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的骄傲却如同撞到冰山的巨轮,一点一点沉没。
咬了下唇,温轻雪的声音轻不可闻:“商执,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今天是……我现在知道了,我……真的很抱歉……”
商执没想过会等来温大小姐的道歉。
他当然知道她没有坏心思。
生长于那样一个盘根错节、关系复杂的大家庭中,小姑娘年纪轻轻就懂得了察言观色,懂得了审时度势,她说话直白,尖锐,从不刻意讨好任何人……这确实是名门千金才有的底气。
温室玫瑰娇俏芬芳,连它那会伤人的刺,也一样可爱。
长时间的沉默令温轻雪十分不安。
她可是鼓足勇气才说出了那些道歉的话,如果还要说第二遍……
算了,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道歉再多次也是应该的。
用手在男人眼前晃了晃,温轻雪猫儿似的唤他:“商执?”
那一声轻呼如同遗落在初春的雪片,带着丝丝凉意,落入脖颈间,唤醒了春困的人。
商执回神。
唇角勾了勾,他没头没脑地问:“火鸡面里有火鸡肉吗?”
温轻雪如同断片了几秒,才喃喃答复:“当然没有。”
“原来如此,我没有吃过。”
接收到对方发来的“议和”信号,温轻雪顺势接话:“那你想不想尝尝?”
她听见了一个“好”字。
“我这就去给你做一碗。”她说完又犹豫,“我不会用锅煮面……开水泡的面,你吃吗?”
“刚才那么大一碗,你全都吃完了?”
“还剩一半。”生怕被人误会自己的食量,温轻雪再次强调,“还剩一大半。”
“我不嫌弃。”商执瞥了眼小姑娘仍然泛红的手背,“尝一口就行。”
听到这话,笼罩心头的担忧一扫而光,她自然而然地伸手拉住商执的衬衫衣袖:“跟我来。”
第016章
画室房门一开, 浓郁的芝士香便扑面而来。
温轻雪三步并做两步走到电脑桌前,端起了那只印有库洛米图案的泡面碗。
冷掉的火鸡面黏糊糊的,瞧着还有些坨, 她犹豫着用小叉子卷了一些,举到尾随而来的商执唇边。
因为客观存在的身高差, 她不得不踮起脚。
醉翁之意不在酒。
商执张嘴, 目光却始终停留在温轻雪的脸上,直到裹满料汁的面条入口, 才被辣的微微拧起眉头。
温轻雪放了一个马后炮:“你能吃辣吗?”
商执边咳边说:“还可以。”
并没有多少说服力, 但温轻雪选择相信他:“你能吃辣就好,以后就能在家里吃火锅了……这个面,你还要吃吗?”
商执不动声色退后一小步:“你吃吧。”
等的就是这句话。
温轻雪端着碗坐到超大号懒人沙发上, 继续埋头吃面,时不时抬起脸,发出“斯哈斯哈”的喘.息声。
虽辣但爽。
商执看看她, 又看看她手里的木柄叉子,几度欲言又止--他应该高兴, 小姑娘并不介意他用过的餐具。
但卫生问题……
算了, 太讲卫生会失去老婆。
他走过去,在温轻雪身边坐下。
尽管在家具店里试过好几次, 商执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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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喜欢懒人沙发的坐感,像是坠落在轻飘飘的云朵里,没有支撑,不够踏实, 不受控制地歪了一下身体, 他猝不及防贴向温轻雪。
后者一惊,猛地扭头看他。
因为吃辣的缘故, 小姑娘双唇红肿,眼神放空,不似平日灵动娇俏,多了几分木讷与楚楚可怜。
蓦地想到什么,商执伸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牛皮纸包,小心翼翼打开,递到她面前:里面是几颗没有包装的糖果,小指粗细,其貌不扬,泛着淡淡的青绿色,外层裹有一层白色糖粉。
温轻雪好奇地凑过去:“这是什么?”
“冬瓜糖。”
“哪里来的?”
“从爷爷那里没收来的。”商执如实相告,“医生说他血糖高,不能吃太多的甜食,可他就是不听,这些糖是他趁谢律他们不注意偷偷藏进口袋里的……吃晚饭的时候,被我发现了。”
俗语里有个说法叫“老小”,是指人上了年纪以后,行为举止越来越像小孩子,曾经叱咤生意场的商老爷子,如今连多吃几颗糖都还要看孙子的脸色,想想也是很有意思。
温轻雪笑弯了眉眼,暗忖着眼前这个刚满二十五岁的男人,倒是比商屹凯更像一位严厉的爷爷。
笑够了,她挑了颗冬瓜糖塞进嘴里。
嚼一嚼,清新的甘甜瞬间在唇舌上绽开。
商执问:“好吃吗?”
被这种学校零食屋绝对不会卖的零嘴惊艳到,温轻雪连连应声:“好吃。”
“那就好,回头我让苏阿姨买一些放在家里。”
“很甜。”她伸出舌尖舔掉了唇瓣上的糖霜,“你应该不喜欢。”
“……也不一定。”
他迟迟才答,眸光清冽,语气温柔得像是三月春风。
说罢,商执微侧过脸,似是要尝她嘴里的糖。
被流动的沙发填充物所胁迫,温轻雪几乎要落进他怀中,她仰起脸,盯着他的唇,心中莫名回荡起一个声音……
亲上去。
商执的唇无疑是好看的,无论是唇峰还是唇珠,甚至连淡淡的唇纹,都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性.感。
温轻雪迷迷瞪瞪地想,这次的商稿要画帅哥,细化时可以参考商执的唇形,为了更好地提升画技,她理应了解一下男人唇瓣的触感。
她不是贪恋美色,她是为艺术献.身。
有时候,身体的反应会先于大脑,就在温轻雪一点一点凑向参考物时,手机却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
铃声是日文歌《青鸟》的高.潮部分,节奏欢快,令人振奋。
出走的神思瞬间回归身体,温轻雪迅速低下头,从商执手中的牛皮纸包里又拿出一颗冬瓜糖,想以此来掩饰双颊不正常的温度与色泽。
电话接通,杜唯康咋jsg咋呼呼的声音传来:“温大小姐,我给你发的消息,你都看到了吗?我知道你对执哥没那种意思,但你们到底是领过证的合法夫妻,你最好能放下身段、安慰他一下……”
他说得太快、太急,以至于温轻雪根本来不及和他通气。
听见杜唯康说的话,商执脸色一沉:“安慰我?为什么?”
“执、执哥?你……和温轻雪在一块儿啊?”
“嗯。”
生怕温大小姐惹麻烦,杜唯康试探性地想为两人打圆场:“呃,我刚刚在和温轻雪聊天呢,她、她……好吧,你们在干吗?”
“吃面。”顿了顿,商执又补充,“吃糖。”
“打扰了。”
哪有雷区?哪有伤口?哪有蹦迪和撒盐?杜唯康愤愤地想,都是自己杞人忧天。
还有,商执这个家伙是真的双标。
内心默默吐槽一通,杜家少爷终于舍得挂断电话,但合法夫妻间之间的暧昧氛围却荡然无存。
温轻雪是个听劝的。
她观察着商执的表情,轻声问:“所以,你现在心情好一点了吗?”
商执只是反问:“我父母的事,你都知道了?”
她点点头。
捏紧手中的牛皮纸,商执脸色微变。
许久过后才出声,声音低得宛如跌进了尘埃里:“如果,当年我没有哭闹催促他们回国陪我过生日,或许就……我应该早一点告诉你的,我讨厌过生日,我希望自己从来没有过生日的习惯,我甚至希望,日历上根本不存在这一天。”
如果当年那个小男孩更懂事,更理解父母的难处,更擅长忍耐寂寞,商明宇和吴淇之就不会遭遇那场空难。
他们未必会成为好的父母,但一定会好好活在世上。
是他给商家招来了不幸……
他是罪人。
因此,对于“过生日”这件事,商执始终是矛盾的,今日亦然:一方面,他希望温轻雪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能给予他一句祝福、一点惊喜;另一方面,如果她真的那样做了,他又打心底里抵触。
这种割裂感已经折磨了商执整整一日。
白天,他去了一趟墓园,如曾经许多次那般,跪在父母的墓碑前忏悔,直到傍晚,才决定放过自己——他给李老师打了一通电话,借着听课的幌子去了趟哲海大学,想要看一眼小姑娘。
对他而言,远远看一眼,已经是一份极好的礼物了。
他没有奢望温轻雪会跟他回家。
但她来了。
*
打量着面前沉闷、无助的男人,温轻雪忽然间就理解了“往事随风”的含义,她发誓,再也不会嘲笑这个名字。
然而,这份心情并没有传达给商执。
他仍然低眉垂目,深陷过往的苦楚。
深吸一口气,温轻雪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既然我现在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了,那我也有立规矩的权利,我现在就要立一个新规矩:以后,我们家再也不给你过生日了。”
换了一口气,她用更加笃定地神情说道:“还有,我陪你一起--不,过,生,日。”
句句坚定,字字铿锵。
商执愕然张目。
只是,心悸如同刺破天穹的雷电,短短一瞬就消失不见。
他很快冷静下来:“你不用勉强自己说这种话来安慰我,你上个月过生日,不是还和室友一起去酒吧……”
看男模特跳舞。
温轻雪拖长尾音“啊”了一声,不允许他继续往下说:“也不是很勉强啦!”
商执绷紧的唇线弯出一个弧度,只当钟爱呼朋唤友、派对轰趴的温家大小姐是在嘴上逞强,不想再辩。
谁料,温轻雪对自己新立的规矩异常执着:“倘若家里只有你一个人不过生日,那太不公平了,过生日而已嘛,也就是找个由头庆祝一天,我也没有那么执着……你要是觉得对我有亏欠,那我们就在剩下的三百六十三天里再挑个日子当‘庆祝日’,补上这一天好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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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番话,商执眼中近乎要溢出光来。
他喉头一滚,喃喃说出一个日期:“十月二号。”
温轻雪没有跟上对方跳跃的思维:“啊?”
欣然接受了这条商家的“新规矩”,并且用最快的速度提出了补充协议,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又重复一遍:“如果非要补一天当做‘庆祝日’的话,那就定在十月二号。”
温轻雪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十月二号到底是个什么日子,能让商执始终记挂在心上,连电脑开机都要设成1002。
问商执,商执又不答。
甚至还露出一种“你应该知道”的表情。
温·推理游戏爱好者·轻雪还真就不服气了。
将面碗放到一边,她整个人平躺在懒人沙发上,开始认真翻阅朋友圈,终于在五分钟后寻到了蛛丝马迹:“十月二号,十月二……诶,是我表哥和表嫂的结婚纪念日啊?”
结婚纪念日当天,表嫂辛歌在朋友圈里晒了别墅院子里种的凤凰花和几只猫,虽然没有配任何文字,还是给温轻雪塞了一嘴狗粮。
商执笑而不语。
被他的笑容惊了一跳,一个惊世骇俗的念头在温轻雪心中逐渐具象化。
她立刻翻身坐起,蹙眉怒斥:“商执!你做个人吧!虽然我表嫂是绝世大美女,但她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不是你能随便觊觎的!我表哥可不是吃素的!”
商执无奈地张了张嘴:“……和你的表嫂没有关系。”
“难道你看上的是我表哥?”
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斯文败类的男人面孔,温轻雪的眉头快要拧成一个“川”字,声音渐渐带上了一点哭腔:“杜唯康说你不近女色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的!你果然是……害,想我堂堂温家大小姐,居然给人当了同妻,真是家门不幸!”
商执捏了捏鼻梁,脱力地解释着:“……和你的表哥也没有关系。”
温轻雪糊涂了,捏着手机眨巴眼睛。
无法理解小姑娘的脑回路,商执决定用一种最直白的方式公开谜底:“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他们的婚礼上。”
第017章
即便过去了两年, 那场轰动名流圈的庄园婚礼依然时常被提及。
无论是新娘手上那枚价格不菲的粉钻戒指,还是她身上那件由新郎亲手设计制作的珠宝婚纱,都是名门千金们吃下午茶时津津乐道的话题。
温轻雪也不例外。
只是, 身为世纪婚礼的见证人,她实在难以忍受那些冗长繁复的流程--当礼炮奏响, 数百只白鸽破笼而出飞向天空之际, 她早已远离人群,独自沿着庄园的玻璃长廊闲逛了。
十月二日, 晴。
阳光透过彩绘玻璃落进走廊, 将地砖染成瑰丽的颜色,温轻雪身着一字肩白色礼服裙,边走边欣赏窗外的风景, 如同一只轻盈的白鸽。
后来,她真的看见了一只白鸽。
准确来说,是一只浑身僵硬、疑似死亡的白鸽, 大概是起飞时扑腾得太猛,一头撞到了玻璃上, 这才丢了性命。
温轻雪暗自感慨生命无常, 这小东西算是为浪漫而献身,理应入土为安。
俯身将白鸽捧在手中, 她却犹豫了。
她并没有离开长廊,而是站在原地小心翼翼掰开鸟喙,吹了吹气,紧接着, 用双手拇指有节奏地按压鸟儿的嗉囊两侧——她在急救课上学过心肺复苏, 也不知那些能救人命的急救技巧,搁在鸟禽身上好不好使。
但还是做了。
耐心地、固执地去拯救掌心里的小生命。
那时的温轻雪并不知道, 有个男人一直在不远处注视着自己,认真且投入,仿佛是在欣赏一件惊世的杰作--正是受邀来参加婚礼的商家少爷。
等商执走到她身边,已经是五分钟过后。
仿佛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温轻雪依然低着头给那只死鸟做“心肺复苏”。
商执又看了一会儿才开口询问:“你会禽类救治?”
温大小姐语气坦率:“不会。”
“那你还……”
“试试嘛,万一能救回来呢?”
“能救回来吗?”
“估计很吧难--这小东西的身体都凉了。”
“那你还……”
“试试嘛,万一再坚持一分钟就救回来了呢?”顿了顿,温轻雪又轻声道,“你要相信,生命是很奇妙的。”
其实,她本来还想多说一句“你要相信‘相信’的力量”,但又觉得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家伙抖包袱实在不礼貌,便打消了念头。
商执没有再说话。
妆容精致、衣着考究的富家千金,说着自以为是的话,做着毫无意义的事,这样的场面着实吸引了商执,他站在她身边,等了很多个“一分钟”,只jsg为看看生命到底能有多奇妙。
老天爷似乎很喜欢奖励执着的人。
许久过后,鸟儿那僵硬的脑袋当真微微转动了一下。
商执喉头一动,眸中的惊愕如同海浪般呼啸、翻涌--他亲眼见证了一个小小的奇迹自女孩的掌心中发生。
温轻雪大受鼓舞,继续加重手指的力道
很快,那只失去知觉的白鸽就有了复苏的迹象……
直到它舒展翅膀再度飞向天穹,温轻雪才长舒了一口气,她用手背擦了擦额上细密的汗珠,抬眼望向窗外。
她的眸色很浅,阳光一照,堪比最上乘的琥珀。
而那条款式简单、裁剪得体的白裙子,又将她整个人衬得干净、纤细,宛如定格在油画中的纯真少女。
商执艰难地收回目光,上前一步,与温轻雪并肩而立:“它忘了说谢谢。”
一句戏言,掺着几分并不刻意的浪漫。
许是见惯了男人们的搭讪套路,温轻雪并不打理他,只远眺那些不断在庄园上空徘徊的白鸽,自言自语道:“……也不知今天有多少人的礼服不幸中招。”
他不解:“中招?”
温大小姐先天下之忧而忧:“空投鸟粪啊,弄到礼服上很难清洗干净的,今天还有几个明星是穿着品牌高定过来的,哎呀,弄脏了得赔好多钱。”
商执:“……”
营造氛围感的少女亲自下场破坏了氛围。
理解小姑娘的忧思后,商执不禁笑出声:“所以,你是逃来了这里?”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别的原因呢?”
“不想接新娘的捧花。”温轻雪老神在在地叹气,“如果我继续留在婚礼现场,大概率会被强塞捧花,大家都知道我最近在相亲。”
很无奈,很抵触。
在某人看起来却很鲜活,很有趣。
听到相亲对象含蓄地表达苦恼,商执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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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成章开始攀缘:“温轻雪。”
“哈。”她终是抬眼正视他,“你认得我?”
“见过你的照片。”
仔细打量面前高大帅气、风度翩翩的男人,温轻雪有些恍惚,凌乱的记忆碎片在脑海内缓缓拼凑成了一张照片,许久才想起一个名字:“你是……商执?”
不等对方回答,她就先给予了自己肯定的答案:“好巧,我也见过你的照片。”
在那一叠适龄联姻对象的资料里。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大多都是视觉动物,温轻雪也不例外——她之所以记得商执的名字,也是因为男人那张过于出众的脸。
烂俗又肤浅的开局。
初次见面的气氛却意外不错。
远处传来司仪的声音,应该是到了婚礼必备小游戏环节,可逃离主会场的两人全然不在意。
商执绅士地伸出手:“我想,我们现在可以正式认识一下了。”
温轻雪心照不宣地笑了笑:“我也是这么想的。”
旋即大大方方与他握手:“你好呀,我是温轻雪。”
“商执。”
凝望着两只紧紧交叠的手,感受着陌生的温度,男人有些失神:眼下明明还是秋天,空气里带着一丝凉意,这短暂的几分钟,却像是过完了四季。
他感受到夏天的燥热,冬夜的宁静,还有春日的勃勃生机。
自那时起商执便认定,温家这位大小姐,是自己的奇迹。
至于商屹凯提议的联姻么……
也不是不可以。
*
与商执一同结束回忆的,还有温轻雪。
确实,他们两人第一次见面,就是十月二号。
所以,密码“1002”的真相就是……
温轻雪深吸一口气,给出一个更加诡异的答案:“好吧,原来是你失去人生自由的日子,的确值得纪念。”
商执:“……”
既然话已说开,商执就没准备全身而退,只是温大小姐这个结论堵得他措手不及,直愣愣地盯着她看了好久,仿佛在看另一个世界里的生物。
男人的黑瞳幽幽,令温轻雪无故心虚。
也不是没想过别的答案,根据她以往玩密室、剧本杀和解谜书积攒下来的丰富经验,一般被设为密码的日子,不是受苦受难日就是一见钟情日,但是他商执、八百个心眼子的商家继承人、活化石、老古董、和尚……
一见钟情?
怎么可能!
思及此,温轻雪浑身都松弛下来,嘴里挤出一个字:“你……”
商执回了一个字:“嗯?”
觉察到男人的欲言又止,温轻雪的目光不知往哪儿飘,只能通过不停说话来掩饰尴尬,想要尽快终止今晚的反常行为:“我困了,我要先去睡了。”
她倏地站起来,不管不顾就往房间外走。
没走几步,身后却传来不疾不徐的回应:“好,我一会儿就来。”
温轻雪脚下一个趔趄:喔,是她亲口说的今晚不分房睡。
左右为难。
骑虎难下。
进退维谷。
她将肚子里的成语都搜刮了个干净,依然无法形容出那一刻的复杂心情,只能装作没听见,闷头继续走。
商执的声音还在继续,一句比一句令她遐想:
“你的睡裙在衣柜里。”
“今晚吃了很多东西,睡觉前要记得刷牙,还有……”
“轻轻,贴身衣物不要乱扔。”
*
将被子高高蒙过头顶,温轻雪的脸依然烫的厉害。
商执这个家伙是真的很讨厌……
她分不清他说的那些话是故意调侃,还是与生俱来的“爷味”浓重,总喜欢替别人瞎操心--自己是二十岁不是两岁,还能不知道睡睡裙摆在衣柜里、睡觉之前要刷牙、要把内衣裤放好吗?
好吧她承认,偶尔、间或、时不时、不算频繁地也会出现一点意外状况。
所以对于商执的叮嘱,温轻雪还是听话照做,将自己收拾妥帖后,又将自己塞进被窝。
约摸半个小时,商执结束了工作,回到主卧。
原本还在玩手机的温轻雪一听见门外有动静,立刻紧紧闭眼,努力装睡。
因为看不见,听觉似乎就比平时更加敏锐,男人不经意间制造出的窸窣声响如同一个个小小的钩子,轻轻拉扯着温轻雪的心。
她听见商执进了浴室。
她听见商执开了花洒。
她听见商执洗漱完毕走到床边……
他身上的烟味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清爽的马鞭草浴液香味。
直到身边的床垫缓缓凹陷下去,温轻雪才确认,两人睡在了同一张床上--这不是第一次和商执同床共寝,但上一次她喝多了,困得眼皮打架,忘了过程中的细枝末节。
再度重温,紧张和担忧参半,她的脑海中仿佛开启了弹幕,刷过去的都是那句: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老……
老什么啊!
想他商执今天才刚满二十五岁,正是气血方刚的年纪,除非真有隐疾,身边躺着小娇妻,怎么可能毫无反应?
不是信不过他的定力。
而是太相信自己的魅力。
温大小姐痛定思痛,决定自我拯救。
就在他努力向床的另一侧缓慢挪动、想要尽可能拉开两人间的距离时,商执忽而开口:“差不多就可以了,当心夜里翻身掉下去。”
语气平和,似乎还夹着一声不易觉察的轻笑。
他的声音还在继续:“不用担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伪装前功尽弃。
温轻雪憋着股气睁开眼睛,一心想要尽快结束这场完败的对抗,她故作不耐烦地对商执道:“谅你也不敢对我做什么……关灯。”
可等了许久,房间里的光线依然没有变化。
商执纹丝不动。
温轻雪又催了一遍“关灯”,他这才用商议的口吻问她:“可以不关灯吗?”
她翻了个身,奇怪地看他一眼:“你怕黑?”
男人以沉默回应。
当他是默认,温轻雪起初还有点儿得意,自以为捕捉到了商执的弱点,转而又想起今天是商明宇和吴淇之的祭日,哲海这边可能有某种她不了解的习俗或是商家有某种流传下来的规矩,她将顶到嘴边的揶揄又咽了下去。
没再坚持“关灯才能睡觉”这件事,温轻雪重新闭上眼:“……好吧。”
片刻后,她感觉到商执躺在了自己身边。
他像是对着空气说了一句“晚安”,顺手将床头灯的光线调到了最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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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8章
隔日早晨, 温轻雪一觉睡到十点多才起床。
兴许是商执和商屹凯打过招呼,老人家并没有像之前那样一大清早就来喊小两口过去吃早饭。
醒来时身边又是空空荡荡,但温轻雪觉得这样也不坏, 如果一睁jsg眼就看见商执躺在身边,她真的无法想象要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他。
用手指随意梳理着凌乱的长发, 她优哉游哉地开始洗漱。
主卧的卫生间非常宽敞, 还特意花心思做了高山流水状的双人面池,周遭栽种着好几种的绿植, 看上去赏心悦目。
看到置物架上紧贴在一起的漱口杯, 温轻雪骤然一阵恶寒,见四下无人,她赶紧将两只玻璃杯分开摆放;这样还不够, 停在那儿琢磨片刻,她又将原本挂在一起的两条毛巾也分开些许。
再低头一看脚上那双和商执同款不同色的拖鞋……
之前还不觉得怎样,如今却是越看越别扭。
她眯着蒙松睡眼, 站在镜子前火速下单了新的漱口杯、毛巾以及拖鞋,或粉嫩可爱或沙雕搞怪, 和那些早已不时兴的基础款天差地别--反正, 都是商执肯定不喜欢的类型。
洗漱完毕,温轻雪披了件薄绒外套下楼找东西吃, 刚走到一楼,就发现会客厅里有几张陌生的面孔。
她想起苏阿姨说过,商执虽然很少去公司,但聘用的几位职业经理人会定期过来汇报工作, 偶尔还会有投资理财顾问□□。
瞧那些人西装革履, 随身还带着笔记本电脑和公文包,应该是来聊工作的。
她没吭声, 轻手轻脚往小餐厅走,生怕打扰到商执。
然而,一个大活人--还是一个大美人自眼前路过,在座的就没有人不好奇,其中有个打格纹领带的年轻男人,看起来挺正经,聊起八卦来却一点都不含糊:“商董,这是您的女朋友吗?”
温轻雪不禁腹诽:啧,拿到商屹凯的扳指才几天,这就变成“商董”了?果然,当初急着领证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这盛世如他所愿。
编排的话还没完,商执便看了她一眼,与下属道:“……是我太太。”
身为画师,温轻雪在网上可没少被粉丝喊“太太”,她以为自己对这两个字早已免疫,忽然听到商执称呼她为另一种意义上的“太太”,还是呼吸一滞,从脸颊一路烫到耳朵根。
她埋怨商执自作主张,但当着客人的面也不好发作,只能对着他们笑了笑,以示友好。
目光瞥向商执时,又瞬间冷了脸。
商执并不恼,柔声提醒:“……保温柜里温了粥。”
温轻雪点点头,并未在会议厅多做停留,走出老远,还听见身后传来“商董你到底什么时候结的婚”“保密工作做的也太好了吧”“不知道公司有多少小姑娘要哭晕过去”之类的谈笑。
她懒得听与自己有关的八卦,盛好粥,又挑了几样小菜,就在餐厅里慢条斯理吃起早餐,登录游戏领了每日礼包,开始刷冲上热搜的明星八卦。
没过多久,商执那边谈完了正事,他将几名工作伙伴送到门口,这才折返回餐厅找自家太太。
温轻雪赶紧咽下嘴里的粥,切换手机浏览页面,假装在认真研究时事快讯。
一张银行卡缓缓推到了她的眼皮底下。
商执淡淡道:“我可能要离开哲海一段时间,卡里有一百万……”
温轻雪顺着男人修长白净的手指往上看,最终望进他的眼里,迟疑着问:“所以,你是打算这个月都不回家了吗?”
那次她和邱怡、张宛昕在鲜之府吃火锅,就聊到过“老公每个月给一百万零花钱但从来不回家”这个话题,当时她不知道商执就坐在隔壁,强行在室友面前当了回“嘴强王者”。
商执也想起了小姑娘当初的豪言壮语,忍不住勾了勾唇,解释道:“出差而已,我想拍槐宁的一块地,结果那地方项舟行也盯上了,不肯让给我……公司的人和项家磨了半个月,至今还没有谈下来,我得亲自过去一趟,最多十天就回来。”
意识到自己闹了个可笑的乌龙,温轻雪闷闷不乐,嘴硬道:“十天而已,你给我这么多钱做什么?”
商执直言:“补贴家用。”
迎上温轻雪愣怔的眼神,他又道:“我知道,你一直嫌弃家里的装修风格,你自己做主吧,看看有什么能补救的、有什么要添置的,钱不够的话,再问我要。”
温轻雪的眼睛亮了起来:“那要是多了呢?”
商执温声道:“留着当零花钱--就当是我买了你的时间。”
他选择了一种最容易接受的说辞。
家底再厚,也不会讨厌白送上门的钱。
温轻雪当即体会到了“老公不回家”的快乐,欢天喜地收下了卡,由衷感慨:“真希望你每个月都出差谈生意。”
商执眉眼一垂,作委屈状:“如果这是你的愿望,我可以努力实现--以后,尽量少出现在你的眼前。”
良心发现的温大小姐收敛笑容,开始自责:“我不是那个意思……”
商执只是笑。
笑够了,他看了眼餐厅一隅的落地钟:“我下午一点的飞机,来不及在家和你一起吃午饭,我和陶叔说过了,他和谢管家会送你回学校。”
*
哪怕下一秒就走了,前一秒,也要把她安排的明明白白。
坐在回校的车上,温轻雪不禁感慨,商执的思维模式真是与温家爷爷奶奶辈的大家长如出一辙。
临近三号门时,温轻雪让司机陶叔在路边一家点心铺子前停了车,和谢律一起进店买零食。
她挑的很仔细:“牛奶泡芙给邱怡和张宛昕,金丝肉松饼和蛋黄酥给欧阳,她最喜欢吃咸的了!陶叔有个女儿,小女孩应该会喜欢吃雪花酥吧?对了,桃酥!谢管家,这两包桃酥是给你的……”
谢律讶异:“连我也有啊?”
见温轻雪当真是要买给他,老人家摇头婉拒:“我的牙不太行咯,吃不了这些零嘴。”
谢律前半生吃了不少苦,中年得商屹凯相助才还清了上一辈人欠下的债,他当了商宅的管家后,兢兢业业,忠心耿耿,一直没有结婚,孤家寡人一个,实在不知道如何处理年轻女主人的好意。
温轻雪狡黠地冲他挤眼:“苏阿姨喜欢吃桃酥。”
她完全可以自己送零嘴给苏阿姨吃,却故意要让谢律去送,为的就是给两人创造机会。
谢律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温轻雪听商执说过,苏阿姨是平江人,年轻时嫁了一个看起来本分的工人,很快家中就添了女儿,日子虽然清贫,但一家人知足常乐,后来丈夫听工友的怂恿开始出去打牌,从几十块的输赢到几千块、几万块,短短一年家底就被他全被掏空,窘迫到连女儿的学费都付不起……尽管如此,男人仍深陷其中,因为输牌憋着一肚子气,对妻女拳打脚踢也成了家常便饭,苏阿姨不得已将女儿送去寄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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