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住了咳嗽,猛地吐出一口黑血。
作者有话说:
古人相信“祸从口出”,所以戚娃子说换命才让大家很惊慌。
安崽会不会好呢?(沉思)
降帻鸡人报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源自《和贾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唐·王维
第34章 纳妃
这口血让殿内众人皆是一惊。
戚长璟抬头看向闵先生, 眼底晦暗不明,声音带着点阴沉嘶哑无比:“你做了什么?”
时佑安喘了一口气,吐完血只觉得灵台一片清明, 正要开口说话,却被身侧的闵先生捂住了嘴巴。
“清淤血, 排毒。”
他语气不明, 透白的眼眸没有焦距一般落在时佑安脸上, 缓缓吐出一句话:“圣上若不想殿下薨毙,便带人离开罢,施针清毒须凝神静气。”
这番话说的极不客气。
然而戚长璟却没什么反应, 更罔逞动怒,只是侧目带着浓浓的情绪看向时佑安。
时佑安被闵先生捂着嘴巴,也不敢说话, 只好轻微地动一动睫毛,示意戚长璟一切安好。
鼻腔呼出的热气扑到闵先生莹白如雪的掌心。
闵先生敛目而坐, 对两人的小动作熟视无睹。
戚长璟深深吐出一口气, 努力抑制住翻涌的波澜,这才挥退了众人,拉着非要留在屋里的戚长珩一起出去了。
直到耳边传来门“吱呀”一声响,投射进来的阳光被彻底隔绝在外, 闵先生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他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时佑安身上。
门外。
戚长珩负手站在门廊, 来来回回地走动,焦躁不安地抓着头发:“这人怎么神神叨叨的?皇兄你就这么同意他单独和玉奴共处一室了?”
门口随闵先生一同来的童子抬眼看了看戚长珩。
戚长璟并不理会抓狂的戚长珩, 只对着童子问:“闵先生,真有把握解此毒?”
那童子一头黑发牢牢绑成一个发髻, 乌漆漆的眼珠直视戚长璟, 略略弯膝行了一礼道:“见生只是药童, 并不懂得解毒之道。”
他顿了顿,见戚长璟面色不见轻松,便又补上一句:“只是师父医术高深,可解世间百毒,见生相信此毒于师父而言也不在话下。”
见生又扭头看了看紧闭的大门,好心提醒道:“陛下和殿下还是不要在此等着了,见生方才见那痰血淤深,此毒应当凶险非常,便是师父也得解上许久,只怕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的。”
他的这番话说的戚长璟又把心高高悬起。
只是两人都没预料到,见生说的却无半分夸张,承乾殿的大门一关,竟是直接关了三日之久。
期间除了闵先生要求的白粥青菜之外,便只有太医院的人开门送过熬好的汤药。
第三日飘起了大雪。
红墙的宫城之前覆盖上一层厚重的白雪,院子前的枯树也被压上一层,还有零星两三只鸟儿扑棱扑棱着翅膀,落了一会儿就飞走了,又带起一阵瑟索的雪花飘落。
戚长璟只身一人,如往日一样立在廊下,玄色大氅的肩头落满了雪花。
纪得全止不住地叹气,却也不敢上前去劝。
连着三日,圣上连早朝都不上,就守在这里等着。
瞧瞧,眼底都发黑了!
京城的雪越下越大,待戚长璟眉眼都覆上一层白雪后,纪得全拿着手里的伞,跺着脚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再这么站下去,郡王殿下能不能好先不说,只怕圣上的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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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倒要先垮了!
他这边脚下正踌躇着,冷不丁手里的伞却被人夺了去。
纪得全抬头一看,急忙拱手行礼:“太后娘娘。”
太后一身雪白狐裘,身后跟着三四个低着脑袋的宫女太监,也不看他,只手拿着伞径直往戚长璟身旁走去。
脚下步伐轻盈无声,一行人在戚长璟毫无察觉下走到他身侧,只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哗啦——”
脸上投下一层阴影,戚长璟抬眼看去,映入眼帘的便是太后那张不悲不喜的脸。
“母后,”注意到太后手里正为自己撑着伞,戚长璟的神色终于有些许波澜,“……让底下的人来便可,您不必……”
“不怪他们,”太后道,“你这幅样子,除了哀家,谁还敢为你撑伞?”
戚长璟缄默不语。
太后侧目看着戚长璟眼下的黑青,又看了看他露出衣袖的手指已经生出了冻疮,忍不住心下叹息:
“你是皇帝,这几日不上朝,却天天在这里守着,怎么,你守着就能让玉奴好起来了?”
当年戚道远收留戚长璟之后,便同太后一起抚养他长大。
戚家未败落之前,戚道远常常外出,很少回家,与戚长璟相伴、教导他长大的便只有太后。
也因此,戚长璟在心底很是尊敬这个母亲。
他垂眸看着地上的积雪,向太后微微颔首,语气谦卑道:“儿臣知道,谢母后提点。”
只是说罢却依旧站着,也不曾有离开的意思。
太后忍不住皱眉:“你虽听的进去,哀家看你倒是不愿意去做!你如今乃一国之君,百姓天子,江山社稷皆压你一人肩上,外面有那么多的事情要你去做,你待着这里只是浪费精力罢了。”
她目光扫过戚长璟肩头的雪,语气稍缓:”见生也说了,按照闵先生的水平,不是今日,最迟明日也要出来了。“
“哀家比你着急,可你这般样子,倒还要让哀家操心你!”
戚长璟露出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太后看在眼里,又下了一剂猛药:“你为了玉奴辍朝,虽说是担心他,可在落在朝臣眼里,就是玉奴媚上失德,乃奸佞之流!你这样做,之后又要让玉奴如何自处?”
此话一出,戚长璟倏地抬头。
“……京中流言纷纭,哀家也略知一二,”太后看着眼前越下越大的雪花,意有所指,“且不论缘由如何,玉奴是哀家唯一的亲外孙,凝凝不在了,哀家就要代替他的母亲好好照顾他,便是陛下你,也不能做出丝毫影响玉奴声誉的事情。”
她见戚长璟黑眸凄冷,似是因为这句话被伤到了心,只好又补上一句:“……哪怕是担心他也不行。”
戚长璟终于屈服,伸手接过太后手中的伞,声音低哑:“儿臣知道了。”
太后的神色终于缓和下来。
“……朝中的事,哀家不懂,”望着雪中就要远去的背影,太后忽而又开口,“只是玉奴心肠软,又是个仁善的孩子,许多事不能让他拿主意,若是事事让他拍板,只会让一些宵小越发猖狂。”
她顿了顿,又随意圈点几句:“还是你拿主意更好,也好杀一杀某些人的小心思。”
戚长璟回首与太后对视。
两人都是聪明人,只需太后这样随意的提点,戚长璟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儿臣明白。”
太后彻底放下心,接过身后的宫女递过来的暖炉,缓步走到廊前守在门口,心又慢慢提了起来。
殿内。
刚喝了药,此时时佑安脑袋晕乎乎的,眼睛半阖马上就要昏睡过去。
闵先生走到床边,手上拿着一根极细的针,在光下闪着细微的亮光。
今日便是最后一日。
此毒乃文殊兰,燃有异香,初闻之可振奋精神,久闻之上瘾,神绪恍惚,日夜颠倒。
只是这位郡王身子太弱,受不住这种药性,只闻了一点便逼的五脏入毒,几乎危及性命。
这几日他定时针灸,辅以汤药,已经将时佑安的性命拉回了大半,毒性也解了个七七八八。
眼下只需针入百会穴、神门穴等进行最后一次针灸,便可彻底排清毒性。
只是……
闵先生雪白的睫毛微微垂下,眼底神色不明。
此刻殿内无人,若是针再深入几分毫,便可杀之于无声。
若是今日郡王薨毙,也大可将缘由推到中毒身上,无人可知是他所为。
思及此处,闵先生数年来沉稳无比的手罕见地抖动了一下。
我的劫……
他闭了闭眼,脑海中不受控制般想起多年之前曾推衍过的结果。
情劫……死劫……
闵先生睁开眼睛,眼底杀意迸现。
他手掌微抬,针尖闪烁,直直就要用力刺入要命的位置。
然而在针距离时佑安发丝只有几分毫的时候,闵先生的双眼忽然与时佑安对视。
药效开始发作,时佑安半梦半醒之间隐约做了什么噩梦,下意识睁开眼睛,眼皮却沉重的厉害。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双洁白莹润的双眼。
“……仙人……”朦胧中,时佑安还以为自己看到了神仙,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胡话,“仙人……是来取我性命的吗?”
闵先生只是沉默。
时佑安因为从梦中惊醒,额角出了许多汗,湿润着鸦青色的发丝,与闵先生肩头落下的几缕鹤发交缠在一起。
许是出幻觉了,闵先生鼻尖忽然飘过一阵清香。
“仙人生的好看、”时佑安又开始说胡话,舌头发软,吐出的音节也黏黏糊糊的,“为何只穿……一身蓝衣?绯衣应当、应当更适合才对。”
鹤发红衣,却是好看。
闵先生面无表情地落下目光,看着自己身上万年不变的蓝袍,一直无悲无喜无波无澜的心忽然泛起一层细微的涟漪。
“红衣官袍是百姓血染,我穿蓝,寥寥干净罢。”
也不知时佑安有没有听清闵先生说的话,他的眼皮沉的马上要合上,声音细腻像是撒娇:“合适,好看,那就……穿嘛……”
他的尾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微不可查,脑袋一歪,就沉沉睡过去了。
一侧脸颊上的肉被挤出一小团,滑稽又可爱。
闵先生就这样站着,看着时佑安安稳地睡着,看着他额间的碎发因为动作落下,看着他里衣间露出的一截雪白的脖颈——
罢了。
他闭了闭眼,手上还是卸了力道,缓缓刺入准确的百会穴.
议政阁内阴云密布。
案上的毛笔被丢到地上,洒出的墨水在奏折上泼出一道黑色的痕迹。
戚长璟揉了揉眉心,嫌恶地挥手:“把折子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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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得全急忙上前,招呼着几个小太监把案几上的奏折一一整理好,又搬走退下。
“陛下切勿生气,”纪得全小心翼翼地劝慰,“小心气坏了身子。”
这几日圣上本就心情不好,也不知折子上写了什么,触了圣上的霉头,让圣上发这么大的火气。
戚长璟闭着眼,心底忽然涌上一股无力之感。
近日他辍朝不出,连着几日的折子都没看,却不曾想竟然有这么多人上书充盈后宫之事。
如今玉奴尚未痊愈,他们怎么敢提这种事?!
思及此处,戚长璟手指却是一顿,下意识摸了摸手上的扳指。
……现在不是上一世,他还未曾与玉奴在一起……
纪得全在身边悄无声息地观察着戚长璟的神色,只能看出圣上眉眼间挥散不去的郁色。
哎,这是还在为郡王殿下担心呢。
他掂着袖口,正要凑上去安慰几句,门外忽然有人跑进来,喜上眉梢地行礼喊着:“陛下!闵先生出来了!殿下好了!”
戚长璟摸着扳指的动作一顿,急急地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下来,撇开众人就往承乾殿走去。
纪得全急忙跟上,也是面带喜色,嘴里喃喃道:“……终于醒了!可算是好了!”.
时佑安大好之后,又过起了悠闲的纨绔生活。
大雪下了两三日便停了,宫城里铺上一层厚厚的白雪,在冬日罕见的日光下闪着夺目的亮光。
瑞叶飞来麦已青,更烦膏雨发欣荣。
只是让时佑安略微有些不适应的是,自打他醒来之后,戚长璟总是形影不离地同吃同住。
即使是上朝,戚长璟走之前也会要求时佑安待在承乾殿,哪儿都不许去。
只苦了戚长珩,本想着住进承乾殿,却被戚长璟一口拒绝,再想看时佑安只能每日往承乾殿跑来跑去。
哪怕是太后,在病好那日同时佑安见了一面之后也不曾再单独见面了。
太后年岁已高,自然不能同戚长珩一样整日往承乾殿跑,每每想见时佑安都要先告知戚长璟,随后由戚长璟带着时佑安到延年宫才行。
元宵节晚上,按制宫中需设家宴。
而元宵节后五日,便是正月廿一,礼部拟定的郡王册封礼之日。
夜晚的宫中一片灯火璀璨,宫人们早早点亮了灯笼高高挂起,燕回阁上也已经布置好了宫宴,菜肴如流水般上桌。
戚长珩侧身望着月亮,忍不住诗兴大发,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
时佑安捧场地拍手,嘴里“哇哇”连声夸赞,夸的戚长珩脸都红润起来。
“诗是好诗,只是哀家听着……”太后乜了他一眼,“这诗怎么这般耳熟呢?”
戚长珩脸一板,义正言辞道:“母后你记错了。”
戚长璟毫不客气地插话:“前人所作,你拿来自用也无可厚非。”
周围的宫女太监们忍不住低头掩唇笑起来。
“不准笑!不准笑!”戚长珩恼羞成怒地站起来,耳朵发红。
只是这样一来,倒更有几分欲盖弥彰之意了。
瞧着氛围正好,御膳房的公公讨巧地上前,向几位贵人行礼后介绍起菜肴:“陛下,娘娘,两位殿下,十五元宵,还得吃上一碗浮元子才是。“
他拍拍手,身后的四位太监便端着盘子上前,分别将四个青瓷玉山碗放在桌前。
“里面的馅儿不一样,有乳糖的、澄沙的、枣泥的、芝麻的……还有其他的奴才就卖个关子,不说了!”
戚长璟先是点头,随后又问:“甜否?”
那太监为难地挠挠脖子:“浮元子还得做的甜些才好入口。”
时佑安眼馋不已,听见戚长璟这番问话,登时竖起耳朵心道不妙:“公公说的是极,元宵佳节怎能不吃浮元子?”
说罢,他顾不得戚长璟的神色,动作飞快地拦住了自己的那碗。
太后只是叹气:“这样爱吃甜,蛀了牙可如何是好?”
时佑安深知太后心软,便朝她露出个乖巧的笑,眼睛可怜巴巴地扑闪,惹的太后也没了脾气,半推半就就同意了。
这样乖的孙儿,让他吃!
只是戚长璟可不会就这么迁就时佑安。
他径直伸手夺过碗,拿起汤勺舀起一个浮元子,语气严肃:“只能吃三个,多的就不行了。”
时佑安撇着嘴巴:“……只有三个吗?”
戚长璟不动如山,动作自然地拿起勺子递到时佑安嘴边:“嗯。”
看了看勺子上晶莹剔透的浮元子,时佑安深知戚长璟已经下定决心严格控制自己的饮食,只能含恨吃下。
真讨厌……嗯嗯,好吃。
浮元子的皮白净黏腻,吃到嘴里软糯清甜,轻轻一咬就流出一口热汤。
裹着汤汁温度有些高,时佑安吃的直吐热气,红润的舌尖伸出来舔了舔嘴唇。
戚长璟又盛起一个,送到时佑安嘴边。
太后不动声色地擦了擦嘴,将两人这幅浑然一体的亲密全部看在眼里。
她抬眼看着对面的戚长珩,见戚长珩毫无所知地埋头苦吃,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真是个傻的。
宫里的厨子皆是一等一的高手,做出来的甜食更是一个比一个合时佑安的心意。
他恋恋不舍地吞下第二个,眼巴巴地看着勺子里的最后一个浮元子。
“玉奴,”太后忽然笑眯眯地侧过脸,眼角带着和蔼的笑意,“让祖母喂一喂,祖母让你多吃一个。”
此话一出,时佑安眼睛倏地亮了。
他稍显得意地看了看戚长璟,动作迅速地窜到太后身边,乖巧的拖着腮:“好!”
戚长璟眉梢稍冷,却也只能无奈地放下勺子。
待时佑安将今日份的“甜食限额”全部吃完后,太后放下勺子,亲昵地捏了捏时佑安的脸:“莫要怪陛下,也莫要怪你祖母,实在是你病刚好,浮元子吃多了伤身。”
她拉着时佑安的手,招呼宫女再拿上一个凳子,安排时佑安坐到她身侧,随即抬眼看着对面的戚长珩,忽然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整日就知道吃喝,不想着做些正事也就罢了,连自己的终身大事也不多操操心吗?“
戚长珩咀嚼的动作一停,随即咽下嘴里的食物,忙问:“什么终身大事?”
太后看见他这幅傻样子就烦,气不打一处来道:“什么终身大事?当然是你成家的大事!莫说高门世家,就算是普通百姓,像你这般年龄的男子哪个不是儿女满堂了?”
戚长珩无所谓地摆手,大咧咧喊:“我这年纪怎么了?儿子觉得儿子还很小呢!更何况,皇兄比我大都没有过女人,我有什么好着急的?”
这话终于是说到太后心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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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目光一转,又看向戚长璟:“长珩说的不错,你身为兄长,又是皇帝,理应在长珩之前娶妻,只是如今你身份特殊,充盈后宫一事可马虎不得。”
戚长璟颔首:“儿臣知道。”
“皇后乃国母,其家世样貌品性皆要考虑,确实要选的慎重些,可以慢慢来,”太后抿了口清茶,缓缓道,“只是后宫不能空虚,其他位份的嫔妃也该考虑纳进来一些了。”
燕回阁一片寂静。
戚长珩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气氛不对,直愣愣地抬头看了看太后,又看了看戚长璟。
发生了啥?
他与时佑安悄咪咪对视,时佑安也和他一样傻乎乎地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哇。
戚长璟端坐于上,敛眉不语。
“之前在江南,哀家闲来无事,也把京中这些个贵女了解了个七七八八,”仿佛没感受到氛围的凝滞,太后笑着开口,“你是开国皇帝,臣子们大多也是跟着你打江山吃苦过来的,家中的女儿们倒是没什么奢靡骄纵的脾气,这是好事,哀家一时竟也挑不出什么错,一个个看过去都是端庄娴静的好性子。”
她招手,让身后的逢秋姑姑递上来一个册子,随即接过来放到戚长璟面前。
“这是世家女子的花册,里面有画师画好的画像,你且看看,有没有相中的?”太后笑着说,贴心地为戚长璟翻开了一页。
“若是有看中的,你便告诉与哀家,哀家好替你去打听一番,定下来就可以直接入宫了。”
太后还是一副和蔼的样子,见戚长璟沉默不语,也不着急,却忽地转身看向身边的时佑安,问:
“玉奴,你是不是也觉得,陛下宫里该有人了?”
时佑安哑然,不明白祖母为何忽然问他,下意识将目光投向戚长璟。
戚长璟隔着桌子与时佑安遥遥对视,眼中一片黑寂。
作者有话说:
安崽与长珩,一个笨蛋耶耶一个哈士奇
瑞叶飞来麦已青,更烦膏雨发欣荣:源自《雪后雨作》宋·范成大
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源自《十五夜观灯》唐·卢照邻
浮元子:就是汤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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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宣示主权
“我……”时佑安张了张嘴, 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这话问的着实有些奇怪。
戚长璟乃是天子,天子纳妃虽说再寻常不过,可跟时佑安也没什么关系啊?
时佑安本想顺着祖母的话点头, 只是错目之间与戚长璟对视的那一眼,让他张了张嘴, 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圣上不想纳妃, 他自己、自己竟然也不太想圣上纳妃……
时佑安抿嘴压下心中细微的不适感, 犹豫着说:“祖母……这种事情,还是要让陛下自己做主吧……”
太后只是笑:“哀家如今就是要他做主啊,京中贵女随他挑, 只需同哀家说一声就可。”
戚长珩看看面色深沉的戚长璟,又看看笑容满面的母后,忍不住在桌子底下猛掐自己大腿。
母后啊母后!你不知道皇兄他不举吗!这种事情放到明面上说不是打皇兄的脸吗
他把这辈子的自制力都用到了此刻, 极力忍耐着不让自己现在就冲过去告诉太后事情的真相。
啊啊啊啊啊!
真的忍不了了
戚长珩“啪”的一声站起身,先是怜爱地看了戚长璟一眼, 随后清了清嗓子, 在三人莫名其妙的眼神中开口:“咳咳、那个,母后,今天元宵佳节,别说这种让人心烦的事嘛!我们三兄弟, 啊不, 三舅甥在宫里过的日子也蛮舒坦的,干嘛要加一堆女人进来?”
“你说是不是啊!玉奴!”
他眼角抽搐地使劲给时佑安使眼色, 时佑安顿时意会,也站出来接着话头:“舅舅说的对……嗯, 我之前几乎没怎么同陛下和舅舅相处过, 如今好不容易聚在一起, 倘若宫里有了嫔妃,我同舅舅再出入后宫也就不太方便了。”
太后狠狠瞪了戚长珩一眼。
见太后不说话,时佑安连忙趁热打铁:“祖母祖母,不怪陛下,是我想在宫里粘着陛下的,你就先不要催促陛下纳妃了嘛。”
他趁机凑上前撒娇,粘着太后可怜巴巴地说,闹的太后又没了脾气。
“罢了罢了!”太后摆摆手,无可奈何地叹气,“你们三个就知道合起来欺负哀家,罢了!”
时佑安弯着眉眼笑起来,连忙用筷子给祖母夹了一块肉。
纳妃一事就这样被两人玩笑着大闹过去。
只是无论是戚长璟还是太后都深知,此事绝不会如此轻易放下。
饭后,太后先起身要回延年宫,却被身后的戚长璟叫住:
“母后,儿臣有话要同母后说。”
太后回身看去,只见戚长璟一袭黑衣立在雪中,身后的纪得全打着宫灯落后半步,照的戚长璟雪中的半张脸忽明忽暗。
“你不是总要陪在玉奴身边?怎么这时却来寻哀家了?”太后问。
“已经让长珩带他去玩了,”戚长璟声音低低的,“天气寒冷,不如让儿臣送母后回宫?”
太后不置一词,只是停了脚步,立在原地等戚长璟上前。
两人就这样并排走着。
“母后今日这般着急要为儿臣纳妃,应当不是一时之想罢。”戚长璟忽然道。
太后神色如常:“眼看着你就要是而立之年了,哀家自然早早就开始为你物色妻妾。”
戚长璟却摇摇头:“母后,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有些彼此都知道的话,直说便可。”
他顿了顿,眼底毫无波澜,径直说:“儿臣喜欢男子,母后应当已经清楚了。”
太后缓缓停下脚步。
“你倒是不遮掩,”太后微微抬头看着戚长璟,“只是自古以来喜欢男子的皇帝也不在少数,哀家倒犯不着为此事忧心。”
这回轮到戚长璟沉默了片刻。
夜色中一片寂静,不远处还有纪得全和逢秋姑姑打的两盏宫灯,照映出戚长璟锋利疏朗的眉眼。
“儿臣……”他的声音罕见地有些凝滞,喉结在黑暗中微不可查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儿臣……心悦玉奴。”
太后闭了闭眼。
“儿臣知道,您不想让玉奴同一个男子、更同一皇帝在一起,”戚长璟敛声低语,“正是如此,您才这般着急地为儿臣纳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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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知道,便明白哀家在担心什么,”太后睁开眼,艰涩地说,“你是皇帝,是天子,你喜欢哪个男子、要宠幸谁,都无所谓,朝廷上下更是无人敢指摘。”
她的声音有细微的颤抖,音量稍稍提高了些:“可玉奴不是啊!玉奴同你毫无血缘关系,如今他因你被封为郡王已然惹的谣言四起,你若是、你若是……”
太后捂了捂胸口,眉眼带着无尽的哀伤:“那些难听的话你也不是不知道,哀家不能、不能再让玉奴受尽他人辱骂谴责,未来还要因为你,在史书上被后人批判。”
“哀家信命,玉奴生来命格就弱,流言更是损命格的利器。”
四周又恢复了寂静,只是太后的说的这些话一字一句仿佛刀尖,字字插入戚长璟的心底。
“既然母后信命,”戚长璟深深呼出一口气,“儿臣为天子,便是这天下命格最硬的人,母后为何不能信儿臣能护住玉奴,保他此生无虞?”
“命硬之人,最易克他人之命,”太后疲惫地说,“玉奴身体这样差,如何经得住你的——”
“儿臣是皇帝!”戚长璟忽然沉声道,“若天下之主都不能护玉奴一生安稳,这天下又有谁可以?”
太后哑然,她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无力地发现竟然无话可说。
戚长璟就这么平静地与太后对视。
良久,似是无奈,又或是妥协,太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即便哀家不插手,你又如何能保证玉奴会对你、对你也动了这种心思?”太后轻声问,“哀家可不会看着你对玉奴强取豪夺,做出些……”
“儿臣绝不逼他,”戚长璟一字一句地说,“便是之后玉奴毫无心意,儿臣也不会逾矩半步。”
这下太后彻底沉默了。
戚长璟静静地等着她说话。
“好……”太后终于下定决心,直直地看着戚长璟,“哀家信你,倘若你未来做出些对不起玉奴的事情,哀家必然要竭力插手,绝不会再让玉奴同你在一起。”
两人无声对视,彼此皆能看到对方眼底翻涌的情绪.
翌日一早,戚长璟又把睡懒觉不愿起来的时佑安唤醒了。
也不知是怎么了,许是在宫里待的久,人也愈发娇养,原本没什么起床气的时佑安已经养成了一副坏脾气,但凡是有人要逼他起床,时佑安都会哼哼唧唧地又扭回去,嘴里还嘟囔着“烦人”、“走开”一系列词。
只是这幅样子落在戚长璟眼里,却不是发脾气,而是愈发可爱了。
叫时佑安早起却不是有什么事情,只是单纯地担心他长时间不吃早饭伤了身罢了。
同时佑安一起用完早膳,戚长璟便在太监的服侍下穿上了外袍。
“陛下要出去?”时佑安吃了一口白粥问。
戚长璟转了转扳指,笑道:“对。”
要出去,去解决一个人。
时佑安只当戚长璟要出去处理政事,便不再多问,点点头又埋头吃起饭来。
镇抚司。
今日化雪,镇抚司更是比往日冷上许多,屋檐上的雪慢慢化成冷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有人拖着聂随,连着身上的衣服一起拉到厅房中间。
一盆冰水浇头而下,聂随挣扎着睁开眼睛。
眼前模糊地映出一道瘦高的黑影。
他缓缓睁大眼睛,忍着胸口的撕裂的疼痛,扭着身子想要行礼:“陛……下。”
戚长璟坐在椅子上,眼神冷冷地落在聂随身上:“朕只觉得将你五马分尸,犹嫌不足,只是聂老将军于朕有功,只能留你一命,发配西北大营去罢。”
西北大营条件苦寒,环境苛刻,许多派到那里的士兵大多是戴罪之身,终身都不能归家。
只是聂随早已明白,于他而言,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罪臣……谢陛下开恩。”聂随低哑着说,脑海中却不受控制般忽然跳出一个人的身影,“只是……陛下可否、可否容许罪臣留在京城,罪臣想寻一人……”
戚长璟忽然起身,俯身与躺在地上的聂随对视。
“朕知道你要找谁,“戚长璟缓缓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仿佛随口一说,”那位你在酒楼遇到的年轻公子,让你惦念至今,是也不是?“
聂随吞下一口血沫,哑然地问:“陛下……怎么……”
戚长璟倏地变了脸色,半撩起眼皮看着聂随:“你不知道他的身份,可朕知道,你也认识——”
他站起身,嘴角挂着一抹冰凉的笑意:“就是你心心念念要毒害的郡王殿下啊。”
聂随仿佛忽然被人掐住了喉咙。
他粗粗地喘了一口气,猛地睁大眼睛,嘶哑着嗓子问:“不可能、他不是……他明明……”
聂随猛然意识到什么。
他挣扎着要起身,不顾身后几个狱卒的压制,胸前受刑的伤口再次撕裂,涌出大股鲜血。
“让我见见殿下、让我见见殿下!”聂随爬着拽住戚长璟的衣角,声嘶力竭,仿佛要泣出血来,“臣求圣上、让我见见殿下……殿下他……”
戚长璟被聂随这幅样子惹的火气直冒,忍不住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压着气息,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聂随,不该惦记的人别妄想,郡王有朕一人关心就够了。”
他松开手,聂随不受控制地滚在地上。
聂随抬头与戚长璟对视,看到他眼底的煞气,霎时明白了圣上今日特意前来的用意。
分明是一个雄性在对另一个雄性宣示主权。
聂随眼底冒着猩气,死死攥紧手心。
心好疼啊,殿下。
作者有话说:
祖母是好心啦,只是因为太疼爱安崽想要保护他才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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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喜好
冬雪一消融, 很快便是春天了。
聂随被聂老将军悄无声息地送走,镇抚司的那一番对话也随之掩埋,除了戚长璟和聂随外再无人知晓。
不过这些都和时佑安无关。
天气回暖, 时佑安的身体也越养越好,在戚长璟的严厉看管和戚长珩、祖母小心翼翼地走后门中, 时佑安抱着狸奴乐此不彼地在宫中吃吃喝喝。
只是时佑安高兴了, 戚长璟近日的脸色却愈发阴沉。
——不过自然不会让时佑安看到就是了。
时佑安不知道, 戚长珩不注意,可纪得全整日陪着圣上住行,自然知道圣上是为何如此沉郁。
思及此处, 纪得全忍不住低低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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