息的孩子。
“若我的儿子能有你一半出息,我也不至于到了这把年纪还要为家世操劳。”荣国公真心叹了一句。
眼下这些伤怀的话也是多说无益,楚岚看着面前棋盘上这副残局,轻轻落下一子,道:“正因如此,楚家才能暂避锋芒,若是由父辈接手,当初能不能听孙儿一劝还未可知。”
荣国公露出正是如此的神情来,去岁楚岚初回家中,翌日便借着手谈的由头与荣国公详谈了一遭京中局势,劝荣国公此刻正是顺应圣人自如放权的时机,不可争夺。
这些话荣国公当初听进去几分,不过大半是觉得自己老了,也确实不该多管,能守着今日的荣华安置了子孙,他这一辈子也算落定了。
且楚岚志在科考,只字未提要继承他戎马半生打下的基业,荣国公便了然了,孙儿这是无意于马背上的天下。
当初,荣国公还以为只是这样,选择文道,不过是楚岚自己情愿而已,如今回想起来,何尝不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考量?
“你是什么时候得知太子与大殿下相争已到了这样水深火热的地步?”荣国公问。
楚岚默声道:“之前益州水患,孙儿曾听闻谣言,说先皇后之死与凌家有关。”
这种皇家秘事,寻常百姓岂会知晓?必然是有心人催之。
可又偏偏是地方这种无迹可寻的传言,传到了人耳朵里,才会变得更加可信,疑心但起,再看什么都会觉得是蛛丝马迹。
荣国公突然明白了,“所以,你今年回家一趟,其实是为了拦着楚家,让我放权?去年你是不是早就到了京城?只是因为听见消息,才决定要回来。”
楚岚默不作声,只当默认。
荣国公只当他当年游历是为志在四方,可今时一看,若不是因为有事,孙儿回京科考都不愿回家一趟,这其中的问题难道还简单吗?
“是不是你爹娘?”荣国公一语中的,自打楚岚回来之后,他就明显感觉到这父母与孩子并不亲近,全然当做外人一般。
之前他为此找老二谈过一次,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可细细想着楚岚离家后这些年,那俩人就跟没事人似的,像是巴不得儿子不要回来。
更甚至还想致力于再生下一个儿子,几年前冯氏那个儿子夭折了,荣国公虽然痛心,可他从未往这上面想过。
可去年冯氏又想方设法怀上一个,他存心私下去打听了,才知道冯氏为了生这个儿子私下没少求神问药,什么法子都试过来了。
荣国公觉得心寒,替楚岚心寒。
所以冯氏临盆当日,他从头到尾没过问一句。
面对祖父的问话,楚岚也只云淡风轻回了一句:“都过去了,不必再提。”
父母亲情罢了,他已不会再抱有任何希望,不会再生出任何向往之心。
孙儿既不愿再提,那荣国公也不会再问,这归根结底是儿孙自己的事,国公府这一大家子,看着繁荣锦绣,可里面的事情若一桩桩一件件细究起来,这表面的祥和也就维持不住了。
而今京城局势变动,一朝一夕,荣国公府还是更加需要内里的和平。
“岚儿,当初你执意要去刑部,也是为此?”荣国公道。
楚岚新科探花,大好前程在手,又立了大功,六部去哪里任职,不都抢着要?户部肥差多,吏部擢升快,偏偏是这刑部总干些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升迁也慢,堆积的陈年案件如山,一年下来能办出一个案子都是上天庇佑。
楚岚偏自请去了刑部。
如今回想,荣国公尚觉,这六部中哪一部都会受到党.争招揽,唯独刑部不会,一来固步自封无法变通,二来,以楚岚如今在刑部的地位,尚接触不到什么大案要案,亦触动不了任何人的利益,是最最保险安全的一个位置。
楚岚道:“祖父,到了皇权面前,再大的权势地位转瞬也能作齑粉蝼蚁,眼下当更加谨慎才是,既然祖父放权,便改彻底与过去那些断了联系,好让人捉不到把柄。”
荣国公深以为然,点了点头,可又慢慢觉着,孙儿这话好像另含深意。
他看向楚岚,只听楚岚道:“赵怀峥,即将任华州团练。”
荣国公一愣,有些哑然,这种事若在寻常,根本不会有人在意你是不是存心结交,可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一切事都变得可大可小。
这赵怀峥,自是一门好亲事,可他即将任地方长官,又是离京城最近的华州,这华州可是块宝地,难道那两位殿下不会想着在华州留下自己的人手吗?
太子虽是正统,可皇长子也师出有名,圣人坐山观虎斗,大有拿此事历练儿子的意思。
皇室的风波,任谁搅弄进去都会成了游鱼虾米,荣国公并不想趟这个浑水。
“你说得有理。”荣国公叹了一声,“明日,我同云蕊丫头再议议此事。”
楚岚不动声色,惯常收敛的双眸中却有浮光闪动,他慢慢抬眼,举手投足间都是势在必得,起身道:“夜色已深,祖父早些歇息吧,孙儿告退。”
苍幕之中,皎皎白月被荡起的乌云遮蔽,这蒙在整个京城上空中的月色黯然下来,不知何时能见分明了。
翌日清晨,方云蕊便与楚玥去荣寿堂给国公爷请安,她昨夜睡得极为舒适,浑身的骨头像是被碾过一遍似的,此刻只觉得筋骨舒展、神清气爽。
到了之后,荣国公倒是没有再问昨夜她们发生了什么,只是关心了几句,后面又交代说最近外面不太平,让她们没事不要外出,更不要单独出去,见她们没什么事,也就让回去了。
只是走的时候,又让方云蕊单独留了下来。
楚玥心知这怕是要说婚事呢,就没有多问,先行回去了。
方云蕊也猜想国公爷大约是要跟她说婚事的,跟赵大哥拖了这么久,是该提上日子了。
谁知,荣国公开口,便是问她:“云蕊丫头,你今年才及笄,这婚事推迟一年可不可行?”
方云蕊愣了愣,问:“为何?”
荣国公有些无奈起来,他欲言又止,本想道出真话,可看着方云蕊那双懵懂的眼睛,又觉得这毕竟是楚家自己的事,不该让她跟着担惊受怕,京城的天再塌下来,也压不到她一个小姑娘身上去。
于是便道:“实在是今年风水不好,不剩什么好日子了,前日又来了个修士,说咳,说我今年下半年命里犯红,家中不好再有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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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了。”
荣国公这辈子年轻的时候没少撒谎,可他没想到自己都这把年纪了,还要对着一个小丫头撒谎,不免老脸一红,不自在起来。
好在荣国公素来威严,方云蕊没看出端倪来,对荣国公的话深信不疑。
“原来是这样。”方云蕊抿了下唇,那她确实是不好再坚持了,可那赵家,未必会再等她。
“那先定下婚约吗?”方云蕊试着问了一句。
荣国公沉吟一声,道:“婚约就不定了,你放心,到时候我亲与赵怀峥说清,等时间一过,你们过了三书六礼直接嫁娶便是,不必非要有这道章程。”
这便是婚约也不必定了,只是做一个口头的承诺。
方云蕊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应下了,可心里怎么也觉得没底,出了荣寿堂后,她便觉得这件事怎么也要跟大夫人说一声,毕竟这赵大哥是大夫人带着她去相看的。
江家早年虽在金陵,可江月容怎么也是名门闺秀的,否则也不会在荣国公府盛极的时候,被选中了来做长子的夫人。
很多事情方云蕊不知道,看不透,也没人告诉她,可江月容怎会不知晓公爹的意思?她一听说公爹说了一个那样的借口,就知道什么犯冲都是哄方云蕊的,公爹就是想拖上一拖,等时局定下来再议亲不迟。
江月容虽看重赵怀峥,可她看重是为了让云蕊有个好归宿,现今皇后的事这么一闹,凡事更要三思而后行。
她没什么话好说的,劝慰了方云蕊两句,道:“赵家那边你不必担心,横竖他还没去华州,到了华州也要再历练上一阵,等他在那边站稳了脚跟,一切都安顿周全了,你再嫁过去也不迟,你们啊,的确是太快了些。”
听大夫人这么一说,方云蕊又觉得确实如此了,推迟到明年再定,的确能更相宜些,她也不用跟着去华州操持新家的落定了。
本来,她对自己做当家主母这件事就没什么底,心中怯怯的,舍不下现今做姑娘的日子。
一句推迟,虽然来得莫名,却也让方云蕊有了喘息之机,她觉得自己也是时候该好好歇一歇,正经学学执掌中馈和管理内宅的本事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楚岚有些不可思议,又确认了一遍:“祖父当真是用这种理由跟她说的?”
“是。”青墨抓了抓脑袋。
楚岚叹气,这种哄小孩的理由,也就她能深信不疑了,或许是怀疑过,只是不敢深想,也不愿深想。
“你去跟祖父说,赵家那边不能用这种说辞。”楚岚道,“让祖父不必挂心说辞的事,我自有办法。”
青墨应了一声,又退出去了。
于是过了两天,方云蕊正在院子里午睡,便听海林过来叫她,说赵怀峥来找她,正在偏门处等着,说有话要同她说。
方云蕊起身睡了,心里想着是不是国公爷那边跟他说了这件事,又想着要是那边没说,她应不应该自己说?
没想到刚见到人,就见赵怀峥风尘仆仆,看见她便是满怀歉意的一句话:“婚约的事,只怕要推迟了,华州急召,我得先去赴任。”
方云蕊愣了愣,没想到赵怀峥也有事不能如约了,可她竟然觉得理所应当,她这辈子,没有什么事是一帆风顺的,看来即便是国公爷没有要推迟,这定亲之事也不得不推迟了。
“没事的赵大哥。”方云蕊如实道,“其实,我也想同你说这个,国公爷说今年下半年府上办红事犯冲呢,你不必抱歉,这本就是要推迟的。”
少女亭亭玉立站在门中,细碎的阳光透过树叶照在她雪白的面容上,赵怀峥站在外面,难得温柔地对她笑笑。
难为她还找了这么个古怪的理由来宽慰他。
“你多保重。”赵怀峥道,“等我从华州回来,再来找你。”
方云蕊对赵怀峥此言无比信任,她点了点头,挥了挥手,道:“赵大哥也要一路保重才是。”
眼看着人转过身,走远了,方云蕊也合上门扉。
一转过身,却见楚岚站在她身后几步开外的位置,正定定看着她。
“我是国公爷同意的。”方云蕊急着解释。
话音未落,却听楚岚道:“现今,还是定局吗?”
第82章
“长兄。”方云蕊轻唤了一声, 看见日光在他身上洒下金屑来,身上的冷气都被这些暖意遮掩,就有了几分温润君子的味道了。
“什么定局呀?”方云蕊问。
楚岚眸子静敛着, 前几日她自己才说过的话,转头就忘了。她刚刚站在门前, 与赵怀峥说话的模样那般生动, 不似此刻这般拘谨。
可分明她在自己面前才该是最生动的,她的什么他没有看过?她在拘谨什么?
“若赵怀峥不会再回来呢?”楚岚说了一句,想让她意识到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她本就不该如此轻易地去相信一个男子。
“那也没事。”方云蕊低着头道, “明年他不来, 我也才十六。”
十六本就不晚, 许多心疼女儿的人家都会留着女儿到十六岁、乃至十七才谈婚论嫁的。
婚事只要门当户对就好,相宜就好, 方云蕊如今有了玉牌在手, 比从前更加有了底气,她不怕等。
可纵是她这样答了,楚岚也没有转身要走的意思, 他还是立在原地,颀长的身形挡住了她的去路。
怎么呢?许是有事?
方云蕊有些茫然, 可他有事, 又不自己说,难道还要她猜出来不成?
于是方云蕊只好猜猜,试着道:“嗯长兄是为着国公爷来吗?我已经同赵大哥说清了缘由,已经没事了。”
“你不学骑马了吗?”楚岚答非所问, 他悠然地掸了下自己的衣袖,连口吻都落寞起来, “可我骑服已经做了,为了给你寻一匹温顺的小马,我费了很多时候。”
有些奇怪,分明楚岚还是那副清冷如玉的样子,分明他的神情都和从前一样,可方云蕊就是莫名生出些许不忍来,有些不忍拒绝他。
她想起自己提出要学骑马之后,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楚岚都没有来找过她了,难道那么久以来他都在替她寻一匹合适的小马不成?
仔细想想,这件事原本就是她先提出来的,自己又说不去,好像是有些过分了。横竖今年的亲事成不了,她为何不跟楚岚学学呢?既然他肯教。
“那好吧。”方云蕊答应了。
楚岚于是流露出些许的满意,可又不那么满意,她以前分明,总是会望着自己,期盼地望着自己。
现下却什么也没有了。
不急。他想,少了一个赵怀峥,后面只有他,他可以慢慢来做。
作为国公府一个微不足道的表小姐,方云蕊的生活迎来了一段前所未有的平静生活,殊不知此时此刻的京城,才是腥风血雨的开始。
眼见要入夏了,今年国公府的夏衣却没再发下来,方云蕊往常并不在意每年会不会发新衣的,可是今年她身量长得特别快,几乎已经从一个青涩的小姑娘出落成了标致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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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情和妩媚好似与生俱来。
于是,往年她那些夏衣,竟穿不得了,别的地方还好,可肩上和胸脯窄得不成样子,实在是难以勉强。
方云蕊有些难堪,只能捡着稍稍宽大些的春衫穿。
可春衫到底是厚了些,几日下来,楚岚就发现她颈后起了疹子。
生在少女细腻白皙的肌肤上,红疹尤为明显,楚岚看了一眼便问:“怎么来的?”
素日里学骑马时,她都会换了骑服过来,两个人平日也再见不着了,楚岚不知道她没得衣服穿。
方云蕊早就想好了说辞,道:“许是这些日子吃得什么不对,便起了这些,我有在注意着了。”
楚岚没再发问,也不知是信了没信。
余下来的几日,他却留了个心眼,借着地理位置的方便,他暗中注意了几次,自然轻易注意到,她身上穿着的衣服总是太厚了。
那些春衫,有些里面是搀着绒进去的,这个天气怎么还穿得住?
掌管这些的向来是他的母亲,只因今年楚苒嫁了,松英堂笃定楚玥不会计较这个,便直接就没有发新衣下来,存心将她疏漏了。
于此道,楚岚略有些经验,吩咐珊瑚:“去岁给她做了衣服,今年还去那边选料子。”
珊瑚应下,又有些踌躇着道:“公子,表姑娘的尺寸怕是大不相同了。”
楚岚一时有些哑然,现今他可不比当初方便,随手就能丈量了她各处的尺寸,今时今日,教她骑马都要被处处提防,间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腰,她都会冷不丁吓一跳,然后再躲开。
楚岚叹了口气:“走公账吧,顺便把三妹的也问了。”
珊瑚暗笑了笑,转身下去准备了。
她怎么觉得,方才自己问话的时候,公子的表情很是回味呢?
楚岚在回味什么,珊瑚自然知道,她在铃兰阁算得上是贴身丫鬟了,在内宅中,能进男子书房的丫鬟,都算得上是贴身丫鬟,她不是不晓事的小姑娘。
只是珊瑚暂且还分不清,公子究竟是在怀念人,还是在怀念那种感觉呢?毕竟自从表姑娘走了之后,公子房里可没再多出什么人伺候了。
至于外面有没有,珊瑚不清楚,外面大多是青墨跟着,这样的事,她也不会去问。
没几日,国公府便发下一批夏衣来,比往年惯有的还多了几件,方云蕊摸了摸衣服的料子,转念想到什么,又从柜子里翻出去年楚岚送她的那件摸了摸。
衣料的走线是一样的,是同一个地方的,方云蕊便明白这是谁送的了。
她以前把这种细致的体贴当做是偏爱,先入为主地将自己和楚岚划分为男女之情,现今再看着,才觉得想通了。
这分明是恩惠,楚岚可怜她,才给了她这些。
于是她心中便也没了别的触动,只觉得欣喜,接下来的日子里终于不用再穿着闷热的春衫了。
衣服送过去之后,方云蕊再去骑马,楚岚果然看见她后颈上的红疹子消了。
“教了这么久,今日自己试试。”
这日,楚岚将方云蕊的小马牵到了她面前,要她自己上去骑。
方云蕊学骑马有十日了,每日花上一个时辰,时间确实不算短,只是她胆子小,所以每次都学得格外小心,可她心里也明白,这要真遇上什么危险,她这样跑马,可没法逃出去。
“嗯,好。”方云蕊没有拒绝,自己抓紧了缰绳,按照楚岚之前教她的,挺直腰背,夹紧马腹,自己骑着小马绕着校场慢行。
她骑了两圈,胆子也慢慢大了起来,想跑得更快一些了。
不过还是谨慎地问了一句:“我能再快些吗?”
楚岚站在原地看她,他们之间对望,楚岚很少用仰视的角度,从来都是方云蕊来仰视他的。
不过在学骑马的这段时间,这样的仰视变得有些频繁。
“为什么想学骑马?”楚岚第一次问,他之前从来没有问过她。
方云蕊觉得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如实道:“楚玥说,她们在京郊遇到了山匪,能逃脱多亏了有马。”
即便如此,孙二娘却未逃脱,想必是骑术不好的缘故。
那桩案子查得怎么样了呢?方云蕊不知,楚玥那边没再有什么音信了,她也不好一而再再而三地去问。
楚岚漆黑的双目显露出几分思索来,孙家的事,他多少有所耳闻,不过这案子不归他管,其中细节并不十分清楚,只知道孙家的女儿找不回来了。
开始的时候,孙尚书一家还会去刑部闹,后来渐渐没了声息,大概是接受了这个结果。
别人家的事,楚岚向来都不去关心的,若不是现在方云蕊提起,他都快要忘了还有这么一件事。
哦,所以她是生怕自己有朝一日,也遇上这样的危险,所以才想要学骑马的。
“抓紧缰绳,可以快些。”楚岚回答了方云蕊最初的问话。
方云蕊点点头,口中轻轻催促了小马一声,小马的步子便愈发轻便起来,小跑着去远了。
看着她的背影,依旧是柔柔弱弱,纤细楚腰不盈一握的样子,楚岚想起她是来自江南。
她身上有着江南女子最鲜明的特色,便是清丽婉约,可她五官并不生得恬静,而是鲜明深刻,让人一眼就再难忘怀。
方氏楚岚看着她,心中忽然一动,当年方氏的父母,好似也是死于京郊的一场匪患。
那孙家二娘是与楚玥她们一起去外面打马球的时候遇害的,可方云蕊不会打马球,马球是京城少女们才会时兴的玩法,她笃定了要嫁赵怀峥,要跟着赵怀峥去华州,那她根本无需学马球。
自然也不可能在无人看护的情况下前往京郊。
她想学骑马,是因为她心里还在意着自己爹娘的死。
小跑了几圈之后,方云蕊又回到楚岚面前“驭”了一声停了下来,就听楚岚道:“我让青墨去牵我的马来了。”
方云蕊闻言有些紧张,这是要换成马了,不过也是,她总不能一直骑这个高度的小马。
楚岚的马是白色的,方云蕊之前见过,毛色被打理得十分干净漂亮,属于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养的马。
尤其是像楚岚这样讲究的人,连马背上的马鞍都擦得干干净净的。
“上去试试。”楚岚道。
方云蕊小心地从自己的小马上下来,看着楚岚的大马心底发怵,这比小马高了一大截呢,她连踩脚蹬子都有些费劲。
方云蕊抓紧马鞍,踩着脚蹬子骑在了马背上,马儿似乎尚不情愿陌生人骑在它身上,躁动不安地动了动。
方云蕊晃了晃身形,吓得叫出声来,死死抓住缰绳连背都不敢挺起来了。
见状,楚岚一跃而上,稳稳当当坐在了方云蕊身后,双臂将她圈在自己怀中,音色淡淡:“飞白不熟悉你,我先带你走走。”
异姓男女同乘一匹啊,这样有些不大好,可方云蕊现今已是很努力在把楚岚当做自己的长兄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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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且这校场上又没有人,便很快又镇定下来,点了点头。
心里默默地想,原来这匹马名字叫做飞白。
像是他起的名字,文绉绉的。
走了两圈而已,方云蕊又觉得楚岚身上那股气息近乎要将她包裹缠绕得严严实实,她初识此味和熟悉此味都是在床笫之间,此刻两人又同乘一匹马,实在无法心无旁骛。
她浅浅呼吸着,暗示自己千万要放松,可别让楚岚看出什么端倪来。
殊不知,此刻坐在方云蕊身后的楚岚,亦是同样的不好受。
楚岚也觉得奇怪,分明一切都好好的,他没有朝任何不妙的方向去想,只是教习骑马而已,他今日甚至都没有空去想方云蕊与他从前的那些事。
可随着鼻息间她身上的冷荷香气不断扑来,她乌黑柔软的头发总是搔在他颈侧,她向后一靠整个人都要贴在他怀中,渐渐地,楚岚的气息有些不均起来。
与此同时,他冷峭的眉眼间凝出一股厉色,不满于自己这样的不端。
情.欲二字,应当是轻易能够为人掌控的东西才对,只有不入流的人,才会为情.欲所驱使。
除非他自己想,否则这东西就不该出现。
然而眼下却是楚岚已经三番五次极力想要将那股冲动压下去,却丝毫没有效用。或者是他压下去了,可很快它又卷土重来,顽疾一般。
初夏的日头还不算灼人,只是两人都无端起了闷热,像是被一层什么看不见的薄雾罩在里边似的,连呼吸都渐渐困难起来。
方云蕊只是觉得有些尴尬,她极力看着远方,好似被眼前的风光吸引似的,可这些东西她连日下来早都看过千八百回了,实在没有什么好看的。
楚岚就没有她那么闲适了,他每吸一口气都要缓缓平息,生怕让眼前相隔咫尺的人发现他有什么异样。
走完了第三圈的时候,楚岚终于压不下去了,他怕自己再这样维.稳下去,没平息下来不说,还愈演愈烈了,索性纵马小跑到青墨面前,若无其事道:“我想起刑部还有些事,你先送表小姐回去。”
青墨没觉出什么异样来,答应了,方云蕊也松了一口气。
然而楚岚下一瞬便掌住方云蕊的腰身,几乎是将她丢下了马,没等方云蕊站稳,他就策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方云蕊一脸莫名,看着楚岚的背影只想,什么事这么急?楚岚也会忘事啊。
青墨也被吓了一跳,他惊讶地看着公子离去的方向,暗想,这刑部是着火了不成?公子这么迫不及待就走了。
有些失礼,青墨只好赔着笑脸道:“表姑娘,真是对不住,公子他可能真忘了什么要紧事了。”
方云蕊摇了摇头,“无妨,那咱们回去吧。”
·
楚岚逃也似的离开了校场,不过他并非是去刑部,而是绕路回了国公府铃兰阁中。
他进屋的脚步很快,珊瑚看见他回来先是一惊,随后道:“公子回来了,用不用”
“茶”字还没说出口,就听楚岚冷冷道:“备水。”
珊瑚微微一愣,才应了声“是”,转身去备热水了,不过以她多年侍奉公子的经验,总觉得方才公子说话说得有些急。
那不是珊瑚的错觉,而是非常明显。因为平素里楚岚说话的时候,口吻疏懒又冷淡,好像这世上所有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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