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的电光宛若降临的白线,拦在他们之间。
白发青年的半张脸庞也隐在了黑白色的闪烁里,他眼里沉淀着阴影:
“如果最后注定是悲剧,我宁愿你一直在副本里,苏明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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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明安侧目望着他,没理解吕树的语中之意。
“你什么意思?”苏明安说:“最后怎么会是……悲剧?我们会赢的。”
“我是说,你的悲剧。”吕树说。
苏明安敛了敛眸。
吕树太敏锐了。
对于苏明安而言,确实无论如何都是悲剧。但对于翟星与队友他们而言……这大概率会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窗外风急雨骤,螳螂种下的百合花在雨丝中摇摆,发出啪嗒嗒的响声。
斜斜的雨水落到钢琴键上,苏明关上了窗。
“咔哒”一声,好似所有的缄默都终止了。
又一道雷声,乍白的电光照亮了二人。
“你跟主办方打了赌对不对?赌的是翟星会不会陷落,要是你赢了,主办方就放过翟星,要是你输了,你就会被拿走……”吕树低声道。
苏明安松了口气。
吕树很敏锐,但吕树终究没能猜到正确的赌约。代价……其实只需要苏明安偿付。
所以吕树仍然以为,只要他们赢了,一切就有好结果。
“嗯。”苏明安展开笑颜:“被你猜出来了,吕树。”
他又骗人了。
……他还是成为了自己最瞧不起的小骗子。
窗外的月光最后一点消逝了。
黑夜覆盖时,房间里没有一丝光亮。
那双漆黑的眼眸,像是黑夜里微亮的辰星。没有多少光,却就在这里。
“苏明安,如果你最后真的赢不了,请让结局不要到来。”吕树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拔高声音:
“如果一腔努力付诸东流,结局到头来没有任何收获,那一开始就不该存在!”
“如果走到最后注定是悲剧,道路的尽头什么都没有,那就不要走下去!”
“苏明安,你是不是有办法让结局不会到来?”
他挪过来了一点,白色发丝飘荡着,视线落在空处,仿佛那里有几只蝴蝶在飞舞。他的眼神像是祈求,血丝颤抖着,像一根濒临绷断的弦。
苏明安没有答复,他的视线望远。
让结局不会到来?
他确实能一直死亡回档,让时间从此定格,不再往后推移,可那又怎么样?
只是禁锢,只是束缚。
只是他一个人对于文明的凝滞,不肯让河流走向尽头。
近在咫尺的,白发青年的眼神沉沉,他的碧色眼眸仿佛在说话。
——我们只是不想要你死,苏明安。
安静的室内,唯有雨声。
一只燕子划过窗外,在雨中高飞。
“你希望我赢还是输?”苏明安定定地望着吕树,忽而说。
“我希望你实现愿望,活着。”吕树坚定道。
“那是希望我赢?”
“我希望你活着。”
“那是希望我赢?”
“活着。”吕树重复,好像只剩下了这一个词汇,旁的什么都听不进去:
“……活着。”
他希望大家都活着。
窗外大雨滂沱,月光浅淡,远方传来悠远的小提琴声。
玻璃上,雨滴啪嗒啪嗒作响,苏明安的目光颤抖了一下,轻而郑重地拍了拍吕树的肩膀。力道很小,几乎像拂过肩上的灰尘。
仿佛花了一个世纪的时间,他才缓缓开口:
“……吕树,我一定会赢的。”
他没有承诺多余的话。
没有再那么坚定地承诺他们会一起回家。
没有再信心满满地说他不会走。
也没有再满面笑容地说他会活下去。
他只是轻轻地说。
——我会赢的。
但只有他知道,这个赌约中的赢,代表什么。
他知道把真相说出来,吕树等人一定会做出冲动的事。所以……请让他钻个言语上的小空子吧,让他狡猾一回。
吕树却仿佛终于得到了宽恕,长舒了一口气。在他眼里,赢下赌约就意味着皆大欢喜,这就相当于苏明安在承诺,他们会一起活下去。
于是他欣喜地点了点头,重重道:
“好。”
那我们等你一起回家。
雨太大了,他没能看清今夜浅薄的月光。
——自然也没能望见苏明安眼底潜藏的、深深的悲恸。
他们抬头望天,仿佛能透过雨水,望见深邃的星空。
宇宙如此深远浩瀚,星子连接成线,漂亮的蓝紫色星云交叠差错,仿佛有无尽的浩渺。
宇宙的尺度那般庞大,人类所占据的不过永恒中的一个毫秒,一代代人连携的时间,也不过是落于漫长演化中的一滴雨水。
但这滴雨水……却从他们的脚下铺向了全世界。
如果说宇宙是一场漫长而浩瀚的协奏曲,人类只是其中一枚短短的音符,人们依然会将这枚音符拨弄得柔软而动听,就像他们脆弱却珍贵的本质一样。
他们静静地注视着这场雨,直到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林音唤他们去吃饭。
“来吃夜宵啦,大忙人们!今天露娜下厨,是风味独特的北国菜哦!还有北望亲手做的奶油小布丁,艾尼还做了烤鱼……”
少女的声音打破夜色,仿佛暖融融的灯火。
苏明安站了起来,微笑道:
“我就不去了,我补个觉,你去吃吧,吕树。”
自始至终,他只弹了第一个音。
吕树点点头往外走,楼下是山田町一等人,他们捧着热腾腾的菜肴,带着笑容,纷纷招着手。
“快来吃夜宵了!”伊莎贝拉挥了挥手,她手上捏着一个路做的芒果酥。
“再不来吃,就困死了……”北望打着哈欠。
“艾尼的烤鱼非常好吃,比他的火之奥义强多了……”山田町一悄悄笑着,端着一碟草莓布丁。
旁边艾尼听见了,顿时拉住山田町一,要他赶紧收回话语。二人抱作一团,厅内都是快活的笑声,每个人都眼睛都亮晶晶的,炉火噼啪,暖气四溢。
吕树嘴角带着短促的笑意,点了点头,在他转身合上房门的这一刻,忽而,房内响起苏明安微不可闻的声音——
这声音太小了,吕树甚至以为是幻听。他几乎要附在门上,才能听清——
“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苏明安的声音颤抖着,带着轻微的哭腔。
说着零星的、破碎的、渺茫的字句
“我一定。”
“会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我想赢。”
……
“也不想死……”
……
后半夜,雨下得很大。
林音打扫时,在院子里发现了一只死去的黑色燕子。
燕子沾了太多水,坠亡在了泥地里,翅膀被摔折了,黑溜溜的眼睛满是尘垢,空洞地望着天空。
她埋了它,立起了一个小土包,为它移植了一株刚盛开的百合花。
没有名字的小小坟冢上,以燕子的尸体为养分,一朵洁白而纯净的百合花,开得很好。
……
——它在雨中盈盈摇曳着,仿佛一个尚未触及却尤为美丽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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