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供的《王府小外室》30.醒悟
醒悟
得亏红菱急中生智, 生扑在汉白玉丹壁上,将肚腹朝下的沈书晴接住,才避免了沈书晴滚圆的肚皮直接撞上丹壁上凸起的瑞凤石雕。
红菱被压在身下, 背脊咯得生疼, 分?明疼得厉害, 第一时间却是确认沈书晴的安危,等庭院里洒扫的宫女搭把手将人扶起, 她紧绷着?神经检查一番,没有见红,也没有摔伤,这才拍着?胸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心有余悸,“小姐啊, 你可吓死奴婢了。”
确认自家小姐母子平安, 红菱这才想?起钟灵来,左右一瞧, 却哪里还有人在,遂握紧自家小姐的手, 本是要开?口?问她是否钟灵推她, 指尖却察觉到自家小姐手指一片冰凉。
抬眸一看,竟见她呆呆地立在原地,神色是恍如隔世的冷淡,于是晃了晃她的肩,“小姐, 你这是吓坏了罢?”
否则怎地这幅表情?
沈书晴这才从自怔惘中回转, 苦涩地摇了摇头,“我没事。”
或许腹中的孩儿?感受到了她的哀恸, 踢着?脚丫将她肚皮顶了起来,沈书晴的目光这才柔和了几分?,轻抚这着?躁动?不安的肚子,“好孩子,方才是娘不好,让你受了惊吓。”
又去挽着?红菱的手,“我们这就回家去。”
不必再留在这里,以免撞破更多?的不堪。
陆深在殿内,离得并?不远,自然也听到了声响,当即自殿内跑出,寻常总是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乍一出现在殿门?,眼里满是惊惧。
“书晴。”
若是沈书晴此刻眼睛还对着?前殿,定然会啐他一口?,不过是关心孩儿?罢了,毕竟这孩儿?可是和她外祖有血脉联系的,他可不得好生重视。
见到沈书晴好好地被红菱搀扶着?,陆深这才面?色稍松,他信步过去到她面?前,低垂着?的凤眸此刻满是柔色,捏起她的手往薄唇上一吻,而后才后怕地说道,“方才是怎回事?怎地红菱大?呼小叫?”
沈书晴别开?脸,冷淡抽出手,并?不言语回他,心里已认定他是个满心算计之人,是个罪大?恶极的骗子。
陆深还没觉察出什么,只当她受了惊吓,转而侧目冷斥红菱,“王妃临盆在即,万事皆要小心仔细,你这个丫鬟是如何当差的?”
自打沈书晴晋为?王妃以来,陆深从没斥责过她的身边人,这回也是的确事关重大?,才对红菱头一遭发火。
可红菱是个不怕事的,眼里只有自家小姐,当即就抬起下颌,顶了回去,“王爷有空在我一个奴婢跟前耍威风,不如问问你那个好”好表妹。
红菱说这话时,依旧四处在打量,却半个钟灵的影子也见着?。
沈书晴冲红菱摇了摇头,转而后退一步,是个与陆深泾渭分?明的动?作,她解释说:“是妾身方才踩空了,与红菱无关。”
转头,又挽起红菱的手臂,“红菱,本妃累了,我们回王府去。”
孕妇易困,倒也寻常,若是平时,陆深回留用完夕食再一同出宫,可今日皇帝宴请百官,一会子宴毕有烟花大?赏,他还得再去一趟,又见她确实没有大?碍,便?说:“那你先回府去,等本王自朝宴回来,再与你说话。”
而后,要将她鬓角为?风扬起的碎发别至而后,本是个极为?熟悉的动?作,这回沈书晴却自己动?手先抿好了碎发,不知是不是错觉,陆深总觉得她今日有几分?奇怪,又见她一脸的疲色,只当她还是吓着?了,就拧眉道:“你先别急着?出宫,本王传太医来给?你瞧瞧。”
若是寻常,她当真不舒服,则会乖巧点头,娇声答一句,“王爷待妾身最好了。”
若是无碍,她也会俏皮地将指尖贴上肚子,说一句,“真的没事,你看孩儿?在动?呢。”
可今次她却是直接转过身,看也没看他一眼,往福宁宫大?门?方向走去。
陆深何其敏锐,眼尾上扬的凤眸意味深长?地眯了眯。
只怕是方才他们在殿内的谈话被她听去了一些,不过他并?不慌张,两位长?辈所说之事他并?未应承下来,算不得对不住她。
更何况,这小妇人爱惨了他,是以极为?好哄,待出了宫,回到王府,好生言语几句好话,也就罢了。
他成竹在胸,是以步伐轻快,是以待行到沈书晴面?前,从红菱手中拿过外衫,亲自与沈书晴披上,眼里涔着?笑意,就仿若甚么都没有发生,“夜里风大?,出宫的轿辇不能遮风,穿厚实些,仔细别害了风寒,否则本王又该心疼了。”
成婚以来,陆深待她是极好的,嘘寒问暖,温柔体?贴,甚至允了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时至今日,沈书晴才明白这一切皆是装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让她外祖暗地里支持他。
沈书晴静静看他,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甚至唇角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得讽意。
演技不错,不去唱戏可惜了。
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何金陵会有一些富贵人家的小姐,跟着?俊美的戏子私奔。而自家这个戏子就更了不得了,非但生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还是个位高权重的亲王。
她忽然有些释然,她栽在他手上,也是情有可原的。
等出了宫,上了王府的马车,红菱问沈书晴,“小姐,方才当真是不是钟灵推你啊?”
自家小姐虽然性子软,却也不是个咬碎牙齿和血吞的,只怕当真不是钟灵所为?,只恨她当时没看清。
沈书晴摇了摇头,“与她无关。”
这回的确是与她无关,是陆深混蛋。
他以为?找到了真命天子,没想?到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只要一想?到,这一年以来,他的甜言蜜语皆是口?是心非,两人的交颈厮磨皆是逢场作戏,就似有一把刀,细细密密地割着?她那颗炙热的心脏。
喘不过气来。
沈书晴最后回忘了一眼那象征着?皇权的威严明黄宫门?,而后放下车帘,交代红菱道,“去葫芦巷吧。”
她不想?回王府,本能地想?要逃避,可偌大?得金陵竟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只能去葫芦巷了。
那个让她重逢美好的地方,尽管是她一个人的美好。
葫芦巷,她已经近一年不曾来过,屋内却被打扫得一尘不染,连摆设都和从前一模一样,即便?没有主子居住,主院的抄手游廊依然每隔几步路便?燃着?一只红彤彤六角宫灯。
沈书晴去到书房,坐在临窗的兀子凳上,支摘窗好闻的栀子花香传来,她下意识去拿放在一侧的绣篮,一如去岁那般,她时常闻着?花香做针线,因着?是给?心爱的男子做针线,眉眼之间总是洋溢着?笑意。
是啊,那个时候,即便?是给?他做外室,她也是欢喜的啊。
可她记得,她一针一线做好的中衣呈给?他时,他却极为?嫌弃地皱了皱眉,叫她往后别再做了。
思及此,沈书晴将要去揭开?绣篮的手缩了回来,但是沉默一瞬,又还是将它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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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指在绣篮里翻了翻,那只靛青色的荷包还在,捏起来一看,许是一直放在地上的缘故,布料已经发霉,尤其是那青竹之上米色绣线勾勒的明月此刻已是乌黑一片,一如陆深在她心中的形象,明月落入沟渠大?抵便?是如此。
那个时候,她满心满眼皆是他,以为?他是三年前那个月亮一般清濯的人物。
哪想?到,才不过一年,天上的月亮便?已坠入凡间,落入了沟壑,周身蒙尘不复从前,将她骗了个彻头彻尾。
讽刺一笑,沈书晴将那荷包扔回绣篮,正欲盖上竹制遮子,却这时一只缠枝纹青霜色半成品荷包浮现在她眼前。
又是讥讽一笑,她当时心里满是对王妃的愧疚,甚至还想?着?做这个荷包去讨好王妃,谁知道压根没有这个人在。
她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偶然一次床榻间说起,却被他玩笑搪塞了过去。
如今想?想?,不过是他巧言令色罢了。
她哽咽落泪,见红菱领着?摆饭的丫鬟过来,忙抬袖拭干了眼泪,不想?叫红菱察觉出端倪。
“小姐,这夕食是摆在书房,还是主屋?”
沈书晴此刻哪里吃得下,当即摆了摆手,“我不饿。”
红菱没有多?想?,便?叫人将饭菜端下去隔水温着?,饿了自然就会传膳。
又见自家小姐,细眉紧蹙,面?上隐有倦色,便?小心问:“小姐面?色欠佳,还是不要留在葫芦巷,以免等下发动?了,来不及找大?夫产婆。”
太医说了,她如今虽才九个月,离临盆还有整整一个月,然则却也可能随时生产,妇人生产是为?大?事,说不准便?会去鬼门?关走一遭,红菱不敢怠慢。
沈书晴不想?面?对陆深,难得执拗一回,且还发火道:“你就让我在这里安静地待一会吧。我歇一会儿?就好。”
沈书晴自己的身子自己知晓,更何况她不想?见到陆深,便?一力拒绝了,没法子,红菱只能将她托给?半夏,自己去王府将产婆及大?夫安排过来。
红菱走后,沈书晴坐在妆奁前揽镜自照,莹白的月光自半阖的支摘窗外透进来,渡在她低垂的睫毛上,她的眸子再无往日的神彩,幽幽覆着?一层暗色。
她取掉发簪,如瀑发丝坠下,抬起手肘用篦子由上而下通发,虽是孕期的妇人,却并?未像其他妇人那般掉发,皆因陆深请了太医特意调理?。
怎地又想?起他?
沈书晴愠怒地将篦子往妆匣一扔,却力道过大?,跳出了妆匣,好巧撞在她搁在边角处的荷包上,荷包落在地上,那枚被金重新镶嵌的平安玉显露出来,已然又碎了。
那可是他父亲在她洗三那日赠与她的平安玉,便?是碎了她也用金子镶嵌起来一直带在身上,可他却因为?一个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它摔碎。
弯腰拾起碎玉,从前碎成四块尚且可以以金镶嵌,如今碎成十来块却是再也无法补救,一如她那颗破碎的心,再也回不到从前。
一股沉重的情绪压在心头,叫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她将碎玉捏在掌心,走到翘头案旁昔日书写的笔墨纸砚尚在,只是那份炙热的初心却是冷却下来,余光觑见砚台之下有一点暗色的痕迹,伸出葱白玉指一蹭,竟沾染上暗红的粉末,凑近鼻尖一闻,竟是那不曾擦净的她指尖的血。
沈书晴讽笑地抬起面?庞,逼回眼角那甚不争气的泪珠,她怎么当时就那么傻啊,那人是人是鬼都不知,就凭借几年前的记忆,就一往情深地为?他竭力付出。
昔日的行为?,如今再看,可不就是个笑话?
不敢再去想?,越想?越是心累,沈书晴绕过插屏去到里间,这里有张软塌,并?没有搬走,丫鬟时常打扫,连被褥都洁净如新。
她想?,万事等睡上一觉再做定夺,躲得一时是一时。
可等沈书晴走过去,就瞧见那曾经包裹着?他们两人身子的被褥,她想?起了那一夜的荒唐,那一夜因着?她谎称月事在身不便?侍候,他本是甩袖而去的,却在听到她谈了一曲《寒山渡》以后折了回来,还非要当时就要了他。
可她因着?心里对王妃的愧疚,并?不肯真的就范,可当时他分?明可以强要了她的,至少也得是勃然大?怒。
可他最终却折了回来,还找了个雨太大?的借口?,太过撇脚。
如今细想?,只怕那个时候,他便?已知晓她的身份。这倒是印证了钟灵说的那句话,她说:“你仔细想?想?,是否忽然有一日,他就对你好了起来。”
如今想?想?,可不就是那一日。
手中碎玉硌人,丝丝痛意传来,令她又想?起,在那日之前,便?是她将自己携带了十几年的平安玉送给?他,却是被不削一顾地摔碎呢,可见的确是对她生了厌恶。
即便?是后来,他手上回到葫芦巷养伤,一开?始甚至极力反对她的靠近,便?是他伤好后,召她去用早膳那回,也是闹得不欢而散。
可当夜却非要来她的屋子里睡她。
这也刚巧印证了钟灵所说的话。
如此一来,后来所谓赠妾一事,则是吓唬他,逼她就范之举了。
“陆深啊,陆深,我将你当做丈夫,爱你如天,敬你如地,你对我竟然一开?始就只是算计。”
泪水滴落在霜色的床单上,眼前倏然出现一方米色锦帕,抬首一看竟然是陆深。
暗卫来报,王府的马车离了宫门?,并?没有回朱雀街,而是去了葫芦巷。
陆深得知消息,端午节的烟花大?赏正要开?始,他却倏然请辞,又惹了皇帝好一顿不快。他只是笑着?说,家中小娇妻怀着?身子闹脾气得回家哄,惹得百官一阵嘲笑,皇帝见他如此惧内,只怕也是个志短的,寻常是他太高看他了,当即十分?高兴地放他出宫。
这一回,许是脑子里已抽丝剥茧出许多?端倪,她不在选择沉默,扬高声音斥他,“你走,你这个骗子,我再也不要看见你。”
陆深纹丝不动?,只极为?镇定地看着?沈书晴,看了约莫好一阵,直到沈书晴高涨的情绪归于平静,他这才淡淡开?口?。“我们瑶瑶说本王是骗子,那本王到底骗了你甚么啊?”
从前,他父皇总是用这一招对付那些歇斯底里的妃嫔,通常她们盛怒之时,即便?是极小的事情,也会数以倍计地放大?。
更何况,以她的脑子,能察觉到他骗了她甚么?
左不过就是今日舅父提起让他娶钟灵一事,他本就不曾同意,谈何欺骗?
几句话就能哄好。
陆深十分?笃定这一点,是以即便?他的话沈书晴并?不回答,他也丝毫不慌张,还好脾气地凑过去扯出软帕帮她擦拭眼泪,“我们瑶瑶这是受了甚么委屈啊,给?为?夫说说,为?夫帮你出气。”
沈书晴见他如此平淡,就好似他是极为?无辜的模样,竟然头一次怀疑是否当真冤枉了他,正这时腹中孩儿?又踢她,她这才意识到她已有了眼前这人的孩儿?,秉着?给?孩子父亲一个机会的道理?,她这才抬起泪眼斜她,到底愿意与他说两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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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话问你,你务必如实回答。”
正中下怀,陆深勾唇一笑,是个云淡风轻的模样,甚至还将双臂抱在了胸前,洗耳恭听。
那模样好似笃定眼前这个小女子翻不出什么浪花。
他越是这边一点没有急色,沈书晴越是怀疑自己误会了他,但钟灵的话犹响彻在耳边,她今日非要问清楚不可,“你老实告诉我,你一开?始并?不喜欢我,后来却态度大?转弯,是否是因为?知晓了我外祖的身份乃是颍川陈氏的族长??”
这问题有些出乎陆深的意料,这般毫无防备的刁钻问题,若是旁人只怕要显原形,可陆深甚至连愣也没有楞一下,反而是勾唇一笑,“瑶瑶就是在为?这件事情生气?”
“那你可是把为?夫冤枉惨了。”
“为?夫也是去年在皇家秋猎围场上,才从你表兄李照玉的口?中得知你外祖的身份。不信,你大?可以去问你表兄。当时你表兄莫名其妙要问我讨要你,本王当时还当他是要夺人之美,没少给?他难看,若当真知晓你是他表妹,本王又何须废如此多?的周章?“”
“直接叫你们认亲岂不便?宜?”
沈书晴见他言语平淡,情绪如常,丝毫不似作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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