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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此,知陈昌是要铁了心,一面急道:“二爷饶命、二爷饶命。”一面捂着胸口欲躲,只陈昌剑法凌厉多变,这一躲反而正撞上了刀口上。

    只听陈大夫又是一声惨叫,身上开了好几处血花,直流着血。此番更是了不得,只疼得他满地打滚求饶,涕泗横流,丑态必出。

    陈昌手腕一转,只见剑光流溢,陈大夫手脚臀腿处又添了几处伤口,陈大夫登时犹如死鱼在地上翻滚惨叫。陈昌冷眼看着,手中剑滴血,他随手挽了个剑花,一丢,宝剑“噌”一声滑过高空入了剑鞘。

    此时他吩咐道:“拿碗来。”三七候在一旁大气不敢喘,听此吩咐一激灵,忙去找了个瓷碗来。

    陈昌接了一碗陈大夫的血,一面捏着人硬让人灌下去,将手中的碗一扔,说道:“你言血能治病通灵,如此你便喝了自个儿血,让神仙来救你罢。”说罢,他抬脚便走。

    陈大夫连连作呕,浑身疼得他直叫娘,只他见陈昌要走,更怕自个儿被扔下,血流尽而亡,忙揪住人袍角,哀求道:“二爷饶命、二爷饶命。”陈昌头也不低,一脚将人踹翻,叫上三七出了门。

    门外,陈昌骑上马,道:“你在此候着,等人要死了,再去找大夫吊着他的命,待有罪证,把他扭送官府罢。”三七听着院内惨叫□□,问:“这、二爷,万一真死了?”

    陈昌斜了他一眼:“人死了,自是他血不灵验,让他去地府向那甚劳子三无先生讨公道去。至于留在这世间的死尸,沉塘了罢。”三七连连点头。

    却说这面,八角依三七所言去打听,只府中问了一圈,也没得个进展。只有几个小厮婆子说收了陈大夫银钱,与些无关紧要的消息,什么“陈大夫最喜荤腥”“喜小丫鬟伺候”等等。

    他正待出府时去打探时,有一小厮提了一嘴,说是二奶奶带来的小厮菊生也在朝他打听。八角便留了个心眼。他出府便往酒肆茶楼里钻,雇了专人去打听,后径直往城郊去了。

    这日不巧,庄子上非菊生轮值,是个眼生的小厮。那小厮又去请了菊生来。菊生认出八角是昨日二爷随从,问道:“可是二爷有话要交代?”

    八角道:“非是如此,今儿二爷叫我打听打听那陈大夫消息,有人给我指了你这儿地儿。”说罢,又原原本本将陈昌吩咐之事说了。

    菊生听罢笑道:“二爷与我家姑娘倒是想到一处了,那老东西一来我家姑娘便吩咐人打听了。”八角忙问:“那可问出甚来了?”

    菊生笑道:“说来倒是一桩怪事,前几日我去打听,正遇着一老道,他脖子上带着佛珠,手中拿着拂尘,不僧不道的。见我去打听人,便与我算了一卦,叫我要去西葫芦村打听。我哪能信,只后头他又把府中事说了个大概,我想着他是个有本事的,就雇人去了。”

    八角咂嘴:“确属奇人奇事。那可探听了结果。”

    菊生垮了笑,冷哼三声:“昨日才得的消息,那大夫是个专门行骗的骗子!面上是个实则就是个混吃混喝的混账东西。专挑家中有人昏迷之人下手,说是要以人血为药引,心越诚,效用越大,实则把事儿全推倒女人身上。

    那西葫芦村便有一家农户大儿被山石砸伤脑袋三月之久,至今也未好,那老东西闻着信儿便过去了,只说要他家大儿媳的血来作药引,只一月过后,人还不见醒,那家人便以为是那大儿媳不让人好,就生生放了她全身血。她娘家只有一瞎眼老母,听了此事哭干了泪,要去与那家人说理,推搡间又被人打翻在地。”

    八角面露不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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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呢?”三七也叹了口气:“这般,哪能活,死了。”接着面露不忿,“那老东西自个儿倒是吃得脑满肠肥,又拿了那庄稼户足足二十两银钱。”

    八角大骂其歹毒:“我这便回去禀明二爷,请他拿了人去。”菊生忙叫住人:“莫急,我还未说完。”八角止住脚。菊生接着道:“我家姑娘已雇人去接了人母亲来,到时,人证物证俱全,那老东西也死到临头了!”八角连道三声好。

    后八角将前因后果禀明了陈昌,陈昌冷道:“倒是还打轻了。”又说:“既你家二奶奶已有打算,勿在此插手了,且把人看住了。你去拿名帖去孙府尹的大公子处说说,到底不是个体面事儿,请他受累嘱咐下下头人,莫要那老东西胡乱攀扯。”八角听了吩咐,忙去了。

    三日后,梁州府尹开堂受审这人命官司。大刑之下,加之人证物证俱在,陈大夫全招了。原自他行走世间以来,以此法为饵,所害女子有十三人之多。实属骇人听闻,梁州上下议论纷纷,孙府尹体察民意,详刑慎罚,判其三日后斩首。

    第35章

    却说这边, 陈昌见李婠喜在庄子上,便不催人回了,他自个儿往两头跑。这般又过了六七日,无要事发生, 暂不多叙。

    这日, 他去贺夫人、老太太处请了安, 后骑马出了角门。三七随伺在侧, 见他成日里连轴转, 昨个儿温书到了夜半三更, 劝道:“二爷,莫如把二奶奶接回来罢, 如此这般,白白地消磨了时日。”

    陈昌道:“她在后院里, 日日望着四角天空, 好不容易出去了, 便如鱼儿入海,可不想回。”

    三七见他目含笑意, 也不再劝了,面上连连点头。突地, 他望见一熟人,便指给陈昌看:“二爷, 您瞧,那不是上回咱们遇着的书生吗, 怎地更落魄了?”

    陈昌望去,见一瘦高书生衣着褴褛站在墙角, 便打马上前,三七忙跟上。

    那书生正是前不久来寻人的胡景, 见了来人也是一惊,他与陈昌见过一面,现知其身份,拱了拱手:“二爷。”陈昌立在马上,也回了一礼,问道:“汝可寻着人了?”

    胡景面露愧色:“还未。”陈昌又问:“那秋灵不是你要寻之人?”胡景叹了口气:“至今还未见她一面。”

    三七听此问道:“这是为何?”后他急急地辩解道:“二爷容禀,当时确确实实打发了人助他去寻了,定是下面人办事不用心,我去问问。”他正待去,被胡景阻了。

    胡景叫住他:“兄台且慢一步,其中缘由请听我细细说来。只一说,少不得又要麻烦两位了。”三七忙道:“哎哟,自古都是‘送佛送到西’,哪能半路把你撇下,你快快说来罢。 ”

    胡景带了几分羞愧说了前因后果。原是那日三七打发了个门房,带他去寻人。谁知那门房也是个糊涂的,半路遇着了李婠身边的奶妈子柳妈妈。

    那门房常守在二门外,伺候来往主子车马进出,哪晓得柳妈妈人品,见了柳妈妈,便将人与寻人一并托付了过去。

    柳妈妈一见人有所托求,便起了心思。

    头回便指点胡景“要给门房孝敬钱,来日才会放他进门。”二回又说“去了少不了院中丫环端茶递水,又要些茶水费、跑腿钱。”三回又言“主子奶奶身边人要提前打点,来日才会与他好话。”种种由头,回回要钱。

    胡景知这高门大户里头腌臜事多,回回忍了,只求她早些通禀。却不想,柳妈妈见他每每能拿出银钱来,只当他油水多,恨不得将他吸骨抽髓。

    最后,柳妈妈找了由头,谎称她去问了她家姑娘,交了赎身银两便放人,直叫胡景将赎身钱直接给她。

    胡景进进出出几回,皆被柳妈妈拿捏,回回不得见人。最后一次任他前后思量,左右权衡,但无奈没有门路,只得给了。谁知一给,柳妈妈便不见了人影。

    三七听这缘由涉及了二奶奶的奶妈子,便不开腔了,将才将说的“送佛送到西”抛到脑后,拿眼瞅着陈昌。

    陈昌听后,也不言是否对错,欲将人留与李婠处置,道:“我家夫人去了庄子散心,你便与我们一道去罢。”胡景连连道谢。后三七与胡景同骑,三人径直往城郊去了。

    却说这边,今儿早李娟、李妍、李姝三人来了庄子上。李婠得了消息,带了丫鬟婆子等在院门。

    三人带着一大车温补药材、食材来,挨个儿下了轿,见着人便拉着她手瞧,看着她手上伤口,便要落泪。一旁的丫鬟婆子忙劝慰,几人也知不是说话地儿,随着进了里屋,下人自去整理了药材不提。

    待坐下,春慧奉上茶水,李婠道:“你们且下去罢,留我们说说话。”春慧点头,领着几个小丫头下去了。

    待人一走,李妍忍不住泪意:“小妹,苦了你了。”李娟、李姝也在旁垂泪。李婠眼中也含着泪珠儿,拿帕子擦了,笑道:“怎一见我便掉眼泪?”

    李妍哭道:“果真是个没心没肺的,现下人家都欺负到头上了,还在这傻笑。”李姝也道:“手也伤成这样了,不知失了多少血。照我说就不该依,你今儿便同我们回去,那愚昧地儿,有甚待头?”

    李娟道:“又在说胡话,这哪合规矩。”李姝道:“规矩规矩,你眼里心里都是规矩,没见着小妹受委屈?”李姝一说上了火,李娟百口莫辩,只说:“我哪能没见?”

    李婠忙劝道:“怎青急白脸的,原先是我两吵,现下又是你两吵了?”李姝气冲冲地说:“她那规矩大过天的性子,与她说不道一处。”

    李婠道:“若真的大过天,我今日怕是见不着她。”

    李婠一说,李姝不吭声了。李婠还想在再劝,李妍道:“自你与二姐姐离了家,两人时不时便要拌拌嘴,这倒更亲近了。”李娟、李姝齐道:“我两一点也不亲近。”

    李姝笑道:“你瞧,不是又合好了吗?”四人说说笑笑一大半天。到了午时,一起用完了午膳,一小丫头来报,道是二爷来了。

    李姝现是看陈家人不顺眼,讽刺道:“这才说了几句,倒是我们来得不巧了。”李婠与吩咐那小丫头:“且让二爷在正屋坐坐。”李娟道:“别了,我看咱们走罢,没得让这家人嫌我家没规矩。”

    李妍起身笑道:“你两人别整日阴阳怪气的说话了,倒是让我打起圆场来了。”说罢,与李婠说道:“我们三便从后门去了罢。老祖宗、大太太、二太太、几位哥哥老爷俱都惦念着你,托我们带了满大车药来,又带话来,叫你有空回去坐坐,受了委屈自有他们在。”

    李婠道:“他们真这般说的?”李娟道:“那能有假,祖母不时念叨着你。”李婠沉默了半响,冷笑道:“果真应了那句老话‘远的香,近的臭’。”

    李妍三人见她言语有怨,心中暗自皱眉,只时机不当,不好刨根问到底,只说了句“你勿要多想”后,几人依依不舍拜别。

    这里陈昌进了院子,见廊檐下站着春慧几个丫鬟。几个丫鬟也见了人,一人忙转身进屋禀报了。陈昌问道:“怎不进屋伺候?”春慧回道:“禀二爷,几位姑娘来看望,现正在里头。”陈昌点头,道:“我去别处逛逛。”

    他正转头要走,一丫鬟出来,叫住他:“二爷,姑娘请您进去。”陈昌进了屋,见一小丫鬟正收拾小几上几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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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水,笑道:“几位姨姐怎不多坐坐?”李婠道:“话说完了就走了。”

    陈昌又见李婠神色落寞,眼望向窗外几支红梅处,似有心事,于是挨着她坐下,笑问:“可是谁惹了你不高兴?”

    李婠轻轻斜看他一眼,一面起身,一面说道:“哪有人惹我。”陈昌见她起身,伸手欲要拉她,又恐她觉得他不尊重她,放下手,顺势拿起茶碗喝了口。

    陈昌接着说道:“我这到有桩事要与你说。”李婠见他面上正色,问是何事,陈昌便把书生胡景之事一一说了。

    李婠愣怔住,她原先做的梦中确也有这一遭,只她也遗忘了是何年何月、谁人会来,没成想这般早。

    李婠细细听了,问:“那书生在何处?”陈昌回道:“正在院外候着。”李婠点点头,吩咐人请人进屋来。

    陈昌见了说道:“打发秋灵去认认人便是了,哪要你见来见去。”李婠道:“我有话要问。”说罢,也不理他了,唤一小丫鬟去请人进来。陈昌见她言语敷衍,心中憋闷,心中极不喜他人将李婠看了去,沉声叫了人来立了面屏风。

    李婠平生最厌烦这些困着女子的礼法,见了这面屏风,加之她方才郁郁,心中冷笑:我是姑娘时见不得人,现下嫁了人,还见不得人?见了面便损了清白,看了一眼便不尊礼法,怎不直接将男男女女自此划开?像是鸟儿与鱼儿,一在天上,一在水中,各过各的,岂不两厢便宜?

    她也不知在胡乱想些甚,只如此一想,她面上更冷了三分,冷声叫人把屏风撤了。

    那两小丫鬟才将小心翼翼抬来了扇紫竹屏风,听李婠一吩咐,又见陈昌没言语,左右为难了,没有动作。

    陈昌端起茶碗的手一顿,脸也阴沉下来。他遂也不发话,自个儿心中怄气,胡乱猜想:她什么意思?莫不是听了人千里来寻,觉得人家有情有义了。心中越想,越发怄气,面上阴沉得滴水。

    李婠见两小丫头立在原地,又听外头已经引了人进来,叹了口气,挥手让两丫鬟下去了。

    胡景见了屏风后两影子拱了拱手。李婠道:“先生有礼了,请坐。”又命人倒上茶来。

    胡景有礼地接过,放在桌上,又起话头从头到尾细细说了一遍,后从怀中取出户籍、路引来,一小丫鬟接了呈给李婠。

    李婠仔细瞧了,递给陈昌验看。

    陈昌见着她递来的户籍路引,不知怎地,又高兴了起来,也不计较刚那起子事了。他验看后,便又命一小丫鬟递了回去。此事一来太小、二来他也不喜插手,陈昌索性撂开手,不开腔也不动作。

    李婠想了想,隔着屏风说道:“此来山高水长,我也知晓其中不易。按理,应即刻让你二人相认。只秋灵是我家人,没有来个人,便不明不白叫她出去的理。”

    胡景忙起身,拱手回道:“当如此、当如此,还请二奶奶开开恩典。”

    李婠道:“有几处疑虑让我再三思量。”胡景道:“小生不敢欺瞒。”

    李婠问:“她五年入了府,怎地那时不见你动作?又怎地现今寻来了?”

    胡景一脸惭愧:“一则家母有命,莫敢不从;二则家无余产,心有力而力不足。现今——”他顿了顿:“现今家母已仙去,我便卖了田地,凑足盘缠寻到梁州来了。”

    李婠听后表了哀思,有些许感概,心说:庐陵距此山高水远,他千里迢迢寻来,倒当得“情义”二字。

    李婠又问:“万一她已许了人家呢?”胡景回道:“若她已为人妇,那赎身银子便给她做嫁妆,若她不愿与我归去,也随她去。”

    李婠默了默,叫来跟前伺候的一小丫鬟,命她领人下去吃茶稍作歇息,又叫了春慧去请秋灵去,一面又命人叫来柳妈妈。

    陈昌见她有琐事打理,也不多呆,自去了书房不提。

    第36章

    却说这边, 夏菱见窗外天黑沉下来,给李婠送来一小手炉,一面劝了李婠进暖阁去,一面又叫人送个脚炉来。

    李婠坐了, 笑道:“还未冬至便这么大动干戈, 真到了寒冬腊月的, 可怎地是好?”夏菱回道:“这几日本该注意着些, 照我说, 那熏笼、火盆也该支起来了。”

    李婠又笑:“那可得热死我。”夏菱忙在地上呸了三声, 说道:“什么死不死的,姑娘也不忌忌嘴。”一面说, 她想起才刚进屋时,见着个落魄书生, 心中疑窦, 正想问问, 这时,一小丫头打帘子领着柳妈妈进屋, 她见状,把话咽了回去。

    柳妈妈得了信赶过来了, 一见李婠便笑着请安:“姑娘好,我日日记挂姑娘, 只人老了,比不得夏菱几个细致周到, 到甚少来姑娘面前晃荡。”

    李婠道:“妈妈不必多礼。”后让人搬来绣凳让她坐在下首,又叫小丫鬟到了茶水来。

    柳妈妈接过, 她心中做贼心虚,一面喝茶, 一面拿眼悄悄瞧李婠脸色。喝完茶,她见李婠态度客气,心中松懈了几分,说道:“本该来照顾姑娘的,现下到来这儿吃起茶了。姑娘可是有要事找我?”

    李婠说道:“可巧,今日来了位书生,说了桩寻人之事,到是与你有几分牵扯,便寻你来问问。”

    柳妈妈面上一僵,心中直跳,她怕人端倪来,忙定了定心神笑着回道:“这几日我都在屋里,也没出来走动,可不曾听过甚书生不书生的,怕是哪个没眼子的胡说。”

    李婠没接这话,转头与夏菱说:“你去叫三七打发人寻那日的门房去,且让他把人带来。”夏菱未立即动作,问道:“姑娘说的哪日是哪日?寻个门房又作甚?”

    李婠闻言一笑:“瞧我,倒是忘了与你说这通因果了。”说罢,又说了前因后果。夏菱听后忙去办了。

    柳妈妈眼巴巴地见夏菱出去,额上冷汗直冒,等人打帘子出去了也没吐出半个字。她这边正想着对策,又见个小丫环梅儿打帘进屋,送来几叠厚厚的书信,说是外头几位管事送上的。

    李婠接了书信,一面命人送上笔墨来,一面叫梅儿给柳妈妈倒茶。梅儿高声应了声,喜笑颜开退下去,提了个大茶壶来,斟满一杯递给柳妈妈,笑道:“柳妈妈,您就着茶暖暖手。”

    柳妈妈勉强笑了笑,接过茶碗,她心不在焉地,手上也没个劲儿,一时不注意,连碗带茶全洒在自个儿身上了。

    “哎哟!”梅儿惊叫一声,忙捡了茶碗,慌慌张张取下帕子去擦,说道:“柳妈妈快擦擦,天儿冷,莫冻病了。”

    李婠才将看信,听了动静说道:“妈妈快下去换身衣裳罢。”柳妈妈忙摆手:“不碍事、不碍事,莫要耽误了姑娘正事。”李婠回道:“一来一回也要不少时日,您先去换身衣裳罢。”又叫梅儿扶她下去。

    梅儿忙掺着柳妈妈回了她自个儿屋里。柳妈妈进屋便把门锁了,顾不上去换衣裳,忙去麦麸枕头里取出张欠条来,只左右翻翻也不知藏哪处,后头索性换了衣裳,直接藏在自个儿身上。

    她心说:若那起子人来指认我,我便说他们血口喷人,那日前也没个往来人瞧见,况且一个小门房,一个外头人,姑娘怎么也会给我留几分颜面。

    这时,外头梅儿高声喊道:“柳妈妈,您可换好了?”柳妈妈捂了捂身上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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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的银两,也高声回道:“好了好了,就来。”

    两人一并回了暖阁,正碰着几个丫头手里捧着一色的红漆金丝大木盒在门口候着,夏菱正打帘出了屋。

    梅儿见夏菱回了,心头失落,强笑着叫了声,“夏菱姐。”便跑了。她心头暗恼,若自个儿小心些,倒能多在姑娘面前露露脸了。

    夏菱见梅儿见了她扭头便走,喊道:“你这小蹄子,怎急急忙忙的,见我扭头就走?”梅儿回头道:“我忙着浇花呢。”夏菱见状也不管她,与柳妈妈道:“柳妈妈见笑了。快请进罢,刚姑娘还在念叨您。”柳妈妈连忙应声,进去了。

    几个小丫鬟捧了盒子立在当地,柳妈妈忙上前掀开盒盖,夏菱一碗碗端了放在炕桌上。

    李婠点了几个菜,命人置上小几与矮凳给柳妈妈,柳妈妈现下哪吃得下饭,连忙推拒,夏菱拉着柳妈妈往矮凳上一放,又取来双红木筷子给她,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妈妈先把那些个儿琐事放下,用些饭才是正理。”

    柳妈妈见她两人这般行事,放下心来,心说:姑娘心中还是敬着我几分,便是那事揭露了,怕也不是大事。

    夏菱一面笑着布菜,一面心中也畅快,只因这柳妈妈早些一直仗着自个儿是姑娘奶妈子对她们吆五喝六,现今她成了姑娘左膀右臂,对方有了把柄,心中自有几分高兴。

    饭后,也不见人来,一小丫鬟捧了两盏清茶来,柳妈妈见李婠也未去午睡,寻了些闲话与李婠说。她夹杂着私心,所说十有八九是李婠小时候的趣事,李婠细细听着,不时插上一两句。

    莫约小半个时辰后,夏菱进屋回禀:“姑娘,人来了。”李婠道:“烦请妈妈去认认人罢。”柳妈妈心头有了底气,含笑去了。

    不多时,夏菱与柳妈妈进屋。夏菱说道:“那门房说托的便是柳妈妈。”柳妈妈面露难色:“姑娘,我未曾见过那人。”

    李婠见柳妈妈抵死不认,问道:“胡先生怎么说。”夏菱回道:“也请了他去瞧了,也说确是柳妈妈拿了他银子。”李婠又问:“周围可有人见着?”夏菱摇头。

    柳妈妈忙在一旁叫道:“姑娘,我的确未见过他二人,指不定是那门房丧心病狂,伙同那书生来害我,姑娘若不信,硬说我贪了银钱,只管去我房内搜去!”

    夏菱闻言悄悄横了柳妈妈一眼,心说:才将才回了屋,现下便要人去搜,说没有鬼,也没人信。

    李婠也知这一遭,她想了想,说道:“现下双方各执一词,也没个人证物证,进了死胡同了。”柳妈妈听此连连点头。

    李婠笑了笑,与夏菱说道:“这案子自家倒是断不了,去请官差来罢。”夏菱忙“诶”地应答一声,转身要走。

    柳妈妈听此言骇得面无血色,一面扯着夏菱袖子不让人走,一面急道:“姑娘,不过是一桩小事,哪值得费这般功夫。”

    李婠轻声问道:“七八百两银钱是小事?”

    柳妈妈一急,脱口而出道:“分明才五十两银子!”说罢,她反应过来说漏了嘴,忙把嘴捂上。李婠似笑非笑瞧着人:“你怎么知道是五十两的?”柳妈妈说不出话来。

    夏菱扯出柳妈妈攥着的衣裳道:“好啊,拿了人钱还背着牛皮不认赃!”

    柳妈妈忙跪下求饶,她半字不言正事,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呜呜哭道:“姑娘,现今我只说些掏心窝子的话,老爷太太去得早,我是早些年间太太放您身边的,我来时,您小小一团,我心里爱得不行。您又是喝了我的奶水长大,我自个儿心底是把您当成我半个儿,不曾做过半分对不住您的事,否则,直叫我天打五雷轰!”

    夏菱一旁冷道:“倒是发起毒誓来了,你怎不起誓自个儿从未见过人?许多事原先我是不当说的,既然您提起这一茬,我也不吐不快了。老太太提了您在姑娘身边,难不成这府里没给您半个铜子儿?您何必说些旧情来架着姑娘,往日里您拿捏我们,我们敬着您是姑娘奶妈子不敢说,现今倒是要说个痛快!”

    “你管着姑娘妆匣财笼,钗钏盥沐时,哪样不是少一缺二的?发给小丫头们的月钱哪次不是要求着催着?又有哪次能全到我们手上?更不用说平日里给姑娘吃的喝的穿的,你又哪样没扣着些去?”

    柳妈妈不答话,只哭着,慢慢地想着她亲侄儿,假嚎变成了真哭。她嚎自己命苦,她早年丧夫,亲儿早夭,侄子是她预备下摔盆子的,可现今她侄儿被人引着染了赌瘾欠了赌坊百两银子,拿不出钱来,被追债人砍了两个手指头。

    柳妈妈是左求右求,左拆右挪的,才凑足了五十两银钱,加上从那书生那儿骗回来的五十两,将将够还了赌债。

    夏菱又道:“您也别来这一套了,倒蹬鼻子上脸了,别指望着姑娘怜贫惜老,放你一马。”

    李婠见人哭倒在地,耳边全是哭嚎声,道:“柳妈妈莫哭了。”柳妈妈听此,慢慢止住了啼哭,一面拿袖子擦眼泪,一面瞅着人。

    李婠叹了口气,闭了闭眼,做了决断:“那五十两银子当是我报您的恩情,您拿去用,日后您便住这庄子上、自便罢。”

    柳妈妈一听,怔住了:“姑娘,您真要撵了我到庄子上?”她这下又哭了:“我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也没多少时日,卖到府上便那日起,便想着老死府上,姑娘难不成连这点脸面都不给?”

    李婠回道:“你为你侄儿贪人钱财、满嘴谎言时,可想给我留脸面了?”

    柳妈妈不理这个,把乱七八糟地话都说了出来,一句说“姑娘没良心,身边人都这般薄待。”另一句说“要去告诉家里老太太去,让老太太给申冤。”只她左右哭嚎也不见李婠改主意,最后见李婠出去了,才止了哭。

    第37章

    且说这边, 胡景与秋灵见了面,两人隔得远远的,胡景问了几句话,秋灵答了, 他便告辞离去了, 其余人谁也不知道个结果。

    次日早, 春慧伺候李婠吃了早饭, 在门边看着几个小丫头收拾桌椅碗碟。回头见着秋灵从石子路上来, 双手还提着个竹篮, 问道:“你提着什么?”

    秋灵将面上的毛毯子一掀,露出只手臂长的小黑豹来。春慧见它圆滚滚、胖乎乎的, 又虎头虎脑地戴了顶虎头帽,憨态可掬得紧, 欲伸手去摸。

    秋灵忙伸手阻了:“这豹子被训得只认识姑娘, 旁的人一摸, 它就咬。”春慧忙把手一缩。秋灵见此一笑,道:“我也不与你多说了, 我见姑娘去。”

    春慧忙拉住她,见来往的丫鬟婆子多, 把她往一墙角的花架子处带。秋灵不明所以问道:“鬼鬼祟祟的,是有话要和我说?”

    春慧道:“你与我相处多年, 我知你是个好的,我才准备与你说说的, 你只说你听不听罢。”

    秋灵笑道:“你定是要说什么良言警句了,我怎么也得听一听。”春慧道:“昨个儿个不是有人来寻你?我要说的便是这桩事。说这事儿, 你还听不听?”

    秋灵点点头,回道:“这更得听了。”

    春慧说道:“我知道姑娘那性子, 最后走不走也是看你的主意。我是不主张你走的。”说罢,她又瞧了瞧秋灵脸色,打定主意,要是她露出半点子不满,她扭头就走,让别人去做这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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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见秋灵面上无异色,接着说道:“一是咱们四个一起伺候姑娘好几年,缺了哪个都不好,二是出去了吃苦,人都说,背靠着大树好乘凉,这个理儿错不了。

    你可别犯了糊涂,在这府上活又少又轻巧,虽说身份是个奴才,但有姑娘罩着,别人也不敢不敬着咱们。外头可不一样了,你没呆过那些穷苦人家,不知道饭不饱肚、衣不蔽体的滋味,平日里从头发上捡虱子吃,一条裤子七八个人穿,真不是人过的。

    那书生是个有情有义的,千里迢迢的寻来,我昨儿也去打听了,那日的小丫头都说他鞋破了,手上全是冻疮,离得近了都是馊味,一路像是乞讨来的,他没把银钱用在自个儿身上,巴巴攒着给你赎身,说实话,我听着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秋灵听了眼里也含着泪,笑道:“这话我可听糊涂了,倒底是要我出去还是不要我出去。”

    春慧道:“你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听了他事迹,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可你想想,你与他这么多年没见,他是为何巴巴寻来?可不是为你,是为他自个儿一诺千金的品行,可为何要在他母亲去世后才来寻?照我看是他觉得孝道还在一诺千金的品行上,这是一桩。

    二是日后,要是他一直穷着,难免会怪你,他把钱给你赎身了,才身无分文的,要是他高中当官了,他娶了个当过奴才的妻子,他心中不会不平?他同僚笑他时,他不会多想?他是会变心的。

    但姑娘永远不会变,有姑娘一口吃的,便有我们一口喝的,你可别犯糊涂。”

    秋灵一声不吭的听完,笑道:“人都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听完你说的,心中确实明朗了。”

    春慧笑了,知她懂了她说的,道:“那便好,你思量思量,我也不多说了。”说罢,她便走了。秋灵立在原地,思索片刻后,也提着篮子往屋里去。

    李婠正看书,见了秋灵来,笑道:“我正说命人去找你,你便来了。”她又见那篮子里的小豹子,放下笔:“我倒把它给忘了。”说着,伸手把它抱在怀里。

    那小豹子十分通人性,把头搁在李婠臂弯处,撒娇似地软软叫了声,李婠摸了摸它。这几天入了冬,天冷,此时把它抱在怀里倒像是揣了个手炉,她便没把它放回去。

    秋灵笑道:“若不是姑娘叫我绣那顶虎头帽,我可想不起它来。”李婠低头一看,喜道:“这帽子大小合适,正好。”秋灵笑道:“我从府里头给它抱来,兽院里的小厮央着姑娘给它起个名儿,日后好驯养。”

    李婠起身,从纱窗外望去,想了想,回头道:“一时倒想不出雅致的名字来。”秋灵笑:“又不急着一时,您慢慢想,得了名,打发个小丫鬟去说一声罢。”

    李婠点头,说道:“我有样东西给你,现下我腾不开手,你替我取罢,在书案上的红木盒子里。”秋灵闻言,上前打开盒子,见里头是张身契,一时愣住,半响后回过神来,勉强笑道:“姑娘,这——”

    李婠垂眼道:“我昨儿想了一宿,你不像春慧几个,她们现在孤身一人在世上,跟着我也有寄托,这儿便是她们安身立命的地方。你是有家的,家人都在外头,现今时机到了,你也归家罢。那书生瞧着倒是个好的,这儿事我只说这一句,旁的我不多置喙,婚姻之事看你自个儿。”

    秋灵眼里涌出泪来,笑道:“姑娘说什么胡话,哪有什么时机不时机的,我伺奉您这么几年,您倒是要把我撵出去了。”

    李婠道:“你出去了,我们当是亲戚来往,有我在一日,必会护着你一日,有难事你直接到府上寻菊生。”

    秋灵道:“姑娘只管自说自话,我是不走的,叫人撵我也不走。”李婠好笑地回头道:“你是因着那三十两银钱的恩情不走?我可不要你为奴为婢的报答。”

    秋灵低头不语。李婠道:“你先下去罢,想通了再来回话。”

    秋灵闻言,拿着盒子退下了。她回了卧房里,把身契拿了出来,才见着底下一张百两银票,又见盒子厚实分为两层,下层里有十多样金银首饰,泪一下就流了下来。

    却说这面,陈昌这日去王启府上听教后出了城往李婠处来了。他一过仪门便见只有一两个丫鬟婆子百无聊奈的立着,进屋一瞧,也是冷冷清清的,遂出门问了个婆子:“你家二奶奶呢。”那婆子忙道:“在后园子那水亭子处。”陈昌点头。那婆子忙上前带路。

    那亭子立在一小湖上,四面开阔,外头又十数棵梅花,因着今日无风,又是难得的晴天,夏菱见她家姑娘因着秋灵一事心绪不好,遂提议来此处赏景。

    陈昌走进一瞧,见李婠正歪坐在一大白狐狸坐褥上,她穿着一猩红色碎花袄子,外披了件白斗篷,正在一小案上写写画画。底下一小丫头支了个红泥小炉,正温着酒。亭子外一群丫头或是在钓鱼,或是在赏花,陈昌随意瞧了瞧便径直往亭子里去。

    那正扇炉子的小丫头见了陈昌忙行礼:“二爷。”后忙去抱了个锦缎坐褥来铺上。陈昌坐了,挥手示意她下去。那小丫头偷瞧了李婠一眼,见李婠微微点头,忙行礼出亭子去了。

    陈昌见她正写写画画,伸手握住她手,知她手是暖和的,放下心来,松开,笑道:“伤口可还疼?怎么整日闲不住。我瞧瞧你在写什么机密要事?”说着,弯腰凑过去。他一瞧,便见上面写着“苍猊”“白兔”“飞练”“三川”等字样,一时不明所以。

    李婠眼一抬,见陈昌头上围了个白布,道:“不疼了,我正起名儿呢。”陈昌笑着问道:“起名儿?给谁?”正问着,忽见书案下一团黑色动了动,出来个虎头帽的黑豹子脸来,陈昌笑道:“原是给这个生畜的。”

    他一面说,一面伸手欲去揪豹子后颈。那豹子不服人,张口欲咬,陈昌眼疾手快捏了它嘴,把它整个提溜起来。

    李婠见此忙道:“轻些。”陈昌笑道:“我有分寸,这豹子倒是长得快。”他手上不松,那豹子也野性十足,一人一豹较着劲儿。

    李婠见状起身去抱回豹子,那豹子一面拱着李婠,一面呜呜地叫着,李婠坐下后摸了摸它,它拿尾巴圈着李婠,头埋在李婠腿上,整个豹依偎着人。

    陈昌好笑地说道:“它倒是通灵性,我倒有了个好名字。”李婠安抚着它,好奇问道:“什么名儿?”陈昌拿起笔来在宣纸上写下四个大字,“乌漆麻黑”。

    李婠好奇一看,蹙着眉道:“这名儿古怪得紧。”陈昌笑道:“是个俚语、意思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李婠点点头,口中念了两遍,笑道:“倒是有趣。只是四个字太长反而不好,不如就叫‘乌漆’。”说罢,她连着念了好几遍。

    陈昌一听她念,无声大笑起来。他见炉上温着酒,到了两杯来,递了一杯给李婠,也斜倚在亭子栏杆,有一搭没一搭与她说着小话。陈昌手上摩挲这酒杯,试探问道:“再过几日便是腊八,家里头熬了粥,想不想回去吃粥?”

    李婠知道他想劝她回去,她心里头也知道,明晃晃在外头确实不好,只是又不想立即答应,遂摇头道:“可不想吃。”

    陈昌喝了口酒,又道:“昨儿我去请安,太太还在说,今年新的几匹料子,要给你们做衣裳,你想不想回去瞧瞧?”李婠又摇头:“给两位妹妹罢,我不愁穿的。”

    陈昌又找了几个借口,不是家里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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