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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0、第十回(下)(第1页/共2页)

    提供的《凭阑记》20、第十回(下)

    【清平客朋酒话干戈】

    说话间,马怀德大步走了进来,抱拳拱手,连声道:“惭愧惭愧!”躬身正色,给允中作了个揖:“小兄弟,担待我酒后无德吧!”

    允中起身还礼,笑说:“过去的事儿,莫提它了。”

    怀德与众人一一相见。听说陆青是蒋钰的妻弟,向蒋铭道:“蒋兄府上,昆仲三位我都见过了,俱是龙姿凤表,现来了个舅爷,也是一貌堂堂!怎么这等好人物,都落到你蒋府门里去了!”

    蒋铭笑道:“马兄真个会说笑!”众人落座,继明吩咐重上酒菜,又叫唱曲儿的进来。

    只见花枝招展,香风拂拂,两个女子款款走进门来,均在二十岁上下。一般的身段儿,一个穿红,一个着绿,穿红的鸭蛋脸,生的妩媚娇柔;穿绿的瓜子脸,眉目间亦有几分水秀。

    二人抱着琵琶,到席前,盈盈地拜了拜。在凳上坐了,弹唱起来。只听琵琶声流水淙淙,又如莺燕絮语,先是穿红的,唱了一支小令,听道是:

    玉人何处寄相思,烟柳自迷离。难舍琼楼初会,滴羞悄绾青丝。

    酒阑梦醒,眉边鬓上,总是情痴。唯盼东君惜护,依然蝶影双飞。1

    这一曲唱的好似熏风吹晓堤,说不尽的婉转柔情,撩得众人骨头都觉轻了。别人倒还罢了,陆青从前跟卢九几个厮混,聚饮时无非吹牛胡扯,也说荤话取乐,他却从没听过这个调调儿,一时间只觉得心头似颤似痒,如同柳叶搔过一般,浑身发软,八万四千个毛孔酥酥麻麻的,竟像是中了邪——自此,这少年人才晓得世间男女之妙处。

    一曲唱罢,武继明连声赞道:“好曲儿!正当下酒。”众人饮了一回。蒋铭道:“唱是唱的不错,词却嫌俗滥了。”允中道:“只这句‘滴羞悄绾青丝’最好,娈婉如画。”

    又换那穿绿的妓/女,启朱唇发皓齿,唱了一曲,却是李后主的《浪淘沙》: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阑,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2

    这一唱,到低处幽远如空谷回音,到高处真个是声遏行云。马怀德听的快意,先自饮了一杯。武继明道:“这个唱的好!这词,承影兄也没话说了吧?”

    蒋铭笑道:“词,自然是没话说,唱的却有不足。”纯上奇道:“这话怎么解?”蒋铭道:“这个好让三弟来解。”允中笑道:“只怕解的不对”,众人都道:“不管对错,解来听听”。

    允中笑说:“那小弟就强做一回解人了,二哥的意思,是说这词好,唱功也是不差,只是二者略不相宜:生生地,把一阙伤心感怀的小令,唱成一曲洒落欢歌了!所以说唱的不足。这个唱法,若是换了唱‘晚妆初了明肌雪’,或是‘南国正芳春’,必是大佳!”

    众人鼓掌,都赞:“解的好!”两个女子最有眼色的,齐齐立起身来行礼,谢教。

    陆青是头一回听到这些说法,不觉出神,不知怎地,忽然想起那日应天夜市中,遇见的那漂亮小姑娘来。想起女孩儿清脆的说话声,乌溜溜的眼睛,分外灵动,宛若当前。之后才又想到云贞。

    他到了金陵后,每每闲时,就会想起与云贞船头一别的情景,再有,就是初次相见时她的一笑,其他场面反都变得缥缈模糊了。及至昨日,在院里见到了她,伊人真真切切在眼前了,又觉得她跟自己心头萦绕的那个,好像换了一个人,亦没了船上那种若即若离的亲切感,变得遥远陌生起来。

    当下又听唱了两支曲子。问姓名,是一家院里的,都姓王,穿红的名叫“芸儿”,穿绿的叫“春儿”。武继明叫俩人到席间递了一回酒,毕了,让芸儿坐在蒋铭身旁,春儿就在陆青和允中之间坐了。众人饮酒行令,说说笑笑,觥筹交错,好不快活。马怀德吃了几杯就不吃了,只喝茶。

    渐渐都有几分酒意了,允中和萧纯上离席,说道:“出门走走去,醒醒酒,莫辜负了这大好的秋光。”出去赏桂花了。

    余下四人说话,因说起马怀德在京时,他父亲在禁军任职,为正七品武功大夫,两年前宋辽两国签订澶渊之盟,圣驾亲临边境,马怀德随父亲也在军中,跟着去了一趟澶州。

    蒋铭道:“这么说,马兄当时在沙场上了?”陆青也问:“马兄可曾杀敌?”

    马怀德道:“我们这一拨,是随着圣驾过去的,赶到的时候两下已经休战,其后就是对峙、谈判,再没打过,所以沙场我是看过了,却未曾杀敌。”

    武继明问:“那表哥一定见到辽兵了,你看那些辽人,跟咱们有什么不一样么?”

    怀德道:“能有什么不一样?就是穿戴的不一样,一般的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不过,北人确实比咱们粗糙,性子也暴,一个个儿的,好像刚从土洞里钻出来的,应该是气候恶,大漠风沙,吹久了,都那个德性。”

    说着,拍了一下桌子,又道:“依我说,也别说南人北人,任谁放到边关,在军里待上几个月,模样都好不到哪儿去!”

    蒋铭笑道:“我想着也是如此。可是我的心思,既做了一世男儿,学了一身武艺,还是要去沙场上瞧瞧,拼杀个几回,才不枉了此生。”

    陆青猛地把手往腿上一拍:“二哥说的正是!”他这一拍来的突然,旁边春儿冷不防,吓得一哆嗦。

    马怀德笑道:“说实在话,以前,我也跟蒋兄一样心思,总想着上战场,无奈我爹不让,怕我学艺不精,断了我们马家的香火,后来,我在军中第一次看到杀人,嗨!说出来,真他娘的丢人!总而言之,从那以后,我就不赶着上战场了。可是,要是让人家欺负到头上,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不要,也要还手回去的。”

    陆青笑道:“马兄怎么了,怕不是见血就晕?我家里那边有个兄弟就是,见人杀只鸡,鸡还没死呢,他先倒了。”

    马怀德道:“那倒还不至于。就是第一次见着血呼哧啦的,我这个恶心呀,翻箱倒柜,差点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真丢死人了!”

    说着,骂了句极为粗鄙的话,骂完了,又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说:“我这两年,整天跟些不识字的家伙厮混,尽说些浑话,真是该打!”

    见他如此,蒋铭忽想起“起来重睡”的故事,掌不住笑了。

    武继明道:“要我说,无论如何,还是不打仗的好,老百姓谁不想安安稳稳过太平日子?就像今天这样,哥几个聚聚,吃几杯小酒,听听曲儿,赏赏花,多好!”

    说着醉眼乜斜,色眯眯盯着王芸儿笑,芸儿半低着头,羞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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