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道:“应该来。”
“我担心你,牵挂你,来瞧一瞧,有何不妥?”太子一手背后,一手放于身前,“如有非议,孤自行担待,与九弟无关。”
卞如玉眺眼又垂眼,呼吸吐纳,双唇却忍着没张开。
多时,他吩咐:“把门打开吧,没什么别的话了。”
太子站起叹了口气:“九弟,孤希望你能开心。”
卞如玉垂眼瞥着轮椅,继而挑起眼皮:“谢谢哥哥来看我。”他顿了顿,语速骤变得飞快又缥缈:“你的情意我都明白。”
阿土在旁默不作声,待太子离去后,却凑近卞如玉耳边:“殿下,您是不是……”
是不是同太子说了不该说的话?
指责终难出口,阿土把后半截话咽回肚中。
木公公同样不放心,送完太子,特意折返水云阁:“殿下。”
他比阿土还难启齿,忆起自家殿下得知太子突然到访,那份不寻常的沉默。当时生怕殿下心软,还好,殿下最终还是召了魏婉来演戏。
“公公。”木公公不说话,卞如玉反倒开口。
木公公躬身:“老奴在。”
“去外面仔细打探,倘若传出太子特意登门立威,看本王笑话的谣言,及时扼杀,决不可传播开,更不可传进父皇耳中。”
卞如玉顿了顿,喉结滑动,续道:“盯紧公主府的一举一动。”
木公公沉默须臾,叹息道:“殿下,老奴斗胆说一句,这是太子府该做的事,咱们去当什么施善菩萨?”
“是呀,殿下,人心难测。”阿土见木公公都说了,便也插嘴。
卞如玉渊默,自己又怎不懂不做菩萨,便不会被辜负的道理。只是太子哥哥……
他虽有预感太子不曾辜负自己,但到底说不出口。卞如玉先冲阿土翻了个白眼,接着交待木公公:“本王的话还没说完呢,要是没传这类谣言,就继续提防太子府,还有——那些送来的补品全部验毒,不可遗漏。”
“喏!”因为放下心来,木公公答得格外铿然。
太子出门,瞧见海棠树边等候的魏婉,特意上前与她道别。
魏婉施礼谢恩。
太子笑道:“交以道,接以礼,孤本该一开始就告知姑娘真实身份,是孤失礼。”
“殿下严重。”魏婉屈膝。
太子竟躬身回礼:“孤要回府了,后会有期。也许我们会在船宴上再相见。”
船宴?
那是什么?
魏婉第一回听说,一头雾水,且太子向她施礼,她哪敢站直,直接躬着身子再回礼。
太子不由笑道:“不用这样来回客套了,我们都站直吧。”
魏婉这才挺直腰背,风袅花坠,一树淡红海棠纷纷如雨,落在太子肩头。
太子转身,抬脚欲迈,忽又转回头来:“魏姑娘不必相送,九弟还在阁中等你,快快进去吧。”
“谢谢太子殿下。”
太子再次颔首,目送魏婉进屋,才负手下山。沿途遇到花和鸟,又开始避花让鸟。途经曲桥,流水落花,涓涓潺潺。
身后随侍玉阙抑不住焦忧,低沉出声:“殿下不该听《太平乐》,万一被人添油加醋传到陛下那里,又要怀疑殿下有野心了。”
前行两步,玉阙再道:“殿下也不该送九殿下补品,倘若有人暗中使坏,栽赃下毒,又说不清。”
太子步态从容,肩开颈直,笑道:“你这些都是不必要的担心,只要我们问心无愧,便可听、可送,清者自清。”
“殿下霁月光风,别人未必如是。”玉阙噘嘴,“奴才看九殿下心思就比您深沉,也许他未必喜欢听阮,魏姑娘也未必真是《太平乐》弹得最好。”
极有可能,是一场联手陷害自家殿下的阴谋。
玉阙越猜越气,口无遮拦:“没准连九殿下对魏姑娘的喜欢都是演的!”
太子摇头笑了两声。
玉阙追近:“殿下笑什么?”
“你别乱猜了。”太子制止,“九弟是真喜欢她。”
一个人脚尖相向之人,往往是他最感兴趣的人。也许九弟自己都没意识到,自从魏姑娘在门前出现,跪拜、弹阮、屏退,无论她怎么变换方位,九弟都会不知不觉挪脚,脚尖始终朝向她。
云散日朗,人意山光,京师人皆趁天好,外出郊游,蔺昭却逆行,一下朝就赶回相府,窝进书房。
如山的公文正等着他批阅。
蔺昭伏案数个时辰,连一口水都没喝,直到公孙明方和梁彻双双叩门进屋,他才抬头。
“启禀主公,福善坊已俱妥当。”
“主公,福善坊那边总算弄完了!”
两人不约而同开口,但一个沉稳,一个轻佻。
公孙明方上前帮蔺昭整理公文,梁彻依旧杵在后面,不服气嘟囔:“卞如珣是心地个善良的,但缺乏赈灾经验,他以为妥当了,拍拍屁股走人,还得我们给他善后。”
梁彻忿忿不平,这次德善坊的内涝明明是靠主公解决的,出人出力,还贴进去许多私银,却因为那狗皇帝猜疑,主公不能出面,暗中付出的功劳都被算到太子头上。
梁彻不吐不快:“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公孙却道:“阿彻,只要民安足遂,不必计较这些。”
蔺昭赞同:“言之有理。”
梁彻听他俩一说,亦转过弯来,拜道:“是属下浅薄狭隘了。”
蔺昭没说话,重低下头,正要提笔,梁彻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哦,属下差点忘了,这是那边送来的,卞如珣探病卞如玉的线报。”
蔺昭右手在空中转了方向,接过书信,拆开来看。
公孙明方和梁彻皆凑近瞧。
梁彻渐渐翘起嘴角:“阿婉现在报得越来越详细了。”
“有什么用?”公孙冷冷反问。
梁彻启唇欲辨,公孙却抢先一步,盯着梁彻:“你不要替她说好话,这封和之前卞琉璃那封一样,看似内容繁多,冷静分析后一条实用的都没有。”
公孙转看蔺昭:“主公,魏婉恐怕已经反水。”
“怎么可能!”梁彻不假思索反驳,魏婉才去楚王府一个多月,但她在相府待了六年!
公孙明方淡晲梁彻:“上回那份线报里,她连卞琉璃去不不去船宴,都未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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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提船宴就戳中梁彻脊梁骨,脸色煞白,暂时噤声。
蔺昭默不作声,点燃油灯,将线报寸寸烧烬。
而后缓缓抬眼,平静询问:“盯梢魏婉的那条线呢?”
“当然在盯!”梁彻立刻作答,而后反应过来,主公要魏婉的作息密报,“等属下找找。”
他身上的书信多,找了怀里找袖袋,最后翻出来一张皱巴巴,明显看过的纸,递给蔺昭。
蔺昭垂眼,只见那纸上写道:魏婉甚得楚王宠爱,每日天不亮就应召入水云阁,同吃同乐,嬉笑打闹,若连体孪生。膝上醉酒,不避耳目。至天黑方回,一日晚过一日,甚至迟于亥时。
蔺昭默默把这张纸也烧了。
“主公。”梁彻提醒,烧着手了。
蔺昭一直不觉烫,所以不知道。经提醒淡淡看向火中数指,继续任由烧了会,才蜷收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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