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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邬长筠睡眠一直不太好,往往陈修原翻了身就把她吵醒了,还经常做梦,惊醒时,又许久才能再入睡。
她?虽闭着眼,但一直关注着身旁男人的动静。
楼下的摆钟“铛铛铛”地响了十一下,又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意?志逐渐涣散,睡了过去。
这一觉异常沉,中途没惊醒一次,从闭眼到睁眼,足足八个?半小?时,邬长筠已经很久没睡这么长且安心的觉了。
外面天大亮,杜召早走了,邬长筠侧身,目光落到他躺过的位置,手莫名?伸去,覆在被子上,仿佛酒精麻痹了知觉,居然觉得他的余温尚存。
发了会愣,她?利索地起身下床,掀起被褥,将昨晚放在下面的纸条取出来——她?怕自己宿醉忘记杜召车里名?单上的名?字,特意?用笔写下,虽然匆匆看?两眼,只记得四个?,但根据这几个?人的身份往下摸摸,应该大概能知道亚和商社想干什么?。
纸上的字歪歪扭扭,勉强认得出,邬长筠记下后,便划了根火柴,将纸烧掉了。
楼下传来两个?男人的对话声,邬长筠拉开窗帘,将窗推出去,往楼下看?一眼,便见陈修原正在院里和杜召打羽毛球。
一见她?,杜召走了个?神,球轻盈地落在脚边。
早晨灿烂的阳光铺就满身,他忽然弯起唇角,笑得比阳光还要明媚,拾起地上的羽毛球,手臂轻轻一挥,毫不费力便打出去很远。
与陈修原过了几个?漂亮的来回,再往她?的窗口看?去,人影已经不见了。
邬长筠去洗洗,换了身衣服。
刚收拾好,楼下传来杜召的呼唤声:“吃饭了,小?舅妈——”
她?听着这称呼,不由?得笑起来,幻想杜召叫出这三个?字的表情,心情都愉悦了些。
陈修原和湘湘今天早上五点多才回来,湘湘身体不适,还在休息。饭桌边,陈老夫人和儿孙已经坐下了。
邬长筠快步走到陈修原旁边落座:“抱歉,起晚了。”
陈老夫人并不在意?,平时总见她?早起、不吃饭就走了,难得睡个?懒觉,在家用个?餐,反而高兴:“多睡会好,吃饭吧。”
邬长筠喝了口粥,一下子暖到胃里,舒服极了。
陈修原给?她?剥了个?鸡蛋:“吃个?蛋。”
“谢谢。”
杜召默默吃饭,一直没吭声,不时余光扫邬长筠两眼,饭都变香了。
陈老夫人见杜召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衣,袖子高高卷着:“去披件外套,刚才出一身汗,小?心冻着。”
“热得很。”
“昨晚没睡好?”陈老夫人看?他眼下有点深,“又半夜才回来?”
“嗯。”
“天天这么?晚还在外面晃,说你也不听。”
杜召微笑,乖乖道:“我今晚早点回。”
“只有我天天挂念着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知道多陪陪我,小?湘湘还病了,我看?我还是?回老家去吧。”
陈修原赶紧道:“前阵子医院忙,接下来我争取多调休陪您,今天不上班,等会出去走走吧。”
陈老夫人笑得眯眼:“这还差不多。”
邬长筠低头喝粥,听他们的对话,思绪纷飞,老是?回忆起昨晚那些荒唐的事?。
抿着软糯香甜的小?米粥,又想起他嘴唇的触感?,还有喷散在脸上滚烫的气息……
陈老夫人:“长筠别光喝粥啊,吃个?包子。”
邬长筠回过神,立马去夹盘子里的包子:“吃的。”
杜召打量她?的表情,疲倦的眸中露出些笑意?,端起小?碗喝了口,轻飘飘地说:“小?舅妈心不在焉的,想谁呢?”
邬长筠抬眼看?他,只一秒,目光旋即又转向陈修原:“湘湘怎么?样了?”
“用一晚上药,好多了,正睡着。”
“嗯。”
杜召瞧她?没话找话、转移话题的模样,口中的粥越发甜,冲厨房忙活的刘妈道:“刘妈,再帮我盛一碗。”
……
用完早餐,杜召就上楼了。
陈修原轮休,陪陈老夫人出去散步晒太阳。
邬长筠没在家久待,拿上练功服就去了戏班子。
她?盯着田穗练完功,又自己练了两小?时,将汗涔涔的衣服换下,街边买了些卤鸭、饼子去陈公馆。
陈公馆雇有很多杀手和日常办事?的手下,做事?效率很高,九个?女孩,只剩下两个?没安排妥当,听阿海说:她?们想做杀手,杀日本?人,为从前的自己和死去的家人、姐妹报仇。
这是?条很难的路,尤其是?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来说,自己习武多年,尚在刺杀行?动中受过很多伤,别提从头学起的新手。但她?自知无权干涉任何一个?人的选择,只能告诉她?们其中利弊。
和女孩们聊完,邬长筠把阿海单独叫出去,同他打听几个?人。
钟明阳,沪江大学历史系副教授;楚正,和仁堂中医。
另外两个?不知名?的,阿海说需要再查查。
教授、中医,乍一看?,再普通不过的身份,可和亚和商社扯上关系,便不简单了。
是?有嫌疑的抗日人士?
既无生意?往来,也无情报交涉,邬长筠只能联想到这个?。
其中会不会有自己人?
……
有,钟明阳,沪江大学副教授,主要负责抗日宣传工作,以唤醒更多人的民族意?识、抗日精神,同时还兼顾吸收人才、发展党员、壮大队伍。
很早之前就被怀疑为抗日分子,但一直没证据,迟迟未遭毒手。
钟教授在办公室废寝忘食地写文献,晚上九点多钟才离开学校,往家去。
三公里的路,没有电车直达,为了省钱,黄包车都不叫一辆,两条腿走回去。
出校门拐两个?弯,钟教授感?觉到自己被跟踪了。
他赶紧换了条路走,刚进巷子左转,被一个?持枪的男人逼退几步,他回头看?去,身后的路也被人堵住。
钟教授淡定地推了下眼镜,镇定道:“你们是?什么?人?”
“亚和商社,带你去喝茶的,跟我们走一趟吧。”
钟教授早已猜到对方身份,现如今,挣扎或是?逃跑都是?无用的,反而会坐实身份。他也知道,进了亚和商社的人免不得受酷刑,然救国之路,岂会畏惧区区体肤之痛,便是?一死,亦无悔。
他长舒口气,坦然面对。
男人见他老实站着,一脸奸笑,甩了甩手铐朝他走来,刚要把人铐上,忽然一道黑影从墙上掠过,倏地回头,还没看?清人,喉咙一热,汹涌的血喷了出来,他张着嘴,捂住脖子往前走,踉跄几步倒在墙边,只听到同伴“啊”的一声,四周诡异地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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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教授上前查看?,两个?歹人咽气了,却?四处不见救自己的人,他正张望,忽然一块黑布从上方坠落,盖住头脸,他眼前一片漆黑,只听一道低沉的声音:“跟我走。”
“你是??”
“你的同志。”杜召握住他的手臂,将人拉出胡同,塞进车里。
车子发动,往西边去,钟教授要扯掉头上黑布,听前面开车的男人沉声道:“别动,戴着,对你我都好。”
钟教授落下手。
开了快二十分钟,外面越发寂静,听声音,是?从水泥路走到了土路,坑坑洼洼的泥淖,被车轮滚得“吧唧吧唧”。
风吹得树叶飒飒响,想是?穿过了一片树林。
杜召在河边停下,拉开门,扶着后座的人出来:“你暴露了,需要暂时撤离沪江,等十分钟,会有船来接你。”
“好。”
杜召搀他走到水边:“你的家人已经安顿好,放心。”
“多谢。”
杜召松开他,转身离去。
钟教授听见人走开,嘱咐一句:“同志。”
杜召顿住。
“务必小?心。”
他没有回应,上了车快速离去。
十三个?嫌疑人,其中有两名?中.共地下党员,都已经被成功转移,还有六个?是?军统,慕琦已经带人送走了,剩下的全是?无党派的民间爱国人士,是?有名?银行?家、医生、教会工作者等,杜兴就算抓了人回去,也不敢滥杀无辜,恐引起公愤。
邬长筠摸到钟教授的住处,见里面黑灯瞎火,从墙头跃入二楼窗,四处查看?,家里空空的,柜子里衣物都被收走,各处整洁干净,她?隐约猜到,可能是?被通知提前撤离了。
会是?杜召吗?
既然人不在,便不宜久留,邬长筠迅速从后窗出去,在曲折的巷子里翻绕,走到大街上。
她?又去了趟和仁堂,从街对面远远看?到门开着,里面亮灯,一个?伙计在忙,便将帽子压低,围巾裹严实些,掩住头脸,进去问?一嘴:“你好,你们掌柜的在吗?”
“掌柜的中午就走了,说是?老家来信,母亲身体抱恙,回去探亲了。”
也撤离了。
不管他们都是?哪方面的,被谁救了。
人没事?就好。
邬长筠安心离开。
时候不早,得回家了。
她?抄近道走,进了院子,见杜召的车没在,不免有些担心。
陈修原也没在家,陈老夫人睡着了,房里隐约传来鼾声,湘湘身体不适,也在屋里休息,诺大的房子空荡荡的。
邬长筠在沙发上坐着,不时看?一眼墙上的钟。
不知不觉十一点半了,杜召还没回来。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他在救人吗?
想到这里,她?更加坐不住了。
抬眸,看?向二楼。
邬长筠悄声进了杜召书房,找找那份名?单是?否在这里,她?想看?其余的人名?,说不定能帮帮忙。
耳朵正贴着保险柜,一边缓慢旋转一边仔细听,外面传来开门声。
邬长筠手顿住,辨听脚步声。
是?杜召……
他怎么?在家!
脚步声并不重,像是?穿了绵软的拖鞋,直朝书房而来。
邬长筠赶紧将密码恢复至原位,挂回画,在门把转动的那一刻,滚藏到书桌底下。
“啪”的一声。
房间一片光亮。
邬长筠身体软,蜷成一团,缩在狭小?的空间里,听杜召走到桌边,停住了。
她?屏住呼吸,纹丝不动,看?到书桌与地面缝隙处,他的鞋头与自己只隔了块木板。
千万别过来。
快走吧!
杜召站了两秒,转身往门口去。
灯灭了,四下又恢复黑暗。
听见门被关上的声音,邬长筠心里暗暗松口气,外面猝不及防传来几声嘶叫,吓得她?心一惊,立刻又平复下来,是?野猫,怕是?发情了,最近夜里总是?吵得人睡不着。
她?听了会,轻声从桌底出来,刚站定,听到背后“卡”的一声。
回首看?去——
杜召跷着腿,坐在墨绿色的单人沙发上,手里拿着打火机,细小?的火苗轻轻摇曳,照亮他冷冰冰的脸。
“筠筠,跟我玩躲猫猫呢。”
……
第122章
这老狐狸……
既然被发现,只能演下?去。
邬长筠淡定?地坐到椅子?上,随手拿起书边的书:“睡不着,借本书看看。”
杜召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打火机,小小的火苗忽地消失,又“嗖”地窜上来?。
房间暗下?的那一刻,邬长筠听到他轻促的笑声,转瞬即逝。
“你骗小孩呢。”他的话里仍带着笑腔,“黑灯瞎火,你摸盲字吗?”
邬长筠早有准备,她拿出一只用来?照明的微型手电筒,按下?开关?,直直地朝杜召打?过去。
突如其来?的光芒像月光下?冷冽的刀锋割在他面庞,刺得?眼疼,杜召微微歪脸,避开些?,半眯着眼看光后女人隐隐的轮廓:“拿开。”
邬长筠反倒转着手电筒在他脸上画圈,晃得?人眼都花了。
杜召抬手微挡了下?,无奈地笑道:“好了,快瞎了。”
邬长筠这才挪开灯头,拿著书起身,往门口去:“借阅一晚,明天给你。”
杜召见人从身前淡定?地走过,顺势拽住她的衣角。
邬长筠朝他看过去,又用手电筒直射他:“干什么?”
杜召拨开灯头,攥着她衣服的手用力一拉,将人拽坐到自己腿上。
邬长筠屁股刚落下?,立刻要?起身,却被?他死死圈住腰,她不喜欢这样的禁锢,即便对方?是心上人,也不喜欢。于是拿起手电筒不轻不重地砸了下?他的脸:“松手。”
“不松。”杜召仰面看着她,声音懒洋洋的,忽然用额头蹭了蹭她的肩头,像是撒娇似的,“疼。”
邬长筠接着又给他一下?:“疼死你。”
杜召听这话,心里却美得?很,蹭着蹭着,轻轻咬了口她的衣袖。
邬长筠不禁一颤,像被?小虫子?咬一口,酥酥麻麻的,带了一丁点儿痛意。
杜召头发湿湿的,落了几缕在额前,身着睡袍,里面像是什么都没?穿……邬长筠记得?,无论冬夏,他都喜欢光着睡觉。
只见身下?的男人领口微开,饱满的胸肌若隐若现,看得?人心烦意乱。邬长筠一巴掌糊在他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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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用力往后推,胡渣扎得?手心又刺又痒:“走开。”
杜召声音闷在她指间:“你压着我呢,怎么走?”
“那你松手。”
“抽筋了,动不了。”说完,吻了下?覆在唇上她的拇指。
邬长筠立马弹开,又拿起手电筒直射他。
这样的光线下?,人的五官、皮肤上的一点瑕疵都变得?格外清晰,他的面容依旧好看到让人定?力溃散,叫她有那么两瞬,自甘沉沦。
杜召分毫不顾强光直射的难受,瞥向?掉在地上的书:“《泰绮思》,什么时?候喜欢看小说了?”
“随便拿的,封面好看。”
杜召忽然笑了。
邬长筠皱眉:“笑什么?”
“原来?筠筠喜欢这样的。”
邬长筠没?听明白,用手电筒朝书照过去,只见白黄相间的书封上,一边印了字体巨大?的书名,一边印了个袒胸露腹的人体,她只扫了一眼,没?看清是男人还是女人,仍装作淡定?地睨着他:“杜老板好雅兴,成天看这些?书,小心身体虚了。”
“我虚不虚,你不知道吗?”
邬长筠看他眼里意味深长的笑:“早忘了。”
“我没?看过,杜兴给的,说是讲的教徒和妓女的故事。”杜召戳了下?她的腰,“要?不一起看看?”
虽然这谎撒得?不靠谱,但开口了,就得?装下?去。
“我拿回房间和你小舅看。”
“小舅还没?回来?,他忙得?很,没?空看书。”杜召眼睛有点花,按下?她拿手电筒的手,“我读给你听啊。”
“谢谢,不麻烦了。”邬长筠去掰他落在自己腰上的手,“放开,我要?回房间了。”
“急什么。”杜召更紧地圈住她的腰,“小舅妈的腰还是这么细,穿这么厚衣服,还是一巴掌就盖住了。”
他的腿很长,却满是肌肉,硬硬的,坐上去并?不太舒服,邬长筠不敢过分挣扎,怕扭动起来?将他睡袍弄散,只能用力掐他手指,可这男人铁做的般,一点反应都没?有。
“杜召!”
“嗯。”
“你放不放。”邬长筠严肃地看着他。
“生气了。”杜召瞧着气鼓鼓的小模样,可爱极了,松开手,“放,这就放。”
邬长筠刚要?起身,杜召双腿轻轻往上一抖,将她颠起来?,又坐回自己腿上,紧紧贴向?腹部和腿间。
软软的,真舒服。
这一巴掌也是。
邬长筠手心火辣辣的,不说两人现在的处境,就算是从前如胶似漆的时?候,他这么闹,该打?也得?打?。她按住沙发从男人身上起来?,理了理略凌乱的衣服:“欠揍。”语落,跨过书往门口去。
“站住。”
邬长筠不想理他,手刚落在门把上。
“小舅妈真是来?看书的?”
邬长筠顿住,回首看他。
黑暗里,隐约看他勾了下?唇:“书没?拿。”
她又走回来?,将地上的书拾起来?掸了掸。
“你不是来?找书的吧?”杜召瞧着她漂亮的脸蛋,“找书不开灯,鬼鬼祟祟躲我干什么?”
“不想和你说话而已。”
“是么?”杜召微微躬下?腰,双肘抵在腿上,盯着半蹲在地上的人,“小舅妈不会地下?党吧?来?找别的东西?”
邬长筠心里一虚,他还是怀疑了,平复下?刚才的怒意,起身镇定?地俯视他,故意嗤笑一声:“是啊,专杀你这种汉奸的。”
杜召眉梢轻佻:“我就不能也是地下?党吗?”
“是嘛,那你是哪边的?”
“小舅妈是哪边的?”杜召直起身,又懒懒地靠在沙发上,手指轻点着柔软的绒布把手,举止孟浪,“小舅妈看不出是什么人,但小舅倒像长了一张共.党脸。”
邬长筠语气平平,听似毫不在意道:“你去问问他,或者把我交出去,叫你弟弟严刑审讯。”
“那我可舍不得?。”杜召从口袋掏出烟盒,倒出一根烟点上,抽一口,缓缓吐出来?,清烟乘着窗帘依稀透过来?的月光,寥寥升起,“说不定?我们是同一阵营,我还是你上级呢。”
邬长筠瞧他这轻浮的态度,只当玩笑,走近一步,从他嘴里摘出烟,轻吸了一口,喷在他脸上:“大?晚上,困了就去睡觉。”语落,将烟放回他手中。
杜召轻轻吹了口两人之间弥漫的烟气,想拉她,刚一抬手,迷濛的梦境瞬间消散。
再抬眼,邬长筠拿著书已经走出门。
连同光一起带走了。
杜召瞥向?指间的烟,笑容逐渐敛收,深邃的眼中,只剩下?烟火星的晃动。
他轻含住烟头,只是含住,任由烟头缓缓燃烧。
嘴里心里,都是她的味道。
……
第二天上午,杜召来?到亚和商社?。
听吴秘书说杜兴正在地下?审讯室同从海银行行长问话,非要?说人家私下?集资给国军抗日,掰扯两小时?了,还没?个定?论。
那行长确实是爱国分子?,但身份在那,又无铁证,杜兴不敢用刑,他也不必过分担心。
十一点多钟,外面传来?喧闹声。
贺明谣带着保姆送饭来?了,遇到一路夸赞的人。
杜召正在签文件,门被?叩响。
“进。”
是杜兴,站在门口唤他:“谣谣送饭过来?,亲自做的,来?尝尝?”
杜召知道杜兴因为从前的事总是暗地折磨贺明谣,不想给她惹麻烦,便拒绝了:“等会回家,老太太等着。”
“好吧,算你没?口福喽。”杜兴假惺惺地笑着离开。
食堂里,贺明谣将一道道菜摆放好。
杜兴过来?,搂住她的肩膀:“谢谢夫人。”
贺明谣心里一颤,笑着对他道:“快尝尝,一会儿凉了。”
杜兴坐下?,听一边的同事夸赞:“杜经理真幸福,娶了这么个贤妻。”
女同事道:“还是个大?美人。”
“真羡慕你们。”
贺明谣颔首:“大?家过誉了。”
杜兴牵住她的手:“没?有过誉。”
女同事道:“杜太太真幸福,瞧着身上珠光宝气的,羡慕死人了,杜经理对太太是真好,我什么时?候也能遇到这么个好丈夫就好了。”
贺明谣点点头:“会遇到的。”
杜兴就爱听这些?话,夹了块菜放入口中,夸张地扬起眉梢:“太好吃了。”
贺明谣松一口气,替他夹菜:“你喜欢就好,工作辛苦了,多吃点。”
……
杜兴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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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明谣很大?方?,为她买了无数珠宝、包包、衣服,外人面前给足了体面,也大?把大?把地给钱花,让她出去跟各家太太、小姐交际……
好的时?候是真好,坏的时?候,也一股子?要?把人打?死的劲头。
贺明谣打?扮得?明艳动人,给自己又长了脸,今个杜兴高兴,晚上下?班后,便带人去家西餐厅,吃了顿烛光晚餐。
饭后,又来?到珠宝店。
他们是这儿的常客,一坐下?,新鲜值钱的家伙全拿了出来?。
杜兴搂着她的腰,满面春风:“随便挑,喜欢的都拿上。”
贺明谣注视着面前让人眼花缭乱的璀璨的宝石,只觉得?压抑:“家里已经够多了。”
“我就爱看你戴不一样的。”
售货小姐见两人甜甜蜜蜜的:“杜先生和太太真恩爱。”
杜兴朝她看一眼,小姑娘白白净净,长得?挺标志,笑起来?目若秋波,是个美人胚子?。可再漂亮,杜兴也半点不感兴趣,同贺明谣结婚后,他再也没?碰外面的女人一下?,全身心滋润、摧残这一朵花。
“快选一条。”
贺明谣硬着头皮指了条钻石项链。
杜兴勾了下?手,吩咐售货小姐帮她戴上。
两人一前一后站在镜子?前,贺明谣勉强保持微笑,装作很高兴的样子?。
杜兴下?巴抵在她肩上:“真漂亮,喜欢吗?”
贺明谣点点头。
“我也喜欢。”他轻轻吻了下?她的脖子?,“今晚就戴着它?做,只戴着它?。”
贺明谣微微耸肩,心里发怵,硬逼自己笑着回应:“好。”
杜兴把钱付了,让她戴着新项链,一同离开。
两人坐进车里,杜兴看了眼手表:“时?间还早,我们去看戏吧。”
“嗯。”
杜兴听这冷冰冰的回复,瞬间不高兴了,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将人脸转过来?:“很勉强?”
贺明谣连忙摇头:“没?有,我喜欢听戏,和你一起听,我们去哪家?”
杜兴这才笑起来?,脸凑近,咬了口她的嘴唇:“青会楼。”
贺明谣整日无所?事事,除了睡觉就是和这位夫人那个太太打?牌逛街,听她们提到过这家戏院,老板以前是很红火的演员,也是她爱人曾经心尖上的人。
上次被?杜兴带去杜召家见陈老太太,因为杜兴在侧,她恐犯错,一直害怕地低头,导致看都没?敢看那女人一眼,也不知她现在变成了什么样,为何又成了小舅的妻子?。
杜兴见她若有所?思:“想什么呢?”
贺明谣赶紧回神:“没?想什么。”
杜兴冷不丁笑一声,叫人毛骨悚然:“她推过你,我记得?。”
贺明谣想起旧事,只觉得?后悔,那是自己耍心机故意摔的,坏事做多了,如今真得?了报应,她本想说“过去了”,但看杜兴的眼神,话到嘴边还是没?敢出口。
杜兴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腿上,不停地摩挲细嫩的手指:“我带你找她去。”
……
第123章
青会楼外张灯结彩,街边围满了人,门口放的戏牌都被挤得贴在墙上。
杜兴的助理早就带人到了,见他的车开过来?,赶紧叫上两个兄弟为其开路。
杜兴下车,绕到另一边帮贺明谣开车门,看似绅士地搭把手扶她下来?。
外人瞧着,恩爱得很。
杜兴仰面深嗅口?气,往戏楼牌匾看去,一块雕花木板上刻了三个隶书大?字——青会楼。
他突然低头对贺明谣道:“激动吗?”
猝不及防的,贺明谣不禁一哆嗦,微微点两个头。
杜兴笑着正回脸,挑着眉左右乜一眼,乌泱泱的,不仅四?周围满了隔墙听声的戏迷,街对面茶楼里的人也竖耳朵听着。
他被堵在外面,很不爽。
助理瞧杜兴不耐烦的眼神,拿着枪将?前面的人拨开:“都散散,妨碍交通了啊,一会巡捕来?了全带走!”
杵在外面的听众瞧这?几人手里拿了枪,再精彩的热闹也不敢瞧了,纷纷散了去。
助理迎着杜兴与贺明谣入内,两个守卫跟在后面,警惕地查看四?周。
这?是杜兴一贯的做派,他恶事做太多,到人杂的地方必带几个护卫保护自己,防止各方人士寻仇。
戏已经开唱了好一会了,只见一个下穿红彩裤,外披白花褶子,头戴一朵红花,挂长?长?的黑扎簪口?,手持大?扇的勾脸武生跟着鼓点儿走边,工架稳健,动作从容,迎来?座儿上不断的叫好声。
这?曲唱的是《艳阳楼》,讲述了高登欺男霸女,强抢民女并将?人软禁艳阳楼,花逢春等?三位英雄见义勇为、夜袭高府、除暴安良的故事。
“让让,让让——”
一群狗在前面张牙舞爪地领着杜兴走到最前面。
他是提前让助理买了票的,就在第一排,离舞台最近的位置,对于?武戏来?说?,前排并不是好位置,戏台上跌打滚摔难免扬起些灰尘,洋洋洒洒的,免不得落到茶水点心之上。
座儿一直空着,买了站票的观众以为没人,便坐了,见正主过来?连忙客气地让座。
助理瞧向不远处正在倒茶水的伙计,大?声呵道:“还不赶紧过来?收拾了。”
伙计小刘见状,赶紧上前茶桌上的果壳清理走:“今个人多,怠慢了,您坐,看您喝什么?”
杜兴没答。
“滚吧滚吧。”助理把人打发走,慇勤地用袖子掸了掸座椅,请杜兴和贺明谣坐下,便退到后面去了。
“欸,别?站着啊,挡住了。”后排的观众道。
助理回头,恶狠狠地盯着朝自己嚷嚷的男人,转了下手里的枪:“说?什么?没听清。”
枪亮出来?,没人敢吱声了。
杜兴回头笑道:“干什么这?么凶嘛,去,到边上,别?妨碍人家看戏。”
助理便乖乖带人走到右边站着。
杜兴并不爱听戏,从前在昌源老家便是,成?天听杜震山叫一群戏子到家里唱堂会,“咿咿呀呀”吵得他觉都睡不好……他懒散地靠在椅背上,胳膊搭在茶桌上,跷起腿,问贺明谣:“喜欢听什么?”
“都喜欢。”
“什么叫都喜欢,你这?么一颗小小的心脏,能?容得下多少?说?一个。”
贺明谣听出他话中深意,为避免再深入扯到其他事情上,赶紧随口?说?了一个:“《白蛇传》。”
杜兴忽然拍起掌来?,可掌声被锣鼓和四?下的喝彩声掩盖,没人注意到,他停下动作,有些不高兴,勾勾手让候在边上的助理过来?,对他耳边说?了句话。
接着,助理朝戏台走去,高举起手臂对戏台拍了拍掌:“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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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台上的“高登”不理会。
助理瞧他视若无睹,拿起枪冲天就是一发。
四?下惊起,有些胆小的慌忙逃窜出去。
鼓声和唱声都停了。
杜兴“啧”了一声,蹙着眉嗔怪助理:“让你叫他们换个戏唱,怎么还动枪了,看把人吓得,都跑了,快赔个不是。”
助理颔首:“您教训的是。”接着对众人道:“都别?怕,没你们的事,坐下接着看,一个都不许走。”
邬长?筠听见动静,从后台出来?,见几条狗在乱吠,把观众吓得噤若寒蝉,绕过来?,看了眼杜兴旁边吓得跟小鸟似的贺明谣,对杜兴道:“来?看戏也不提前说?一声,好让我招待招待。”
杜兴脸上挂着戏谑的笑,从头到脚打量她一眼,此时的邬长?筠穿了白花褶子抱衣抱裤,腰系黑色大?带,头顶白色硬罗帽,脚踩黑色快靴,身形板正,眼眉尾高高挑起,印堂一抹红色通天,飒爽英姿:“呦,小舅妈啊,这?副打扮叫我差点没认出来?,你这?武生相还挺俊,难怪火透沪江了,瞧这?里里外外的,我差点没挤进来?,演的花逢春?”
邬长?筠不想回答他的问题:“你这?兴师动众的,是听戏还是砸场子呢?”
“当然是听戏啊。”杜兴站起身,甩手就是给助理左脸一巴掌。
吓得周围人皆寒毛卓竖。
助理很懵,捂着脸看他:“经理,我——”
未待人说?话,杜兴又给他右脸重重来?了一下:“让你乱开枪,吓着我小舅妈了吧,你知道这?是谁吗?你舟爷的亲舅妈。”他甩着手对邬长?筠笑起来?,声音柔两分,“小舅妈,我代你教训这?畜生了。”
邬长?筠知道这?两巴掌只是故意打给自己看的,当年在杜家打他,也在唱着堂会的时候,他是还记着旧仇呢。
“大?伙都等?着听戏,没别?的事我就去后台备戏了。”
“别?急啊小舅妈。”杜兴坐回去,继续跷起腿,“我太太想听《白蛇传》,哦,快打个招呼啊,谣谣。”
贺明谣这?才抬脸看向邬长?筠,刚要?起身,被杜兴按住手,她便坐着唤了声:“小舅妈。”
邬长?筠看她胆怯的眼神,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却不知私下受了杜兴这?变态多少折磨:“今天不演《白蛇传》,改日?排上了,我叫你过来?听。”
贺明谣不知是否该应下,于?是看向杜兴。
杜兴仍盯着邬长?筠,笑得怪瘆人:“小舅妈看在我的面子,啊不——看在我哥的面上,临时换一台戏呗,常来?老戏,你们熟得很。”
邬长?筠俯视着他,眼神冷上两分:“抱歉,换不了。”
“这?么不给脸,好歹是亲戚。”
邬长?筠道:“观众都奔着《艳阳楼》来?的,哪有唱一半换戏的道理,你想听《白蛇》,下回我送你几张票。”
“怎么办?可我就今天想听。”杜兴从口?袋拿出钞票,朝她散过去,“这?些够包场吗?”
钞票从她脸边刮过,一张又一张,邬长?筠沉默,看他不停朝自己扔钱。
“戏子嘛,唱不了,一定是钱不够,”杜兴又把自己表摘下来?,“这?个够吗?好贵的。”
贺明谣指甲不停抠着指腹,欲言又止。
邬长?筠瞧他这?张欠揍的脸,心里的火烧得越来?越旺,仍压制着,镇定道:“新新大?戏院今晚唱《白蛇传》,要?不你去那?听,我和班主相熟,让他带你挑个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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