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相册
没能跟张兴库正面交锋,仅隔着信号塔在电话里骂了一句,远不够李见川发泄火气——黄于菲不让自己顶杀人的罪,这不是逼着自己真杀一个,继续隐藏秘密吗?
下一站,是去丈人家,不管自己会不会事发,都得把那倆老的和赵多宝镇住,不能任由他们欺负多娣。这么多年,该尽的责任义务,多娣和自己只多不少地尽着,没得点认可温情也罢了,还为了赌债找上门闹,实在太过分了。
敲开门,弯腰驼背的丈母娘挟着一阵蒸米糕的甜香出现在面前,李见川顿时心软了,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被风湿折磨到死,没享过自己一天福的母亲,凶狠的面部肌肉松弛了下来,他叫了一声妈,往屋里走。
多娣母亲本已被女婿的狠模样怔住,现在看他又没了威胁,便恢复了刻薄,跟在李见川身后斥责:“你还知道来哇,赵多娣没个当姐姐的样,你这个当姐夫的,也昧良心见死不救?!多宝做生意亏了,你们不是正该帮的吗?你看看多宝,还不上窟窿,被打成啥样了!拿钱来了吗?”
李见川没理她,看丈人不在,知道他一定背着米糕到集市去叫卖了,心里升起一阵悲凉,径直走进了舅子的房间,那家伙果然一副被打过的惨样,一张脸青红破肿,正斜靠床背玩手机。他已经听见了姐夫来家的动静,却屁股都没挪一下。
“赵多宝,你跟张兴库他们搞什么我不管,但是我今天来跟你说,从今往后,不准踏进我家一步,你来一次,我就打你一次,有本事你就报警,说说你为啥欠钱,记住没。”李见川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透着威严。舅子的房门,他故意没关,让岳母听个真切。
赵多宝耸耸肩,歪歪嘴,揉完鼻子,挠胳膊,不知道怎么说话。
“记住没!”李见川上前几步,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突然厉声强调。
赵多宝从没见姐夫发过这种狠,忙使劲点头,赵母也第一次看女婿暴怒,欺软怕硬的她不敢吭声了。
李见川甩开他,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继续飙狠话:“生活费每月会打过来,你们一个都不准再到我家去!”
留下二人面面相觑。
这两通火发完,李见川以为自己会好受些,其实并没有,反倒觉得心酸——先是自己同学,后是妻子的至亲,就算他们做不了赵多娣和儿子的支撑,也不该是打压他们母子的石块啊!
如果要托付,最信得过的,非黄于菲莫属了,当然,这是个不成立的假设,一旦自己认罪,黄于菲不会任由自己替他,同样要去为16年前未报的案负法律责任。
他咽下所有的无措,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装得云淡风轻地回家跟妻子儿子吃了午饭,让赵多娣不要再烦,近期娘家人不敢再来泼她,钱还是自家的,一分都不给赵多宝,更不会给张兴库。
再嘱咐了儿子,抓紧时间写作业,暑假都快结束了,别搞到最后两天熬更守夜地补。
李宽心不在焉地答应,十来岁的娃,最不爱听说教。
看他俩都安安好好地了,李见川骑上车往荷塘回,重重心事又压了下来,头和内脏都涨开来,快要把自己的气管、食管都挤到无法通行,中午强吞下的饭菜,此时疯狂地想要吐出来。
回到土砖房,他把上午买的麻绳扔在地上,坐到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它.......
此时,陈江涌队长和杨冬果的眼睛也涨得生痛,俩人找了另一名警员一起在公安联网系统中筛查本县与黄于菲长相相似的女性,真没几个,特别是那两条黑眉、一双大杏眼,不好找,长得像的,当年都年幼,必须排除。
陈江涌推开鼠标,身子扬到椅背上,双手抱住后脑勺,舒展筋骨的同时,顺带整理整理自己的思路,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跟杨冬果说:“冬果,给你个任务,你保证开心。”
“啥?”冬果移开盯屏幕的眼,问道。
“我先问你,你是不是很认可黄于菲的人品,在心里断定她与高正华无关?”陈队长问。
冬果不知道队长这是在考验自己还是要他说真话,可他那样子不像在试探,干脆说了心里话:“是的,我就是认为她没撒谎,平常肯定也不是说谎的人。再说了,哪有人心里有鬼还,哦......不是,您说过我经历得少,没见过多少诡计多端的人。那我就不分析了,反正就直觉认可她。”
“嗯,那给你个任务,去见见她,听听她的看法,特别是在傍水县有没有听说过谁跟她像。”
“真的?!好哇!那我约她吃饭了哦!”杨冬果乐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能去她家最好。”
“啊?我自己?不太好吧。”冬果很惊讶,队长能出这么个馊主意。
“想哪去了,你个臭小子!昨晚张兴库的赌窝被端了,张兴库正好躲过,听说还没实锤抓他归案,要是被他们的人看见黄于菲和警察在一起,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打击报复怎么办。还有,我感觉她脾气不小,可能只有在那堆花花草草里才放松,能多说些。”陈江涌看冬果想歪了,忙跟他讲明理由。
“她不邀请咋办?我不能主动说吧。”冬果既为难又羞涩地皱起了眉头。
“哎呀!你真是实战太少,看花看草、学种植不行吗?她要是不肯,当然就算了啊,然后找个僻静的地方聊。”陈队长心想这小子肯定做不成卧底,脸皮薄,没啥心机,可他实诚肯学,多练练会是把好手。
“好!”冬果蹦起身,拿过手机给黄于菲发去了请吃饭的信息。
黄于菲这会儿还没从上午那通电话的后劲中抽离出来,一天都眼神呆滞地冷着脸,同事们都不敢跟她说话,尽量躲得远远地。
黄于菲实在没预料到,李见川会突然打电话来,更没想到他竟表明要为些捕风捉影的事,替自己负责任。
没错,在她的青春岁月中,他是冬暖夏凉的山洞,是秋千荡漾的大树,是一望无际可以欢畅奔跑的金黄麦田,是最值得信任和陪伴的人,可他现在已经是别人的丈夫,怎么忽然如此草率?
她不知道自己该感动、诧异还是困惑,万般滋味搅合在心里,对手机收到信息的提示音置若罔闻。
下班后,她木然地走出单位,钻进车里,发动、熄火、上楼,在她那一屋子不会说话的植物中,傻傻地翻出过去的回忆,特别是冷雨夜、口琴声、巧克力、涂抹乱画、汪国真的诗.......她至今都不知李见川为何会跟赵多娣好上,自己似乎并没做错什么,就永远地失去了他。
多年后,她的确意识到就算他俩没好,跟自己或许也是难成正果,青春的纯真无私,或许只能留在那个未被现实染指的年纪。可明白是一回事,放到她自己的行为中,终究还是做不到,她做不到跟一个条件相当的“合适者”共度余生,做不到跟一个无法完全信任的“登对者”朝夕相处,所以,她更愿意接触好看的、年轻的、单纯的灵魂,然后在发现他们原来并不单纯后,转身离开。
生活终将继续,无论它有多么不堪。嗯,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1页/共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