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烧水,水天阁没有小厨房,只能将就架个炉子,加柴火。
就着烛光,云贞环视四周,却没瞧见霏霏。
现在天冷,晚上睡觉时,霏霏总会趴在她枕畔,今日却不见踪影。
“霏霏?”
她声音有气无力,便起身,披着件外袍,在房里走了一圈,便推开门扉,边走边呼唤:“霏霏?”
另一头,陆崇在书房整理文书,忽的听到外头,星天和雨山发出了点声响。
他眉头本就没有舒展过,听着吵闹声,起身推门,沉声:“做什么?”
星天忙说:“七爷,一杯回来了!”
一只白猫趴在星天怀里,一见陆崇,它跳到地上,身体尾巴蹭陆崇的双脚和衣摆,来回走几次。
它乖乖地朝他:“喵。”
确实是一杯。
陆崇蹲身,却看它脖颈上,挂着一道编的红绳,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星天不无怨气:“想来最近这段日子,它在别处过得好好的呢。”
“个没良心的,叫我们好找,也让我伤心了许久。”
星天忙给一杯张罗吃的喝的,结果,真叫他说中了,一杯还真是“没良心的”,在静远堂吃了点东西,舔了会儿爪子,又要走。
星天“欸”了声:“怎么还走啊!”
见状,陆崇没拘着它。
他也没让星天和雨山跟着,独自跟上猫的步伐,只与它缓步于庭院中。
天上明月,光辉皎皎,侯府四处静谧,初春夜凉如水,风中有股冷冽的草香。
陆崇神思恍惚,似有很久,不曾留意这样的月夜。
不过一会儿,见猫要往二房那边去,陆崇眉头一挑,上手要抱起它,一杯一个揉身挣扎开去,跑了起来。
陆崇步伐也快了,倏而抬眼,他到了水天阁。
而水天阁的大门,竟也开着。
身形单薄的少女,面上依然带着病容,却在月华下,更显朦胧而柔媚。
她披着件白色的长袄,提着一盏灯,站在门口,一杯跳到她身边,亲昵地蹭着她。
“霏霏!”她一喜,却察觉到前头有人般,抬起头看他。
因着惊诧,少女双眼圆睁,淡色的唇,微微张开。
陆崇盯着她。
倏而,眉头微微一松。
第三十四章
◎似住着青面獠牙的鬼。◎
云贞很担心霏霏。
初春的夜, 还这般冷,她看了一圈, 都没有猫儿的影子, 不由打开门,心想或许小猫儿没能跳上墙,被关在门外。
可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陆崇。
月色清透, 他鼻梁与眼睫, 在脸上落下晕影, 揉开了他眉宇的冷冽, 将向来冷峻不可侵袭的人, 一下从天上拉到人间。
云贞蓦地倒抽一口冷气:“七爷。”
一杯“喵”了声,窜进水天阁。
想来这段时日, 猫大人在这儿过得相当滋润。
陆崇轻呵一口气,在他唇畔凝成白雾, 他看向她身后, 垂着眼睛, 道:“我是来找猫的。”
云贞忽的双眼圆睁。
好半晌, 她面色微红,声音磕绊:“霏、原来它是七爷的猫……”
这么一想也是, 许久之前,她给陆崇作画时,不是曾在他身上看过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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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忘了这回事呀!
她竟将陆崇的猫拘在水天阁里,还让陆崇找上门来,有一刹那, 云贞真想钻进地洞里, 再不要出来了。
她咬咬唇, 睫毛如蝶翼般,轻轻颤抖,小心地看着陆崇:“我把它抱出来?”
陆崇:“……”
不难想象,若他现在要走猫,她约摸会躲在角落偷偷抹泪。
他道:“不必了,知道它还在就好。”
果然,云贞松了口气。
少女还不能很好地掩藏情绪。
陆崇扬起眉头,又说:“身子好些了?”
她还以为他该走了,却听他突然这么问,就像被问及功课一般,又赶紧回答:“好很多了,谢谢七爷和蔻姐姐……”
她不敢深想,陆崇为何将她抱到乘月阁,明明,星天就在旁边呀。
或许在他看来,自己与那些四五岁大的小孩,没有区别。
说着说着,她声音渐渐低下去,因着陆崇似乎皱了皱眉。
她轻声:“七爷?”
却见他闭了闭眼,说:“侯府是有什么,让你感到不安?”
云贞吃惊地看着他,下意识说:“没、没有,侯府很好……”
陆崇:“小翠说,你从兰馨堂掉进宁光湖,如果只是失足,上岸就行了,”停了停,“但你泅了一路。”
在这么冷的水中坚持这般久,她不生病才是奇怪,而她非要这么做的缘由,陆崇想不出第二个。
那就是兰馨堂那边的岸上,有她害怕的东西,甚至,她极有可能就是被人推下去的。
他不常在后宅,但人心是一致的,官场如此,后宅也如此。
听完陆崇的话,云贞转惊为吓,她立刻低头,手指拧紧外衣衣角,她有一种将自己裹得密实的冲动。
不必受冷风,不必听诳语。
她不聪明,每次遇到危险,受到伤害,只想躲起来,连报复的心都不敢有。
这样的她,哪里敢说出二房的事?何况比起梦里,她现在的日子,是越来越好的,她知足的。
可是,为什么眼前还是发酸。
云贞侧着脸,避开陆崇的视线,嘴唇翕动:“我以后,真的会小心的。”
空气中,沉默了一会儿,她听得陆崇声音微哑:“你不可能防一辈子。”
云贞蓦地一愣。
是啊,可她连是谁推她的,她也不知道,之前五郎的事,他要是出面,还是寻常,如今又是什么意思?
她感觉或许是生病,自己脑子不太够用,声音颤颤:“我,我……”
她想叫他,不要再管她了。
他是侯府最清冷矜贵的人,拿自己这点小事招他,本就不适,他案上放的,应该是朝廷大事。
可是这话说出来,未免自作多情,她还没那么厚的脸皮,认定陆崇就是为了她。
还没等云贞决定说什么,冯氏的声音传来:“贞娘,贞娘?”
热水烧好了,云贞晚上吃不下东西,冯氏知晓她饿了,还给她下了一把子面,这才耽搁了时间。
见着陆崇在,冯氏神色如常,只招呼道:“七爷,是还有事么?”
陆崇:“没事。”
他看着云贞,说:“好好歇息。”
说完,男人转过身,踏着月色离去。
云贞扶着门框,看了两眼,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又死死抿着嘴唇。
他问自己,侯府有什么让自己感到不安。
可是,他不知道,他也是这不安的一部分。
她怕他靠近,也怕他远离,但注定得不到的东西,她本就不该肖想。
云贞抬头看了下月,只觉眼眶微微刺痛。
这样的夜,一个就够了
隔日需上朝。
早晨天色昏黑,陆幽打着呵欠,一脸困倦,却见陆崇披着一件银灰色镶狐毛氅衣,他站在马车边外,长身玉立,在叮嘱星天什么。
陆幽道:“七弟,这么冷的天,你站在外头干什么?”
陆崇回头:“三哥,我正等你。”
陆幽奇怪:“什么事?”
陆崇开门见山,道:“二房的事,本不该由我说,却该瞧瞧,二房是不是有些奴仆不够忠心,蓄意戕害主子。”
饶是陆幽脸皮子再厚,听陆崇这么说,脸也直烧:“这、这……咱府内不会出这种事的吧?”
陆崇言尽于此,说了别的:“我今日骑马,先去宫里了。”
陆幽:“哦,好。”
他抓耳挠腮,也不知道二房出了什么事,叫陆崇这么告知自己。
旁的不提,七弟一严肃起来,他自己也怕,好似祖父当年的威严,一下又压到他头上。
何况他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他二房再不查,是要在大房那边闹笑话的!
一整个早上,陆幽心不在焉。
等晚上从衙署回来,他立刻钻进兰馨堂,找姜香玉说这事,姜香玉反驳:“你可真是好笑,七弟一句话,就值当咱们大动干戈?”
陆幽难得对她冷脸:“够了,七弟都说到这份上了,咱们还不查,等着蠹虫蛀坏咱们侯府吗!”
姜香玉和他吵了架,又巴巴地去找姜老夫人。
老夫人听说是陆崇叮咛的,说:“崇哥儿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种话,若果府中真有奴仆坑害主子,决计是不能的。”
“便是有,也只能是大房那边,不能与我们二房有关,香玉,这事你得肃查!”
姜香玉大脑冷静下来,也发觉是有道理。
总归如果是大房的问题,那他们才不用管,可二房跟大房持立这么多年,不可被抓着把柄。
于是这几日,姜香玉逮着丫鬟们开始查。
而云贞这一病,又是闭门不出,等四五日后,好了个大概,也还不愿意出门。
她是怕了那双手,若自己一个不慎,又被推到湖里,又是遭罪。
所幸陆蔻送了不少书来,还有静远堂。
云贞捧着静远堂送的书,神色怔愣,过了会儿,她放下那些书,咬着笔头写字,眼睛却往那书上瞟。
忽的,外头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小翠的声比她的人儿还要先到:“姑娘姑娘,出事了!”
云贞一诧,站起身:“什么事?”
小翠这才推门,脸上却带着兴奋:“姑娘,兰馨堂抓到一个小丫鬟叫晚香,问出了话,原来姑娘那日落水,是她推的!她可真坏!三夫人现在叫姑娘过去呢!”
云贞呆了呆:“晚香?”
她都不认识这个丫鬟。
不对,如今是不认识,但梦里几年后,陆蓓身边本只有一个莲心,添了个晚香,陪陆蓓出嫁了。
小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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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哩,那丫鬟招了,说那天路过兰馨堂,见姑娘落单,就心生愤恨,故意把姑娘引到假山处,趁姑娘不注意,把姑娘推到宁光湖。”
那日的细节,云贞一个人都没说,但小翠这一囫囵复述,基本都对上了。
她本是怀疑过陆旭,但陆旭确实不在,再者,那次太过巧合,陆旭也没能预测自己会从那条路过。
真的是一个叫晚香的丫鬟推的。
小翠又说:“她说自己是红豆好姐妹,红豆都是姑娘害的,才被赶出侯府。”
云贞:“竟是如此?”
她梦里都不知道,晚香和红豆相识,并且情谊如此深,能为了被赶出侯府的红豆,把她推到宁光湖里。
她抻平衣裳:“咱们这就去兰馨堂。”
小翠:“欸!”
云贞步伐小但快,临近兰馨堂才换了气,让自己神色寻常些。
掀开毛毡帘,屋里透出一股梨花香,姜香玉坐在上首,陆莹和陆蓓都在,地上跪着一个丫鬟,想来就是晚香。
云贞垂眼给姜香玉请安:“三夫人。”
姜香玉:“云贞,这丫鬟,就是推你下水那个,我们问得差不多了,端看你怎么想。”
看着晚香,云贞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反正她如何想,对姜香玉而言,并不重要。
晚香哭着求饶。
陆莹说:“娘,晚香都招了,贞妹妹住在咱们这儿,就是信咱们的,却险些叫她出事,要么把晚香押送官府,要么直接赶出去?”
晚香回头看了眼云贞,又求姜香玉:“三夫人,是我一时糊涂,三夫人饶命……”
见姜香玉不为所动,晚香又看向陆莹和陆蓓,道:“二姑娘,四姑娘,我是昏了头,可红豆做的事,我都告诉你们了……”
云贞倏地盯着她。
陆莹脸色一变:“来人快堵了她的嘴!”
陆蓓却觉陆莹反应太大,她还是那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只说:“晚香,你在说什么?我们知道红豆做什么事?”
姜香玉也直起身子:“什么事?”
晚香知晓自己没有半分机会,失了挣扎的力气,看向云贞,她突然咒道:“你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一旁嬷嬷用破布塞进她嘴里,就这样拖下去。
云贞手贴着心口,她的心,跳得极快。
姜香玉说:“她且要咒你,不必留着,就这样打发出去,你觉得如何?”
云贞嘴唇嚅嚅:“是。”
她越惊惶,大脑越发清明。
二房和大房向来不对付,虽不祸及小辈,但陆莹心里一直跟陆蔻暗暗较劲。
晚香与红豆关系好,如果按晚香刚刚透露的,红豆把自己原打算害南枝的计划,告知晚香,晚香又告诉陆莹和陆蓓……
可她们不曾提醒过陆蔻,一次也没有。
她们是在坐等陆蔻出丑!
事实是,梦里的陆蔻因此死了,陆莹和陆蓓竟也是帮凶!
她望着满堂活生生的人,只觉她们身子里,似住着青面獠牙的鬼。
她的心,骤然跌落谷底。
姜香玉又与她寒暄几句,云贞便说身体不适,要回水天阁。
她一张俏脸苍白,瞧着确实还在病中,姜香玉打发她先走。
云贞心里想着事,步伐虚浮,忽而见到前面的陆旭时,却来不及避开了。
只看陆旭穿着一身月白色云纹杭绸直裰,就站在水天阁外,临近会试,他本该在东山书院的。
她忙低头,抿着唇:“大公子。”
陆旭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片刻后,他忽的一笑:“那人参,你卖了多少银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23 23:39:322023-04-24 23:36: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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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他怎么知道,就是她送的信?◎
他突然这么问, 云贞哑了哑,这才看清他眼底的阴鸷。
她一时想否认, 可又想起自己对二房一些行为的猜测, 内心生出抵触。
她侧过脸,微微张开嘴唇,冷硬地说:“不知道。”
陆旭:“嗯?”
云贞:“可能还没卖出去。”
陆旭笑出了声。
他以为她会结巴,会目光飘忽不定, 却没想到, 她竟如此十分淡然。
又超出他的控制了。
想到一个可能, 他看着她的手, 说:“我送到你那边的东西, 你都卖了?”
云贞点点头:“是,”呼吸一顿, 接着说,“所以日后, 烦请大公子不要送我东西, 不然, 我都会转手卖掉。”
她说得直白, 陆旭脸上笑意渐渐消失。
他忽的说:“我听说,你是从兰馨堂外掉到宁光湖的……哼, 还是说,你把这些全都归结到我身上?”
云贞目光闪烁。
她一个动作,竟能让这么多人猜出她对二房的忌惮,陆崇是,陆旭也是。
她总是不够聪明。
可陆旭是有前科的, 不说梦里那些事, 就是最开始指使莲心偷肚兜, 已叫云贞生出防备,这是他自找的。
她这一犹豫,便让陆旭确定了猜想。
他自问手段是见不得光,过于大胆,但他从不留痕迹,可这么久以来,他没能靠近云贞半步。
倒叫她和大房那边熟络起来,以至于侯夫人都想替她看夫婿。
哈,原来她看着胆小,却早就看透他。
还会为给他套罪名。
他背着手,踱了两步,忽的盯着云贞,问:“你喜欢陆晔?”
云贞吓了一跳,见四周没人,急道:“大公子慎言!”
陆旭:“为什么?陆晔不过一个软蛋,你以为,你真能得大房庇护?”
见他褪去那层温文的皮,说的话,又与梦里他曾讥讽陆晔的话,有几分相似,云贞心惊,后退一步。
她慌了,知晓不能与他硬碰硬,轻声说:“春闱将至,大公子莫要再想这些。”
陆旭提起唇角,笑了。
云贞实在怕被姜香玉看到他们二人说话,她叫上小翠,低头说:“我们先走了。”
所幸,这次陆旭没再拦着她。
而陆旭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迈开脚步,他脑海里,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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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过了一遍方才二人的对话。
他们好像于无形之中,早已交手多次。
谁能想到,他们上一次说话,是半年前,她还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谁能想到,瞧着这么柔弱的人儿,却能翻手,把他玩弄于股掌中。
那种因她失控,而产生的怒火,长期积压在心底里,直到此时此刻,倏而又烟消云散。
或许,他该改变做法。
陆旭转过身,俊眸中含笑,问身后的墨棋:“怎么会有人,长得这般合我心意,却又有如此柔韧的性子。”
墨棋:“这,一方水养一方人……”
他还以为,陆旭会大为光火,但陆旭好似没有生气。
不过,墨棋很快知道了,陆旭不是没有生气,只是怒火,转嫁到别人身上。
只听他道:“那个晚香,别让她好过。”
云贞一开始是走,后来也顾不上身体不舒服,一路小跑回水天阁。
她心口狂跳,又有些疼,在水天阁外休息了好久,才喘匀了气。
小翠不解:“姑娘是什么时候,和大公子这般熟稔?”
云贞:“熟稔?”
小翠:“是呀,感觉姑娘和大公子好像认识许久。”
云贞有些郁闷,她一直躲着陆旭,怎么可能和她熟稔,可小翠有时候呆,却总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
难不成,她一直揣摩陆旭,反而愈发懂他了?
她讨厌这种感觉。
云贞用手拍拍额头,又对小翠:“小翠,刚刚的事……”
关于这点,小翠很激灵,她一根手指放在唇上:“嘘,对吧?”
云贞被她一逗,刚刚的郁结也消散不少,只说:“是了,谢谢你。”
撇开陆旭的事不谈,云贞应付完过来探听消息的云宝珠,得了空,她心底里,想把晚香叫过来问话。
可假如她猜测的无误,这是大房和二房的事,容得她一个外人插手么?何况,晚香也被姜香玉发落了,她又能怎么办呢?
云贞有些犹豫,不大想掺和进去。
而且,陆蔻现下也没事。
这般想着,云贞夜里总是睡不太去,她想起陆蔻待她的好,相较自己的亲表姐,陆蔻才像她的亲姐姐。
她是这深深宅邸里,对她最好的人。
总不能她落水了就找陆蔻帮忙,发现这些事,却还是瞒着陆蔻吧。
夜半,云贞爬起来,她跪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张小脸分外虔诚。
她朝不知哪方神佛,祈祷自己不是好心办坏事。
没两日,云贞的病好全了,她去乘月阁,还陆蔻和陆崇的书籍。
正好,陆蔻招呼南枝、秋果,正在整理库房,她要给自己每个妹妹,和借住侯府的姑娘,都置办个金手钏。
陆蔻圈着云贞的手腕,量她腕宽:“这金手钏啊,实则也没什么寓意,南枝还说我爱散财。”
“散就散了吧,都是自家姐妹,这几年来,除了阿芙,我和阿莹阿蓓,是生疏了,但愿来日我出嫁后,还能多多联系。”
她心肠是这般软。
云贞听着她的絮叨,知晓她有多舍不得离家,顿时,又不忍心告知她这么残忍的事实。
可,防人之心不可无呀。
这一日,云贞犹豫许久,还是没能开口让陆蔻去找晚香。
也是此时,她才发觉,为什么以前会听旁人说,人是难得糊涂,才过得舒心。
于陆蔻而言,知道这些事,反而是伤害,她自幼丧父,多么看重亲情啊。
云贞走在路上,步伐犹豫,不知何时,就走到进学解石碑处。
如今,她能读懂石碑上绝大多数字,释义不求甚解,能懂个五六分,它是老侯爷与大爷亲手雕刻,那遒劲的笔锋,当真有种风骨。
她目光掠过“登崇畯良”那四个字。
崇,是陆崇的崇。
她心念一动,明知自己这样非常大胆,却抑制不住想,如果把这件事,告诉陆崇呢?陆蔻是他长兄之女,他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是啊,为什么不找陆崇?
她心思活泛起来,可是,怎么找呢?
云贞不愿叫他觉得,自己要挑拨陆蔻陆莹亲姐妹的关系,于是回去后,她执笔写了一封信,简要说了缘由,没有署名。
重要的是,叫陆崇先找到晚香。
到时候,要不要告诉陆蔻,就由他自己决定。
这烫手山芋,就丢给陆崇了。云贞有些坏心眼地想,没事,反正他爱管小辈嘛。
把信放到信封,关于怎么送出去,云贞想了好几个法子,最后,还是小翠帮了大忙。
她去厨房蹲了几天,旁人因为她呆,总会让她顺手帮个忙,比如帮忙把东西端去各个姑娘郎君那。
而小翠还真等到了陆崇的食盒。
她偷偷把信卡在食盒里,再拿去静远堂。
星天见着是她,还说:“小翠,你是不是叫人给欺负了,怎么来端食盒?这事要跟你家姑娘说的。”
小翠摆摆手,说:“我喜欢的嘞。”
星天:“……”
眼看星天端着食盒进去,小翠高高兴兴回去,事情办成了,她家姑娘肯定会夸她,她就喜欢听她夸她。
而另一头,星天打开食盒,见里头掉出一封信,愣了愣。
信就掉在陆崇手边,他顺手捡起来,最上面,一行笔锋略显圆润的楷书,上面写着“陆崇亲启”。
星天忙说:“七爷,是我没检查好,日后不会出现这种事。”
陆崇在朝中官位特殊,总会有各种人用各种方式,求他办事。
前几年最多,这种食盒里塞信的事,也不是没有过,但陆崇肃清过下人后,这种事再没发生,星天懊悔自己没先打开看,让陆崇看到这封信了,是他的问题。
他正焦头烂额,却看陆崇抬眉:“无妨。”
星天一愣,他家爷不是最讨厌旁人用这种歪门邪道,求到他头上么?
而陆崇不止没有不悦,还拆开信封,展开信纸,看起信中的内容。
星天暗道怪哉。
须臾,陆崇皱起眉。
将信放了回去,他叫雨山:“你去水天阁递个消息。”
听到是水天阁,星天突的提起精神,说:“对了爷,刚刚是小翠送食盒的。”
陆崇:“嗯。”
看来,信是水天阁送的,星天又觉陆崇没有不悦,也不奇怪了。
而那头,云贞才放松没多久,雨山就偷偷来了,说:“七爷有事,请姑娘晚些时候,在静远堂后一聚。”
云贞愣住,小翠也纳罕。
信刚送出去,他就来找自己,他怎么知道,就是她送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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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没想过是笔迹败露的,可她只在陆蔻那学字,与陆崇,就是偶有交流,也没在他面前写过字。
心有疑窦,她收拾了一下,带着小翠去了。
第三十六章
◎他能不能记她好的地方呀。◎
在去静远堂的路上, 云贞心内复盘。
她之所以敢让小翠去送食盒,也是笃定, 不管她找谁帮忙, 陆崇想查,迟早都可以查到,毕竟都是侯府的人,谁敢瞒着七爷。
加之此事又急, 她放弃所有曲折的手段, 直接用这种方式告知, 免得拖越久, 越找不到晚香。
只是, 她不想被陆崇立时发现是自己。
她在信里,没有点出晚香做了什么, 隐去陆蔻去灵云寺的事,只说陆蔻那次被大夫人所罚, 与此有关。
并且言辞恳切, 希望陆崇找回晚香。
比起陆蔻的安危, 这封信的主人是谁, 不重要,她以为陆崇会先去找晚香。
以及等他知道晚香说的是什么, 或许就不会找她了,毕竟此事关乎大房二房的体面,她一个外人介入,不合适。
至于知道真相后,怎么决定, 也是陆崇自己的事。
她就是怀着这样的小心思。
而且, 小翠经常被侯府的丫鬟小厮使唤做事, 单单小翠,是不能叫陆崇如此肯定,信是她写的。
罢了,自己做的不是坏事,她心下渐定。
到静远堂,已过戌时,天色渐暗,云贞刚抿口茶润喉,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连忙站起来,垂着眼睛,瞧陆崇着一双皂靴,走到案几旁。
他呷了口茶,声音微沉:“信我看了,已着人去寻那晚香,具体是何事?”
云贞一愣,她稍稍抬起眼,与陆崇目光对上,又立刻挪开视线,她没有选择否认,而是轻声说:“这事,还得七爷自己问晚香。”
陆崇:“嗯。”
听她这么说,他也不追问了。
不过,云贞又想,既然他不想追问,又为何把自己叫来静远堂。
这不就有些“多此一举”么。
不过,云贞有疑虑,不妨现在提出来,说:“七爷是如何肯定,信是我写的?”
陆崇抬眼看她。
云贞身体坐得笔直,手指也忍不住蜷在一处。
他在桌上铺开一张纸,然后拿起笔。
那笔不是他寻常的姿势,而是将云贞拿笔的模样,学了个十成,接着他扭着手腕,写了几个字。
他将纸递给云贞。
云贞接过,上头只写了两个字:如此。
他有他的笔迹,但这么写出来,和她自己的笔锋,还真神似。
她脸色“刷”的一红,陆崇竟然从她在他这画画时,握笔的姿势,就猜出她的字迹!
果然,只听他说:“姿势会影响运笔,你的字迹,势必圆润。”
云贞:“……”
她不安地捏着纸张,她改不正,就惯于偷懒,从前如何握笔,现在就是怎么握笔。
却没想到,轻易让他猜出她的字迹,自己还百思不得其解。
陆崇轻揉自己的手腕,他垂着眼睛,又说:“那个姿势伤手腕,尽量改了。”
云贞:“哦,嗯。”
她白皙的面颊上,浮出红云。
天爷啊,他居然记到现在,该不会她每次握笔的时候,他都看了几遍,只是没说吧。
她宁愿陆崇板起脸,训斥她拿笔不对,也不要叫他一直记得,自己是怎么拿笔的,甚至还能还原。
他能不能记她好的地方呀。
她低着头,脸上热得慌,却听陆崇又问:“一杯现在如何?”
那白猫儿在水天阁,住得十分舒心,前几日,打碎了云贞一盒罗记脂粉,它脚底沾了脂粉,到处乱跑,留了一地的猫爪印。
云贞为收拾屋子,累了老半天,还在被子角落发现一个猫爪印,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想到猫儿,她心中舒服了些,不会自顾自尴尬了。
她轻声回:“好着的。”
只是不知道,一杯为何叫“一杯”,稍显冷情。
她不好问,怕耽误他时间。
她想了想,小声说:“那七爷,我回去了。”
陆崇从鼻腔里应了声。
云贞偷偷松口气。
直到回到水天阁,她才发觉,自己把陆崇写了“如此”两字的纸,一直抓在手里,给带了回来。
不在他跟前,她没那般不自在,只是,再看这两个字,那钝钝的笔触,侵袭了陆崇原来的锋利的字迹。
如此圆润的两个字,居然真是他写的。
她后知后觉,忽的一笑。
另一头,云贞提醒得早,陆崇着侍卫蒲齐几人,在外头找了一日,便找到晚香。
只是,这姑娘十指被夹烂,牙齿被敲掉几个,如果不是蒲齐他们找得快,她还得被虐待好几日,最后会被沉河。
她一看到侯府的人,惊得神色半疯,抱头惨哭:“不要杀我!是我的错,我不该说出去的,求求你们放过我……”
蒲齐和星天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忍心。
陆崇知道后,便知云贞提醒得是时候,他说:“先养一阵……蒲齐,你去找红豆。”
他调查过,晚香和红豆关系十分要好,前不久,红豆因偷窃财物,被赶出侯府,如果晚香一直好不了,还可以问红豆。
雨山奇怪:“七爷为什么不直接找贞姑娘问?”
星天站在倒茶,瞪他一眼:“你可别跟七爷这么提,这事摆明是贞姑娘管不了、不想管,推给七爷的,七爷折回去问她,那不是就成了审讯?”
到时候,贞姑娘得躲着七爷走。
雨山懵懂:“竟是这个原因。”
星天盖上茶盖,压住漂浮的茶叶,心里也随之上下起伏。
但愿他没有猜错
红豆离开侯府,就有些久了,交由蒲齐几个侍卫去办。
星天则去查是谁虐待晚香,毕竟晚香对侯府的人反应太大了。
这不查就罢了,一查,星天脸色变了又变,连忙禀报陆崇:“爷,王平业指证,是大郎做的。”
陆崇抬头,向来沉静的面容,也难掩讶异:“大郎?”
二房着力培养陆旭,陆旭四五岁,老侯爷尚在时,就曾去老侯爷那呆过一个月。
当时陆崇也不过十来岁,和他玩得算是要好,陆旭还差点只想叫他兄长,不愿叫他小叔。
只不过年岁渐长,他们也知晓大房二房的龃龉,陆旭被三嫂管得严,他们叔侄,便止步于此。
但他印象里,陆旭一直温良恭让,有些少年气性,却不打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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