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谈。
邓砚尘留在原地替他牵好了马,再抬头?时,见盛怀一脸郁闷地走回来,方才那?香囊铺的老板更是?面?色铁青。
“怎么了,他怎么说?”
盛怀皱着?眉看向?邓砚尘,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老板一听知县两个?字当即变了脸,我还想再问几句,他就催促着?赶我走。”
邓砚尘侧首看向?周围,每一个?摊位上?的人像是?在忙着?打理铺面?,实则一直用眼神往他们所在的位置偷瞄。
这下盛怀再也忍不住道:“邓公子?,我说的话可能有点?难听哈,您家这边我总觉得有些奇怪啊,从前也是?这样吗?”
邓砚尘摇头?否认:“从前是?一座很热闹的县城。”
无论是?在他父亲的事发生前还是?发生后,他记忆中的遂城县一直都是?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只不过,在他家中生变故后,这份热闹不再涵盖他在内罢了。
邓砚尘将手中的缰绳递给盛怀,道:“奔波了几日,我们找个?地方先吃饭吧,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闻言,盛怀顿时眉开眼笑。
他们昨夜没有留宿,策马直达遂城,他早就已经饥肠辘辘,肚子?叫个?不停了。
“好啊公子?,咱们去吃什么?”
邓砚尘思考了下,“这里从前有个?包子?铺,做的无论是?包子?还是?汤面?味道都很好,就是?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盛怀打断他,推着?他往前走心急道:“过去看看再说,过去看看再说。”
邓砚尘明亮的眸子?里流淌着?笑意,被?他催促着?往前走。
寻着?记忆中的方位走过去时,邓砚尘找到了那?家熟悉的牌匾。
他安置了马匹,带着?盛怀走进了那?家安记包子?铺。
店门前同过去一样摆放着?两个?热气腾腾的大蒸笼,锅下面?的柴火正烧得旺盛。
店里面?人不多,稀稀落落的只坐了三四桌。
邓砚尘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后,前台忙碌着?的老板一边拿着?毛巾擦汗,一边小跑朝他们走来。
老板是?个?有些上?了年纪的男人,两鬓发色斑驳,眉目看着?却是?一片柔和。
他躬身?上?前询问道:“两位客官要点?什么?”
邓砚尘道:“两笼包子?,两碗热汤。”
“好嘞,您稍等。”
他们点?的包子?端上?桌时,方才店内的几位客人已经买单离开了。
老板将最后一碗汤送过来,道:“二位客官,您慢用。”
“安叔。”
邓砚尘开口叫住他。
包子?铺老板脚步一顿,扭头?打量着?这个?模样俊朗年轻的陌生少年。
他笑着?道:“恕我眼拙,公子?您是??”
邓砚尘站起身?,朝他端正地行一礼道:“我姓邓,家曾住在遂城城东普济寺后,安叔当年一饭之恩,没齿难忘。”
老板盯着?邓砚尘看了半晌,良久后方才抬手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是?,你是?邓知县何娘子?家的孩子?吧?”
他提起知县两字时下意识地向?周围打量了一番,方才改口提起邓砚尘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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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
邓砚尘察觉到他神色的变化?,没有多言,只点?点?头?。
老板顿时眉开眼笑,看向?邓砚尘的眼神里也带着?高兴,道:“哎呦,我记得从前你常在这条街上?经过,深冬腊月的穿的那?样单薄,又瘦又小看着?怪可怜的,没想到一眨眼都长得这般大了。”
他伸手从邓砚尘肩摸到他手臂上?,又感慨道:“后来再没见过你,听闻你被?人接去其他地方,现在在做什么?过得可好?”
邓砚尘眉眼带着?柔光,应答道:“安叔放心,我过得很好,现在在玄甲军中做亲卫。”
“玄甲军?”老板思考片刻,神色中带着?惊讶问道:“可是?靖安侯所在的军队?”
见邓砚尘点?头?,安老板又惊又喜,欣喜道:“真好,真好,年轻人有出息你这次回来是?寻人吗?”
邓砚尘收缓神色,认真道:“回来想弄清楚一些事,安叔可知道当下遂城县知县是?何人?”
闻言,安老板面?上?喜色褪去。
犹豫了半晌,他再次侧首看向?周围,随即拉着?邓砚尘和盛怀坐下,压低声音道:“小邓啊,现如今在遂城是?提不得知县两个?字的。”
听他这样讲,再结合方才在香囊铺面?赶人的老板,盛怀忍不住问道:“这究竟是?为何,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安老板满面?愁容,凑近他们声音压得更低,“你们有所不知,这几年遂城县接连死了三个?知县,各个?死状凄惨。前两位知县去世后,遂城知县的位置空置了两年朝廷方才再次派人过来,结果人还没到遂城地界呢,就死了!”
盛怀瞪大了眼睛,只觉得方才那?一碗热汤不仅没能温暖到他,反而脊背上?寒意更盛。
他咬着?包子?的动?作顿了下来,僵硬道:“怎么死的?”
“说是?遭遇山匪抢劫,争执间失了性命。”
“那?前两位呢?”邓砚尘问。
安老板眉头?皱起,像是?不忍回忆,“算起来应该是?你离开遂城的那?年,朝廷派来一位官员接替你父亲的位置,那?官爷刚来遂城时还时常出来查看民情。约莫过了两三年,某天突然听说他去世了,仵作验尸说是?喝多了酒失足掉入池子?里溺毙而亡。”
“第二位知县也是?上?任没多久,外出上?香时拉车的马匹突然失控,直直地朝着?山崖冲了下去,连人带马尸骨无存啊!”
盛怀手中的半个?包子?掉在桌子?上?,他愣了愣神,突然一拍桌子?道:“这明显是?有问题!”
安老板忙按住他,捂着?他的嘴道:“哎呦公子?哦,有没有问题也不是?咱们这些平头?百姓议论的了的!”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有了先前邓知县的事,后来又接连两位知县去世,一时间外面?都有谣言说是?这知县是?索人命的位置坐不得。遂城知县的位置一直空置了两年之久,不久前听闻一位寒门出身?的新科进士,自行向?朝廷请命前往遂城县,这不,好好的大活人,还没到呢就这么没了!”
邓砚尘低下眼睫,这种巧合不会?一而再再而三。
他父亲死因本就存疑,结合后来接连去世的几位知县,就是?傻子?也能看得明白?,遂城县内有人存心不愿让外来的朝臣涉足。
这小小的遂城县,隐藏着?深不可测的杀机。
安老板也没当他们是?外人,话匣子?一经打开便唏嘘道:“前几位知县听说原本就曾在朝中有过官职,可这最后来的这位张知县却是?个?寒门出身?刚刚登科的进士。老话讲得好,兜里无钱莫进城,朝中无人莫做官,怎么就想不开非得自请来了这地方!”
邓砚尘正欲开口再追问些细节,包子?铺门前走进来几位客人,朗声道:“老板!四笼包子?!”
安老板急忙站起身?,道:“来了,客官您稍等!”
临走前,他凑近邓砚尘身?旁道:“小邓啊,你此番回来若是?有人询问你,就说是?给亲人上?香。听叔一句劝,早些离开遂城县吧。”
第34章
临近大暑, 天气愈发炎热。
徐夫人在一天夜里突感腹中剧痛,房内值夜的丫鬟忙清醒过来,在府中奔走着寻人。
稳婆一直在府里候着, 当晚被一阵拍门声叫起来前去给徐夫人接生。
靖安侯府这天夜里灯火通明, 丫鬟小厮进进出出忙作?一团。
下?人将桌椅板凳摆放至正院内,四房周氏围着房门前焦急地不断打转, 绕得许侯爷心中更是烦躁。
许明舒自慧济寺回来扭伤了脚, 难得消停了几日在房里闭门不出,当晚听见动静后一瘸一拐地蹦过来, 陪家人一起等候着里面的动静。
全家人都在为徐夫人生产提心吊胆,余老太太更是在佛堂跪了一整夜,祈祷着她们母子平安。
临近天?亮时, 一阵婴儿有力的啼哭声划破寂静的夜。
许侯爷猛地站起身看向人影晃动的窗, 那双常年?握着几十?斤长枪, 强壮有力的手?控制不住的发着抖。
片刻后,房门被人从里面推开,徐夫人的贴身丫鬟最先走了出来,笑着道:“恭喜侯爷再填子嗣, 夫人与小少爷母子平安!”
闻言, 院内候着的一众丫鬟小厮纷纷松了一口气, 开始庆祝起来。
周氏眉开眼笑, 激动地拉着许明舒的手?道:“那群大夫还真没说错, 果然?是个男孩子!这下?嫂嫂不仅儿女双全,侯府也终于有嫡子了!”
“侯爷, ”丫鬟见许侯爷半晌没说话, 偏头提醒了一声,“侯爷, 夫人和小少爷现下?一切安好,侯爷要进去看看吗?”
许侯爷半晌回过神,应了一声后,僵硬地朝着房门迈过去。
许明舒眼尖地看见自己父亲走路的不自然?,轻笑了下?,多日以来悬着的心才终于是放下?来。
周氏上前扶着她道:“走吧小舒,我?们也去看看你弟弟,一会儿婶婶还要过去告知你祖母这个好消息!”
许明舒点?点?头,握着四婶婶的手?缓慢挪进房间?去。
柔软的锦被里包裹着一个粉妆玉砌的奶团子,小脸圆润细嫩。
许明舒还是第一次接触这么小的孩子,靠近时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个小团子睡觉。
周氏轻声道:“哎呀这个孩子长得真好,哭完了就能睡,想来性格也好,以后肯定不会像正正小时候一般爱哭爱闹折腾大人们的。”
许明舒拉了拉四婶婶的衣角,笑着道:“四婶婶既然?这么喜欢孩子,快趁早自己也生养一个吧。”
周氏道:“我?倒是想,可生孩子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你四叔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小舒啊,你切记,日后找郎君也不能找你四叔这种忙起来什么都忘了的人!”
许明舒笑了笑,随即想到了什么,心里涌上一阵酸涩。
她低下?头,看向锦被里熟睡的弟弟,没有再说话。
巳时刚至,沈凛听闻徐夫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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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生子的消息提着礼品赶来,刚一走进院子,同正从里屋一瘸一拐蹦出来的许明舒四目相对。
许明舒顿时生起一阵冷汗,光怕触动沈凛那根敏感的神经再惹得她不悦。
未曾想,沈凛盯着她打量了一番,突然?笑了开口道:“怎么,不和好人学也跑来学我?了?”
她生得大气明艳,眉眼间?又?带着爽朗的英气,笑起来时一双杏眼弯弯,似有柔光潋滟。
许明舒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道:“一不小心,扭了一下?”
沈凛道:“我?常年?离不开药,存了些活血化瘀的,一会儿叫人给你送过来些。”
许明舒露出笑容道:“谢谢沈姑姑!”
她侧身正欲蹦着往出走,沈凛再次叫住了她。
“小舒。”
许明舒扭头,见沈凛神色复杂,问道:“怎么了沈姑姑?”
“邓砚尘最近有没有联系你?”
许明舒摇摇头,说起这个她自己也有些烦闷。
邓砚尘虽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但从前虽她父亲离京后时常会寄书信过来。话不多,单薄的一张纸总是简明扼要的讲。
可自打他同盛怀一起动身前往苏州后,他竟一点?消息都不曾带回来。
许明舒不禁暗自猜测是不是他已?经在苏州见到他相见的人了,正忙着叙旧,将一切都抛之脑后了。
正胡思乱想时,她听见沈凛继续说道:“之前他只同我?说要回苏州看看,我?以为是想给他给他爹娘上香,就没多说什么。此番他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们关?系一直要好,他会同你联系。”
闻言,许明舒顿感不妙,着急地问道:“是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沈凛皱了皱眉道:“宫里传来的消息,苏州遂城县新上任的知县死在了来的路上,其家人如今奔赴至京城敲登闻鼓鸣冤,这事儿已?经闹到了太子殿下?面前。再加上这十?年?来包含邓砚尘父亲在内,遂城县共计死了四个知县,太子疑心是有人背地里捣鬼所致。”
“所以,”许明舒试探道:“姑姑是怀疑,邓砚尘此番回遂城县,是想调查他父亲的死因?”
沈凛点?点?头,“府中下?人告知我?,几日前,邓砚尘把?他放在将军府里,他父母留给他的遗物带走了,我?担心”
许明舒稳住心神,宽慰道:“姑姑放心,我?叫了盛怀陪他一同过去,他们二?人都有武艺在身,不会出什么事的。”
沈凛望着她,犹豫良久,又?道:“太子已?经开始派人过去秘密调查遂城县,哪里如今形势复杂,不宜久留。你若是能联系上他,叫他快些回京。”
话音未落,沈凛皱眉又?迅速补充了一句,“别说是我?说的。”
许明舒点?点?头,随口问道:“姑姑可知道太子殿下?派了谁过去?”
沈凛道:“七皇子,萧珩。”
……
邓砚尘同盛怀到达遂城县后不久,便?遇上了雨天?。
大雨昼夜下?个不停,他们寻了一家客栈安置了几日后,终于等到天?气晴朗,乌云散尽。
他一早醒来,想去曾经他的家那个老房子处看一看,便?独自一人牵了马,寻着记忆中的方?向赶了过去。
约莫到达差不多的位置时,邓砚尘将马拴在一旁的柳树上。
面前的场景同他记忆中的模样大不相同,他站在山坡上朝下?望时,甚至觉得此处异常荒凉不像是还能有人居住的地方?。
曾经那些充满烟火气息,一个挨着一个的茅草房都已?经破败不堪,像是许久都未曾有人靠近。
邓砚尘走下?山坡,经过蜿蜿蜒蜒的小路,寻到了自己曾经住过的茅草房。
房前的木门年?久失修,晃荡着似乎碰一下?就会掉落。
院子内满是掉落的树枝树叶,破旧的窗户上蜘蛛网交杂。
他站在原地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放弃了走进去看看的念头。
小时候那些常常欺负他的小朋友曾经也居住在这里,只是不知道现下?他们搬去了哪里,成长成为什么样的人。
这片曾经热闹的地界现已?经荒无人烟,静得连落叶声都听得清。
邓砚尘有些失望,正欲沿路返回时,恍惚间?好像突然?听到有人说话声。
他寻着方?位走了过去,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像是在念着什么诗词。
凑得近了,邓砚尘看见末尾一家院子里还住着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
老人衣衫褴褛,坐在石凳上捡着地下?掉落的花,口中反复念叨着:“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邓砚尘小心推开木门朝里面走了进去,见老人门前生着一棵山茶花树。
彼时已?至大暑,早就不是过了山茶花开放的季节。
山茶花不似寻常花,衰败枯萎时花朵是一瓣一瓣凋零,而它则是在开得最绚烂时,整朵从树枝上坠落犹如壮士断头一般,美得决绝。
老人坐在树下?,捡着仔细地一朵一朵的山茶花,用手?帕擦干净上面的泥土后,装进身后的竹篮里。
他似乎是精神已?经不太好了,邓砚尘站在他身前许久,他都不曾抬头看。嘴中仍旧反复念着那几句话,一刻都不曾停歇。
邓砚尘蹲在他身前,轻声问道:“老伯伯,你捡这些花是做什么的?”
似乎是听见有人讲话,老人浑浊的双眼有了波澜,他手?中的动作?停顿了许久后,缓慢道:“送人,我?在等我?的爱人回来。”
邓砚尘侧首朝他屋里看了一眼,又?道:“您的爱人是出门了吗?”
老人缓慢地摇了摇头,“她嫁去了别的地方?。”
闻言,邓砚尘一惊,察觉到自己好像是问了不该问的话,正犹豫着怎么找补时,又?听见老人道,
“但她依旧是我?的爱人。”
邓砚尘想了想,觉得这话也没错,他鼓起勇气试探着追问老人的故事。
老人放下?手?中的花,一双饱经风霜的眼望向深邃的苍穹,回忆道:“我?与我?的爱人曾是订过娃娃亲的青梅竹马,我?们一同长大,感情和睦。只可惜我?年?轻时执着于功名,却连着三次榜上无名,误她十?年?青春年?华,自觉愧对于她,遂同她解除了婚约。”
邓砚尘心中一沉,又?听见他说道,
“我?当时年?少无知,只觉得立业大于成家,她离开了我?不必受奔波贫困之苦,如今年?过古稀方?知世间?一切功名利禄,都比不过爱人温暖的手?。”
讲到这里,老人方?才清明的眼神再次变得混沌,意识也逐渐不清晰起来。
邓砚尘接连同他讲了好几句话,他都好似听不进去那般,依旧重复着捡起地上的山茶花,嘴中还是念叨着方?才那两?句话,“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无奈,邓砚尘站起身同老人告别。
他将自己身上的钱袋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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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身后的竹篮子里,正欲转身离开时,又?听见老人道:“年?轻人,有想做的事就放心大胆的去做,不要像我?一般在悔恨中度过一生。”
邓砚尘扭头看他,却见老人还是保持着方?才的那副神情,就仿佛刚才说话的人并?不是他。
一阵风从远处的山坡上吹下?来,门前的山茶花树随风晃动了几下?,啪得一声,一朵火红的山茶花坠在邓砚尘脚下?。
他弯腰,将那朵花捡起来,拂去上面沾着的泥土看了许久后方?才小心翼翼地揣入自己怀中,迈步离开了这里。
当天?夜里,邓砚尘仰面躺在客栈的硬床上久久不能入眠。
他宿着的地方?位于顶楼,透过敞开的窗可以清晰地看到夜空里的月亮。
白日里捡到的那朵山茶花被他捏在指尖,隐隐约约间?还能闻得到淡淡的花香,就像那个姑娘曾经靠近他一样。
老人的话在他脑海中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他沉思了许久,最终从床榻上起身走到窗边。
深邃的苍穹上万里无云,无边的黑夜衬托着那轮月格外皎洁明亮。
他想,这样美的月亮,他似乎并?不舍得交到旁人手?上。
第35章
夜里, 空旷的山谷内响起一阵雷鸣般的马蹄声,一行十几人的队伍策马而来,逐渐朝遂城县逼近。
靠近城门前最后一个驿站时, 为首的那人抬手示意, 身后所有人勒马而止,纷纷下马簇拥着其中一个身形挺拔高挑的黑衣人走进驿站。
驿站的大门被紧紧关上, 方才?那十几匹健硕的良驹看不清被牵往何处, 周围再次恢复一片平静,像是从未有人深夜到访。
楼上等候的人听见动静后, 忙下来迎接,朝为首的黑衣人行礼道:“下官左副都?御史崔弘章参见七皇子殿下。”
驿站大堂里的烛火被熄了几盏,昏暗的灯光下那黑衣男子缓缓摘下斗笠, 露出一张极其年轻俊朗的脸, 眼角带着凛冽的寒意。
他锐利的眼神自面前人身上扫过, 淡淡开?口道:“免礼。”
身着官袍的中年男子站起身,将?文书递给一旁候着的侍卫检验,躬身作揖道:“来之前太子殿下已经同下官嘱咐过,此?番到达遂城县后一切听从七皇子殿下调令, 不知殿下打算是先前往府衙见过当?地?官员, 还是到达案发地?进?行查验?”
萧珩抬眸, 沉声道:“不急。”
崔御史有些愣神, 不明白面前这位年轻的皇子口中的不急是什么意思。
萧珩道:“明日御史大人可拿着文书先行进?城, 就说是朝廷下派的钦差大臣依着皇命前来查验杜吴知县遇袭一事,按照流程正常行事便可, 我?在此?静候大人佳音。”
崔御史一惊, 他本以为太子向皇帝请命选了个得?力的皇子来监督钦差办案,未曾想也是个懒散躲清闲的草包。
他面上神色冻结, 碍于礼数还是应道:“下官遵旨。”
“若是有人问?起,”萧珩继续道:“有人问?起就说七皇子尚未抵达遂城县,在路上游山玩水耽搁了。”
崔御史思考片刻,恍然间明白面前这位七皇子殿下的用意。
遂城县虽小但地?势复杂,且地?方官员仗着天高皇帝远,做些掩人耳目的事也极少?被人发现。
此?地?接连葬送了四?位朝廷命官,可谓是水深不可测。
此?番朝廷派遣钦差下访一事早已经传开?,遂城县官兴许早就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倘若单刀直入,恐陷入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困境。
如此?他同七皇子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两厢配合兴许效果颇佳。
几经犹豫后,崔御史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问?道:“下官奉皇命前来,不愁性命之忧。可殿下隐姓埋名在暗处,若是遭遇什么不测,下官难同太子殿下交代啊!”
萧珩神色淡漠,开?口道:“我?身边有东宫亲卫,大人不必担心。”
见他坚持,崔御史点点头没在多说什么
次日一早,崔御史同萧珩作别。
他们二人兵分两路,崔御史先行前往进?城寻去遂城县县衙,而萧珩则是奔赴吴知县遇袭的事发地?前去查验。
事发已经过去多日,官道案发地?上吴知县生前留下的痕迹所剩无几。
亲卫仔细搜索了一整日,在周围找到了些车轮印和树木刀痕,可以看得?出这里的确是发生过一场打斗。
但至于是不是当?地?官员口中遭遇山匪一事,还有待考究。
萧珩叫身边人换了一身麻衣素服,前去寻当?地?百姓打探周边山匪一事。
夜里,崔御史派人偷偷送信过来。
信中将?他这几日在县衙同当?地?官员接触,以及查验吴知县尸身一应细则交代完善。
经仵作检验,吴知县身上被刀器划伤,数十道伤口深浅不一,致命伤在脖颈处失血过多而死。
吴知县被人发现时周身污秽,身上以及行囊里的贵重物品被拿走,指甲缝中满是干涸的泥水。
若是有人想行刺取吴知县性命,合该一刀致命,不给他留有挣扎的余地?。
如此?若是说山匪谋财,倒也说得?通。
崔御史在提起当?地?官员以及知府钱大人时,语气中带着疑虑,只在信中交代了“天衣无缝”四?个字。
萧珩看完了那封信,随手放在一旁烛火上看着纸张焚烧殆尽。
到达遂城地?界已有近十日,案情没有半分进?展。
当?地?官员预料到朝廷会派钦差过来查案,桩桩件件预备妥当?。不仅门户大开?接受朝廷调查,更?是声泪俱下对吴知县去世感到惋惜。
如此?一来,不仅借朝廷之手洗脱了嫌疑,更?是在百姓心中树立好父母官的模样,将?先前几位知县的死因归结于人鬼怪力身上。
烛火映照着萧珩深邃的面容,他眉间的沟壑皱得?更?深了几分。
来之前皇兄萧琅再三嘱咐,遂城县水深不可测难以应对。
当?时萧珩不以为意,此?番身处其地?方知事情没他想象的那般容易。
驿站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几个身形高大,穿着素衣的男人利落地?从马背上下来,径直走进?房间内。
门前的守卫听见动?静,走进?来禀报道:“七殿下,去打探情报的人回来了。”
萧珩抬起头,挥了挥手示意屋内闲杂人等退出去。
为首的素衣男子先行上前行礼道:“殿下,这几日我?们伪装成百姓混在城区里,打探到遂城周围的确常有山匪出没,且有百姓当?时从案发地?经过,可以确信是山匪所为。”
房间内一片死寂,萧珩面色暗沉,沉默了许久后方才?开?口道:“其余的呢?”
他声音有些冷,在这寂静的夜里像是渗着寒意。
亲卫低下了头脑中一阵飞速思考,良久后道:“百姓中有人说起,遂城周围的山匪富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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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歌舞酒肉不断,按理说不会为了这点钱财杀人害命”
萧珩眸光一闪,这么多天终于找到了些像样子的线索。
吴知县是朝廷的新科进?士,方才?及第?不久尚无俸禄积蓄,且他出身寒门家徒四?壁,随身携带的行囊内也断然不会有什么太值钱的东西?。
此?地?山匪虽猖獗,但犯不上去打劫一个穷官员的道理。
他们盘踞在此?多年,必然明白劫杀官员,弊远大于利,没道理给自己找麻烦。
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借他们之手,杀人害命。
“还有一事”
亲卫打断萧珩思路道:“七殿下,属下觉得?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此?地?不宜久留。”
萧珩凝神,听见那亲卫继续道,
“属下打探山匪和吴知县的消息时,那百姓曾对属下说,近来城里来了许多陌生面孔,前几天也曾有一位青年询问?他有关山匪的消息。”
闻言,萧珩微微皱眉。
朝中除了他没有再派遣其他人前往遂城,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尽快转移至其他地?方,一刻都?不能久留!
他站起身,正欲开?口,有箭矢划破风声笔直地?朝他所在的窗□□进?来,钉在了一旁的床榻上。
房间内的人皆是一惊,纷纷拔刀喝道:“保护殿下!”
话音未落,数千只箭矢自无边的黑夜中袭来,刀刃同箭身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萧珩握着手中的刀,挡住了十几只射向自己的箭后,在亲卫的掩护下从驿站后门退了出去。
外面候着的亲卫一早牵好了马,萧珩没有犹豫翻身上马,带着一行人朝远处奔去。
出人预料的是,方才?那些射箭的人并?没有追上来。
萧珩一行人跑远了几里后,他缓缓放慢速度,此?时此?刻方才?明白过来那些人像是故意逼着他们往这里跑。
如果没有猜错,他们已经落入贼人的包围之中。
思绪尚未收回,周围顿时火光冲天。
两侧的山谷中跑下来近百个带着兵刃的山匪,挡住了他们进?退之路。
为首的人在一众山匪的簇拥下缓步上前,这人生得?粗犷魁梧,手中抱着一把鬼头刀,似有几十斤重。
身边小山匪盯着萧珩打量了一番,走到这人面前道:“大当?家的,就是他!”
被唤作大当?家的的人顺着小山匪指的方向看向萧珩,杂乱的眉毛挑动?了下,眼角带着轻视的笑,并?不将?这个模样年轻的人放在眼里。
萧珩面色平静,手中勒紧缰绳道:“阁下拦路,意欲何为?”
大当?家的爽朗地?笑了几声,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玩笑话,随即道:“你不是一早就打听到我?们是这里的山匪了吗,山匪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劫财啊!”
萧珩语气毫无波澜,“恐怕不只是劫财那么简单。”
“你说得?对!”男人道:“看在你就快死了的份上,我?不妨告诉你,有人出高价买你的性命,我?自然是愿意赚这份快钱。”
萧珩面上阴郁更?盛,双眸死死盯着他问?道:“谁派你来的?”
男人没有答他的话,他拎起手中的鬼头刀道:“这个,你就自己下去问?阎王爷吧!”
夜色如墨,数百名山匪在男人的一声令下朝着萧珩一行人所在的地?方飞奔而来。
萧珩身后十几名亲卫迅速下马,刀刃碰撞厮杀之声响彻整个山谷。
男人拎着鬼头刀无视身边众人,径直朝萧珩奔来。
萧珩握紧刀柄奋力一挡,重重地?撑住了这一击。
鬼头刀力量重,且男人身形魁梧,拼蛮力萧珩是没办法斗得?过的。
他不停地?变换位置,利用周围人多杂乱寻找合适的机会切入。
男人步步紧逼,萧珩挂刀格挡,但被鬼头刀重力的撞击不断后退着。他在男人加速进?攻时看出破绽,突出一脚,扫翻面前的人。
男人翻滚了几下,在身边人的掩护下单手撑着地?面站起身,双手牢牢地?握着刀柄,再次直冲萧珩面门而来。
萧珩避闪着,手中的薄刃在密集碰撞中震得?他双臂发麻,鲜血顺着他衣袖蜿蜒而下,一滴一滴掉落在泥土里。
他已经看出面前这个魁梧的男人存在的弱点,他空有莽力,灵活性不足。
萧珩再次找准时机,趁着男人同亲卫搏斗还没收回目光时,借着身后山体的力,一脚将?男人踹向后方,鬼头刀掉落在地?上。
那人在跌向后方时下意识地?攥住他的脚踝,把他也拖倒在地?。从腰间摸出匕首,笔直地?朝萧珩脖颈上刺过去。
萧珩抬起双臂死死地?握住男人手中的刀柄,他被这个魁梧的山匪牢牢地?压制在身下不能动?,拼力量他远远不是面前人的对手。
刀尖不断朝着萧珩的脖颈下落时,萧珩听见男人厉声道:“去死吧,小崽子!”
山谷的另一侧,马蹄声骤起。
一匹白马一个漂亮的起跃,穿过厮杀的人群,直奔山匪头目而来。
银色的光亮在萧珩和山匪中间一闪,那把横在他们手中的匕首被挑了出去。
男人手上瞬间出现一道血痕,他被剧痛吸引了注意力,萧珩借机从他禁锢中挣扎出来。
山匪捂着手上的伤,面目狰狞地?看向来人。
白马银枪,是个模样俊朗的年轻人。
他愣了愣神,瞬间拾起地?上掉落的鬼头刀,朝着白马上的人砍过去。
银质的枪身重重地?接住了他的这一击,令他诧异的是,青年双臂没有一丝抖动?,甚至一点点抬起枪身,借着力将?他的刀刃推了出去。
男人看着自己手中的刀,面上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从来没有人能挡住他用尽十成力气的一击,更?没有人将?他的刀刃反推出去。
他打量着坐在马背上气定神闲的这个少?年,他甚至没有喘息,单薄的衣服下像是隐藏了深不可测的武艺。
他没再犹豫,握着刀再次朝少?年面门而去。
冒着寒光的枪尖绕着鬼头刀的刀刃打了个转,随即轻巧地?将?刀刃挑了出去。
刀器离手,在他尚未回神时,后心受到枪身重重一击。
男人跪在地?上,双膝深陷入泥浆之中,嘴角开?始不断滴落着血迹。
枪尖再次指向了他的脖颈,男人抬起头,他已经无力反击。
邓砚尘端坐在马背上,眉目间神采飞扬,朗声对着其余山匪道:“再不束手就擒,当?心你们头儿性命难保!”
周围山匪见状,纷纷弃刀投降。
萧珩所带的亲卫上前将?兵刃收走,用绳索禁锢住邓砚尘挟持着的山匪头目。
周围人皆松了一口气,邓砚尘侧首时看见方才?被山匪压制的人,正站在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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