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儿,王莹忽然碰了碰她的袖子,“快看。”
偷偷抬眼去瞧,汉王车辇正四平八稳的驶来。
人群中也有和她们一样的,一边胆战心惊的跪拜着,一边又忍不住偶尔抬头偷看两眼。
出人意料的是,汉王的车辇极为朴素,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和彩绘,更没有金银珠宝之类的装饰。但是任何人都不会因为它的朴素而忽略它其他方面的不同凡响。
首先是因为它的体量非常巨大,比前面任何车辆都要大两倍,它硕大的车盖棚顶甚至比之前二层楼高的鼓吹车队都更高!
其次是那驾车的将军,身高八尺,体格威风,一身玄甲,执缰而立。此乃羽林禁卫的长官,中郎将符韬是也。
他能够替国君御车,礼制上算无上殊荣,也可见其受国君信任。
然后是那六匹被缰绳套住的纯黑的高大骏马,六牡彭彭,金马络头,一字排开,同步拉车。虽为牲畜,也摆足了八面威风。
汉制曰:王者之舆,驾马以六,圆盖象天,方车象地。车前插九面玄旗,是为樊缨九就,同建大旗。
王驾车身漆黑而内涂朱色,轮舆厚重,轮径巨大,辐辏紧密,朱斑重牙,贰毂两辖。
每个轮子上都裹着厚厚的麦草来缓冲行程的颠簸。
再看那不同凡响的车架子,文虎伏轼,龙首衔轭,鸾雀立衡,凤凰据辕,羽盖华蚤,革鞔漆之,无他饰。
虽极为朴素,但尽显贵气。
这是君王车辇没错!
……
“王上万寿!”
“王上万寿!”
车驾驶过,雍城的大夫和士兵同声敬拜。
喊过没几声,有的黔首也情不自禁的跟着念念有词:
“王上万寿!王上万寿!”
他们当中大多数人也许一生都没有机会再看一次这般宏大排场,这鼓乐声、这场面使他们群情激动起来。
没多久,伏首的人群中似乎产生了一种奇异的人传人现象,从最头到最尾,大家不约而同从低声默念到大声呼拜……
“王上万寿!万寿!”
也许是百姓们的呼声传到了远方,端坐在车辇中的刘枢从奏疏中抬起了头。
“闻喜,外面好像有什么声音?”
闻喜恭恭敬敬道:“是,王上,我们将要进入雍城了。”
刘枢轻轻皱了下眉,她对这个回复并不太满意,“寡人是问,外面是什么声音?除了奏乐声?”
“这……大概是雍城军士和黔首的声音吧,王上莅临,他们一定很激动呢。”闻喜理所当然的说道。
是啊,能够在有生之年亲睹一次王架卤簿,该是多么大的荣幸啊。
刘枢沉默了一瞬,彻底放下了手中的一卷竹简,“这么冷的天气,都还在迎寡人吗?”
她如此判断着,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似乎有一丝触动。
她侧耳去听,那声音模模糊糊的,都被鼓乐声所淹没。
“闻喜,掀开车帐和窗帘。”
闻喜吃了一惊,不知她这又是犯的哪一出病,“王上,这……这使不得呀,于理不合,您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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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枢道:“他们都是寡人的百姓。”
“是,他们当然都是您的臣民。”
“所以……掀开车帐。”
“可……”闻喜膝行上前,“那样车内就不暖和了,您的病还未痊愈……”
在王架卤簿的过程中打开车帐和车窗,从没有哪个国君这样做过。
刘枢却轻笑一下,说道:“怎么?寡人这般上等容貌,还经不得人看吗?”
闻喜:“……”
见他不动,刘枢收敛了玩笑,道:“闻喜,寡人看你大概是老了,竟然如此慢吞吞的执行王命吗?”
闻喜很了解主子的脾气,话说到这份上,就代表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唯。”他立即去办了。
车帐和窗帘都被卷了起来,寒风强势的吹进来,驱散了所有温暖,刘枢的眉头却动也不动一下。
她强忍住没咳嗽。
……
汉王车辇的帷帐和窗帘全部打开的消息迅速从人群的最前面传播到了最后面。
黔首们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点燃了一般,他们的呼拜声一浪高过一浪。
“王上万寿!”
“王上万寿!”
在这样激动的气氛熏染下,很多人竟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
人们一面把头埋得更低,因为谁都知道直视国君的容颜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但他们又一面更加忍不住想要抬头去偷看几眼。
奈何距离实在太远了,国君车辇的窗子也实在太小了,没人真正看清什么,也许只有前排的人才能侥幸瞟到几眼吧。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汉王的车辇驶入了雍城大门,完全消失在了大众视野。
紧随其后的,依次是是十二辆副车和三十六辆陪送轻车,再往后,是剩下五千羽林禁军殿后,最后是更为漫长的后勤部队、宫人行列、装满竹简卷轴的公务车队……
人群是在十二辆副车全部驶进城门之后才陆陆续续站起身来的。虽然再也看不见了,但是黔首们讨论的热情却丝毫不减。
有人说看到了君王的圣容,然后就是一顿天花乱坠的胡诌。
有人说在王驾驶过的时候果然瞧见了漫天五彩祥云。
所有谈资听起来都不大真实,但人们却乐此不疲。
在这座远离沣都的城池,黔首们对汉室国君的敬畏依然保持着堪比神明的高度。
郦壬臣四人慢慢从人群中挤出来。
“我咋什么也没看着?”王莹颇为遗憾的说道,又问其余三人:“你们看见了吗?王上车辇的内部?”
郦壬臣摇头,隔那么远,看见了才是不可思议吧。
田姬也跟着摇头。
四人随大流朝副城门方向走着。
惊却突然说:“王上车内,不设珍宝器具,无有美人姬妾,不见丝竹玉帛……”
跟着郦壬臣学习小一个月,惊进步飞速,说话竟也文雅起来了。
她这么一句话说出来,其余三人同时停下脚步,奇道:“你竟然看见了?”
惊点点头。
大家都知道,惊的眼力极好,同时也知道,惊是不会说谎的。
王莹立马兴冲冲问:“还看见什么了?”
惊道:“王上车内,唯有竹简木牍,盈满桌案。”
“还有呢?”
“王上手持竹简,虎口、指间均有厚茧。”
“这都能瞧见……不过,这又怎么了?”
惊白了她一眼,道:“虎口厚茧,说明王上勤于剑术,指间均生茧,说明王上经常握笔与射击。”
郦壬臣始终不言,听到惊的一番话,心中默默疑惑,这真的是一个身体孱弱之人的特征吗?
惊说的这么切切实实,立马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好多人围过一圈来,都好奇的不得了。
“还有呢?还有呢?”
“王上生的什么样儿?”
“真的有一丈高?”
“是不是真的烨然若神人?”
“王上爱梳妆否?”
“王上方才是何神情?在笑吗?”
“快讲讲,讲讲。”
大家七嘴八舌的一通发问,把惊问了个大脸红。
这么多人围着她,她紧张!
她磕磕巴巴道:“其他的……我……我就不知道了,窗户太低……只能看见肩膀以下……瞧不见……王上的面容。”
“哎!”
众人一顿唏嘘,遗憾散去。
等最后一波副车队全部进城了,人群也渐渐稀释,郦壬臣四人赶着马车,也走进了雍城。
王莹见她神色淡定,忍不住问:“郦夫子就不好奇吗?方才大家谈论的那些。”
郦壬臣此时正想着事情,忽然被打断,只笑道:“何奇之有?日后,总会见到的。”
王莹:“……”
不愧是郦夫子,真……真自信啊
王莹又问:“足下就没什么感想么?”
郦壬臣望望城门,目光变得深远起来,“在下只觉得,为王者,当如是也。”
王莹没有问她,是王者仪仗声势浩大当如是,还是寒冬中车帷掀起敞之于众当如是。
想必每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判断。
天上又飘起了雪花。
……
(【注】本章王车仪仗的知识借鉴自《通典·卷六十四·天子车辂》)
第053章 雪中侧影
雪中侧影
雍城比沣都更冷, 主仆三人围在一个火盆前取暖,微弱的火光映照出郦壬臣明静沉思的脸,余下的炭火今晚勉强够用, 她们不敢多加一块柴薪。
雍城的市井不如沣都繁华,驿馆就那么几家,均价却不菲。火盆下的泥地上摆着一排算筹, 郦壬臣正点着这些算筹规划未来的花销用度。
往常只有她与田姬两人时,余钱尚且能多坚持一段时间,现在加上了惊, 又在各城奔波多时,日子便要捉襟见肘了。
“有风言是相国大夫谏言,为了王上养病才来到雍城的。”田姬用柴棍拨弄着盆里的火星, 说起今天在城中的见闻。
郦壬臣默默摇头,感觉真是笑话, 雍城是如此格外严寒的地方,哪里是能养病的?高傒连认真找一个理由都不愿去敷衍了。
“主人为何摇头?”田姬问。
郦壬臣看看她,又看看炭火,却说:“明日, 我将去相国临时府邸投递名帖。”
说完, 她似乎感到很累,早早卧榻休息了。
若归氏的列祖列宗知晓我将要向仇人弯下脊梁,他们会怎样看待呢?
但倘若就此离去,隐于众人,那血海深仇,又何时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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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
或许是天气太冷了, 是夜,郦壬臣又做起了那个冰天雪地的噩梦……
……
翌日。
正如郦壬臣先前预料的, 高傒这次匆忙出行,并没带什么门客,她的谒帖几乎是刚一递上去便被接见了。
“又是一个聪明的年轻人,叫她待会儿来见”高傒喝着热茶,哼哼笑道。
雍城只有一个行宫,汉王枢和随行的文武群臣是共同住在甘泉宫的,此外不再专门为大夫安排别馆。按照位分,相国被安排在离国君最近的一个偏殿,当作临时官邸。
冬祭将要进入筹备阶段,政事忙的喘不过气来,在接见私客之前,高傒还得先去和小汉王商量祭祀仪式的事务。
仆从为高傒换上正式的袍服,时辰这样早,天气又这样冷,昨日又奔波了整天,叫他感到有些力不从心,身体疲惫,换好衣服,他不得不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再出发。
如果放在二十年前,这些小情况根本不足以成为问题。归根结底,他是老了。
“叫那位郦生在苑外等我吧,一个时辰内我必回来。”他留下一句交代,便去了内廷。
甘泉行宫的布局和沣都王宫类似,保持着基本的生活和行政区域,可以看作是一个缩小版的汉王宫。另有几处温泉池苑分布其间,供王室休憩赏玩。
郦壬臣正在等候的位置,便是其中最大的一处池苑。温泉水汩汩的从上游流出,池水冒着腾腾热气,有淡淡的硫磺味飘散在空中,池边种满松柏和腊梅,有黄色的和红色两种,清香的梅树映衬着苍绿的松柏,别有一番趣味。
“果然好风景,怪不得历代先君都喜在此安享晚年。”郦壬臣一边踱步欣赏,一边默默赞叹。
她等待良久,也不见高傒回来。不是说只谈谈祭祀的事情吗?怎么会这么久?她想找相府家丁询问情况,又一时寻不见人。
今天是王驾莅临行宫的第二日,所有的宫人和公卿家丁都在忙着收拾东西、打理行装,整个甘泉行宫忙作一团,根本无人理会她。
郦壬臣只好百无聊赖的沿水边漫步,一会儿想想待会儿见到高傒该说些什么,一会儿又不由自主回忆起昔日儿时在汉国的点点滴滴。
她想起父亲曾与她讲过那些随先太王莅临甘泉行宫的旧事。
在汉国,每一代国君薨逝后都会被继位者给予一个谥号,先太王谥号曰“穆”,这个字是由先王和归婴商量着定下的;而先王的谥号曰“康”,这个则是由高傒和归婴一同代替刚出世的汉王枢做出的决定。
归婴见证了两代国君的薨逝,曾经的归氏被看作汉室的柱国基石,汉国国祚几百年,经历了十几代君王,而仅归氏一门,就有“六世三公”。
寻常士族能繁荣三代已经很不易,而归氏却接连煊赫六世,无怪乎王莹那样的士人会将归氏看作最敬佩的对象。
郦壬臣还记得父亲说的,这甘泉宫中有一处小泉水,四季常温,水质甘冽,有一股淡淡的甜酒味。汉国祖先将其视为奇观,故而将此处命名为“澧泉行宫”。
泉水怎么会有甜酒味呢?真是稀奇……郦壬臣一边想着,一边无所事事的沿堤岸而行。
越往上走,池水越清澈温暖,周围花草树木也愈繁盛,郦壬臣不知不觉跨过一道回廊,才惊觉已经走进了内廷。内廷有三座主殿,是王室成员居住的地方。
郦壬臣本来满脑子都是天马行空的回忆,此时忽然发觉自己已经离开原处太远了,心觉不妥,正要掉头回去,却听到一个低沉的女声隔墙传来:
“三月前,郧国公子衷潜来沣都,欲求汉邦庇护,时至今日,郧国未有动作,岂非怪哉?”
这声音清朗而沉稳,虽是一句问句,但不疾不徐,似乎每个字都充满了力量感。
郦壬臣心头一惊,脚下钉住不动。她警觉的朝声源方向看过去,远处,那里隔着一道厚厚的围墙,声音就是从墙后面传出来的。
内心一阵电光火石的慌乱,而就在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里是内廷,是王室居所,而她知道此次王后以及其他王室成员并没有跟着王架一同前来,那么此时此刻在墙的另一面说话的女子是谁,便不言而喻了,只有那唯一一人。
念及此,她本应该拔腿就走的,但鬼使神差的,她看向那面墙,没有动。墙那面的人继续说着:
“……不妨去告诉郧国国君,若他愿与汉国交好,寡人可以留公子衷为质子。”
一个苍老的声音接着这女声道:“原来这便是王上要留下公子衷的原因吗?可是,郧国一向特立独行,偏安一隅,不与任何国家结盟。老臣以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不留……”
“相国,临行前你答应了寡人的。”女声一字一句道,颇具威慑。
苍老的声音气势弱了下去。“……唯。”
紧接着,女子的声音像雨点般劈里啪啦洒下来,隐隐有王者之怒意:
“若郧国当真偏安一隅,他的长公子就不该跑出来!郧公就算不待见他这个儿子,总要在乎他的国吧。此事便这样定下了,公子衷留汉为质,汉必好生待他,若郧国日后背弃盟誓,寡人则兴兵诛之!”
后面相国又说了几句什么,郦壬臣听不太清,犹豫一下,她大起胆子朝那面墙慢慢走过去……
一步。
两步。
三步。
厚厚的雪地掩藏了脚步声。
郦壬臣明白自己不该过来,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可是心中有股莫名其妙的东西牵引着她的脚步,她在墙边停下。
她的手轻轻扶上了那面厚重的墙,此处是一个转角。汉王和相国的声音就在转角之外,约摸五十步开外的地方,那里是一处王宫庭院,只要她绕过这个转角,就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郦壬臣稍停片刻,最后,她还是抬步转过了这个拐角,悄然举目望去。
就是这一眼。
这或许是影响郦壬臣一生的一次远眺。
庭院本已寂寥,在白雪的映衬下更显幽远。长桥卧波,亭榭楼台,烟气笼罩,古拙沉寂。
池边墨兰吐芬,岸上梅花鲜红。树下有一青年女子,着王者之服,戴王者之冠,负手而立,神情淡然。她的身后不远处恭敬地候着相国高傒。
郦壬臣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那女子身上。
观其容也,隆准高额,凤目深长而具神光,浓眉乌黑而斜入鬓。其形也,鹤形玉骨,傲然如松。其神也,华章凤姿,目光如炬,印堂发亮,气势如虹。
这是汉王枢,郦壬臣只能想出一个词来形容自己所见——这是汉国的太阳。
刘枢就那么闲闲的站在池边,美丽而冷漠的脸庞上,早已不带丝毫稚气。
郦壬臣心下骇然,这与兄长归灿曾与她描述的简直判若两人!
她完全无法将七年前那些笔触热烈的密信与远处那个身影联系在一起。
好像她们从来没有认识过彼此。
不过也确实是……她们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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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就从未认识过彼此。
有什么东西从郦壬臣的脑海中呼啸而过,又隐于无形。
可笑的是,早在几天前,她还听过这样的传闻:汉王孱弱而多病,为人暴虐乖张,昏聩不知事,淫靡好色,无法自理。
郦壬臣还一度曾被这样的传闻迷惑,但当她亲眼看到汉王枢之后,终于明白谣传永远只能是谣传。
在刘枢身上,看不到半点孱弱而无法自理的影子,从她健康的面色,优雅的举止,连贯有力的声线上,也根本找不到任何糜烂昏聩的气息。
任何亲眼见过汉王枢的人,都能意识到,这样的一个人,她一出生,就已养尊处优在这个国家的最巅峰。
刘枢天生王者的高贵气势,寻常王子公孙一辈子也无法比拟,更别提商贾出身的高傒了。站在她身边,任何人都显得渺小。
此时老迈的高傒站在君王身后,佝偻的身形在厚重的朝服下更显得臃肿沉滞,讲话声线也龙钟含糊。
年轻的君王折梅在手,缓缓轻嗅。他们的谈话还在继续。
但郦壬臣已然听不见了,她甚至忘记了自己现在的行为是多么的胆大妄为。
突然,一对寒鸦倏然飞过,惊落了树梢的冬雪,也惊醒了郦壬臣的神思。
她立刻转回身去,隐退在宫墙之后,眨了眨眼,刚才那一瞥之下见到的景象仍然历历在目,就如同一个人盯了一会儿烛火的光亮,闭上眼后那烛光还会在眼前继续燃着一般。
郦壬臣轻轻呼出一口气,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离开了此地,沿岸返程,若无其事的回到了最初等候的位置。
那寒鸦和落雪的波动也似乎引起了刘枢的注意,她的余光朝宫墙拐角那边扫了一眼,不过她什么也没有发现……
第054章 相国一试郦壬臣(二更)
相国一试郦壬臣(二更)
半晌后, 高傒终于回来了,他在厅堂召唤了郦壬臣,在郦壬臣俯身下拜的那一刻, 他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
“又是一个聪明的年轻人啊。”相国端坐上位,整理着衣袖,像挑拣货物一样打量着年轻人。
“说说吧, 君有何才?当我何用?”
然而郦壬臣的注意力并没有落在后一句,而是放在了前一句,她抬头问道:“敢问相国大夫, 予了王莹大夫何官何职?”
“哦?你知道她?”高傒的眼中出现了一丝不一样的兴趣,“你不仅知道她,你还知道, 在你之前一个来的人,正是她。”
郦壬臣没有否认, 能和她一样早来谒见高傒的,就只有王莹了。
“所以,相国大夫予了她什么官职呢?”
高傒抿了口茶,语气听不出情绪, “她是她, 你是你,你为何想要知道旁人的官位?你们这些君子,也热衷互相比较吗?”
郦壬臣不为所动,明白自己这第一句的表现并不好,但是,有时候不好的表现也是有用的, 尤其是对付高傒这样的老狐狸。
高傒不喜欢没用的人,但更不喜欢道德完美的人, 她深知这一点。
她笑道:“士人前来拜谒相国大夫,便都当自己是待价而沽之人,既如此,小人想为自己这一身才能寻个好价钱,不是很正常吗?小人之所以有方才一问,是因为小人认为自己可以做得更好。”
“呵!好大的口气。何以见得?”高傒放下茶杯,直视向她。
郦壬臣坦然回视,“如若小人说,王莹大夫是坐小人的车才来到雍城的呢?”
高傒收回了目光,也收回了那股二十年久在相位的威压气势,站在一旁的管家为他添满了茶。
“如此说来,倒真是你想到前面一步了。果然聪明!”他笑笑,瞟了一眼桌案上的谒帖,记住了她的名字。
郦壬臣,齐国人。
“我予那王莹彭城城守一职,提了她两级爵位。”高傒不咸不淡的道:“郦生又想要何官何品呢?”
郦壬臣默默松了口气,米晶大夫终于不再是最微末的十六级大夫,而是十四级大夫了。而彭城城守一职,虽远离京都,却是个能做实事的实职,也正对王莹的胃口,看来王莹这趟没白来。
她稍稍放下心,又看了一眼高傒的神情,一切都在按照预料进行。她于是继续道:“小人不才,但看相国大夫愿意舍给小人些什么?”
高傒反问:“郦生又能为老夫作何用处呢?”
郦壬臣停顿了一下,没有即刻说话。这正是能够令她在汉国立住脚的关键一问,也是她反复排练了好几日的问题。
“小人愿解相国大夫之疾。”她最后说道。
高傒不语,旁边的管家却先发作道:“胡言!相国大夫身体康健,并无疾病,这位齐国来的士人,勿要肆意揣度!”
郦壬臣面色不改,“小人愿解的,乃相国大夫之心疾。”
说完这一句,她感到有一束冷冷的视线俯视向她,高傒开口了,一语双关:
“齐国稷下之士不愧高人,志向高远啊,初来我汉国,就夸下如此海口么?”
显然,高傒明白她在说什么。
他哼哼一笑,站了起来。
“老夫哪有什么心疾啊,为人臣子,自然事事为国、为王上考虑,王上之疾便是老夫的心疾了。”他望望庭中冬雪,语调意有所指,“王上之疾也是汉国之疾啊。”
郦壬臣内心划过一丝冷笑,高傒这一身讲话的技艺可谓炉火纯青了,既说出了自己的要求,又叫人抓不住把柄,看来他平时没少写朝廷的策论呐。
她恭谨的垂首,“上医医国,其次医人,下医医病。小人远自齐国而来,愿为相国驱策,以成抱负。”
高傒一面点头,一面撚须而笑,当今士人的抱负,无非建功名、立宏业,至于效忠于谁,并不重要,只要能实现目标,他们情愿做任何人的幕僚,齐国的士人,就更是如此了。
这也是高傒偏爱将外国士人收作门客的原因。
说穿了,他自己也是个外来客罢了。
而汉国的士大夫则总不能叫他放心,因为汉人不同于齐郑之人,汉国人的骨子里总带着挥之不去的对汉室旧主的眷恋。
真是讨厌!
哪怕现今他高傒已大权在握,也不敢掉以轻心。
想到这,他愈发觉得郦壬臣顺眼多了。
高傒将案上的名帖递给身旁的管家,和气道:“郦生虽在稷下学宫修习数年,但年纪尚轻,毕竟力有不逮。所以……”
经验丰富的管家接下帖子,明白这是一个信号,高傒要招揽士人作门客的信号。
“……去为郦生收拾出一间屋子。”高傒果然这样吩咐了。
“你,且在老夫门下历练三年,待有机会,老夫便举荐你去合适的位子。”高傒随随便便道,宛如收留丧家狗一样的语气。
什么……三年?!
郦壬臣没有拜谢,反而抬起了头,“相国大夫的意思是,小人还不能担任任何官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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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皱了皱眉,喝道:“大胆狂徒,连入我相国府的规矩都不知道!相国大夫既爱你之才,才允许你入府门。寻常士人,无论是何方神圣,都要在门下锻炼三年,方可谈及授受官职之事。你以为你是稷下高士,就能越级了吗?”
郦壬臣晃了一下神,万万没想到,原来高傒招揽士人还有这等特别的规矩。
她看了眼高傒此时的表情,但见他端着一杯茶,轻轻呷着,神态安详。
喝完一口茶,他轻飘飘的说管家一句:“哎,不得对客人无礼,休要多嘴。”
郦壬臣敛眸,明白了,这叫“主人不言,狗替他叫”,管家的意思,便是高傒的意思,只是高傒不会自己吐出这些脏字来,要管家替他叫唤两嗓子。
同时她也明白了,所谓的历练三年的规矩,除了考察门客的能力外,更主要的是测试门客的忠心。
郦壬臣很清楚,高傒生性狡猾,他宁可用一个庸才,也不会用一个对他有二心的人。
但是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跟他耗。大仇若不能早报,她彻夜难安!
她隐藏起所有情绪,垂首道:“相国厚爱,小人不敢受,大夫可知,区区三年,小人能做多少事吗?”
高傒并不打算收回决定,只是闲闲的坐着说:“愿闻其详。”
郦壬臣果断言道:
“三年,若在齐、鲁,小人可再摘一次稷下之辩的桂冠,名扬邻国,入王宫为博士、大夫;
三年,若在郑、陈,小人可兴其武库,荣其贸易,登堂为左卿;
三年,若在楚,小人可平其夷乱,合其公室,出为谋相;
三年,若在申、蔡,小人可修其农工,筑其藩篱,使天下莫能侵之。
可是您,却要将小人空置三载!”
这一段话说的即使是听惯了大空话的高傒也连连点头称赞:“好啊好,郦生这即兴游说的口才,就是作一国使节也够了。你小小年纪,竟对天下局势如此明白。”
后半句才是高傒真正惊喜的点,郦壬臣短短三句话,就指出了天下各国的优势和劣势,字字珠玑,一针见血。加之口若悬河,听来更令人觉得震动。
郦壬臣没有回应高傒的赞美,继续道:“那么相国可知,小人为何偏偏选择了汉国?”
“为何?”
“汉国地处偏远,接壤蛮夷,情势较之它国更为复杂,齐国士人鲜有来此者。”
高傒默默点头,他的门客之中,的确很少有齐鲁之人。他听郦壬臣接着道:
“然,小人以为,盖此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旁人之桎梏,便是小人之良机!”
“哈哈哈哈哈…”高傒大笑,不由拊掌,“好一个‘盖此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啊。”
高傒突然发现,这个年轻人很像他。
他不由从座位上站起,问:“郦生觉得自己可是那‘非常之人’?你如此自信,又有什么本事呢?若老夫也给你三年,你在汉国,又能做出什么功业来?”
郦壬臣的目光追随着高傒的身影,语气也配合着极度真诚:“这便是小人最想说的了,也早就说过了。三年,若在汉,小人可医好您的心疾。您方才说,王上之疾便是您之疾,汉国之疾更是您之心疾,小人愿替您分忧。”
高傒笑了笑,又装起糊涂了:“王上之咳疾,是七年前淋过一场大雨留下的病根,每逢秋冬,都要发作一阵子,这病连太医令都一筹莫展,郦生又能怎么办?”
他怕祸水自引,不开口。
这话却叫郦壬臣晃了神,七年前的那场雨,正是归氏被满门下狱的日子!
好在这时高傒背对着她,没有瞧出破绽。郦壬臣咬咬唇,压下心绪。
高傒这个老狐狸,既不愿自己说,那只好她替他说了。
她道:“非也,小人想做的,既不是安抚民生,也不是壮大武功,而是……叫王后顺利诞下王嗣,叫汉国有一个真正的继承人,堵住千万臣工悠悠之口,以安国本!这样,您的心疾,可得解了么?”
郦壬臣一字一句的说出来,那沉稳平和的神态,好像真的能做到一样,根本没有玩笑的意思。
除了贴身信赖的管家,厅堂中四下里没有旁人,高傒听完,眼风倏然扫向她,机敏的目光打量她一圈。
“你明白的很多。”
随后是长长的沉默。
郦壬臣这一句话,无疑是确确实实戳到了他的心病。
她的措辞也有讲究,她没有说助王上立一王嗣,而是说要王后诞下一王嗣,这清清楚楚的表明了,郦壬臣深深的懂得他的心思,比他的亲生儿子还要懂。
因为只有这样,高氏才能永远不败!
高傒默默的转着这些心事,看来……这个郦壬臣也像了解其他国家一样了解汉国形势,更明白汉国的权柄是在谁手里的。
很多初来汉国的士人都不能分析清楚王庭局势,郦壬臣却能一语中的,这个年轻的女子,真是不一般呢。
高傒虽然没有直勾勾的看着郦壬臣,但郦壬臣能感觉到自己正被默默的打量着,以高傒多疑的性格,指不定又会在心里多想些什么。
时间过了太久了,郦壬臣决定主动打破沉寂,顺便也打破了高傒最后一点疑虑:
“相国大夫不必介怀,我齐国稷下学宫有学者千万,海纳百川,百家争鸣,个个都有治世之能,小人混迹其中多年,专攻的便是这纵横之术。但比起同门前辈,还差的很远。”
高傒听她说完,又思量了* 半晌,似乎是下了个决定。
他从管家手中抽回了那封字迹工整的谒帖,拿在手里端详片刻,开口道:“想来郦生也是贫苦家的女儿。”
他是端详她的名字才有感而发的。
古语云,单名为贵,双名为贱。在这个时代,贵族们——尤其是嫡出的贵族们——都流行使用单字起名,取的名字也大多富有寓意,再配上一个相得益彰的表字。
而寻常黔首大都不识字,更别提什么文化内涵了,因此他们在给孩子报备户籍的时候通常胡乱说几个字就算完事,最常见的,便直接用孩子出生日期的天干地支来做名字。
例如,赵甲生,张初一,孙小丁,王大午……以及高傒最不愿提及的,曾经他还叫作“白乙丙”的那些岁月。
在这个时代,姓,氏,名,字,无形中都代表着一个人的阶级,这是很难洗掉,更难磨灭的。
高傒瞧着郦壬臣的大名,很容易便锁定了她贫寒的出身:壬,是天干之一,代表日子,没什么特别寓意,臣,位卑者为臣。
卑如蝼蚁,贱如氓草,又不择手段的渴望向上爬,多么像曾经的他啊。
老年人都会对像自己的年轻人多一分好感。高傒也不例外。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郦壬臣提前的精心布置,从头到尾都是设计好的伪装。
她在他面前展示了适量的才华,也表现了疯狂的野心,以及初出茅庐的迫切。她还利用王莹的事情让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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