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咽进肚子里,好让生魂归不得身!”

    他深吸一口气,“没了魂魄的躯壳,就算还活着,也是动也动不了的,偏偏隔日一到,他们便生龙活虎,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被鬼祟夺舍了!”

    说着,掌柜往自己腹部一指,说:“二位要是不信,可将我腹中宝铃取出来看!”

    宝铃的确是有,莲升早在店小二的躯壳中找到。

    掌柜生怕这两人不让他把话说完,口舌还干着,匆匆说:“无嫌此举哪是为了方便康家找替,根本就是想将晦雪天变成鬼窟,这事儿二位一定不知道吧!二位看,晦雪天好像活人遍地,其实这城中有近半的人都已被恶鬼夺舍,原来的生魂可都被嚼烂撕碎了!”

    店小二挺起胸腹,毛遂自荐道:“我这躯壳里也有宝铃,二位仙姑可以看看!”

    莲升起身走到掌柜面前,朝他眉心一指。

    掌柜顿时干呕不停,连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听见当啷声响,还真有一物什跟着秽物涌出喉咙。

    莲升不愿裙摆和鞋被秽物溅到,早退开一步。她不亲自触碰,而是勾了手指,令那沾满秽液的铃浮至半空。

    “就是此物!”掌柜又说:“康家常常假装好心,说各家若是有人得了失魂症,便把人抬去康家,那些病急乱投医的自然就把人带过去了。我常出门,可不就是在给康家当那塞宝铃入腹的恶人么!”

    “难怪你总是出门!”店小二恍然大悟。

    浮在半空的金铃湿哒哒的,一丝涎液垂了老长,还带着一股酸臭的气味。

    引玉为了看清,不得不捂着口鼻靠近,含糊说:“果然和檐下的那些铃铎不太一样,这只要小上许多,没有铛簧,也没有刻字。”

    莲升淡声:“有字。”

    引玉皱眉,这铃还不及她小拇指大,字能刻在哪里?

    只见莲升弹出一缕金光,朝悬起的宝铃撞去。

    半空中的铃被撞成齑粉,聚成数行字,字里行间是生辰八字,还有噤言令!

    盛着柯广原魂魄的画卷还在引玉怀中,引玉见状将画卷抛向莲升。

    莲升接住,轻易就把画卷里的那个魂拽了出来。

    柯广原跌在地上,长相和“掌柜”几乎一模一样,之所以是“几乎”,是因如今的假掌柜生气快要耗竭,比他还苍老几分。

    见到这魂,掌柜眼都瞪直了,哪料到这老家伙竟没被游魂撕碎。可他不敢多言,闭紧嘴也装作哑巴。

    灿金的字还悬在半空,莲升朝那行字指去,说:“这可是你的生辰?”

    柯广原看见自己的身躯就在边上,又急又怕。他尚不能说话,闻言猛猛摇头,耗上魂气写出一行将散不散的字。

    「是我的名,我的年月,却不是我的时辰!」

    “这是生魂归不得原身的原因。”引玉了然。

    莲升抬手一挥,半空中的金字化作烟雾散开,那噤声咒术也随之被破。

    “多谢仙姑!”柯广原久违地开口说话,脸上满是眼泪,磕下头又说:“仙姑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柯广原后半生皆凭仙姑使唤!”

    “掌柜”听柯广原已经谢上了,当即好像风雨欲来的,连忙也跟着磕头,说:“仙姑,我可是把知道的全都说了,二位看,我、我能不能……”

    莲升把空白画卷拢起,轻手放到桌上,睨着“掌柜”说:“想当大鬼?”

    “掌柜”不吭上,头微微昂起,眼底全是贪婪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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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让晦雪天变成你的天?”莲升语气平平。

    这假掌柜的眼更亮了,若非嘴闭得够紧,想必已是垂涎三尺。

    莲升挥手,一道金光将“掌柜”的鬼魂撞出活躯,她冷冷扫去一眼,说:“不给你当。”

    灰白鬼体被金光束缚,那一张脸果真和此前贴在窗纸上的一模一样。只见金光紧拢,他变作灰屑飞散,乍一看好像撒开的香灰。

    口口声声说要当鬼王的鬼魂,就这么消失了。

    引玉轻呵出一口气,看向莲升,说:“这么霸道?原形毕露了,莲升。”

    “莲升”二字被她咬得好像床笫温语,轻飘飘的,又含着情,暗味分明。

    莲升看了回去,说:“此时又喊‘莲升’了?”

    “不爱听?”引玉反问。

    她灵台里还时不时有记忆涌出,那些旧事,她得慢慢地捋顺。

    莲升看她神色懒散,双眼好像失神,一声轻叹,转头把柯广原的魂塞回他躯壳里去。

    柯广原是长寿的命,一回到躯壳,年迈的皮肉和身子骨被活人生气滋养,逐渐恢复原来的生机,脸上皱纹还在,轮廓却比先前要饱满许多。

    那店小二眼睁睁看着“掌柜”的魂被击碎,那鬼魂的余烬还飘到了脚边,他不敢动弹,生怕步入“掌柜”后尘,小心翼翼说:“那我、我……”

    “你立誓不害人。”莲升说。

    店小二赶紧抬掌起誓,干巴巴说:“我日后要是伤人害人,便遭天打雷劈,魂飞魄散!”

    莲升走向引玉,扭头看向身后,说:“在还未找到你活躯生魂前,暂留你。”

    店小二挤出笑,心底嘀咕,那生魂还是别回来了。

    刚回到原身,柯广原还不太适应,手脚各有各的想法,差点站不起身。过会儿他终于站了起来,躬着腰热泪盈眶,说:“二位仙姑有何吩咐,我柯广原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不必。”引玉仰头看莲升,懒声说:“你先去歇。”

    柯广原拱手,扶桌椅又扶墙,千辛万苦才迈到廊上。

    店小二眼珠狂转,匆匆往外跑,回来时带上了一把扫帚,把“掌柜”留下的灰烬扫了出去。

    屋里没有别人了,引玉手臂往桌上一支,撑着下颌说:“没想到,无嫌真要把晦雪天变作鬼窟。”

    莲升垂在身侧的手指一动,把房门关上了。

    引玉抓起莲升的手,就是这只手,一挥一弹间,将厉鬼变作飞灰。她眼皮一掀,眼底满是兴味,说:“你杀他杀得干脆利落,是为我出头?”

    莲升“嗯”了一声,眼底本来无甚波澜,可被引玉那么盯着,才一瞬便丢盔卸甲,微微别开目光。

    引玉坐着倾身,侧颊贴上莲升的手背,眼神是撺掇,开口也是在撺掇,说:“莲升,我想喝酒,你陪我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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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引玉耽溺的哪里是酒, 她心知莲升一口酒也喝不得,分明是要莲升琼浆入腹,欲念灼心。

    这明晃晃的撩拨叫人一看即懂、一听即明,莲升惯会装聋作哑, 此番也顾不上重拾伪装, 一颗心已是热燥燥的, 干脆说:“约我吃酒,你怕是不能尽兴。”

    引玉直白, 还未躺到榻上,已说起床笫情话, “我要尽的又不是酒兴。”

    莲升低头看引玉那双兴味十足的眼, 知晓自己又着了道。

    什么太上经籍和清规都被打成无序的字, 在她的心头乱撞,撞得最野最烈的, 还属“欲”那一字。

    说来, 小荒渚的邬引玉才不爱喝酒,只是离不得烟杆, 好像那烟杆是续命的玩意。

    不过,护佑晦雪天的引玉却是无酒不欢,她偷摸着喝,还要把凡间的酒悄悄带进白玉京。

    凡间的酒又香又烈,光是闻着那味,就叫人酒酣意乱, 找不着南北。她在白玉京上,只要把壶口一敞, 百里外的神仙都能闻到味儿。

    那时, 哪还有什么偷偷摸摸的说法, 大家心知肚明,知而不言罢了。

    引玉好客,看见有人路过,甭管那人是谁,认不认识,都会招手说:“来尝尝么,晦雪天的酒,香的。”

    一些神仙是不敢往白玉京带凡俗物的,但又想尝酒,假意推却后,便装作无可奈何,醉醺醺地和引玉谈天说地。

    只是,与引玉共饮的仙神屈指可数,其他仙神忙于职务,只她连个闲职也不挂,成日四处走动,好似无拘无束的逍遥客。

    在白玉京中,除她外人人都有职位,乍一看好似她位居下等,但只要见过仙辰匣的,都知晓她的名字可是位于仙辰匣匣首,就连小悟墟的灵命尊,也不及她。

    仙辰匣,承的是天道的志,旁人再是费解,也不敢对着天道打破砂锅问到底。

    四下寻不到答案,只好将疑虑咽进肚子里,作罢。

    倒会有人看不惯她,毕竟她生性散漫浪荡,快活得叫人艳羡。

    做神仙的,要无情,又要守义,偏她眼里总是春情横生,什么爱与痴好像浸满了她的皮肉,她光是一个眼神,便能叫人耽溺其中,陷入天罗地网。

    若非知道引玉就是那匣首,一众泥古不化的老神仙怕是早呈请天道,将她逐出白玉京了。

    那日,水流咕噜入杯,直勾勾盯着酒樽的仙问:“大人哪来的酒,怎好似取之不竭?”

    “不是说了么,晦雪天的。”引玉侧卧着支起头,说:“我庇佑晦雪天,取点儿酒作为报偿,应当是合规矩的吧?”

    那仙支支吾吾不好开口。

    引玉就当这是合规矩的,把盛满酒液的银樽往对方面前一推,说:“我在晦雪天遍地都分有神思,想拿酒,自然轻而易举。”

    “遍地?”那仙大惊,“角角落落发生的事,岂不是都瞒不过您的眼睛?”

    “自然。”引玉说。

    那得分出多少神思,才能将晦雪天整个覆及?在慧水赤山中,晦雪天那地方可是一等一的大!

    寻常神佛顶多能分出三五神思,再多些怕是就管顾不上,观引玉这游刃有余的模样,似乎还能再分出来一些。

    “大人厉害。”那仙拱手。

    仙辰匣匣首,怎能不算厉害?可引玉的法力到底有无边际,至今无人知晓。

    同别人喝上三两杯,再聊上个三五句,引玉就乏了,将酒壶往对方手里一塞,笑说:“还有半壶,你想和谁共饮便邀谁过来,我先走了。”

    那仙会意,抱着酒壶乐不可支,被酒气熏得话音含糊,问道:“又去小悟墟啊?”

    “看来我想去小悟墟的心思,是人尽皆知。”引玉低头一哂,摆手说:“走了,我要去见莲升。”

    穿过冰廊,越过生花的飞檐,便见远处高矮不一的塔刹。她步入其中,听着满是禅意的钟声,轻车熟路地找到莲池。

    池中众莲已歇,莲升坐在圆石上,往池里撒了一把鱼食。金红二色的鲤追着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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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食而去,撞得池面涟漪圈圈。

    “吃酒去么,莲升。”引玉走至莲升身后,近要贴上莲升后背。虽是没往上贴,可她吐出唇畔的气息,却在湿淋淋地搔着莲升的耳。

    她酒意上头,说话黏黏糊糊:“和别人喝酒,总是不得劲。”

    “和我喝更不得劲。”莲升淡声。

    “我想要的又不是喝酒的劲,你懂什么。”引玉嗔笑。

    ……

    在冷得天凝地闭的晦雪天里,引玉侧颊贴着莲升的手,说:“就喝一口,你点头了,我便去找掌柜要。”

    莲升回神,那时引玉说她不懂,如今她已是应懂尽懂。

    “你又想起一些事了,否则怎会忽然想喝酒。”她笃定道。

    “你好了解我。”引玉挨着那只手说。

    “你在小荒渚时,不曾邀我喝酒。”莲升淡声。

    明明她唇上齿间是滴酒未沾,却好像被酒意冲昏了头,灵台不复清明。

    引玉一节节地捏莲升的手指,顺着指节,搔向手心,问:“喝么?”

    只凭这两字,莲升好像已尝到酒香。那酣畅热意从心头撞上灵台,她神识立马钝住,差些就全凭对方摆布。

    “有多想喝?”莲升挤出浸满欲念的酥哑声音问。

    引玉亲她的手指,将稍显干燥的唇印了上去,说:“要是不能喝上一口,我的唇就要干坏了。”

    “昨儿不就坏了。”莲升摸到引玉唇上结的痂,是她咬破的。

    “莲升。”引玉笑说:“你好俗。”

    此俗非彼俗,是俗欲的“俗”,是五欲六尘。

    莲升的手被那若有若无的气息熏潮了,心也跟着潮,她反驳不得,说:“我当不了圣人,便只能做庸人,庸人怎能不俗。”

    “再俗些。”引玉放轻声,“我喜欢。”

    莲升一顿,不自然地说:“喝酒能有什么用,为什么不寻点别的法子润唇,你不是最会了么。”

    引玉明明是知道的,偏还要装模作样地问:“什么法子,你教教我么。”

    莲升气息微乱,俯身按住引玉唇角,连质问都好似带了床笫间的捉闹调谑,什么威严厉色全成了迷/情香,说:“究竟是谁教谁?”

    引玉笑了,撑身逐了上去,潮腻气息将莲升唇角熏热,说:“像这样打湿我啊,哪用得着我教,你才是最会。”

    莲升亲得她眼梢酡红,亲得她心驰神荡,哪还需要喝酒,两人撞在一块,交/缠的气息就是最醇的酒。

    可引玉是喜烈酒的,这还不够烈。她扣住莲升的后背,五指作梳一滑而下,将莲升那系发的红绳抓到了掌中。

    莲升乌黑的发披散开来,被她一绺一绺揪着,情至浓时,扯得越紧。

    她下摆全乱,散开的衣襟只撘在肘上,也去拨莲升层层叠叠的衣裳,好似在将莲瓣一一掰开。

    莲升当即抓住引玉蓄意撩拨的手,齿合轻咬,令她掌心发痒,只能一个劲收拢五指。

    “只准你玩儿我,不能我玩儿你?”引玉笑问。

    “总得有个先后。”莲升说。

    引玉说:“那你将我的手捆起来,否则我可不讲什么次序。”

    她两指捏着从对方发上抓下来的红绳,微微一晃,晃的哪是绳,是要将莲升的欲全从心瓮里摇出。

    莲升眼底不余凛意,她的欲不是涓涓细流,是溃堤的江河,翻涌着想将面前人捣碎。

    不能捣碎,要让她哭,不是喊着要打湿么,那就更彻底些。

    细细一根绳其实根本捆不牢引玉的手,是引玉心愿如此。她圈住莲升的脖子,将自己毫无保留地往前送,说:“我要去床褥上。”

    溃堤的情潮淹没引玉眉眼,她眼尾好像化作泉眼,哭是哭了,却也痛快。

    到最后哪还有什么先后,她乏得连指尖也不堪一动。

    什么天道和白玉京,哪当得了那绝情断欲的铜墙铁壁,两颗心一撞,便能叫墙倒屋倾。

    做神仙么,可不就是要恣意潇洒。

    晦雪天的风雪本就大,望仙山更甚。若非传言中望仙山山巅能见到天宫,在飞雪化白前此地又算得上景色优美,康家怎会把宅子建在此处。

    风雪中,一人缓步踏来,她一身僧尼长袍干燥如初,发上不落丝雪,好似风雪都绕着她走。

    是无嫌。

    却见无嫌背后还鬼鬼祟祟跟着一个人,那人衣衫褴褛,又鼻青脸肿的,像是挨了一顿痛打。

    那张脸其实已被揍得看不出原样,不过眼神倒是未变,贼眉鼠眼的,可不就是钟雨田。

    钟雨田跟了无嫌一路,这荒雪上屋舍极少,四处又白茫茫的,他那身影其实极其明显,但更明显的,还属他那粗粗的喘气声,还有越发沉重的步伐。

    无嫌怎会觉察不到有人跟在身后,不过她不曾回头,而钟雨田仗着她不出声,也越跟越近。

    钟雨田本是想去客栈找引玉和莲升的,他想捞钱不假,但也不想和摇钱树闹掰。只是在他赶到客栈时,便见有一人早他一步进去了。

    店小二本是守在门外的,站得好端端,突然被一股力掀了老远。

    这动静属实大,边上没有其他人,能使出这等“神力”的,怕是只有进门的女修了!

    钟雨田不敢现身,抱头贴着墙藏好。他朝店小二看去,却见店小二嗖的就没影了。

    太快了。

    钟雨田愣住,狂揉眼睛,又见雪上的确有店小二压出来的痕迹,才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寻常人哪能嗖一下就没影啊,那店小二怕是鬼变的吧!

    想到自己曾在这客栈里住过几日,钟雨田有种死里逃生的庆幸感,心想,店小二都不是人了,那掌柜还能是么,铁定不是。

    钟雨田冻得牙齿嘎吱作响,生怕被大堂里站着的女修听见,只好把嘴闭紧了。

    屋里忽然传来哐当咚隆的一阵响,门窗齐齐被劲风撞坏,钟雨田心叫不好,那女修来意不善!

    他怕得要死,在客栈外抖成筛子,过会儿没再听到声音,才掀开窗暗暗往里打量。

    屋里,那女修好像在找东西,四处翻乱捣碎,就连楼梯也被她拍出去的一掌撞毁。

    这可就厉害了,钟雨田没修过仙,不知道怎样算强,不过能叫那店小二落荒而逃,又能隔空将桌椅门窗统统拍碎,想来已近天人。

    之前几日,钟雨田跟在引玉和莲升身侧,依稀听过一些关于那设坛者的事,再一定睛,一颗心狂蹦不已,心想这女修多半就是那位“仙长”了。

    楼梯已毁,无嫌要上楼便只能纵身一跃,看在钟雨田眼里,却是她轻盈盈地消失了。

    钟雨田眼都瞪直了,此人怕是能飞天遁地,这还不算神仙?

    楼上楼下俱寻了一通,无嫌好似一无所获,过会儿便踏出了客栈。

    钟雨田在这客栈住过,早把客栈里住有什么人都摸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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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仙长要找的定不是掌柜,若是要找谢聆,谢聆怕也没这躲藏的本事,那她找的只能是……

    那两位仙姑了!

    钟雨田搓搓手,在无嫌离开客栈时,悄悄摸摸跟了上去。他可不信无嫌无所察觉,这仙长可是有飞天遁地之能,怕是连身后跟着只蚂蚁都能知晓。

    他冷是冷,胸口却热腾腾的,心想仙长容他跟,莫不是看中了他的资质,在试探他?

    无嫌好像闲庭信步,在冷风中不曾抖上一抖,看得钟雨田眼里全是艳羡,心想有朝一日他要是能身怀仙力就好了,届时人人都会敬他,哪还饿得着。

    近要到望仙山时,无嫌倏然停住。

    钟雨田提起一口气,趔趔趄趄跑了过去,扑通跪在雪里,叩头便说:“您就是来祭厉坛的那位仙长吧!”

    无嫌只是微微侧头,并未看他。

    那日在康家院子里,钟雨田看到了不少,也听到了不少事。他心思灵巧着,再度叩头,赶紧又说:“大人,我能看见鬼祟,我有阴阳眼,您、您看我这资质配不配当您徒弟!”

    他那所谓的阴阳眼,其实是被夺生气尚未恢复,此前倒是看得清晰,如今却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鬼祟轮廓。

    无嫌神色很静,与朝画中啐出浊气时的鸷戾模样迥然不同。

    钟雨田生怕仙长要走,赶紧把话全部道出:“您要找的定是客栈里的那两位仙姑吧,我在她们身边跟过两日,您想知道什么,我都能答!”

    无嫌依旧没有应声,倒是定站不动,容他继续说。

    钟雨田心觉机会来了,匆忙开口:“那两人找到了您系在飞檐上的玉铃,还将铃中怨鬼放出来了,我知道,那是康香露!”

    无嫌冷淡的眼中终于涌现出一丝波动,好似挣扎,神色几变。

    钟雨田心里一喜,说:“我定比那康香露好,只要大人需要,我也能当鼎炉,大人尽管取走我的精气神!”

    他话还未完全挤出喉,便见无嫌面露厉色,周身风雪飞旋,明摆着是气上了心头。

    可钟雨田压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句话,还以为无嫌生气,是因为康香露不厚道,他鼓起劲道:“那康香露当真不懂事,能跟在仙长身边,那可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她偏要寻死,连当个鼎炉都当得不安分,她不要这福气,我要,求仙长收我!”

    “康香露。”无嫌一字一顿,略微压低的语调不似情人间的呢喃,每咬出一个字音都好似历尽千辛万苦,又喊出一声:“康香露!”

    前是悔怨,是被独留的惨痛呐喊,后面那声却好像浸满了难舍难分。

    钟雨田分不清那是何种情愫,依旧在说:“康香露有眼不识泰山,她根本不挂心您,她还让那两位仙姑送她下黄泉!她是一点都不念及与您的情分啊,已经轮回去了!”

    言语如刀,无嫌微微一震。

    无嫌眼底愠意排山倒海,抬起的五指一收,钟雨田顿时被扼住脖颈。

    钟雨田别说开口,连喘气都费力,喉里只能挤出点求饶的啊啊声,随即他脖颈一歪,没气了。

    他死了,躯壳沉沉压在雪上,魂尚不知肉身已故,还在求饶,只是和先前不同,如今他已能说得出话:“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要是说错了什么,您指明就是,我改,我立刻改,求您收我为徒,我得罪了许多人,如今只有这路子了!”

    无嫌睨他一眼,不再往望仙山去,而是要去城中那被烧毁的康家大院!

    钟雨田连忙跟上,才发现周身轻盈盈的,好像能迎风而起,他头脑发懵,以为是仙术所致,还嘿嘿笑了两声,自以为过了无嫌那关。

    可他一个低头,便看见雪上躺着个身形面容何等熟悉的人,可不……就是他么?

    钟雨田愕然不动,等看见四方鬼祟全朝他涌来,将他魂魄撕碎嚼烂,他才回过神。

    他死了,死得彻彻底底,连魂都要被吃了。

    无嫌去到康家院子,在祠堂前取到了那只玉铃,铃里空空如也,康香露果然走了。

    悔怨之余,她突然有点迷茫,就好像心口被剜去一块,风呼呼往里钻,冻得心麻身疼。

    无嫌神色几变,好像挣扎,终于,那冷淡的目光隐褪,只余下愤懑神色。

    她吁吁喘气,猛地捏碎手中玉铃,随即扯断腕上珠串,将其中一颗木珠掷向远处!

    康家到处都是怨鬼,怨鬼见有佛珠撞近,赶紧四散而逃。

    掷出佛珠,无嫌一刻也不多留,飞身迎入风雪,转身便回到了钟雨田的埋骨地。

    她微微一个后仰,像是被冷风撞得稳不住身形,再一低头,神色又变得冷淡僵硬。

    晦雪天终归是要封的,不过仙长说时日尚早,所以康家只提早封堵了三扇城门,剩下北门还能通人。

    康觉海躺在床上连翻身都翻不得,尤其命根子还被烧坏了,他痛苦得见人则骂,只在无嫌面前唯唯诺诺。

    可是无嫌没那善心救他,任由他在冷风天里病到浑身滚烫,他睁不开眼,浑浑噩噩说:“这晦雪天本该是我的,凭什么听你使唤,我为你做了多少事,你连、连救我一下都不愿意,算什么神仙。”

    老夫人见康觉海被魇得都胡说八道了,赶忙捂住康觉海的嘴,转而把康喜名喊到跟前,吩咐他封城和祭坛的事。

    祭坛那几日,厉坛是不设火的,因为有“仙长”在,坛下的厉鬼和僵必不敢出来。

    那火不好灭,康家必须要提前派人过去,省得到祭坛那日,火势还蓬蓬勃勃,惹仙长生气。

    见三面城门受堵,康家又有人前去灭火,晦雪天城民便知晓,得提早给自己找个藏身之处了。

    客栈里,柯广原把门窗桌椅都修好了,他前半辈子不光打理客栈,还喜欢做些木匠工,处理这烂摊子于他而言轻轻松松。

    店小二站在边上看,时不时搭一把手,能帮的不多,这才觉得此前那“掌柜”压榨他许多,就只会拨拨算盘,连字都写不太明白。

    掌柜么,还是如今这一位好。

    引玉软在那温玉乡里,嗅着莲升颈侧的香,手指上还卷着莲升的一绺发,便沉沉睡了过去。

    在看清那白墙冰瓦后,引玉恍然发觉,她已有好一段时日没有做梦了。

    只是,她并非一睁眼就在白玉京,而是腾云扶风,揽着一壶酒进了京门。

    一只猫仙斜卧在高处,饕口馋舌的,眺着引玉怀里那壶酒说:“又带酒来了,你怎这么爱酒。”

    “我哪是真爱酒。”引玉站在白玉牌坊下仰头,莞尔中带着几分狡黠,说:“有些人连酒气都闻不得,我爱她那醉眼酡颜的模样。”

    猫仙一听就知是谁,却不敢出言冒犯,轻轻“哦”了一声,从牌坊上一跃而下,说:“分我两口解解馋?”

    “你当真不客气。”引玉一嘁,却还是分出来小半,摆手说:“送你了。”

    得了酒,猫仙又爬回高处,眯着眼品上一口,醉醺醺说:“你日日要去小悟墟,为什么不干脆住在白玉京,五城有一城还空着,众仙都在问,那浩大一座城你还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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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引玉竟说“不要”,说得干脆利落,不加珍惜,疏懒地一抬眼帘,说:“我只住晦雪天。”

    “晦雪天有什么好?”猫仙百思莫解,砸吧得啧啧响,“酒是好酒,可晦雪天别的哪比得上白玉京,更别提,晦雪天可没有小悟墟。”

    “晦雪天好着呢。”引玉懒懒散散道,“小悟墟又不会走,我来就是。”

    她不愿多说,摆手走远。

    引玉心中澄明,整座慧水赤山哪分什么好与不好,统统是天道倾画卷而成的人间八景。

    只不过,就算是心灵手巧者,运笔落墨也不免有误,所以这慧水赤山里存在着许多离奇之处,就比如未受庇护前的晦雪天,终年严寒,从天到地浑白一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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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章

    起初的晦雪天荒无人烟, 行路极难,冷得又和别处不同。

    别的地方,再冷也有个春夏秋冬,这晦雪天却没有雪停的时候, 哪有人愿意往那迁。

    没有飞虫, 亦没有走兽, 贫瘠得蔓草不生,怕是连鬼祟仙神, 也不愿往那地方多看一眼。

    是在得了引玉的庇护后,那地方才洗去严寒, 三尺冰封的河湖纷纷融化, 雪山也露出苍翠尖顶, 就连鸟兽也闻讯而来,添了几分生机。

    引玉将枯枝败叶点成碧叶琼花, 驱走浓云, 好让晃晃日光照耀大地,又施法滋养了山野, 好让荒原成田,能种得出庄稼。

    从那后,才有人翻山而来,踩出条条大路,城廓拔地而起。再接着,白天夜里俱是人欢马叫, 城里城外全都热闹非凡。

    这样才好,引玉喜欢热闹, 又喜欢浓烈的色彩, 干脆又施上术法张灯结彩, 让这地方更加辉煌夺目。

    仙么,自然不能轻易现身,就算是护佑此地,也不能过多左右凡人命数。

    引玉所做不算多,平日在晦雪天里都做乔装打扮,她没有固定的居所,有时在檐上过夜,有时会戴着面纱入住客栈。

    那时掌柜还是一位女子,拨得算盘噼啪响,一边在与商贾们讨价还价。

    她眼一抬,见引玉踏进门,当即不管那些商贾,侧身便说:“还是‘春山笑’?那间给你留着,钱不必多付,照之前你多给的,租期可延至下月。”

    引玉冲掌柜颔首,余光瞥见堂中空空如也的墙,总觉得那地方得挂些东西才好看。

    她进了春山笑,侧卧在窗前为自己满上一杯酒,往外一眺便能看见望仙山。

    山尖高耸入云,凡人若有幸登顶,便能看得见白玉京,只可惜能登上山巅的人寥寥无几。不过么,以稀为贵,爬得上去的人多半都能有仙命。

    不论是问道者爬万丈天梯,还是登这望仙山,都是为历尽苦难汲来甘甜,成不成得了仙,定数已在途中。

    眺着远处山影,引玉忽然想起,她已有数日没上白玉京了。这意味着,她也数日未到小悟墟,一日不见那可算如隔三秋,如今得隔有个十七八秋。

    碰巧那日猫仙下凡,闻着酒香跃入窗台,站在矮案上咪呜一声,乍一看好像凡间未开灵智的兽。

    既然是仙,当然身怀仙气。

    引玉一眼就认出,这哪是寻常凡兽,分明是她在白玉京上的酒友。于是未等那猫开口,她便径自倒了杯酒,推到那乌云踏雪的猫身侧,戏谑道:“今儿怎想到要来我晦雪天小坐?”

    猫仙未化人身,白须一动,低头嗅着酒香,说:“今儿小悟墟要来新法衣了,我在京门未等到你,料想你还不知道这事,便特地下凡一趟。”

    引玉一愣,把酒杯挪开,说:“特地?我看你是没见我携酒上天,心里急。”

    “被你看穿了。”猫仙逐了过去,探舌卷起杯中酒液。

    “这事我的确才听说。”引玉微露诧异,“新佛,那可是大事,怎不见灵命告知京上其他三城?”

    猫仙已喝得酒意上头,话都说不利索了,说:“灵命尊多久没现身了,又怎会出面宣扬这事。”

    “哪来的新佛。”引玉其实兴致不高,不过么……

    她卷了一绺发在指间,盘盘绕绕道:“仪式该是莲升主持吧。”

    “那新佛听说是从小世界来的,仪式的话自然是由莲仙主持,毕竟小悟墟的事,如今可都是莲仙在管。”猫仙喉中咕噜响,“依我看,你也没那么馋她。”

    “那依我看,你也没那么馋酒。”引玉起身,把酒壶给揽走了。

    猫仙愣住,忙仰起头问:“不馋我能急哄哄下凡?”

    引玉似笑非笑地睨它,转而还将壶口堵上,说:“你要是真馋,在我面前就别说那些不中听的话,我肚量小着呢。”

    “你真是急得连酒都不愿留给我了!”猫仙龇牙,塌腰做出攻击的姿态。

    引玉浑不在意,慢悠悠说:“那不是还给你剩了一杯?”说完,她摇身化作轻烟,顷刻便消失在窗棂前。

    白玉京门下有天兵把守,引玉却不慌不忙,连酒都不藏,就那么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说起来,自打灵命闭关,小悟墟已极少迎进新佛,如今新佛要想进小悟墟可不容易。

    这新佛一来,白玉京不少仙神都觉诧异,也不知灵命是不是要出关了。

    偏灵命还是不现身,众仙也估摸不清,新来的那位是受天道召请,还是受灵命点化成仙。

    既然是喜事一桩,白玉京上何其热闹,众仙都往小悟墟赶,纷纷赠礼道喜。只是,众仙只光站在小悟墟外祝贺,未得灵命应允,不好入内。

    在一众仙神委委屈屈在小悟墟外诵贺辞的时候,引玉不疾不徐地闯入其中,神色何其悠哉。

    引玉藏起酒,路过时酒香四溢,回头打趣说:“要不一起进来?今儿日子不错,就算是坏了小悟墟的清净,想来灵命也不会生气。”

    那些仙嗅见酒香,欲言又止着,只当引玉是喝了酒过来的,全然不敢猜,她竟是把酒带在了身上。

    众仙摆手,说:“小仙在这祝贺就成,进去反倒给佛陀们添事。”

    引玉不慌不忙,弯起眼又邀他们同行,说:“快些,迟了可就要误了典礼。”

    众仙再度推辞,“既然是小悟墟,还是得守这净地的戒律,我等便不进去了。”

    引玉摇头,闲庭信步般往里走,懒声道:“那我只好独自进去了。”

    绕过高矮不一的塔刹,撞见一行僧人走近,人群中有一张新面孔,便是还未易名为无嫌的邬嫌。

    引玉停步,只觉得怪异,小悟墟神佛无数,她却是头一次见到,应召成仙的僧尼身上,竟有如此浓重的业障因果。

    她和为首的引路僧闲谈了几句,只当灵命是闭关闭久了,看岔了眼,转身便找莲升去了。

    到莲池,她见莲升还在菩提树下,便卧到树枝上,折下一片叶子逗弄树下人。

    那心如木石的莲仙不搭不理,被那么撩拨着,却也不露愠意。

    “知你无暇陪我,我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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