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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0-50(第2页/共2页)

的决定权,但还是会每日都查看。

    她静静的看完手头上的最后一卷,才动了动嘴, 极短促。

    “放那吧。”

    眼皮也不抬一下, 声音有点冷。

    那侍女不由得颤了下肩膀。“唯。”

    她更加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将药碗放在案边,然后快速又退到了十步开外,才转而去做别的。

    王宫里人人都知晓汉王是个性情古怪的主,连自小陪伴在侧的大常侍闻喜有时都摸不准她的性子,更别说其他人了。

    汉王还总爱定些古怪的规定, 更叫人无所适从。比如,她睡觉时不许人靠近, 读书时也不爱见人,休憩的榻边要放一柄锋利的匕首……诸如此类。

    刘枢放下竹简,端起碗,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放下碗的当口,不动声色的抬眼去看那侍女。

    那侍女此时在远处添香,刘枢继续低头去看下一卷书,幽幽的香粉燃着,过一会儿她不自觉的打了个哈欠,有点困。

    侍女回来默默将那空碗撤下,刘枢也没理会。

    “王上,吃些水果吧。”过一会儿侍女又来了,靠近了案角,托着一大盘切好的水果,有柰果,红桃,黄梨,青瓜,绿枣,柑橘……看着都鲜嫩极了。

    刘枢瞟了一眼殿内一角的铜壶滴漏,的确是该送水果的时间了。她下意识的咳嗽了一下,面无表情,她没叫侍女将托盘放下,而是直接拈了一块果子放进嘴中,慢慢的嚼。

    那侍女有种松了口气的样子,她端着托盘,在靠近王座的位置。

    刘枢面色如常,看着她,冰凉的果肉咽下肚,刘枢伸出一根手指点在托盘上,缓缓往下压,露出侍女的脸。

    水果沉重,侍女的手臂本来就快举酸了,再被这么一压,险些摔了托盘,但她绝不敢的,只能忍耐着。然而头顶传来的下一句话叫她如坠冰窟:

    “看着面生。”

    宣室殿中不准用新入宫的人,这也是少年君王的一项规定。

    侍女的声音软软的,有些发抖,“王上,奴……奴已来了三月了。”

    “哦……”君王微微一笑,却令人胆寒,“寡人有些乏了,去将窗户打开。”

    “唯。”侍女如释重负的放下水果盘,去开了一扇窗子,但只开了一条缝,而后又回到了方才搁置水果的位置。

    “王上,方才送药过来时,太医令特意嘱咐,您冬日里千万受不得寒。”

    “好。”刘枢又咳嗽了几下。

    七年前的那场大病让她留下了这个病根,每到冬日,便咳嗽不断。

    刘枢似乎很累,合上竹简,胳膊肘支向了御案。

    那侍女悄悄抬眼瞧她,年轻的君王生的好看,单论长相,可称得上是容貌昳丽,俊美无俦,但她那双眼睛中的寒光,却叫人心惊胆战。

    侍女脸红的低下头,小声道:“王上是困了吗?可要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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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嗯。”刘枢随意哼了一声,胳膊肘也支不住了的样子,身体直接趴在了案上,脑袋伏下去,眼睛似睁非睁,殿中的香气越来越浓。

    那侍女见状,竟然走上台阶来,来到她身侧,壮着胆子挨着她跪坐下去。

    刘枢还是没反应,似睡非睡。

    “王上……”侍女的脸上升起一种不正常的红色,伸手摸上了矜贵君王的袖子,身体也贴过去。

    然而下一瞬,君王的眼睛忽然睁开了,目光凌厉,威压逼人,

    “原来你在这里逡巡许久,鬼鬼祟祟,目的就是自荐枕席?”

    冷冷的声音将侍女钉在了原地,她浑身僵硬,不敢相信,“您……您怎么没……”

    她没能说完下半句话,因为一柄锋利的匕首已经“哧”的一下刺进了她胸膛。

    侍女抽搐了一下,热腾腾的鲜血顺着匕首柄流下来,流进了刘枢的袖管,有几滴还溅到了她的脸上。

    刘枢又笑了,映着鲜血的笑容愈发显得诡异可怖,她轻轻道:“国舅这方法可真不高明。”

    侍女更惊讶的瞪大了眼,但她什么都没机会再说了,因为那匕首又往前刺深了一寸。

    “噗——”

    匕首尖从侍女的背后露出来,猩红的血液浸润了刀刃上的花纹,还冒着热气。

    这个平常的早晨,殿外的宫人们正百无聊赖的值守岗位,就被殿内忽然暴怒的吼声惊醒——

    “闻喜!”

    宫人们推门而入,像一群慌张的母鸡,连王庭尉卫都被惊动的跑来几个。而众人拥进殿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形:

    君王的脸上血滴骇人,身侧躺倒了一个侍女,胸口深深的插着一柄匕首。

    “王上!您受伤了吗?”闻喜冲在最前面跑过来,却在刘枢下一个眼神中定住了。

    闻喜定在了十步外,所有人都停在十步外。

    七年前,年轻的君王在及笄之礼后下达的第一条王命就是:凡近寡人十步以内者,杀无赦。

    刘枢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略微颤抖的指尖缩回宽大的袖子里,在这场事故中,任何人都没有察觉到她轻微的战栗,包括闻喜,包括那个侍女。

    “传医正。”她平平静静的吩咐。

    刘枢没有将匕首从侍女身体中拔出来,所以那侍女还一息尚存,不至于快速死去。

    一个小宦侍领命匆匆忙忙出去了。

    她的眼神又落到远处一座香炉上——就是方才侍女添香的那一个,她说:“将那香炉的灰收起来,存着。”

    闻喜去办了。

    “将窗子全打开。”

    又一个小宦侍跑去照办了。

    “王庭舍人何在?”

    “臣在。”从众人中挤出来一个大夫,手里时刻拿着毛笔和竹片。

    王庭舍人,是专门为君王起草文书的宫内官职,然后将这些代表君王意思的文书送去有司各部门处理。

    刘枢继续吩咐:“侍女私用迷香,迷惑君王,自荐枕席,该如何记?”

    舍人俯身,“唯。臣明白。”

    这显然是一件触及刑律的事件,记完后,该交由廷尉论处。

    刘枢淡淡又添一句,“若是受昌邑侯指使的,又该如何记?”

    舍人手一抖,差点掉了笔。

    昌邑侯,就是当今国舅,王后的哥哥,相国的独子,高封。

    医正此时赶了过来,来了四个人,停在十步开外。

    刘枢招了招手,允许他们近前来。

    三个人先轮流为刘枢测了脉象,意见统一无误后,取银针在她手上灸了几个穴位,缓解迷香的作用,又开了药方,叫助手速速去煎药。还有一个医正抽空去探查那侍女的症状。

    此时窗户已经全打开,混杂着飞雪的冷风吹进来,加上针灸的作用,叫刘枢才真正感到清醒了一些。

    方才,她其实头晕目眩,全凭毅力在硬撑。

    “王上请宽心,只是普通的迷香,过一会儿就会好的。”太医令恭敬地禀报着。

    刘枢点了下头。

    一旁那个探查侍女的医正也来汇报:“王上,这侍女应该是一刻钟前服用过楉果。”

    这句说完,众人一瞬间全都噤若寒蝉。

    这侍女不仅仅是要自荐枕席,还想要受孕。

    刘枢还是像方才那样点了下头,抬眼看王庭舍人,“舍人,现在会记了吗?”

    舍人艰难的垂下头。

    都不用深入推理,这样的事情,以及其背后的目的,只有高封做得出来。

    “还能活多久?”刘枢冷冷问。

    她问的是那侍女,医正道:“若匕首不拔出来,包扎一下,还能坚持一个时辰。”

    “好,将这侍女仔细包扎,然后,送到国舅府邸去。他自己的人,自己处理吧!”

    众人头顶感到一阵凉风吹过。

    刘枢的目光又落回到舍人身上,目光如有实质一般,舍人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脖颈。

    “舍人,记完了吗?”

    “记……记完了。”舍人的手捏着巴掌宽的竹片,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却没有一字真的敢提及昌邑侯。

    “好。”刘枢一笑,又咳嗽起来,没有看舍人写的什么,挥挥手,叫他下去。

    不用看,刘枢也知道上面会写些什么,她更知道眼前的舍人不会把高封写上去。哪怕人证物证俱在,也不会写。

    王庭舍人,从来都不是她的人。

    闻喜默默垂下眼皮,他是明白王上的。

    这么多年,禁锢在这王宫里,刘枢还是悟懂了一项能力的。那便是,在这偌大的王廷里,哪些人属于相国,哪些人属于高封,哪些人属于自己,哪些人又属于别的什么人……她心里全都有数。

    并且,她也学会了不表现出来。

    有些东西,只能靠自己悟的,旁人都教不得。

    若说她怎么悟懂的,倒也有独特路径:

    就在那些她没日没夜翻阅的奏章中,在那些相国一条条颁布下去的政策当中,都藏着谋划的痕迹;那些在大朝会上听似是废话连篇的大夫们的政论,也藏着几多派系的勾心斗角。

    只要仔细去听,仔细去分辨,一桩接一桩的事情,连起来,串起来,都浮出一个“术”字。

    燕过留痕,只要存在,就会在字里行间表现出来。

    那些人无论打着多么正统忠诚的幌子,可利益的落点在谁身上,不会说谎。

    这些东西,没人会教。不过,对于天赋异禀的君王,看多了,见惯了,也就能悟懂了。

    “王上,叫宫人侍奉您歇息吧。”闻喜的声音充满慈厚。“您面上的血还没擦。”

    “好。”刘枢随便指了两个侍女,她们上前来。

    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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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起来,一拂袖,其他人静悄悄的退散。

    殿中又响起了咳嗽声。

    第045章 高蝉

    高蝉

    冬日的晌午仍旧是寒冷的, 阳光没精打采的照在殿宇屋顶的白雪上,显出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泽。

    膏粱殿里正熏着浓烈的月麟香,甜腻的香料味充盈整个宫殿。

    这座属于汉国王后的寝殿里布置相当奢华, 织锦的帷帐金丝灿灿,玲珑的灯台珠光宝气,一切都与宣室殿那边朴拙又庄严的格调截然不同。

    年轻的王后刚沐浴过, 粉嫩的脸上泛着水汽,此时她正斜靠在软榻上,吃着一碗甜羹。她的对面正坐着她的兄长, 当朝国舅高封。兄妹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些不打紧的闲话。

    作为汉国第一权臣高傒的女儿,同时也是汉国的王后,高蝉恐怕是这个国度里除了汉王枢以外最尊贵的女人了, 可是她的脸上却时常挂着忧愁。

    “又到太卜测算的吉日了,也不知王上今日会不会来。”高婵想到这里, 心口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很是烦闷,她放下手中的甜羹。

    坐在对面的高封嗤笑道:“吉日又有什么用,这么多年, 那毛孩子又何曾来过一次?”

    这称呼叫高婵皱眉, “那是王上,兄长岂可随意称呼?”

    他们所说的“吉日”,是太卜令为汉王与王后测算出来每个月最适宜合房同居的日子。

    太卜令会根据汉王与王后的生辰八字,结合五行八卦的规律,谨慎对照星象,计算同房吉日, 在每月的月初确定下来这些日子,送给宣室殿和膏粱殿报备。

    由于选定吉日的要求非常苛刻, 所以每个月也并没有多少天,多则三天,少则一天也没有。

    按照王庭术士们的观念,在这些吉日里合房,有很大概率能够孕育出优质的王嗣。

    这种说法也不知真假,因为汉国史上有许多王子王女们并不是在这些吉日里被孕育的。

    但无论怎么说,按照宗法的规定,若无特殊情况,每当吉日的时候,王上与王后便有义务完成合房礼仪。

    可是这七年来,刘枢从未遵照过这一规定。

    性情古怪的汉王总是有数不胜数的“特殊情况”来推掉这些吉日。

    例如,她会在吉日当天外出郊猎然后夜不归宿;她会在练剑时扭伤胳膊以致于连续几日表现的无法动弹;她会在临近吉日那两天莫名其妙的“偶染风寒”,卧床不起;她会故意吃些汤药弄乱自己的月经周期,导致太卜令都难以准确推算出适宜的合房吉日……

    而一旦到了冬季,所有的吉日几乎都会被取消,只因汉王的沉疾咳嗽总是不断,夜间还有气喘,所以刘枢理所应当的拒绝与王后进行合房礼。

    想到这些,高蝉脸上的忧愁又添了一分,但她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高封道:“呦!你倒还挺维护她的。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高封平日纨绔惯了,向来不怎么注重礼节,哪怕与贵为王后的妹妹讲话也是无所顾忌。

    他摆出一副卑琐的表情,似笑非笑道:“她或许就是不行!生育那方面……”

    高蝉争辩道:“休要胡言,王上平时身体很好的!”

    她道:“我曾见她与郎将们练习箭术,她能于快马之上百步穿杨,毫不费力,还能挥剑技击,以一敌三,她还精于矛戈之术。”

    她翻了翻眼皮,回嘴道:“这些技艺兄长都不曾熟悉吧。”

    高封脸上挂不住,急道:“这是两码事!”

    为了证明自己老成世故,他还补了一句:“你还小,你不懂。”

    高蝉咬了咬唇,不言语。

    高封得意的一挑眉,想到今早的安排,笑道:“要想知道她到底行不行,试试不就得了么?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高蝉没听懂他的意思,有点迷惑,正要开口询问,就见殿外急匆匆奔进来一个宦侍,面色惶恐。

    “怎么回事儿啊?这么急?”高封替妹妹问道,俨然一副主人翁的口气。

    高封平时以国舅自居,飞扬跋扈,在王后宫殿里随意进出惯了,这膏粱殿里的宫人大都也听他使唤。

    宦侍跪趴下去,向王后请安,再向高封请安,然后说:“方才有侍女竟敢在宣室殿用迷香,还服了楉果,妄图自荐枕席,王上受了惊吓,御体欠安,太医令熬了汤药送过去,王上吩咐……今夜吉日的事……就……取缔。”

    高蝉惊呼:“怎会如此!”

    殿中的宫人们全都垂下头不敢出声,虽然被汉王拒绝已经是家常便饭的情况了,但每次王后还是会难过的大发雷霆。

    那宦侍似乎还有话要说,但见王后在殿上的主位坐着,就生生忍住了,埋下头,支支吾吾,半天不讲,只用眼神示意高封。

    高封见他模样,不在意的瞟了上座的妹妹一眼,命令道:“别磨磨唧唧的,还有什么话,全说出来吧。”

    那宦侍才硬着头皮讲道:“回国舅大夫,那侍女已经被王上一刀捅死了。”

    “什么?!杀……杀了?”高封大惊出声。

    宦侍接着说:“王上还说……要……要将那侍女送到您府邸去,说……您自己的人,自己处理。” 宦侍一句话说的磕磕巴巴,满头大汗。

    高封还没回话,高蝉先冷了脸。

    “兄长,原来是你安排下的!”她咬牙切齿道:“这就是兄长所说的‘试一试’吗?”

    高封还为刚听到的消息心有余悸,根本没注意妹妹的表情,他摆手打发走那个宦侍,而后喃喃道:“这么些年,她真是越长越奇怪了……”

    高蝉坐起来,“要是再干这样的事,你就从我的宫殿出去!永远别来!”

    高封诧异的转头看妹妹,他还从没见她对自己这么说过话,高蝉一张俏脸因为气愤而通红,恶狠狠的盯着他。

    高封愣了一会儿,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目光有些玩味地看着妹妹,“高蝉,你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

    上座的王后气势一下子弱下来,像被窥探到了某种最隐秘的心事,眼睛有些不知所措的眨了眨,垂下来,“我……我没有。”

    高封继续道:“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你首先是父亲的女儿,是相国大夫的女儿,其次才是汉国的王后。”

    “我明白。”

    高封目露警告的神色,“没有父亲,你什么都不是!”

    “我……明白。”

    膏粱殿中的宫人被尽数遣散,高封冷冷道:“父亲的意思,王上已经二十二岁了,她必须快点有一个王嗣,我们才能牢牢掌握局面。”

    高傒老了,而刘枢已经长大了,虽然目前在高氏的压制下,汉王迟迟无法亲政,但过不了几年,王庭的局势没准说变就变,这对高氏很不利。

    一个成年的君王不可能永远不亲政,高傒等不起。

    所以,他们需要一个孩子,也就是说,一个新的“小汉王”。

    高蝉的表情有一丝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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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明白的,但与王上诞下王嗣的人,只能是我,我不会允许别人!”

    “可你没做到。”高封冷笑道:“我还从未听过婚嫁七年还未生育的人呢,何况是王室!”

    说到这里,高封都不得不佩服刘枢那骨子里的狠劲,虽然高蝉脑袋空空,不成大事,但若论容貌,也算是婀娜多姿了,除她之外,王宫里的侍女也都个个秀色可餐。可刘枢竟然看都不看她们一眼,从及笄到现在,整整七年,汉王宫里竟然连个私生女的传闻也没有。

    真是怪人才干得出来的事。

    听到兄长的话,高蝉闭上了眼睛,眼中流出一滴泪,泪珠顺着粉颊滑落。

    高封问:“你也别难过,她也许压根对女人不感兴趣呢?”

    “这不可能。”高蝉睁开眼,叹了口气,“我曾注意过王上与侍卫们还有郎将们的交往,那些男儿们个个英气勃发,但她对他们根本没什么兴趣。”

    高封松了一口气,“最好如此。”

    如果是和男人,汉王便只能自己生育,万一分娩难产什么的,到时候一尸两命,安侯与乐侯其中之一就可顺位继承王位,那高氏就什么也没有了。

    按汉制,五十多岁的通侯宗室继承王位,便能直接亲政视事,根本无需高氏授权。

    高傒只是先王任命的刘枢的托孤大夫,如果刘枢没有了,那高傒的托孤之任也就成了一纸空谈。

    思绪回笼,高封又恢复了那副纨绔模样,“她难道是怪物不成?食色性也,她怎么一个也不沾?”

    习惯于纵情声色犬马的高封怎么也想不通刘枢的做法。

    高蝉想了想,道:“若说王上这些年对什么女人特别留心过,倒也不是没有。”

    高封猎奇心作祟,赶紧问道:“哦?说来听听。”

    高蝉的记忆飘回了从前,她慢慢道:“大概四、五年前吧,我派去盯着王上的宫人禀报说,王上在路过一处不起眼的偏殿时,曾见到一个奇丑无比的宫女,那宫女不仅皮肤黑,还一只眼大一只眼小,脸上尽是疤痕和斑点。”

    高封听的直皱眉,“生成这样,也怪不得被打发去守偏僻的宫殿。”

    “但就是这样一个宫女,却叫王上停下了脚步。”高蝉苦笑着,“王上不仅为她驻足,还瞧了她许久,仿佛像见了老朋友似的。王上甚至还把那宫女调到了宣室外殿去干活,更甚至还主动找她说话。”

    “啊?!”这叫高封费解极了,心里默默想着,那汉王不仅疯了,还有病。

    他问:“可我怎么从未见过王宫里有这么一个丑侍女?”

    高蝉面色一冷,“王上从不肯多看我一眼,却如此留心一个奇丑无比的侍女,这叫我怎么能忍?那侍女被调去宣室外殿,没过几日,我就处死了她。”

    高封点点头,只觉得理所应当。

    在四、五年前,以高氏的权势,悄无声息的处死一个宫女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哪怕是汉王身边的人,高氏也无所顾忌。

    可是近两年以来,随着汉王逐渐健壮,宫中的形势好像也跟着悄悄发生了变化。不知不觉间,汉王身侧都已是她自己的人了。

    念及此,高封说:“依汉制,王后在王宫内享有一半的行事权,可我看你怎么不大管事?”

    高蝉无奈道:“在宫里,我怎么比得过王上的脑筋和手段?大大小小的事情,还不是王上一人说了算。况且,我也对处理正事不擅长呀,事情那么多,又那么累……”

    高封掩饰不住脸上的嫌弃之意,“那你擅长什么?”

    高蝉心虚的垂下眼皮,又假装无事的端起了那碗甜羹。

    高封还想再奚落两句,却突然跑进来一个小侍从,附在他耳边说了半天。

    高封脸色一变,一下子站起来,“父亲唤我,我得回去了。”

    “什么事呀?”高蝉含着一* 口甜羹,眨巴着大眼睛问。

    “你莫管。还是想想自己能为高氏做些什么吧。”高封瞪她一眼,“无论如何,你要尽快诞下继承人!”

    高封走了,殿里的宫人们被重新放进来,高蝉回想着高封出去时那股难以言喻的紧张神色,隐隐感觉他并不是去见父亲那么简单。吊儿郎当的高封很少有这么鬼鬼祟祟又正儿八经的时候。

    不过高蝉也并没多想,她生来就不爱动脑筋。

    一碗甜羹吃尽,侍女默默上来替她撤下碗匙,高蝉望着空洞洞的宫殿,心头升起无法排解的空虚感。她抽了抽鼻子,满殿都是月麟香的甜腻气息,她一早特意叫宫人点上,只为等待汉王莅临。

    高封离去前严厉的话回荡在她耳边:

    “还是想想自己能为高氏做些什么吧。无论如何,你要尽快诞下继承人!”

    想到高氏,高蝉感觉胸口压抑的喘不过气来,这股压抑化作了委屈,进而又变作了愤怨,她的眼眶又情不自禁淌下泪来。

    “王上凭什么这样冷落我呢?!”高蝉突然站起,快步走下台阶,径直朝殿外走。

    宫人们慌里慌张拥上来,“您这是要去哪里呢?”

    “去宣室殿。”

    第046章 当年国婚

    当年国婚

    没有刘枢的准许, 高蝉从来没主动去过宣室殿。

    哪怕在每年宗庙典礼上,面对王上的那一张冷脸,高蝉也总是战战兢兢, 手足无措到不知该如何表现。

    今日还是头一遭,她不管不顾的跑去宣室殿。

    刘枢此时正仰靠在宣室殿内殿的御榻上,手执一卷书册, 乐得清闲的慢慢读着。

    闻喜隔门向她禀报:“王上,王后来了,要觐见您。”

    “啪!”书卷被抛在桌案上, 刘枢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抹厌色。

    “寡人有疾,不便见人, 叫她回去吧。”

    “唯。”

    随后外间响起一阵叮叮当当的环佩响动,说明有什么重要的人物快步进了中殿, 并且有继续往里闯的架势。

    紧接着,又听到闻喜焦急的声音:“王后,您怎么直接进来了?哎……您不能再进去了,王上在休息。”

    高蝉的语气听起来颇为激动, 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 “我为何不能进去?王上今日受了惊吓,臣特意来探望也不行吗?”

    她一面说,玉佩响动的嘈杂声一直不间断,说明她正在门口来来回回的走动着。

    “您听老奴说,您听老奴说……”闻喜一个劲的恳求道:“王上下令今日任何人不得入殿。”

    “我已经入了,又能怎么着?索性再进一道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哎呦, 您可别……”闻喜绞尽脑汁地劝阻道:“王上已经睡下了,这一时半会儿也醒转不来, 您看要不过几日再来?”

    “哼,王上当真已病的起不来榻了吗?”

    “您……”

    闻喜挡在门前,满头大汗,正要再想个什么说法。

    就在这争执不休的当口,身后的门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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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被台风撞击般的从内部掀开了。

    “砰!”

    “何人在中殿放肆?”

    刘枢一只脚迈出来,方才就是这只脚踢开了门。紧接着她另一只脚也踏出来。

    她扫了一眼门外的情形。

    门口挤着一大群人,高蝉站在不远处,身后跟着一堆膏粱殿的宫人,闻喜和宣室殿的宫人们排成一排挡在高蝉面前,在听到开门动静的那一刻纷纷转回身……

    所有人都随着开门的那声巨响看过来,见到刘枢直挺挺的负手站在那里,人群霎时噤声,而后哗啦啦的齐齐跪拜。

    “王上恕罪!”

    大殿变成死一般的阆静。

    刘枢一步一步绕过扒在地上的人群,慢慢走到高蝉跟前,伸出一只手,俯身搀起她,“王后请起。”

    这语气颇为亲昵,却叫高蝉吓的颤了颤肩膀。她顺着刘枢的力道站了起来,头脑一片空白,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

    刘枢轻咳一下,“其他的,都下去吧。”

    紧接着殿中响起一片“唯唯”声和衣裙拖地的声音。空旷的中殿只剩下刘枢和高蝉两人。

    刘枢面无表情,道:“王后有什么话,就在此处说吧。”

    空气中有一丝紧绷的氛围,高蝉缓了一会儿,小声道:“听闻王上御体欠安,臣……臣来探望。”

    “嗯。”刘枢侧过身,准备要走的样子,“那现在看过了,王后请回吧。”

    “王上!”

    高蝉感到一丝不甘的情绪翻涌上来,她鼓起勇气:“王上……臣从昨日就在等待您。”

    刘枢公事公办的笑笑,“王后辛苦了,只是寡人身体实在不堪,也无能为力。”

    她脸色如常的说着这些话,又咳嗽几下,不知是因为讲话太多,还是心情烦躁,她根本不想在外面多停。

    她这样一“无能为力”便是七年,高蝉实在无法忍耐了,道:“不止昨日,每次吉日臣都会等您,臣不知还要等到何时?”

    刘枢忽然转过身来,目光迸出一缕锋利,“王后慎言!”

    高蝉被这样的目光刺的一怵,但话到嘴边,已没有再收回的可能了,她的视线落在刘枢身后紧闭的内殿之门上,“臣作为汉国的王后,也是您的妻子,却从未有一次机会踏入您的寝殿,试问天下有哪个王后是这样活着的呢?”

    高蝉情不自禁的哽咽起来,“臣……臣不知究竟是哪里做错了!”

    她又想哭了,可是她不敢,因为说出以上的话已用去了她所有的勇气。

    王后讲出如此无礼的话,汉王却没有立即发怒。

    刘枢只是盯着她看了片刻,不怒反笑,“呵呵呵…”

    那笑容邪肆而无情,叫高蝉毛骨悚然,结结巴巴道:“臣的意思是……如果臣错了,臣可以改。”

    “王后当然什么都没有做错,千万不必内疚。”

    刘枢朝高蝉慢慢走过去,目光冷峻,一步一步,明明大殿中空旷如许,可随着刘枢的挨近,高蝉却感觉逼仄的喘不过气来。

    “一定要寡人说的这么清楚么?错就错在……”刘枢挨到她面前,垂下头,她从来没距离她这么近过,高蝉的耳后不由自主爬上一抹红,想退后一步,刘枢却没给她这个机会,她伸手一把攥住她的腰带,冰冷又强硬的手,仿佛老鹰的爪子扣住一只小鸡一样,高蝉吓得只能凝固在原地。

    年轻的君王脸上还挂着那抹凉薄的笑意,凑近她耳边,用只有她们彼此才能听见的声量,一字一句道:“错就错在,你姓高!”

    高蝉一颤,感觉眼前的一切都黑了。

    刘枢的话还在继续:“还记得大婚之日寡人和你说的那些话吗?不需要寡人再帮王后想起来吧?”

    大婚之日……

    尘封的可怕记忆汹涌而至,高蝉霎那间就白了脸色,不可抑制的浑身发抖。

    那是一个阴雨绵绵的秋天,她贵为相国的父亲告诉她,她可以成为王后,婚期就安排在王上及笄礼之后。

    十六岁的高蝉想都没想过,资质平平的她竟然能成为那个光耀如太阳般的君王的妻子,成为这个邦国的国母。

    一开始,一切都如梦幻降临身边一样,她激动的失眠,她原本无比期待那场盛大的国婚,可万万没想到,那却是往后胆颤心惊岁月的伊始……

    国婚日期一推再推,只因为据说是归氏罪臣的缘故,让年介及笄的王上大病了一场,这场病可不得了,太医令和全体医正倾尽全力才将汉王从死亡之门上拉回来。

    没有人来得及去追究,久居深宫的王上为什么会染上重疾,总而言之,她那一病就是大半年。

    将将病愈,汉王就拖着消瘦的身体参与了自己的及笄之礼——只有及笄而没有亲政的典礼。

    也就是在那场典礼上,高蝉才第一次见到了汉王。

    消瘦的少女气度出尘,站在恢弘壮阔的高台之上,底下是万人敬仰膜拜,鼓乐震天,场面盛大,少女却面色不改,仪态端方。

    高蝉被这情景震慑住了,偷偷仰望着那个身影,莫名心动。

    可就在典礼即将结束的时候,稚嫩的君王却做出了一件所有人都不敢想的事。

    只见她从腰间抽出了那柄刚佩上的三尺长剑,是的,她及笄了,终于有配剑的资格了。那长剑名唤“龙渊”,是汉国君王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象征王权的礼器。

    少女拔剑出鞘,剑锋指天。

    众目睽睽之下,高台上的少女目空一切,在典礼的末尾兀自展示了一场剑舞,舞姿宏丽,剑势逼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因为这是完全不合礼制的事情,少女则像旁若无人一般,一边舞剑,一边吟出一首韵辞:

    “浮生兮五五之载,

    飞光兮如梦如露,

    否泰兮有生有灭,

    君王兮何所留憾!”【注】

    韵曲终,剑舞止。

    少女的声音透着一股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沉郁顿挫之感,她即兴而诵的一曲韵辞,既像少年人婉转百回的哀思,又像烈士断腕的决然,像受伤的鸿雁,又像苏醒的巨龙,听来令人心惊。

    一场孤绝又孤傲的独舞。

    凡是参与这场典礼的人,不会有人忘记这一幕的。

    那一天,高蝉看到站在前排的父亲脸色很难看,她第一次感觉到,无所不能的父亲竟也有畏惧的时刻么?

    及笄之礼后没过几天,便是国婚,高蝉怀着忐忑的心境入了汉王宫,她穿着一身隆重的翟衣袍服,心跳如雷,她近距离的见到了同样隆重装束的汉王。

    由于前几日高台剑舞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高蝉望着汉王昳丽而冷肃的容貌,自然而然觉得害怕又孤单,她根本无法预判面对这样一个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没有新婚的喜乐,没有初立家室的温存,更没有婚礼夜晚的羞涩,什么都没有。

    汉王宫寒寂透骨,压抑阴沉,年轻的君王脸色冷峻,淡淡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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