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有恃无恐,无非是觉得皇上病重,华京马上失了脊梁骨,群龙无首要乱套。”
萧醴一听她?提到了自己?,连忙坐直了身板,傅蓉微却压根没看?他,倒是林燕梁瞄过来一眼,朝他微微一笑,又很快移开了目光。
萧醴卸了口?气?。
傅蓉微说:“可以让陈靖知道实情了,他会?自乱阵脚的。”
林燕梁本人?的想法与傅蓉微不?谋而合,他饮尽杯中茶,正要告辞。
傅蓉微却及时出声,问了一件不?相干的事:“林大人?,容我冒犯一句你的私事,你与颍川王妃之间打算就这么一直僵持下去吗?”
林燕梁原本已经有了起身的架势,听了这话,动作一顿,又缓缓坐稳了。
他表情有些微妙的不?自在,却不?介意?提这事,道:“也就王妃有心,记着?我们兄妹之间有这么一层亲缘。”
傅蓉微道:“是她?提过。”
林燕梁有些意?外:“她?竟还愿意?提起。”
傅蓉微惯会?揣摩人?心,她?说一半留一半。
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傅蓉微主动问的,林霜艳虽没避讳说了几句,但却没说什么好话。
傅蓉微:“毕竟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听说你们生下来是龙凤胎,血缘牵绊非同寻常呢。”
林燕梁静了一会?儿。
傅蓉微终于转头看?了萧醴一眼,道:“皇上的东西还都在颍川王妃院里吧?”
萧醴懵懂点头,回答是。
傅蓉微叫了桔梗进来,道:“你带着?皇上一起走一趟,把?东西都迁回来吧。”
桔梗上前将萧醴领出了屋。
傅蓉微贴心把?外人?都支走了,此时只剩下他们二人?对坐,傅蓉微琢磨着?他的态度,像是有要缓和的意?图。她?笑了笑,让迎春给填上茶,道:“林大人?,不?急一时,我们慢慢聊。”
林燕梁:“俗话说家丑不?便外扬,提起这事,就免不?了有些污耳朵的东西,家父家母都已故,臣想给祖宗留些体面,还望王妃守口?如瓶,私下听过就罢。”
傅蓉微道:“那是自然。”
于是她?终于了解到这兄妹间的纠葛。
林家出身江东寒门?,林父的资质在族中不?算出色,寒窗苦读了二十余载,而立之年,才考中了进士。
林家父母是少年夫妻,成亲十几年,相敬如宾,琴瑟和鸣。林父高中后?,带着?他们家这一支,随官迁到了馠都,然而好景不?长,由于林父根基尚浅,资质一般,人?脉也铺不?到天子脚下,根还没扎稳当,就要被上头迁往西南当地方官。
林家再上一辈的人?不?愿离开馠都,林母需留在族中侍奉婆母,主持中馈,于是夫妻俩不?得不?分离。
林燕梁和林霜艳那会?儿才十岁上下,刚读了几年书?,林父思来想去,怕儿女跟着?他吃苦,又怕孩子在馠都无人?督促耽搁了学业,最终还是决定将儿子带走。
是以林燕梁跟着?父亲奔赴西南,林霜艳在馠都陪伴母亲。
林父在西南边陲熬了五年,才重新得到了升任的机会?,可以回馠都了。
仅仅五年,本不?至于骨肉生分。
但问题在于,西南边陲的这五年,林父在当地纳了一个妾室。
那位妾室还是个温柔小意?的,随身伺候林家父子的起居,尽心尽力,林燕梁自小受那位小娘的照顾颇多,父亲忙于正事,管教儿子一向严厉,那几年,林燕梁所受到的唯一温情便是那小娘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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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多年,林燕梁再回忆幼年往事,无比唏嘘,道:“王妃,有一回我高烧三天三夜,她?守在床前熬红了眼睛也不?肯休息,我喝不?下药,进什么呕什么,也是她?安抚我,为我调制药膳。父亲回馠都时,将她?带回了府中,为着?一个名分,家里闹得鸡飞狗跳。我受了她?那么多照顾和恩惠,实在无法漠视她?的处境。”
傅蓉微有点明白,又有点不?明白,问道:“怎么?难道你家不?能容她??”
林燕梁苦涩道:“她?什么都不?用做,她?只要站在那,就是横在我母亲心口?的一道疤。她?给我父亲生下孩子的那一天,母亲自尽了。妹妹当时已嫁了颍川王,她?是提着?剑赶回家的。我那小娘心中愧疚难当,叫霜艳闹了一通,在一个夜里,抱着?刚生下没几天的儿子,跳井自尽了。父亲盛怒之下,要把?霜艳打死?,颍川王及时赶到,带走了她?。从?此,我们便形同陌路了。”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傅蓉微还真是没法评判。
按照林燕梁的说法,一切根源都在他爹身上。
林燕梁道:“臣至今未成家,也是因为想不?通一件事。世间女子爱一个人?便是奉上了一生,可男子却常将风流韵事挂在嘴边,并以此为佳话传唱,三妻四妾也习以为常。男女心里的想法自根上就大相径庭,又如何能相携度过余生的,总有一人?是要受委屈的。”
傅蓉微:“……你的想法很独特。”
林燕梁忽然问道:“王妃,那你呢?”
傅蓉微一脸茫然:“我?我什么?”
林燕梁说道:“世人?皆知,您乃是当年王爷亲自向先帝讨旨求娶的人?,多年来琴瑟和鸣,伉俪情深,王爷不?曾在外沾任何莺莺燕燕,王妃的性格果断坚忍也远非寻常女子可比。可假若有一天,王爷也要在身边放个别的什么人?,王妃您如何自处呢?”
傅蓉微闻言觉得可笑。
她?静了片刻,娓娓开口?:“林大人?,先帝的后?宫什么样?,您应当是见识过的吧?”
林燕梁道:“先帝后?宫妃嫔无数,可九五之尊本该……”
傅蓉微打断他:“没什么该不?该的,九五之尊也是男人?,一国之母的皇后?其实也只是个女人?而已。那宫墙里的命不?是命,都是权势倾轧下,供人?踩踏的蝼蚁。她?们嫁进宫中,有的是自愿,有的是被迫,她?们活在宫里,无非是为了两个东西——宠爱,权势。”
“淑太妃那是一心为了争宠,没什么脑子,争了一辈子,可先帝不?肯给,她?也稀里糊涂的活到了最后?,等到她?终于想通了的时候,却觉得一生实在没意?思,自己?把?自己?给杀了。”
“先皇后?自然是为了争权,可惜时运不?济,王朝不?长久,叛军打进了皇城,她?身为一国之母,殉的不?仅仅是城,更是自己?的野心。”
傅蓉微说着?,就想到了上一世的自己?,何其相似的下场。
“她?们有谁是真心爱先帝的吗?”傅蓉微摇了摇头:“我反正是没见过。”
林燕梁听着?,皱起了眉,似乎没懂。
傅蓉微笑了:“但姜煦求娶我是因为情,我肯答应也是从?了自己?的心,尽管当时我们彼此都不?肯先承认自己?动心,但那种情意?相通的感觉,骗不?了自己?,也骗不?了对方。这是爱。”
“你再瞧瞧颍川王夫妻呢,林霜艳此生唯一的痛,是丈夫的早逝,可颍川王给她?留下的那些美妙时光,足以撑着?她?度过此后?余生。你再看?看?我家公公婆母呢,姜大帅七次登门?,才求来的非她?不?可,半辈子都不?曾相负。”
“世上好重情重义的好儿郎虽然不?多,但也不?少,林大人?啊,别老?盯着?那些个风流坯子看?,把?自己?都给看?迷糊了。”
第125章
傅蓉微爱姜煦, 再没有第二个想他那样的人?,能让她又气又恨,又怜又爱, 像是在她灰蒙蒙的生命中,泼进了一杯艳丽的颜料,她的目光所及都跟着鲜活了起来。
更不必说, 这个男人?还是个奇才,刀锋所指能给她打下千里江山。
傅蓉微的好奇心在林燕梁那里得到了满足, 自然也该按照约定帮忙说和一二。傅蓉微与林霜艳多年相交, 平日里说话也不讲虚的, 傅蓉微挑了个日子, 约了她喝茶, 见面便道:“林燕梁想与你缓和关系。”
林霜艳呵呵一声冷笑:“他怎么还求到你面前了, 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傅蓉微道:“人?人?家里一本?难念的经?, 他倒是没避讳,把什么都说了, 但我一向不会偏听偏信,或许你的感受与他不同呢?”
林霜艳回顾往事:“我和他立场不同,有理?也说不清,他看到的是小娘对他的关怀与照料,我看的是母亲夜夜思夫思儿衣带渐宽。我爹负了我娘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但我娘最后郁郁自尽, 有一半是因着他林燕梁的缘故,不可?原谅。”
傅蓉微自己心里也有倾向。
她当着林燕梁的面不便说出格的话, 在林霜艳面前却忍不住嘀咕几句:“林燕梁从小跟在他那个爹身边, 耳濡目染也是没学着好……你爹当真对你喊打?喊杀了?堂堂翰林院大学士也是糊涂了?”
林霜艳道:“人?心都往偏了长,他们爷俩偏疼那个女?人?, 但凡她受一点委屈,都是主母不能容人?,女?儿不敬尊长……”林霜艳越说越恨的咬牙切齿:“林燕梁,他怎么有脸……他怎么敢跪在那女?人?的灵前披麻戴孝!”
这事和解不了。
傅蓉微当即放弃了说和的念头?,与林霜艳站在了同一边上,道:“既然心里迈不过这个坎,那就便勉强自己,眼不见为净。”
林霜艳道:“他若是再向你问起此事,你替我告诉他,什么时?候想通了再来见我,我不伺候他聊废话……”
傅蓉微:“晓得了。”
林霜艳品着涩口的洛神花茶,忽然寥落了起来:“我娘自尽的前两?日我还回去看过她,她那时?虽然心情郁郁,但还看不出来有轻生之意。娘说,我的性子没心没肺,一点也不像她,不过倒是件好事,想得开,便容易放过自己。”
傅蓉微问:“出事后,你爹有悔过吗?”
林霜艳道:“刚开始是有那么一丝悔意的,但那女?人?的跳井自尽,彻底冲散了他们夫妻多年情意,终成怨侣。”
傅蓉微斜靠在椅子里,廊庑下的青青草木随风摇动。
林霜艳道:“再后来我爹承认自己错了,可?族中长辈非要给我娘扣上一顶善妒的帽子,我瞧着他们颠倒黑白的模样就觉得恶心,自此不再与娘家来往。”
傅蓉微:“……世上总有这么些男人?,辜负了人?家的情意,竟还觉得理?所应当。”
林霜艳的娘是个性子贞烈的人?,其实大多养在闺中的姑娘都被教成了这样,一生都活在依附中,失去了依靠,便没了活路。
她们虽然是活生生的人?,骨子里却淡去了求生的欲望和野心。
可?世间万物出生伊始都是带着攻击性的,连一株小花小草都知道要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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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露水才能活下来,更何?况人?呢。
曾经?傅蓉薇也是依附别?人?爬起来的,她战战兢兢,谨言慎行?,心底却清楚的明白,此非长久之计。
她会在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暗暗告诫敲打?自己,不要将那些人?视为高不可?攀的依傍,男人?、权势只是她掠来的养分,所有的一切都只为了供养自己。
唯有如?此,才能活着。
傅蓉微反省自己的上一世,行?差踏错,干戈寥落,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自己捆死在大梁的国?运里,陪着那几个挨千刀的萧氏皇族玩命。
此事须时?时?警醒。
逆流而上,也要及时?抽身。
林霜艳一抒胸中郁闷,骂痛快了,也舒服多了。她想起了一件事,还没开口,便先笑了:“我听说封子行?不负所望,已经?传了好消息回京?”
傅蓉微回过神,疏离的眉眼渐渐回春,也笑了:“你消息挺灵。”
林霜艳道:“他的书童给我写信了。”
封子行?的书童,那个非常活泼虎头?虎脑的小子,如?今也长成少年了,傅蓉微见过几回,是个很清俊的模样。
傅蓉微道:“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楚州谈成了,他是个有头?脑的人?,官府和商会是各自分开见的,商税与官家定了三成,而楚州商会可?凭借他们的商号,再低一成税,但他们私采的银矿要分我们一杯羹。”
楚州谈成了,下一步就是幽州。
幽州的人?性格比较平和,商会没有楚州繁荣,从父母官到百姓日子都过得随性,不见得会计较这几分利。
但同阶级之间就怕比较。
楚州有了,幽州却没有,怎么着心里都会觉得不舒服。
幽州钱虽不多,但他们地处开阔土地肥沃,粮食充裕得很。
傅蓉微下一步就不打?算让封子行?这个功臣在外奔波了。
幽州想要什么,让他们自己来人?谈。
傅蓉微心里已经?拐了一百零八个弯儿,林霜艳脑子里还是一根筋。
林霜艳咋舌:“虽然没听懂,但似乎很厉害。”
傅蓉微不吝赞赏:“封子行?是个人?才。”
林霜艳道:“他真的是人?才,但也真的可?惜。”
傅蓉微淡淡一挑眉:“哦?为何?这么说?”
林霜艳道:“他小时?候启蒙晚,因不是家中长子,也不受人?重?视,他少年时?若能拜得名师大儒,肯定不止一个区区三甲进士。”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林霜艳随口这么一提,倒是让傅蓉微顺着话头?想远了。
先帝在时?,人?才不兴,倒不是学子们资质劣等,而是精细的学问都被捂在了世家手里,不肯传授给外人?。
先帝驾崩前推行?的最后一个决策是寒门令。
可?惜,寒门令没能走得出朝堂听辩,便随着先帝的驾崩,化作了泡影。
流水的帝王,铁打?的世家。
北梁要想打?稳根基,人?才不可?或缺,有关科考和举荐,该找个合适的日子恢复了。
林霜艳静了一阵子,心里也在琢磨读书这回事。她皱了下眉,说:“你带回来的那个十八娘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傅蓉微:“她怎么了?”
林霜艳道:“昨儿皇上不知读了什么东西,没读明白,捧书来找我,我才认识几个字啊,让他一边玩去。他跑到隔壁找那位十八娘,听说聊的不错。”
曲江章氏的大小姐,学识怎么可?能差。
傅蓉微道:“我身边没有闲人?,每一个都是能用得上的人?。”
林霜艳面露怀疑:“不对吧,你家现在就有个闲人?白饭吃了有半年多,成天?在后花园里绕着池塘溜达。”
傅蓉微反应了一下:“徐先生?”
林霜艳:“他到底干嘛的?”
徐子姚是被姜煦请回来推究山脉走势的,佛落顶的事毕后,再没有别?的事能用得上他。
傅蓉微病了一场,差点忘了此人?。傅蓉微扶额:“随他去吧,咱们家也不差那一口饭。”
日落西山时?,傅蓉微与林霜艳告辞,沿着卵石铺就的小路慢慢的走。
后院池塘里,一颗石子落下,扑通一声,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也吸引了傅蓉微的注意。
傅蓉微已停下步子,池塘边上,徐子姚还是那一身半袖的玄色道袍,冲着她浅浅而笑:“王妃。”
傅蓉微细细打?量一番,勾起一丝打?趣:“徐先生富态了。”
徐子姚也不生气,大大落落回应道:“心闲人?闲,自然养膘。”
傅蓉微道:“要不……先生给自己找点事儿做呢?”
徐子姚哈哈一笑,绕过池塘,朝她走来:“王妃这一提,让我想起来,倒是有一件大事,可?惜我自己做不来。”
都是人?精。
哪里是忽然想起来,怕是早就挖了个坑在这等着呢。
傅蓉微很给他面子:“事在人?为,先生说说看,别?看我一介女?子柔弱,没准能帮您出出主意呢。”
徐子姚来到她面前,略低头?瞧着她,道:“在下游历山川河海,所见奇闻无数,三年前,先帝在世时?,曾邀我进宫著书。当时?,我透露给了先帝一个秘闻──西南藏有一条伏藏千年的龙脉。”
第126章
傅蓉微听了眼角抽动, 再看?徐子姚,在?他?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江湖骗子的味道。
徐子姚立刻看透了:“不相信?”
傅蓉微斟酌着想把话说得体面?漂亮。
徐子姚却意味深长的笑了,从她身侧擦肩而过, 留下一句:“辨真假不急于一时,在?下只是?想提醒王妃,下一场好戏, 即将开场。”
傅蓉微目送他?潇洒离去,心里被搅得一片茫然。
但是?她没时间去琢磨其中的异常, 因为随着封子行的回京, 傅蓉微手头的琐事也渐渐多?了起来。
封子行在?楚州时听说了淑太?妃的死讯, 曾些信回京打探内情, 但由?于有傅蓉微的吩咐在?先, 谁也没敢给他?通气?, 是?以, 封子行一回来,连口茶都没喝上, 就被这?些日子的变故砸了个措手不及。
——“才不到一个月,您都上鬼门关前?转悠一回了?”
傅蓉微:“没那么严重,人吃五谷杂粮,难免有灾有病,太?医院用的方子对症,病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算什么大事。”
话?是?这?么说,可傅蓉微的瘦削肉眼可见, 一身玄色绣金的袍子挂在?肩上, 别的女子瘦了是?更显婀娜腰身,傅蓉微这?一瘦眉目间的凌厉却显得更烈了。
封子行说起他?今天的来意:“您听说了吗, 淑太?妃的死讯传到了馠都,萧磐在?朝上议了两?日,淑太?妃毕竟是?前?朝帝妃,他?打算把淑太?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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迁回馠都,葬进先帝的妃陵,算着时间,萧磐的来使此时应该快到了。”
佛落顶的山路已截断,从馠都到华京,只能绕道楚州或者幽州,多?花上几天几夜的路程,沿着关外的商道进城。
傅蓉微道:“黄鼠狼来拜年了。”
封子行:“我也觉得他?没安好心,王妃您怎么看??”
傅蓉微沉吟了一会儿,道:“淑太?妃自尽的那夜,跟我说过,她想回馠都了。”
封子行顺着她的意思,思量道:“既然是?淑太?妃自己?的遗愿,同意迁回去倒也无妨……”
傅蓉微却说:“不。”
封子行一顿。
傅蓉微道:“假如?她临死前?不算计我那一道,我兴许会依了她的心愿。但现在?我不敢信她了,即便她已经是?个死人,尸体也不一定全然无害,万一他?们合谋商量用尸体做文章呢?陈靖还在?牢里审着呢,在?他?吐干净实话?之前?,警惕萧磐,当心着了他?的道。”
封子行完全没想到这?一层。
傅蓉微为人的缜密多?疑则完全显露。
封子行在?觉得惊心的同时,更有一丝难言的敬佩,封子行在?馠都见过许多?阴诡的谋臣,可论起心计,傅蓉微绝对能力压群雄。
傅蓉微没注意封子行的神色,皱眉道:“陈靖审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还没有进展?”
说起陈靖,这?段日子属实闹心。
秦禹递上来几分口供,傅蓉微看?一眼,便知是?满纸胡说八道。
陈靖不承认与淑太?妃合谋暗害皇上,他?甚至把所有事全推到了淑太?妃一人头上。
陈靖的供词上说淑太?妃因私记恨傅蓉微,所以专程求到了他?门上,请他?帮忙弄到了些沾了疫的衣物,要与傅蓉微清算新仇旧怨。
他?也就仗着死人不会开口。
刑部耗了半个多?月,竟就审出了这?么点东西。
陈靖咬死了事情都是?淑太?妃主谋,秦禹头脑虽算聪明,但行事透着几分迂腐,竟真让陈靖带偏了方向,去查那些染疫衣物的来源,为此还抄了华京城的三家医馆。
傅蓉微得知后立刻叫停了他?的胡闹,已经愁了有两?日了。
封子行道:“刑部尚书?秦禹原在?翰林院供职,专门伺候笔墨的,牢狱里的衙役多?是?新手,陈靖再怎么说也是?官场上的老油条,怎么可能被他?们吓到,我们华京委实缺少刑讯的高手。”他?想了想,建议道:“王妃,攻心为上,您去走一趟或许会有成效。”
除了封子行,没人敢出这?样的主意。
地牢那是?个什么地方,阴暗血腥,蛇虫遍布。傅蓉微大病初愈,万一冲撞了,怎么跟摄政王交代。
所以其他?人得劝。
可傅蓉微定下了主意,便容不得人劝。
滴滴答答,不知什么东西落在?地上,可能是?水,也可能是?血。
地牢有一条狭长逼仄的通路,两?侧石壁上嵌着壁灯,五步一盏,因着傅蓉微要来,衙役们不再省灯油,把所有灯都点了起来,可还是?没能驱散牢里的阴暗,火光下,一重重的影子围绕在?人身边,张牙舞爪。
静寂中,傅蓉微走了一半,忽然开口:“咱们这?地牢,是?仿馠都的诏狱建的?”
封子行和?秦禹都陪在?后面?,闻言彼此对视了一眼。封子行道:“是?,王妃在?馠都时竟见过诏狱?”
傅蓉微说:“很多?年前?的事儿了。”
记不清具体多?少年,因为隔世了。
傅蓉微上一次拜访凶名在?外的诏狱,是?去探望她亲爹平阳侯。
这?座牢狱仿的还真是?像,傅蓉微每走一步,都有种与过往重合的恍惚感。
傅蓉微忍不住想起平阳侯在?狱中的狼狈,他?的一只耳朵被贯入了铁钉,一只眼珠被彻底剜除,一只手的筋骨遭到剥离,喉咙里被逼着生吞了碳,身上皮肉之伤不计其数,他?见到傅蓉微的时,连恨都不敢外露,只能低声哀求女儿饶命。
停下脚步。
陈靖出现在?她面?前?,一张白白净净的脸,一看?就知没受什么苦,囚衣上的鞭痕也只浅浅一层,可能也就是?意思了几下,桌子上还摆着没用完的创伤药。
傅蓉微笑了一下:“这?真是?我见过最仁和?的刑讯。”
秦禹面?上一热:“古人云,刑不上大夫……”
傅蓉微抬手示意他?别说了。
秦禹听话?的闭上嘴退后。
傅蓉微叫了声:“裴碧。”
裴碧默默从阴影中站了出来。
傅蓉微淡道:“带了我们的人吧?”
裴碧一侧身,后面?一行人并立在?狭窄的通道里,裴碧道:“一切听从夫人的吩咐,您请安心。”
年过花甲的陈靖并不把傅蓉微放在?眼里,一个年轻的丫头片子而已,他?坐在?草榻上,勉力维持着体面?,张口便道:“平阳侯家的小辈,竟也攀上高枝当凤凰了。”
裴碧搬来了一把椅子搁在?牢笼外。
傅蓉微没坐,站在?原地,说:“前?些日子我已经让人告诉你了,你与淑太?妃的合谋失败,皇上并未染疫,淑太?妃自尽身亡。”
陈靖:“在?下可从未与人合谋暗害皇上,王妃空口无凭莫要污人清白。”
前?左都御史,耍了半辈子的嘴皮子,别说秦禹了,朝中一半读书?人都说不过他?。
隔着栏杆,陈靖上下打量着傅蓉微,笑出了一口齐整的牙:“恭喜王妃平安无虞度过此难,可真是?命大啊。”
傅蓉微笑不出来,她知道该如?何对付这?种人,可心里只觉得嫌恶又疲惫。她说:“馠都那边听说了淑太?妃的丧事,想接了淑太?妃的尸骨回去,安葬在?先帝的妃陵中,难得他?萧磐能有这?般细致入微的体贴,但我总觉得他?别有用心,不能信。”
陈靖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抵就是?如?同您这?般。”
傅蓉微:“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此话?也是?经由?你们读书?人的嘴巴传开的,我们女子污名早就背满身了,随便吧……”她浅浅一笑,接着方才的话?,继续道:“我虽然不同意萧磐的请求,但也不想与他?撕破脸,手段要和?缓一些,所以,我左思右想,决定玩一手狸猫换太?子。淑太?妃的灵柩我给他?,但里面?的瓤子我得换一换。陈大人,听说你的妻儿留在?馠都,你想不想回家团圆?”
陈靖喉咙滑动,额角一颤。
傅蓉微道:“华京到馠都,扶灵南下,不能走快了,正常上路需得一个月左右,活人入棺实在?残忍,而且,一个活生生的人钉在?棺材里也没法瞒天过海,万一弄出点动静,可就露馅了。”
傅蓉微端详着陈靖的神情,他?似乎是?害怕了。
——“毒妇。”
傅蓉微:“过奖。”
陈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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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干什么?”
傅蓉微道:“我得想个法子,让您在?棺材里不能折腾出动静啊。”
秦禹先听不下去了,他?刚想张口,封子行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臂。秦禹看?过去,只见封子行冲他?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傅蓉微入座了。
熟悉诏狱的人都清楚,这?是?监刑的开始。
傅蓉微嗓音低沉:“眼睛和?耳朵要留着,保证他?能看?得见听得见,但也不能全留着,显得我好像多?仁慈似的,毒妇就要有毒妇的手段,我先要一只眼睛和?耳朵。”
裴碧极其自觉的走上前?,把封子行和?秦禹都挤到了后头,他?垂首询问?傅蓉微的意思:“主子您想怎么弄?生剜?”
傅蓉微摇头道:“太?血腥了,我一介弱女子可见不得那场面?。”
她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圆滚滚的小瓷瓶,让裴碧接了。
裴碧不明所以。
傅蓉微道:“蚰蜒的幼虫,一只放进他?的眼睛里,一只送进他?的耳朵里。”
裴碧打开瓷瓶上的软木塞,里面?果然两?条幼虫。
堂堂大男人不至于说怕虫子,但一想起这?两?条虫即将用到的地方,裴碧也忍不住心有戚戚。
牢门打开,裴碧示意几个属下上前?将陈靖按在?草榻上,他?用一根极细的木签,挑起了一只幼虫。
傅蓉微:“先从耳朵开始。”
裴碧将幼虫往陈静的耳朵里送。
陈靖眼睁睁看?着那东西不断地靠近,随即耳朵里感到一阵瘙痒,进去了……它往更深处爬去,紧接着是?疼。陈靖挣扎了一下,被按的更紧了。现在?只是?个开始,幼虫会一直不断地往里钻,他?的耳朵会被钻透,但那仅仅是?个开始,虫子不会自己?爬出来,有可能更深的咬进他?的脑袋里……
击垮陈靖的不是?单纯的疼痛,而是?被拉长的煎熬和?恐惧。
他?甚至能想象到自己?被啃食干净的颅骨,上面?爬遍了什么东西的卵。
“你想知道什么——”陈靖失控到破音:“我说!”
第127章
第?127章
有?人松了一口气?。
好几双眼睛都在等着傅蓉微的下一步决定。
但傅蓉微无动于衷, 她听过的哭求太多,轻易软不下心肠:“我对你的秘密不感兴趣了,你就揣在心里等着回馠都见你的新主吧。”
裴碧继续挑着竹签往更深处送, 陈靖没有?感觉到痛,目光一撇,却见到有?浓稠的血滴到了草榻上。
陈靖觉得那一侧耳朵似乎蒙上了一层东西?, 听不清外面的声响,只?有?盘旋的嗡鸣声。
他的冷汗也滴下?来了。
傅蓉微不让他死, 却也不许他舒服的活着。她要他生?不如死。
裴碧见傅蓉微懒懒的不爱费口舌, 于是代她开口, 对陈靖道:“先前?给你敬酒你不吃, 今儿这一口罚酒是你应得的, 咽不下?去也得吃。喜欢挑软柿子踩?不觉得硌脚吗?”
说着, 他用沾了血的签字, 挑起了另一只?蚰蜒,对准了陈靖同一侧的眼睛。
陈靖浑身挣扎不得, 死死闭上了眼睛,他不想半瞎半聋,变成不能动的哑巴,被活生?生?封进棺材里等死。他大叫道:“是褚颐明——褚大人与馠都联系密切,我一切行事皆听从他老人家?的命令!”
裴碧停住动作?。
褚颐明。
傅蓉微:“前?文渊阁大学士,褚阁老?”
陈靖惊恐的发现, 他的耳朵真的聋了。傅蓉微的嘴唇一张一合,隐约有?几个?字节传进来, 他却一个?字也没听清。
傅蓉微勾了勾手指。
按着陈靖的人散开了, 裴碧拎着他的领子,扔到栏杆前?。陈靖低头, 抚着栏杆,以他的视角,正对着傅蓉微坠着明珠、一尘不染的裙摆。
傅蓉微:“是他逼你同谋的?还?是你主动投诚?”
这回听清了。
陈靖张了张嘴:“是他……”
傅蓉微劈头打断:“撒谎!”
陈靖没骨头似的软在?地上:“是我,是我……褚阁老说我们目前?处境不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华京这地方穷山恶水,说句不好听的,我们这个?岁数,都是半截身子埋土里的人了,就怕耗完了一辈子,籍籍无名收场。不如谋成大事,也算大功一件,回馠都至少能保晚年尊荣不衰。”
他只?是想求个?荣华富贵,他不想生?不如死。
傅蓉微问:“都有?谁?”
陈靖报出几个?名字,封子行示意随侍记录供词。
裴碧拧着眉在?一侧旁听,见陈靖耳朵里的小虫冒出了一个?头,似要爬出来,他立刻用竹签拨弄了一下?,驱赶它?掉头朝里。
陈靖抱着栏杆,抬头仰视她,眼里俱是恳求:“王妃。”
傅蓉微短促的嗯了一声,道:“继续啊。”
陈靖只?好继续搜肠刮肚:“淑太妃的行动不是我主张的,我什么都不知道,褚阁老给我一个?布包袱,让我于二更时分到姜宅后门等着见人,把东西?交给淑太妃,我事后才知那是染了疫的东西?。我办成事后怕得紧,连做了几日的噩梦,褚阁老不耐烦我总是念叨,安抚我说没事,让我宽心,此事有?他善后,一切早已安排妥当。”
裴碧斥问:“他都做了什么安排?”
陈靖摇头:“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裴碧提着他的领子:“兄弟,一问三不知,让你活下?来的价值可?不大啊。”
陈靖:“……让我活着回去,我可?以帮您去打探。”
此时他的眼睛里还?存有?一丝希望。
傅蓉微毫不心软打破了他的幻想,道:“你已经是个?弃子了,陈大人,你入狱这么长时间,但凡褚阁老有?一丁点要救你的意思,你也不用受此劫难。让我放你出去可?以,但你猜褚阁老敢不敢让你活着?”
陈靖听明白?她的意思,一双老眼里染上了绝望。
傅蓉微道:“不过……你也确实有?用。”她对裴碧道:“放了他吧。”
长长的竹签伸进了陈靖的耳朵里,裴碧手下?没有?留情,暴力把虫生?挑了出来,按死在?掌心。
虫子钻耳朵是傅蓉微想出来的损招,裴碧也是第?一次尝试,不得要领。陈靖的耳朵是他用签子捅烂的,因为傅蓉微有?言在?先,无论?怎样,陈靖的一只?耳朵,她收定了。
裴碧把他身上的囚服扒了下?来,一盆凉水兜头倒下?去,粗暴了擦洗了一番,换上了粗布旧衣裳,把人提出了地牢。
傅蓉微已经离开了那狭长阴暗的通路,重见天光时不由自主的眯了下?眼睛。
封子行和秦禹收场稍微落后了一步。
秦禹实在?忍不住,悄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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