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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0-3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被权贵送人后我封心》20-30

    廿一

    蔺昭闻言, 平和笑道:“劳烦公公通传了。”

    他领着公孙明方和梁彻上楼,不疾不徐,到门口淡淡扫视了半圈舱内, 迅速收回目光。

    当中一眼眺见了魏婉, 蔺昭内心随即腾起久违且略微陌生的喜悦,与?此同时, 一阵熟悉的刺痛也随之袭来——十分像他以?前练武,赤脚上刀山,每走一步都会被刺一下。步子频繁,痛感?也细细密密,但刺骨之余,亦有一份异样的享受和隐秘的欢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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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蔺昭恬淡上前,先拜长?公主, 后拜太子:“微臣蔺昭,参见长?公主, 参见太子殿下!”接着, 依次向丽阳、卞如玉和吴王躬身:“参见公主殿下、九殿下、六殿下。”

    朝向卞如玉时, 卞如玉低声客套, 无骨倚靠轮椅,似病态似慵懒,内心却对蔺昭毕恭毕敬,在舫舱中央几乎转了一整圈的行为极为不屑。

    卞如玉故意接上丽阳方才的话:“姐姐莫要再打?趣了,本王答应了姑姑带她来,可不是由着你们取笑的。”

    说着反手扣住魏婉手腕,将她拉至身前。魏婉的胳膊和肩膀随之贴上卞如玉胸膛, 没有距离。

    卞如玉余光瞟一眼蔺昭,左手下挪, 从扣住魏婉手腕改为探入指缝,并?且屈指,魏婉想了想,回应般也蜷曲五指,看?起?来像十指紧扣。

    卞如玉觉得?自己并?非吃味,也不是炫耀。

    据他所知,魏婉还?未向烟绿传递过真?正有用的情报。蔺昭一定很着急,会怀疑魏婉反水,所以?卞如玉要故意装出亲密,他要欣赏蔺昭从恬淡到极力忍耐,再到忍不住,最终表情崩溃的全过程。

    一定很美?妙。

    卞如玉含笑等待,然而没有等到。

    蔺昭明?明?瞧见了卞魏二人所有亲密举动,却始终控制眉眼,连最细微的表情波动都不曾显现。他平和妥帖地行完礼,踱回座位,端坐。

    魏婉半个身子贴着卞如玉,却感?受不到他的心跳,呼吸也平缓均匀,甚至称得?上闲适——她旋即明?白他在打?什么主意。

    哼,她现在半点不信卞如玉把她当心上人。

    魏婉暗骂,余光却不自觉睇向蔺昭——刚才听到那句“蔺相来了”,的确紧张得?心脏狠狠一缩。

    眼睁睁看?着蔺昭现身门前,越走越近,她以?为自己会抑制不住发抖,却出乎意料,不仅身体没有震颤,心也没有任何异常波动。

    平静若老僧入定,又似一座屹立千年的孤山。

    她的目光只在蔺昭脸上停留一霎,就移向他后方。

    今日随侍蔺昭的是公孙明?方和梁彻。

    公孙明?方的打?扮跟上回送补品时相仿,蓝袍素冠,腕戴佛珠。在相府时,魏婉鲜少同公孙攀谈,几无交情,但记得?他有许多件一模一样的蓝袍。

    公孙是个面冷心冷的,梁彻却截然相反。魏婉刚进相府那会,因为不愿改名,被梁彻认定为刺头,先是给她下巴豆,接着又设局想让她掉进茅坑,美?其名曰,“削平锐刺”。

    魏婉是谁?

    流民!

    别的见识没有,下三?滥的手段身经百战。

    她轻巧避开,反倒是梁彻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的狸奴掉进茅坑。

    魏婉以?德报怨,救了梁彻的猫,自此那猫就特别亲她。她和梁彻一起?给它抓虱子,轮流喂养,后来狸奴老死,二人一道将它埋葬。

    他俩没说过拿对方当朋友的话,但只要遇着分歧,梁彻从来都站魏婉这边。

    所以?此番魏婉的目光在梁彻身上停留得?久些,超过蔺昭和公孙加起?来的时间。

    她有些吃惊,梁彻今天穿了一身白,发髻半披半束,他可是最讨厌穿白衣,因为不经脏,也从来不披发,因为举止毛躁,一说话就会把散开的发丝吃进嘴里?。

    总不可能在她离开的两个月里?,梁彻性情大变吧?

    魏婉对视梁彻,眨了眨眼,眼神问他怎么了?梁彻却急急转头,躲开对视,鬓角一缕发丝扬起?,拂过他紧闭的嘴唇。

    魏婉有种不好的预感?,心一沉。

    “这……”太子亦眺见蔺昭身后,定定看?了会,不自觉呢喃,“这……位……”

    太子摇头,不可能是他,他比丽阳还?长?六岁,倘若还?活着,已经是个鬓生白发,眼角生皱的中年人。

    蔺昭身后的少年郎,像的是二十年前的他。白衣披发,毫无二致,俨若复生。

    太子自觉失言,阖闭双唇,心底轻轻叹息一声。首座上的长?公主却因太子出声,也注意到蔺昭身后,连咦两声,猛地站起?:“莫驸马?!”

    长?公主激动得?朝丽阳隔空伸手,扒拉:“琉璃,你看?——”

    她声音又尖又高,引得?满舱宾客皆望向梁彻。这些世家子弟年纪都不大,认出来的只两、三?人,窃窃私语。

    卞如玉笑而不语,不紧不慢转动眼珠,挨个打?量在座诸位。吴王座位与?蔺昭挨着,离梁彻最近,微微仰头眺看?一眼,而后冷笑:“蔺相,大家都说黄太医‘起?死人,肉白骨’,本王觉着黄太医不能,你才能!先起?死回生了九妹妹的心上人,这会又把我白羽姐夫也给复活了。还?好本王没什么喜欢的人,不然蔺相养的第三?具傀儡,是不是要送给本王?”

    吴王说罢大笑。

    “六弟。”太子低声制止,继而担忧看?向丽阳。众人落目之处,也渐渐从梁彻转向丽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丽阳公主脸上并?没有出现诸位预料,甚至期待的讶异、震惊、悲恸或痴迷,她没有泪,也不见红眼,面沉如水,无悲无喜。

    他们不配看?戏,他们不配窥视她的内心。

    “蔺相,”丽阳启唇,语调平缓,优游不迫,“请问你右手边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蔺昭先应“臣在”,而后扭转上身,吩咐梁彻:“还?不去拜见殿下?”

    梁彻绕过桌案,前迈三?步,朝丽阳单膝下跪:“参见公主殿下,草民姓梁名彻,打?小随侍相爷。”

    梁彻伏低脑袋,丽阳的视线从他头顶掠过,落去蔺昭脸上:“蔺相,你少一个家奴,应该无关紧要吧?”

    蔺昭咧嘴微笑,抿了下唇,似乎在说那要看?少的是谁。

    丽阳旋起?嘴角,续道:“不久就将入夏,本宫今年的夏日郎君也刚好觅着了。”

    蔺昭原本微微压低的下巴抬起?,直视丽阳:“还?是要问下阿彻自己的意愿吧?主虽为主,却不可强仆所难。”

    丽阳挑眉,头左转看?向窗格:“蔺相不放人,那就算了。”

    “我愿意!”梁彻突然出声,既紧张又响亮,尾音发颤,余音在宽敞的船舱内荡了两回。

    声音在魏婉耳边来回响,如金钋敲邪咒,令她身体发冷,尤其手脚,冰凉到没有知觉。

    刚才重逢蔺昭都没起?波澜的心竟狂涛骇浪,极力克制,甚至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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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咬牙,攥拳,才能压下身体的震颤。

    她已经听懂了,梁彻肖似丽阳公主早逝的驸马莫白羽,蔺昭像把她送给卞如玉那样,把梁彻献给丽阳。

    其实梁彻没有奴契,不是家奴。他在相府算是主人,除了蔺昭和公孙,都得?听他的。可到了这里?,却瞬间沦为面.首。

    权利,更显赫的权利,可以?压着人地位翻转,由主堕仆。

    魏婉内心涌溢起?无边的愤慨和悲哀。

    卞如玉原本作壁上观,顺带着暗鄙蔺昭,忽觉凉气侵袭掌心,手指本能动了下。

    他很快意识到是魏婉在发冷。

    屡番肢体接触,卞如玉晓得?魏婉跟自己一样,比旁人的肌肤寒凉,但还?从来没冷到现在这种程度,简直刺骨。

    他忍不住视线下挪,瞥见魏婉掌背上的骨节和青筋根根凸起?——她在用力。

    用力作甚么?

    为了压下战栗。

    卞如玉即刻领悟,本可视若无睹,无动于?衷,心里?却微微发软,且不爽利。松手是不可能松的,他犹豫片刻,加注掌上力道,用力回握。

    魏婉良久才察觉,飞速瞟了卞如玉一眼,默不作声。

    她的目光仍主要徘徊在梁彻身上。

    梁彻已经默默站去丽阳身后,但没资格紧随丽阳,混在她那群郎君里?,泯然众人。

    歌舞继续,“……南山遇翁,良田三?顷,晴耕雨读,谓之神仙……”

    《神仙曲》唱到了第五首,寻仙者偶遇一位耕农,后面发现是神仙赤松子所化。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耕农的日子闲散自然,好似神仙。

    呵,这曲子定又是哪家王孙公子写?的,不知愁苦。耕农晴忧旱,雨忧涝,怕蝗虫也惧兵灾,收成不好,要愁税粮和租金,收成好,又要祈祷别被征了徭役和兵役。

    若不是碍于?场合,魏婉真?想冷笑出声。

    不远处,蔺昭听着唱词,抿唇令两侧嘴角维持一线,只要嘴角不翘起?,就可以?藏好讥笑。

    蔺昭手伸向桌案,上面摆了三?样酒水——葡萄酿、太清浆和龙凤茶。

    当中葡萄酿最烈,易醉上脸,太清浆是淡酒,龙凤茶则是永远喝不醉的贡茶。

    魏婉羽睫轻颤:蔺昭真?心喜欢葡萄酿,但他不愿醉酒误事,压抑克制,鲜少沾染,哪怕浅尝——眼下场合更不可能选。

    龙凤茶是三?者中最能保持清醒的,但这贡茶的名字,蔺昭不敢选。

    她赌他会挑太清浆。

    蔺昭指尖还?未触及玉壶,案前侍奉的宫人就眼尖询问:“相爷想喝哪一种?”

    蔺昭收回手,笑道:“太清浆,劳烦了。”

    魏婉合着的双唇一起?噘了噘。

    “饿不饿?”卞如玉好意关心魏婉。

    “有点。”

    “想吃哪个?”

    听见二人交谈,蔺昭旋即眺望,卞如玉面前桌上从左至右摆着玫瑰酥、红绫馅饼、五香糕和白玉团,他猜魏婉会选白玉团。他期望船宴上的白玉团刚好包的豆沙馅,因为豆沙白玉团是她最喜欢的甜点。

    “问也不答,那我顺手给你拿个。”卞如玉说着从距离右手最近的盘子里?拿起?一个白玉团——好歹也同食了几十天,他有留心,其它甜品,玫瑰酥之流,魏婉最多吃一个,或者不吃,全留给他,但一旦有白玉团,她就开始平分。

    喜欢就多吃点,卞如玉想着,手掌张大,一掌包住两个白玉团,塞进魏婉手中。

    魏婉举到嘴边,咬一口,皮薄即刻咬到馅料,香甜细腻,是豆沙馅!

    她心头暗喜,一口接一口。

    斜方下首,蔺昭浮起?一笑。

    “……鼓瑟吹笙,酒与?歌戏,乐共饮食,万岁子孙。”

    《神仙曲》九首终于?唱完,画舫再一次停靠湖西。

    长?公主身后内侍缓步出列,尖声尖气吟道:“春光无限,且赏春——”

    魏婉不明?所以?,看?向卞如玉,卞如玉因为时不时咳嗽,手帕还?在膝上,这会拿起?,似咳实道:“要转道甲板,你该推本王了。”

    他话音还?未落,长?公主就已起?身,抬手邀约:“诸位,且请随本宫一道出舱。”

    魏婉推着卞如玉,第三?个出舱。

    甲板宽敞赛过寻常人家的正堂,沿围栏已架好一排钓竿。另一侧,竟装了个一丈见高的大秋千。许是为了讨吉利,甲板地面绘制了一只硕大的水鹢,魏婉和卞如玉正好站在鸟翅膀上。今日天气晴好,能瞧见最远的山川,稍远些岸上落了花,但果实还?未显现的桃李,再近点,虹桥倒影,一只白鹭停在桥下的浮标上,纹丝不动,良久飞起?,魏婉才确定它是真?鸟,不是装饰的雕塑。

    大多数三?楼的宾客都已下至甲板,赏景竞钓,魏婉迅速扫了一圈,发现公主府和相府的人都没下来。

    此时此刻,舱中,丽阳仍坐在座位上,侧身朝向梁彻,缓缓挑眉。

    梁彻明?白,丽阳在命令他近前。

    梁彻像之前在相府演练那样,一步步走向丽阳,眼神和步伐一致坚定——但他到底和她差了十几岁,地位悬殊,且丽阳着实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梁彻演不下去,猛地低头。

    然后,似那只著名的,吐火罗进贡的鸵鸟,埋着脑袋一路走到底,直到丽阳的墨色男靴映入眼帘。

    梁彻沉默着单膝跪地。

    丽阳纤细白皙,染了红甲的手伸来,二指掐住梁彻下巴,迫他仰头。

    她冷冷地俯视他。

    出席船宴的另外两位相府宾客,已悄然退出门外。蔺昭没回头,不疾不徐,一路下楼梯。公孙明?方比蔺昭慢两、三?步,不忍回望一眼,正好瞧见梁彻被抬起?下巴。

    公孙明?方身体僵直,陷入沉默。少倾,缓转脖颈,彻底背对梁彻。

    虽然阿彻是他的同袍挚友,但一个被送出去的面.首,不管他从前当的什么,怎么活的,从今往后他的使命只有以?色侍人。

    公孙再不回首,捻动佛珠,追赶蔺昭。

    他发现蔺昭一踏上甲板就朝魏婉所处方向走,不由心头骤紧,疾步追随。

    而蔺昭已快踱至魏婉面前。

    魏婉瞧见蔺昭,接着又眺见公孙,不见梁彻,顿生厌恶。她一个字都不想和蔺昭聊,遂扭头躬身,用手虚掩住嘴巴,凑到卞如玉耳边,说悄悄话:“殿下,那边那些贵女在做什么?”

    其实她早已经看?明?白,宫人摘下岸上怒放的绣球花,运来画舫,放入精美?纸船中。贵女们再像放河灯那样,把一艘艘绣球花船放到水面上,赏景嬉戏。

    因为水流朝西,大半绣球花重漂回岸边。

    “没事找事。”卞如玉眉眼弯弯笑答,她也是没话找话,但不介意帮她一下。卞如玉抬手指向另一侧甲板:“你再看?看?那边,更有意思。”

    那边一列七位世家公子,包括沈小将军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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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侍郎,都戴上斗笠,外套起?小袖短衣,假扮船夫,明?明?画舫六条缆绳均牢牢栓在桩上,他们却划桨击水,津津有味,甚至同唱起?《棹歌》。

    “呵——”卞如玉耸肩笑出一声。就在这时,蔺昭与?卞魏二人擦身而过,头不低目不斜视。

    蔺昭靠近前方不远处,跟贵女们一起?放绣球花船的长?公主,拜道:“殿下,微臣还?有许多公务,想先告辞。恳请殿下准许、见谅。”

    蔺昭回回早退,长?公主见怪不怪:“无妨、无妨,本宫送蔺相下船吧。”

    “劳烦殿下,微臣惶恐。”蔺昭作揖,先后又向太子、卞如玉和吴王辞行。拜卞如玉时,他的表情和进门那会一样沉稳恬淡,视线没在魏婉脸上停留,亦读不出深意。

    卞如玉同样客气,淡笑道:“蔺相慢走,本王就不送了。”

    蔺昭颔首,与?公孙明?方一道转身下船,少倾到了岸上,等着接宾客的香车翠舆数不胜数,堵塞道路。他和公孙在车舆的缝隙间穿梭,公孙垂眼,偷用余光观察蔺昭,主公噙笑,眼角也弯弯,心情似乎比来之前好许多。公孙旋即思及魏婉,要知道,早上主公曾一度打?算破例,提前动身。

    是为了早点见到魏婉吗?

    公孙不敢猜测,就像现在,他也不敢断定主公心情变好是因为见到了魏婉。

    按理说不应该啊,魏婉与?那楚王十指紧扣,亲密无间,主公要真?还?心系她,应该心情变差才对。

    主公高兴的定是梁彻事妥,又成一计。

    公孙明?方下意识点头,放心以?后敛容捻珠,不再观察蔺昭。而蔺昭心里?只悠悠想着:卞如玉和魏婉说悄悄话,卞如玉是以?帕捂嘴,魏婉是倾身凑到卞如玉耳边。而他蔺昭从前与?魏婉密语,都是四指并?拢勾勾手,魏婉就凑过来。魏婉想说体己话,就大大咧咧拍他的肩膀,示意靠近。

    孰亲孰疏,显而易见。

    他的婉婉并?没有真?正亲近卞如玉,她依然站在他这边。

    蔺昭兴奋不已,不由自主迈开双腿,大步流星。

    同一时分,甲板上,划桨的诸公子愈演愈烈,卫侍郎即兴赋起?泛舟诗,另一位魏婉不认识的公子更出格,命内侍持喷壶从三?楼往下浇水,人造细雨。雨中划桨,引得?诸公子兴致大涨,纷纷夸赞:“还?是廖兄主意高明?,别有一番情趣!”

    “在下也就是灵光一闪,想着最近都没下雨,晒得?要死,落些雨拯救拯救。”

    此话一出,魏婉想起?德善坊的内涝,终忍不住启唇冷呵。

    她这一声不算大,甲板嘈杂,更显轻微,这位廖公子却偏偏听见——他是京师出了名的会贪玩享乐,也是头一号喜好斗嘴争输赢的,摘下斗笠,走向魏婉。卫侍郎和小沈将军左右各拦一下,廖公子却按下二友手臂,坚持凑近,勾唇问魏婉:“这位姑娘方才笑什么?”

    “回公子,奴婢方才见白鹭重新出现,高兴得?笑出声。”

    “哦,是吗?”廖公子挑眉含笑,“不知白鹭听到这一声,会觉得?是笑是讽,是欢迎还?是呵斥?”

    “姑娘下回要笑得?甜些,不然恐怕再也见不到白鹭了。”

    卞如玉肘撑扶手,手又托着太阳穴,淡淡泛笑,眉头却几不察地皱了一下。他喜欢找魏婉的茬,斗嘴,却发现自己容不得?别人找她的茬,同她斗嘴。

    “见不着就见不着呗,”卞如玉悠悠出声,“一只蠢笨轻浮,无知狂妄的白鹭,射了得?了。”

    廖公子错愕。

    因为卞如玉脸上始终泛着笑,所以?廖公子缓了许久,也想了很久,才醒悟其意。廖公子脸色煞白,噤声后退,过了一会,再寻不见踪迹,估计溜下船了。

    卞如玉闭眼打?哈欠。

    魏婉伏低凑近:“殿下困了?”

    人来人往,卞如玉当着众人的面,张合泛白的唇:“身体不好,就是容易困乏。”

    阿土启唇,刚想说“照大前年待的时长?,差不多该走了”,长?公主却盈盈靠近。

    阿土重闭上嘴,一个字没吭。

    长?公主的眼睛在卞如玉和魏婉脸上来回瞟,笑道:“贤侄,本宫可否借你的心头好问一句话?”

    “姑姑尽管问,不必客气。”

    长?公主向来分不清客套和真?话,开心笑道:“好啊!”她胳膊径直往魏婉臂上一挽:“荡秋千不?”

    魏婉看?向卞如玉,他斜倚着轮椅冲她笑,似乎在说“想去就去,不想去就别勉强”。奈何长?公主听不懂客套,亦读不懂表情,拉起?魏婉就走:“走吧、走吧,人多才热闹!”

    长?公主都已经起?手拽人,魏婉哪敢一动不动,她顺从着往前走,等有机会回头时,卞如玉已经开口吩咐阿土:“阿土,也正好推本王四处瞧瞧。”

    轮椅调头,他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魏婉转回头,专心应付长?公主和诸位贵女,只静静观察须臾,听了几句,就明?白长?公主拉她来,不是为了热闹,而是因为今年舫上的秋千为彰显气派,一不小心造得?太高,贵女们怕危险,皆不敢第一个荡的。

    所以?选出魏婉以?身试险,倘若秋千没问题,她们待会就放心嬉戏。倘若出事,死伤不过一个乐姬。

    魏婉心哀。

    “快上吧!”长?公主催促。

    魏婉却没有急着迈步,反而仰头观望,秋千丈高,几与?二楼围栏齐平,支架和绳索上都缠绕了金络和应季繁花,美?轮美?奂。但她并?不在意这些,只定睛审视杆与?杆,绳与?杆的相接处,确认牢固后,才含笑踏上木板。

    “姑娘,可以?推了吗?”负责推绳的宫人客气询问。

    魏婉不会难为宫人,点头笑道:“可以?了,谢谢。”

    宫人没有特别用力,只轻轻往前送了送,秋千低低荡起?来。魏婉蹲下站起?,暗抖绳索,始终控制秋千低于?支架的三?分之一。

    此时,阿土已推着卞如玉绕船转完半圈。他发现殿下全程身子就没有坐正过,脑袋也从未直视前方——殿下总扭着脖子在盯魏婉。

    阿土抬手摸了下后脖颈,错觉自己的脖颈也有些酸。

    卞如玉的目光仍在追寻。这个位置光转眼珠看?不见魏婉,必须侧身,见她荡起?秋千,裙角扬起?,那条绛紫云锦披帛翩翩上旋,犹如飞天的飘带。秋千生风,吹落支架上绑的鲜花,乱红如雨。魏婉隐在花雨后,时而荡起?,时而落下。一只白肚黑衣的燕子误会魏婉是同伴,飞来她身边绕了两圈,发现认错,又飞走了。

    卞如玉静谧凝视,目不转睛,面无笑意。魏婉好像也在他心里?扬起?,下落,他的心跟着一荡一荡。

    秋千两侧站了两排贵女围观喝彩,当中某位许是出于?好玩,扒开宫女,自己上手狠狠推了一下绳索,魏婉即刻荡高,一下子跃出船头,飞至水面,仿佛随时随地都会泼出去。魏婉本能攥紧绳索,虽未惊呼,但张了唇,睁大眼,脸色亦变白了些。

    卞如玉心一下子揪到嗓子眼,上身前倾,面色恼怒,骤然放大的瞳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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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写?满恐慌。

    阿土会意,推着轮椅疾步靠近秋千。

    魏婉已自行稳住心神,绷直双腿和膝盖,秋千渐渐慢了下来,当再一次接近最低点时,她唤宫人:“劳烦姐姐帮忙抓住,奴婢想下来了!”

    宫人应声抓住绳索,待停稳,魏婉跳下秋千。

    卞如玉这才一颗心落地,对上魏婉投来的目光,他立马偏头,丹凤眼眨了两下,喉头缓滑。

    魏婉瞅着卞如玉侧颜,暗自称奇:他的脸怎么突然更白了?补粉了?又打?算装什么病?

    贵女们依旧缠着魏婉不放,询问秋千上的感?受,注意事宜,她没功夫再琢磨卞如玉,收回目光,专心应付贵女。卞如玉余光窥见魏婉转身背对,才敢睁大之前促起?的眸子,光明?正大盯。

    真?是见鬼了,方才同她一对视,原本平复的心跳又陡然加快,急促犹如擂鼓。平时又不是没对视过……怎么回事?

    卞如玉不安转头,瞅见几位公子在打?水漂,那石子投进深不见底的凤凰湖中,并?未落下,反而一跃再一跃,连跳三?下,激起?无数涟漪波澜。

    卞如玉恍然大悟,自己是瞧着水漂,受了影响,心才会跟石子一样乱跳。他不自觉抬手扶住心口,默念道:你别跳啊……

    渐渐缓和,平复。

    良久,卞如玉神情一凛,不对!

    他茫然张嘴,自己是先心跳急促,然后才瞧见水漂。

    “九妹妹,你这是让人给煮熟了吗?”吴王卞如匡瓮声翁气,负手走近,到卞如玉面前时,扬起?下巴,冷笑睥睨。

    卞如玉稍稍坐正,掀起?眼帘瞟了吴王一眼,一开始没明?白六哥的意思,后来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在脸红。

    吴王未过多停留,大笑绕过卞如玉,快步下船。

    阿土狠狠瞪着吴王:“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卞如玉扯起?嘴角,吴王既坏又蠢,总有一日,多行不义必自毙。

    他不屑多想,心刚空下来,眼睛就不受控又去盯魏婉,眸色复杂。

    轰——轰——轰——

    忽爆出三?声巨响,自舱底炸开,飞出数块断肢。

    “轰天雷!”有人大叫。

    甲板上的公子贵女瞬间成了无头苍蝇,四处乱窜,还?有吓得?投湖的。

    卞如玉抬手命阿土推轮椅去找魏婉,伸长?脖颈张望,接着暗骂卞如匡疯狗,受丽阳一人怠慢,竟在水底埋雷报复全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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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轰——

    不知到底埋了多少雷,画舫又连炸七、八下,那秋千底下刚好埋有一颗,从下爆开,两名贵女旋即被分尸。秋千倾倒,卞如玉脱口高呼:“小心!”

    魏婉眼疾脚快躲开,她听见卞如玉的呼唤,回身要往他那边走,经不起?折腾的船体却在这一霎四分五裂,魏婉坠入水中。

    卞如玉脚下的甲板也吱呀裂开,渗进水的残船似醉翁,慢慢向湖心倾倒,周遭萦绕各色哭喊尖叫,阿土亦惊呼:“殿下!”

    卞如玉顿了一霎,就势翻下轮椅,跃入水中。他完全借助腰部和手臂的力量,入水为鱼,朝魏婉游去。

    轰天雷炸起?滔滔巨浪,祸不单行,凤凰湖此时又刮北风,画舫附近形成数个暗流,将原本漂浮水面的解体船板卷入涡旋。好几个坠湖的贵女不会水,扑腾几下就直沉湖底,只留一两个泡泡冒在湖面。

    卞如玉眼急心揪,绕开暗流加速,心道一定要救魏婉上岸。

    惊涛怒浪,魏婉水中搏击。

    她水性好,坠湖后并?不惧怕,但帮停秋千的宫女也一并?落水,一直在大声呼救:“救命啊,我不会水,救命——”

    魏婉于?心不忍,游过去抓住宫女胳膊,连驮带拽,将宫女救上岸。

    刚趴上细沙,她就回望湖中,许多宫女内侍都在扑水,魏婉估量了下自己剩余的力气,还?能多救几人,又回身扑入湖中。

    刚划拉两下,忽心一沉:卞如玉人呢?

    这会才记起?他,边游边望,终于?瞅见卞如玉的脑袋时不时在水面冒出。糟糕!她刚才游过那一带,卞如玉附近有暗涌,他不晓得?,那是一种能将人拽入深渊的无形力量。一旦陷入暗涌就难救了,魏婉毫不犹豫改变方向,朝卞如玉游去。

    两人都想拯救对方,撞到一处,魏婉瞅卞如玉一眼,果断抓住他的上臂,卞如玉直勾勾凝视魏婉,虎口张开,将她皓腕扣紧。

    两人四臂相抱,水中迎浪,起?起?伏伏,时而浮现上半身,时而只剩下两个脑袋。过了会,他们都意识到对方会水,须臾惊讶后,右臂同时抬起?,又同时下落,动作一致,以?臂当桨,并?排游向岸边。

    渐渐的,魏婉察觉到右后方水流不对劲,但又不像暗涌。她埋头下潜,虽然能在水里?睁眼,但瞧见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只能依据颜色判断,蓝绿是湖水,浅褐是沉船,还?有一个逐渐靠近的黑色轮廓,是人!

    魏婉浮出水面,呼道:“殿下!”

    她与?卞如玉目光对上,很明?显,他也发现了水底的黑衣人。

    卞如玉随浪浮起?,沉下,再浮起?,竟道:“这里?没你的事,退下。”

    他说得?急,差点呛到水。

    黑衣人是暗卫阿火,见卞如玉翻下,也不假思索跃入水中。他一心要救殿下,却因逆流和涡旋阻碍,追慢了些,赶上时卞如玉已和魏婉会合。

    魏婉再次沉下,见朦胧的黑色人形调头游远,越发笃定自己以?前的猜测,这就是那个“火”。

    她借水势浮起?半身,再次对上卞如玉目光,他垂眸抿唇,似不愿再提及黑衣人。

    魏婉振臂,卞如玉也振臂,继续同游。

    前方漂浮着十来块解体的船板,形状尖锐,魏婉担心伤到卞如玉,伸手就拨,卞如玉却快她一霎,将危险的甲板尽数拨远,其中有一块劈刺的,形似尖刀,顺浪转弯,眨眼就在卞如玉的小臂上划出一道长?条伤口,鲜血即刻在两人中间的湖面漫延开。

    “小心。”魏婉冲口而出,说完意识到是马后炮。

    卞如玉没说话,继续往前游,两人同时踏上岸滩。水顺着湿漉漉的衣裳,滴到牙黄细腻的湖沙和鹅卵石上,魏婉发现卞如玉脸上的妆俱已卸去,没了乌青眼圈,丹凤眼肆意展露着它漂亮迤逦的原貌。

    他脸上和身上都水汪汪,好似一颗被洗干净的明?珠,又犹如一汪清水养出的莲花。

    魏婉深吸口气,收敛心神,抓起?卞如玉手腕:“人多,到那边去。”

    她帮他挡住旁人视线,躲到不远处谁也瞧不着的树丛下面,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包巴掌大,用油纸裹着的物拾——今天出门前,就考虑到卞如玉可能脱妆,她承认是为了讨好他,才找小金讨要偏白的香粉和黛笔,备用。小金大方,香粉直接给了一整盒,但那盛粉的奁盒瓷质沉重,不便携带,魏婉遂又讨纸。

    小金找半晌:“油纸行吗?”

    “行。”纸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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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婉没讲究,倒小半盒粉到纸中央,仔细包裹三?层,确认不漏不洒,才揣进怀中。

    误打?误撞,油纸防水,粉还?是干的。魏婉赶紧指尖沾粉,往卞如玉脸上拍,帮他补妆,卞如玉竟纹风不动,任由她拍脸。事急从权,魏婉没多想,拍完又掏黛笔,可惜,湿了,她在手背上试了一笔,还?能出颜色,就是浅,画乌青眼圈得?多描几回。

    魏婉本想把黛笔递给卞如玉,让他自己描,却瞟着右臂划痕,伤口比她以?为的要深,已经翻了肉。魏婉开口:“奴婢画完眼睛,再给殿下处理伤口,马上。”

    说着亲自动手,用墨笔一层层加深卞如玉眼周,描着描着,渐渐察觉到卞如玉的眼神不对劲——他直勾勾盯着她,眼珠一动不动,眸光幽深如潭,仿佛要把她溺毙,却又迥异于?初见时游刃有余,含情脉脉的溺人,此时此刻,他的眸子里?读不出多少温柔,反而有些凶,还?夹杂着数分说不通的稚气和紧张。

    魏婉犹疑:他是在生气?还?是被她的讨好感?动到,流露出真?情实感??

    卞如玉突然抬手,虎口掐住魏婉执笔的手腕,他的呼吸自这一霎开始加重,浑厚浓烈的男子气息混着浪声袭向魏婉,铺天盖地。即将入夏,草木潮湿,总觉得?叶子和树干里?都有水,会像汗珠一样冒出来。

    他掐得?特别紧,手掌通红,胳膊贴着她的胳膊,脉搏相依。

    “殿下?”魏婉试探着问,为缓解尴尬,目光挪上,见他为搏水衣襟松散,乌发拢进衣领里?,贴着脖颈,滑入深处。

    “无须罗绮,增华加绰。”卞如玉颤声道。

    魏婉:?

    她琢磨少倾,这无头无尾一句话,难道是在提点……卞如玉不需要补妆?打?算以?素颜示人?

    卞如玉也懊恼自己没控制住,竟说出口。他凝视魏婉出水后模样,一直在想,原来今早那些华服宝饰都是不必须。现在她掉了发簪,耳坠子和披帛也不见踪迹,却依然是最好看?的。

    卞如玉突地张嘴吁了口气,好似回神,又似劫后心悸。

    他猛然甩开魏婉的手,接着又朝她的手愧疚望了一眼,他只是想松开,没打?算用这么大劲。

    有没有误伤她?

    这回不是演的,卞如玉是真?怕唐突了佳人。他的心扑通扑通,不争气越跳越快,到最后几乎是一下下砸响。

    湖风都是一阵阵的,现在停了,却不是万籁俱寂,余滔拍岸,尽泼沙上,海面的鲜血和碎肢引来乌鸦,盘旋嘶鸣,时已近酉,日暮黄昏。

    阿土捞回轮椅,顺带救了两人上岸,然后来寻卞如玉。

    找一圈,在树丛间瞧见卞如玉的白袍,飞奔近前,第一眼瞅见的是卞如玉臂上伤口,急忙蹲下,从袖袋里?掏出金疮药,敷在卞如玉胳膊上,接着徒手撕下自己的袖子,成条往卞如玉臂上绕:“属下帮您包扎。”

    阿土说时无意瞟了眼卞如玉,唉,不过包扎个伤口,殿下这脸?皮肤白的缺点就是容易脸红。

    片刻,卞如玉脸上逐渐恢复正常神色,沉声问阿土:“太子呢?”

    廿二

    “太子在那边, 安然无恙。”

    “推本王去见太子。”

    阿土依命取来轮椅,将卞如玉推到太子跟前?。

    “九弟,你没受伤吧?”太子正一面安排打捞, 一面帮忙救治伤员, 同时还要安抚惶恐无措的长公主,忙忙碌碌中, 回首关切卞如玉,“你胳膊怎么了?”

    另一边,丽阳正?领着她那?帮郎君,打捞救治,做着和太子一样的事。

    “没事。”卞如玉淡扫丽阳,收回目光,缓咳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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